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要说新闻,倒还有件新鲜事。”沈开宝说道。
最大的新鲜事就是镇上已经传开了,说今年为了赈济灾荒起见,知府老爷已经下了牌子,杭州府今年收购丝茧的生意委给了赈荒局,丝茧行要收购丝茧都要经过赈荒局过手。据说官府是打算用丝茧上的利润用来专门赈济灾民。
为此各家持有部照的丝行这些天已经去了杭州城,据说是要与赈荒局去同行公议丝茧行情。
听了这个消息,原本有些欢乐的气氛顿时冷场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害怕,因为实在闹不清这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
好一会,才有个人嘀咕着:“谁收丝不是收,只要行情好,给银子就行。”
有个老头子却忧心忡忡:“哪这么太平――自古以来,凡是官家挨边搞得东西,我们小老百姓就没有不遭殃的。”
这话赢得了一阵沉默的赞同,人群开始不安的骚动起来。有人叹了口气,有人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他们已经被各种生活的苦难和不公折磨的期望值十分低下,不敢奢求任何好的转变。只求不要再坏下去了。
但是这忽如其来的赈荒局给大伙的期望抹上了一层不安的灰色阴影,再也无心闲谈了。
各家拿了自己托沈开宝买得东西。人群就在这种不安中散去了。
沈开宝回到屋子里,喝了一大碗粗茶――不是茶叶,是用桑树叶做得茶。又从腰里拿出褡裢来,把里面的各式各样的铜钱倒在桌上,一五一十的数了起来。
“开航船”是没有收入的,船主即不收取佣金也不从中赚取差价,收益是镇上店家的免费招待和三节的“回佣”或者礼物收入。对于经常要去镇上的沈开宝来说是个顺道的买卖。
不过他偶而也会利用好的时机从中赚点小钱。这次买“糊箪纸”他就小小的生发了一笔。镇上的纸扎店开始销售一种新来得“糊箪纸”,据说是从广东运来的。所以大家都叫“广东纸”,质量比当地纸作坊的土纸要好,但是价钱却只有一半。刚一上市就让原来的土纸变得滞销起来。
沈开宝在代买“糊箪纸”上赚了点钱,虽然这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好歹也让他瞧到了一点好兆头。只是赈荒局的事情,他实在有些看不明白――心里怀着即担心又期待复杂情绪。
赈荒局要收丝茧的消息就好像一阵风一样吹过。掀起少许涟漪,又无声无息了。比起卖丝的事情。养蚕的事情才是要紧。各家各户都在忙着预备。
天气继续暖和起来,桑树上的嫩叶现在都渐渐的长大了,村庄四周围的桑林长势都不错,远望去像一片绿锦平铺在密密层层灰白色矮矮的篱笆上。原本空荡荡的稻田又灌上了水,面有饥色的农民开始下田插秧,久违的耕牛也出现了。赈荒局给四乡都贷了种子、粮食和耕牛。眼见着地里绿油油的秧苗。集弦村村民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会能种上了粮食,下半年的收成多少有些指望了。
就在这时候,村东头原本早就败落的塌掉一半的破庙里食不果腹的庙祝忽然不见了。正当大伙诧异的时候,很快就有了消息:这庙产已经给人买下了。
没多久,就来了泥瓦木匠。把破庙给拆了个干净,修起房子来。村里的丁壮们闲暇时候帮着干小工。算是赚了几个小钱――领班的很抠门,知道灾年之后大家都没钱,把工钱往死里砍。
房子很快就建好了,前后二进的砖瓦小院,不贵不贱的样子,有点像乡下小地主的宅邸。村民们都在看热闹,议论纷纷,不知道这里要有什么人住进来――因为这房子造得多少有点奇怪――不合格局。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猜测这突如其来的房子的主人的时候,沈大家的娘子回来了。
消息立刻就引起了一阵轰动。沈大家原本就是这集弦村里的,和沈开宝论起来还是不出五服的兄弟。这家人家原本在村里很是过得,有好几亩桑地,老婆养蚕出手也好。没想到几年前因为太想生发,借债买梢叶,结果蚕却遭了病,弄个颗粒无收,地和房子都给曹老爷收去了不说,听说一家子都卖身当了奴才,就此不见了踪影。
村里只要有人闲磕牙的,总要把这“沈大家败落记”拿出来说事,大大的感慨一番,有些评论不免带着“气人有,笑人无”的小人之心。总之,沈大一家是村里人教育不安分“后生仔”的“反面典型”。
