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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在广州结识了正在寻找姨妹的林铭,苟承绚对临高和髡贼的熟悉让这位毫无头绪的锦衣卫如获至宝。连着和他谈了几夜,知道了许多要紧的事情。林铭叫苟承绚回临高去打探消息,还给了他一些银子苟承绚已经是吓破了胆子的人,如何敢去?便借着潜回临高的机会悄悄的逃走了。
苟承绚做贼心虚――得罪了锦衣卫的人后果很严重,他再也不敢在广州逗留,眼见广东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干脆一路北上,往江南逃去。
他的运气不错,到了江南之后不久,靠着自己当初在对髡贼和澳洲货的见识。被一家大户收容为门客,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苟承绚从来也不知道东家为什么要把自己收归门下,一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原来东家从很早开始就注意到髡贼了。
一年前,苟承绚奉命到杭州去摸赵老爷的底细,当他第一次看到完璧书坊和凤凰山庄的时候,他知道髡贼的黑手终于伸到了江南。
苟承绚的第一反应是逃命,但是想到如今天下大乱,这江南好歹是有王法的地方,这里距离海南也有几千里之遥,这个赵老爷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得乖乖得做朝廷的顺民?
自己的东家虽然对髡贼的兴趣很浓厚,但是看得出对赵老爷的种种作为并不以为然。显然,东家和髡贼是不对付的。他在东家的庇护下,不但能安然无恙,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报仇雪恨――苟承绚知道大明要灭了髡贼大约是办不到的,但是找机会手刃几个髡贼,让他们大大的吃一个瘪还是有可能的。
遗憾的是,髡贼在大明一贯使用勾结官场缙绅的套路――这个姓赵的髡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澳洲迷魂术,勾得杭州本地的缙绅五迷三道的。据说还和复社的士子们拉了关系。如今有模有样的算是个地方上的有头脸的人物,不要说自己动不了他,就是东家也有些忌惮。只是叫他随时注意赵老爷的动向。
赵引弓在杭州办得蚕丝改良、发放贷款,乃至操纵丝价等等的事情,都由专人送到他的手里,由他归总整理。
这些套路苟承绚很是熟悉――全是当年在临高搞过的那一套的翻版。这赵髡贼好大的胆子,居然钻到朝廷的眼皮底下来“以夷变夏”。
然而东家对他收集整理来的消息和评论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就在苟承绚开始对自己的报仇计划感到希望渺茫的时候,东家终于把他派了出来。
他的任务,就是和这个叫郝元的人保持联系,传达东家的旨意。至于这个曹光九,也是东家要他保持联系的一个人。





临高启明 第一百七十一节 搞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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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光九这个人不足为奇,苟承绚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破靴党――虽然临高没这说法,但是和他就是一路人。当初他可是被临高那些文人骂为斯文败类的。
“说我是败类,你们这群人却一个个都投靠了髡贼!”苟承绚午夜梦回,痛感自己沦落至此的时候总是要想起这帮当初咒骂他和他爹的临高文人。更恨髡贼识人不明,居然不先来招降他苟家――非去勾结那帮盐狗子。
其实投靠髡贼这件事,他家是一点没心理负担的,只不过髡贼先拿了他家当作野怪给刷了,让苟家投降卖国都不成。到现在弄成了国仇家恨,痛感“卖国无门”。
这种强烈的失落感加上自家自身的沦落,使得苟承绚对髡贼怀着强烈的憎恨,非要和髡贼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了。
他来郝元落脚的地方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个人很是古怪:明明住在臭烘烘的贫民窟里,屋子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举止文雅,爱干净,又能读能写,说起话来又是大道理套着小道理,天理人情滴水不漏的文章……苟承绚认为他并不是什么“机工”,而是个读书人出身。
只是这个读书人太过与众不同,他即不炫耀自己是个读书人,还能厕身于这么困苦的环境之中――要知道东家老爷每个月都给他十两银子的个人开销,至于用在“办事”上的费用,每个月也有几十两。最近几个月,甚至有几百两银子的时候。
在这个经手三分肥的观念深入人心。甚至是公开的规矩――连大户缙绅人家也都默认自家仆役采买的时候拿回扣,虚报数额。郝元很可以在过手的银子里拿些个人的好处。
即使他真得很清高,不愿意从中获益,每月十两银子的开销也足够让他在城里找一处像样的房子,再找个女人服侍自己――要知道一个衙门里的师爷一年的束脩才不过一百二十两。
郝元却毫不在意的住在这破屋子里,每天吃糙米杂粮煮得饭,菜,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送得――他平日里给村民代写书信、文契。念念官府的公告。要说荤腥,都是最便宜的江边的臭鱼烂虾,从没见过他吃肉。
苟承绚派人悄悄打听过郝元在这里的事情。知道他在周边贫民的口碑非常好,大家都尊称他叫“郝先生”。
郝元平日里替人“代书”,他不但字写得好,而且内容也写得周全、得体。有些人遇上疑难问题也来问他的意见,他总能给出非常合适的建议。他也主动走出去。到各家各户的破房子里去串门。有时遇上有人病了,家里人手不够,他就成宿在那里守护着。抓药没钱,他就掏自己的腰包。谁家有了过不去的难事,他也是总是尽可能的帮忙。
老百姓的心眼最实在。谁对他诚心诚意,他就会把心掏给你。郝元是他们心目中的“圣人”。他们喜欢他,尊敬他,越来越信任他。在整个南下洼他都有很高的威望。
苟承绚对这个人很不放心――他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苟承绚也吃过大苦,受过大难,当那是被逼无奈。为了报仇雪恨,是仇恨支撑他挣扎到现在。何况只要条件允许。他也绝不会放过送到手里的银子,让自己好好享受一番的机会。
一个人无欲无求,不贪图钱财和享受,安于贫困,却又愿意处处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只能说明他所图甚大――苟承绚好歹也是读过几本史书的。他多次在东家面前说过此事,然而东家总是不置可否,高深莫测的一笑了事。让他摸不到头脑。或许只能说是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能够理解的东西不同吧?