沈开宝因为和沈大是“房门头”里的兄弟,每次说到沈大家不愿意多说。不过他也觉得沈大败落下来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原本就有点妒忌这堂兄弟:比他有钱,地又比他多,连老婆都比他长得好看得多。而且沈大那个窝囊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管教自己的老婆――他老婆王四娘那个张扬轻狂的劲道,让人瞧着就不痛快。活该现在给人去当奴才,心里有时候还有些高兴。
从村里消失好久的王四娘突然出现,使得村里的一干闲人都挤河埠头看热闹。来得果然是王四娘夫妻二人,穿得倒还体面整齐,虽然不是绸缎绫罗,也都是半新半旧的夹袄裙裤,干净利落没补丁。来得船上更是满满的装着都是盖着芦席的物件。看样子象是在外面生发了。只是船上又有四个家丁打扮的壮汉。看着就让人害怕。
船在河埠头靠了岸,沈大眼瞧着一群乡里乡亲的围着看,还有些情怯,倒是王四娘落落大方,一路大哥大嫂的叫过来,遇到小孩子,还顺手给块糖块,和人热络的不得了,大伙原本是想瞧他们的笑话儿,看到这幅做派,一个个又胆怯着不敢上前多说话了。
沈大的宅基地早就给曹老爷发卖给了别人,所以村里是没有下处的。大伙正疑惑他家准备住哪里的时候,这一行人居然就直奔新盖好的宅院里去了。船上卸下许多箱笼来,一一都搬了进去
这下全村都轰动了!这沈大家当奴才当出出息来了!一时间村里众说纷纭,有人觉得大约是沈大家的女儿当了小妾,很得主家的宠,连带着爹妈也发达了。证据是沈家的女儿一个也没回来。
不过到了傍晚,借口“帮忙收拾”进去一窥究竟的几个沈大家的三亲六故很快就传出了确切的消息――没这么玄乎,这房子是沈大主家的。主家要在这里养蚕缫丝,知道沈大家蚕桑户,特意派来的。
沈开宝听着觉得怎么也不像――沈大的主家吃饱了没事干叫自家奴才到乡下来养蚕缫丝做什么?有钱人家要穿绫罗绸缎还用得着自己养蚕?莫非这里还有什么隐情?光那四个随船来得家丁就瞧着不善。
他心存警惕,连王四娘上门来送新屋落成的糕团都没多攀谈几句――糕团是快一年没见到的东西了,拿出来的时候孩子们的眼睛都象是要喷出火来一样。王四娘回来的当天,有些运气好的孩子拿到她给得糖块,据说比冰糖都甜,还有一种酸酸的好吃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味道,沈家的孙子没拿到,光听小伙伴们说就羡慕的直掉眼泪。
王四娘对沈开宝不冷不热的态度倒不在意,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之后又给了孩子们二块糖便起身走了。
还没等王四娘出门,沈家的几个孩子就急不可耐的剥开包糖的纸往嘴里塞糖,看得沈开宝一阵生气。骂了几声,惹得媳妇的脸色好大一阵不自在。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显示王四娘家在这里的工作的确是养蚕,河边也开始看到他们全家在那里收拾养蚕的器具。只是这器具和村里一直用得大不一样,器具要轻巧漂亮的多,种类也有好些。看着就让人觉得生气――养蚕是玩儿么?弄这些无用的花俏功夫!难怪要一家子给人当奴才!
沈大王四娘夫妻的归来掀起的话题没多久就归于沉寂下来了。毕竟这会都是“大忙”的时候,村里人既要下田,又要收拾蚕具,糊“蚕箪”。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忙个不停。沈大家也在忙个不停。
原本沈开宝对他们还有点疑心,不过本地的地保来过之后也没说什么,他原本一直有些疑惑的心思渐渐的放下了――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
沈大家的院子里又陆续增加了几个男女,每天只见他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担水的,扫地的。还干脆买了石灰,在外面做了个石灰池,消起石灰来了。消好得石灰便一桶一桶的提进去刷房子。里里外外都刷得雪洞似得。





临高启明 第一百五十四节 第一次贷款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王四娘一回来就显出一种和往日不同的“财大气粗”。据去过院子里做零工的村民们说,养蚕的屋子全是一水的砖瓦房不说,铺地用得都是方砖――村子里大多数人住的房子只是夯实的泥地罢了。
沈开宝家隔壁的多多娘和王四娘的娘家是一个村的,关系也比较好。沈大夫妻二个一回来,她就跑去了。她家的孩子多,家累重,便在王四娘家做起零工来了。据她说,这沈家的蚕房考究的地方太多了――可不仅仅是一个方砖铺地。
“……那蚕房里的窗户,外面全部罩着纱窗罩子!”多多娘蹲在溪水边洗衣服边说她的见闻,说得眉飞色舞,“那么长的蚕房,前后墙都开大窗户,光这些窗户的纱窗罩子就要用去多少纱,真是作孽!”
她嘴上说作孽,与其可一点没有“作孽”的感觉,倒像是洋洋自得的吹嘘,似乎连带自己这样打零工的都一起“高大上”起来了。
旁边听她说话的人笑了起来:“多多娘,你吃了王四娘家几碗冷泡饭萝卜干,连个蚕室都要帮人家吹。”
“吃泡饭?”多多娘眼睛往上一挑,“你连泡饭都吃不上呢,四娘家给我们吃得可顿顿是干饭。”
溪水边立刻引起了一阵羡慕的啧啧声。蚕季将临,青黄不接的当口,各家各户的老底都快要没了。能混着杂粮米糠喝碗稀饭应付已经是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常态了。有的人家从月初开始就不得不从外村条件好些的亲戚家借米了,赈荒局也发了些救济米。不过这米的质量很坏,要在往日。那是连猪都不愿意吃的粮食。就是拿来熬粥也顶不了饿。
多多娘似乎被这样的气氛所陶醉――她难得成为“溪边恳谈会”的主角,继续吹嘘着在王四娘家打工的见闻。
王四娘家的蚕房实际就是按照李幺儿在凤凰山庄修建的育种场同一个设计理念建造的。当然设备远没有山庄里的那个那么考究,甚至比山庄脚下的慈惠堂的蚕场的用房还要差一些。大面积的玻璃窗、百叶窗之类太具冲击力的东西一概没有,催青室里也不安装铜管冷热空调。不过其他设施都是按照标准来修建的。
这些设施按照旧时空标准只能算“瓜菜代”,但是在本时空,已经是蚕农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豪华配置”。
正好沈开宝路过溪水边,眼见着多多娘又在吹沈大媳妇,他心里一阵光火:原本他对这两口子倒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地方。特别是他们倒霉之后,还隐隐约约有点同情。自从他们风风光光的回来之后,他就满心的不自在,总觉得沈大二口子“不该这个样”。
“不该这个样”,具体应该什么样,沈开宝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每次一听到有人说这二口子,他心里就来气。现在听到多多娘又在吹嘘,忍不住说了一句:
“养蚕搞这些花哨的东西做什么?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养得,她王四娘弄个‘新法’还能养出个仙蚕来?白糟践东西,要有报应!”
沈开宝吹胡子瞪眼的一番话,让一溪的女子们都有些吃惊。这溪水边女人之间聊天,男人向来是不闻不问,更不会插话。他这“横戳枪”一时让众女人都蒙住了。
他开了这一炮,也觉得不大妥当――和女人们一般见识做什么?白掉了自己的“身家”。气鼓鼓的转身就走开了。
“自己没肉吃,也见不得别人吃肉!”忽然身后那群女人中间有人轻声骂了一句。
听声音大约就是多多娘。沈开宝顿时气得筋都胀了起来。但是却没法发作――他都是五十多的人了,和女人吵架传出去给村里的人要笑话死。
耐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家。家里的女人孩子们都在廊檐口糊“蚕箪”。他老婆和大庆媳妇的手艺很巧,把新买来的“广东纸”糊得很平贴,沈开宝多少放了心――他一直怕自己贪便宜买来得广东纸不合用,闹出一个笑话来。
糊好得“蚕箪”上品字型的再糊上三张小小的花纸――那是一块儿买来的:一张印的花色是“聚宝盆”,另两张都是手执尖角旗的人儿骑在马上,据说是“蚕花太子”。
糊好得“蚕箪”放在太阳底下晒,这也是多年来老规矩了――照着老规矩做总是不会错的。沈开宝想着。大庆媳妇在作裙上拍了拍手,说:
“阿爹!家里一点米也没有了,连大麦粉都快光了……”
“赈荒局发得米呢?”
“总共只给了三十斤米,里面小一半是灰沙谷壳,一家子人能吃几天?”
沈开宝也想不出办法,街上的米倒是有,也没有灰沙谷壳,可是一斗三钱的价格,是他们绝对消费不起的。家里的几个钱,还得留着要紧的时候买桑叶用。
往年这个时候,村里借一点,大庆媳妇到娘家借一点,再去街上相熟的店里赊一点,这一个月好歹能混过去,只要春蚕登了场,就算是熬出头了。
但是去年的旱灾弄得家家户户都是穷精光,想借也没地方去开口。街上相熟的店铺如今也不肯赊――一场灾荒下来吃了太多的倒账,能继续开着就是命大了,哪里还敢赊欠出去。
去曹老爷家去借,那当然是有得。只是这原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债又要增加了。一想到自家那点已经被押出去的地,沈开宝就觉得心慌。
“没米下锅,我就有米了?”沈老爹生气似的说。他和媳妇之间因为去不去王四娘家做零活的事情已经闹过不快。
原本大庆媳妇就想让沈开宝用房门头兄弟的这层关系,把她介绍到沈大家里去做活――想去沈大家做活的女人不少,大庆媳妇脑筋动得晚了,挨不上只好求教公爹出面,卖个老脸。
没想到沈开宝正瞧着王四娘不顺眼,又觉得去求沈大丢人现眼,根本就不愿意开这个口。两个人为了这件事经常抬杠。
“我早就说过,今年不比往年,大家只能勒紧了裤腰带再俭省些――”
“烧出来得粥都要当镜子照了,还能怎么俭省?大人硬撑下,小伢儿撑得住?”大庆嫂气哄哄的应道,“我只晓得有米烧饭,没米饿肚子!”末尾她又添了一句,“脸皮不能当饭吃!”
沈开宝气得脸都紫了。两个人就此再没有一句话。
“收蚕”的时期一天一天逼进了。村子里为养蚕做得准备工作愈发紧张起来。只是没米下锅的窘境让大家都觉得十分难熬,沈开宝家遇到的难题,村里几乎家家都是如此。就在这个时候,王四娘出来说可以借钱给大家度难关。
出借的是米,按照市面上每斗三钱的行情记账,还钱的时候,只要按照市面上的行情用茧子折算银子偿还就可以了。
“这是奴婢的主家赵老爷的‘做好事’,”王四娘对着一群闻讯而来的村民们说道,“利息只要一分。等结出蚕茧来还就好!”
养蚕前前后后大概要一个月多一点,等于月利息还不到一分,这在外面行情普遍都要三分以上的时候,等于是做善事了。
更要紧的是只要用蚕茧就能还债――若是要还现钱,少不得又得受丝茧行的一层盘剥。直接还蚕茧,还省掉了自己缫丝的人工。
条件太优厚,简直不像是真得。但是沈大和王四娘都信誓旦旦,并且表示愿意立下字据,白纸黑字的写明白条件。
村人们迟疑盘桓了几天,终于熬不住饥饿,纷纷都立了字据向沈大家借米。不仅本村的人来借,连邻近各村,风闻了消息之后也纷纷托人来借米。沈大家门庭若市。
借贷手续十分方便,本村的,即不需要中人,也无需保人,外村的则要本村的村民作个保人。字据全是印好得格式,代笔先生用一种装着尖尖的铁笔头的竹管笔填上数字,一式二份的叫借贷人按上手印,双方各持一份。
字据立好之后,代笔先生就会按数字直接发给米筹,由村民自己到镇上的米店里领米。大家都方便。
沈开宝原本是不肯借得,他原想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硬气一下,但是肚子终究是糊弄不了的,当阿庆媳妇气鼓鼓的把几个孩子都推到沈开宝面前,看着这几个孩子已经发了青灰的脸皮,他终于妥协了。
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炊烟,也冒出了久违的米饭的香气。村人的脸上又有了笑容,肚子里有了食,做活愈发卖力了。现在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春蚕一切临时借贷都是指明在这“春蚕收成”中偿还。
“谷雨”节一天近一天了。村里人家的“布子”都隐隐现出绿色来。这里养蚕都是每年自家留种,只有运气不好,当年的蚕没养成的人家才会在外面买蚕种。
这样自己留种的,蚕种退化严重,往往感染病毒,所以当时的养蚕几乎完全靠运气。蚕花时好时坏也就不足为奇了。




临高启明 第一百五十五节 催青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不过,村民们并不懂得这点。在他们看来自己留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外购蚕种的农户很少。
这个时候,又有船给沈大家送来了“布子”,卸船的时候,大家就发觉送来的布子数量很多。一般的人家,不过养二三张,多得也不过五张十张的。若是蚕花好,一张布子的蚕种差不多要十石的桑叶才能支撑到“上山”。这对自己没有桑地或者桑地少的养蚕户来说要冒很大的风险。
沈大家从船上卸下来的“布子”虽然大小、形状和大伙用得完全不同,但是只看数量也知道远比一般的农户来得多――怎么也得几十张布子。
这沈大的主家可真够阔气的!这得要多少桑叶才能喂得饱这些“宝宝”。大伙都在咋舌之际,又听多多娘说了,这些布子是千里迢迢从广东运来的,据说是“广东种”的,比这里的余杭种和湖州种都要好――这话大家是不大相信的。比本地的余杭种好,这个或许是;但是比号称天下第一的湖州种还要好,那就是天方夜谭了――谁不知道湖州的生丝是甲天下的。宫里上用的绸缎可都是拿湖州丝织得。
虽然王四娘也说了,如果想养广东种的,可以从她家赊几张蚕种去,一样到收了蚕茧之后再还。但是村里的大多数养蚕户都是自己留种的,自然对这种新鲜玩意不予认同。王四娘的广东种一张种子也没人要。沈大听说之后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气。
多多娘家因为家里女人多,不缺人手,自己便干脆在王四娘家正儿八经的当起“忙月”来了,工钱不敢计较,光每天吃饱饭。回家还能带回些冷饭这个待遇就让很多人家眼红了。大庆媳妇更是怄气,时不时要和公爹相骂一场。
多多娘似乎很得意自己的这个差事,每天回家之后照例还要当王四娘的传声筒,把她家里准备蚕事的经过都吹嘘一番。因而大家都知道沈大家里养蚕的种种花样。比如最近用石灰刷了蚕室不算,还在蚕室里关紧了门窗烧硫磺熏房――据说这叫“消毒”。
这还不算新花样。最新的花样是王四娘家的蚕种一到就已经开始催青了,而且催青不用人工,全用火力。
养蚕过程中,催青工作尤其重要。所谓催青就以人工升温的方式让蚕卵孵化。在自然环境下,过冬之后蚕卵也可以自己孵化,但是自然条件下温度湿度不一。蚕感温程度不一,孵化不齐,体质虚弱,病弱蚕多,收茧少且质量低劣。因此中国很早就意识到要采取人工增温的方式来统一孵化出蚕。
土蚕养殖,全靠人工催青。谷雨一过。留种的“布子”上开始渐渐显出绿色来了――这是蚕种发育即将孵化的先兆。这个时候就要开始催青的工作了。
土法的人工催青,全靠“孵”。这在乡里是女人的活,把布子贴肉焐在身上,靠着人体的恒温发热来催青。
用火力催青,那真是闻所未闻,沈开宝在私底下和大庆三庆说:“火迫蚕――又不是鸡鸭,我活了五十多年都没听说过。蚕宝宝这么娇贵的物件。拿火去烤它,不活活的把蚕种烤干了吗?”
纵然不烤干,孵得出蚁蚕来,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凡是谷雨前后雨水特别稀少干燥的年份,能孵出的蚁蚕就会少很多,会出大量的“芽干籽”――当然要是太潮湿了也不成,出来的蚕会虚胖,体质差,出茧的质量也不好。
沈开宝又一次下了断语――当初沈大家借债买梢叶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沈大二口子爱折腾。这次又要把自己给折腾出毛病来。”
“他这么做是他的事情,”大庆倒不在乎沈大家怎么样,“只是这次养五张种,家里那八分地的桑叶怕是不够。”
沈大家那块已经被抵押出去的桑地,只能出不到十石叶。一张布子的蚕种大概要十一二石的桑叶。五张种子至少也得五六十石的桑叶。缺口差得太多了,这意味着到时候得从叶市上去买。
养蚕消耗叶量最大的时候是三眠过后,这个时候桑叶的价格暴涨,一担叶子可以卖到四五钱银子,平均也要三钱上下。按这个行情桑叶上沈开宝家就得花费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银子,是城市中中人之家一年的开销,对沈开宝这样的人家来说是极其可观的数字了。但要是蚕花当年尚可,一张布子能收一石茧,缫成丝大约有十多斤,五张布子就是五十斤,一般年景就能收入三四十两银子。除去赋税、借债本息和各种开销,还能落个十来两银子。是单纯种地的几倍的出息。
“桑叶是一定要买得……”沈开宝说。
这话就和没说一样,因为大庆问得是钱从哪里来。家里余下的那几钱银子,买不了多少桑叶
“实在不行,就只能向曹老爷去借了。”沈开宝万般无奈的说出了这句他并不想说的话。
1...648649650651652...1107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