有时候,苟承绚甚至不无妒意的感到:东家和郝元之间似乎更能互相理解。这种印象在和他的几次接触中更为深刻了。郝元虽然自称是机工出身,但是说话的态度却始终不卑不亢,和气中透着坚毅自信,完全不是贫贱出身的人要么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要么就和吃了枪药一样处处都要和人呛声的做派。
“……老爷的意思,米骚动的事情要继续搞下去,声势要闹得更大些。”苟承绚继续传达着东家的意图,“不仅要闹,还要把范围扩大――特别是苏州府的另外几个县,把米骚动连成一片。”
曹光九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郝元却不动声色,想了想说道:“此事不难,苏州府虽然去年没遭灾,可是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今年蚕桑上的收益也被赵引弓弄了元气大伤。而且还有大量的江北山东的水灾难民涌入,这些人都是火药罐子,有个引子一点就着。”
“那就要偏劳郝先生了。”
郝元笑了笑:“我一个人哪里做得成事?还不是得靠着老爷的帮忙才行!事倒是容易,只是还得曹老爷帮忙才行。”
出人是曹光九的事,曹光九和苏杭两地的打社很是熟稔,一个招呼就能找到一批人。每次闹米骚动,都是这批人混在人群中充当支援。不论是煽动聒噪,还是冲击米铺,都是带头上。
曹光九咳嗽了一声:“人没问题,反正有钱拿,这批活闹鬼儿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咱们闹得这么声势浩大的,衙门迟早要注意的,万一哪天不巧正拿到几个人严审,这些人可不是啥讲义气的好汉,三言二语说不定就会扯到咱们身上……”
苟承绚笑道:“你大可放心,真是有这事,包他上不了公堂。”
曹光九点点头,知道这话绝非虚言。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安知自己会不会成为“上不了公堂”的人中间的一员?
郝元这时候却开了口:“继续把事情闹大,这个我赞成。眼下要给老百姓争好处,只有这个办法。但是咱们现在这么闹,还起不到把矛头对准赵引弓的用意,老百姓想不到他们受得苦都是这个赵引弓造得孽。得给大家提个醒!”
苟承绚点头:“你说得对,老爷也有这个意思。打算再出一批揭帖……”
“出揭帖可以,但是要通俗易懂,最好是歌谣。”郝元从铺下面拿出上次苟承绚拿来的揭帖的样稿子,说:
“这几篇揭帖好是好,也算通俗易懂,但是对老百姓来说还是太深了――识字的人能有多少?最好能编成歌谣,朗朗上口,易记易念,这样才能传播开来。揭帖的内容要抓住他收购大米外运牟取暴利这件事大说特说。”郝元说,“至于粮饷什么的不要去涉及――牵扯的人多了,他们就会结伙――咱们只抓住赵引弓这个落水狗痛打就是。”
“这么一来,老百姓还不得恨他入骨。”
“就是要恨他入骨,才能发动起百姓来火烧赵家庄。”郝元忽然笑了起来,喝了一口黄酒,继续说道,“揭帖不用印得好,一张薄纸就好,印它个十几万张,满州县的各处贴。再弄几个人专门给老百姓念念,用不了一旬就传开了。到时候这位赵老爷就名满江南了。”
“郝先生说得妙。”曹光九抚掌笑道,“自古以来童颜都是谶言,若是能够编得孩童在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里传唱,这赵老爷听了怕是晚上觉都说不着了。”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郝元点头,“米骚动是引起大家的注意,现在大家都注意到了,现在再要上民意――官绅们都注意到这件事了,不愁不上达天听。民怨沸腾,激起民变,光这两条就够他喝一壶了。到时候纵然他背后有大佬撑腰,也得丢车保帅。”
曹光九说:“他背后的大佬可不简单……”
“不就是信十字教的那帮子缙绅们,”郝元不以为然,“徐阁老已经是病怏怏的人了,怕是活不过今年。孙元化是泥菩萨过江。余下的几个全是不成气候的。”
“还有复社呢――”
“只要把赵引弓搞臭,变成祸害百姓的民贼,复社这帮人最讲究士林声誉,和他划清界限还来不及。纵然暗地里有什么勾结,也绝不敢公然给他撑腰。再说这是民变,纵然缙绅给他撑腰,保他过关。朝廷官府不追究他的罪。那凤凰山庄、完璧书坊也都灰飞烟灭,再要从头弄起怕也办不到了。”
苟承绚还不觉得什么――他毕竟是外路人,但是对久居江南,对本地人情世故所知甚多的曹光九来说却是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外路人对江南对士林的情况这么了解。别看这点见识在读书人中间算不了什么,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很不容易了,何况他还自称是个“机工”。
“郝先生说得对,关键就是要把赵引弓搞臭!越臭越好。”苟承绚笑得十分灿烂,“到时候就是被人烧了屋子产业,大家也会拍手称快,说不定还有人会写一部《黑白传》的说部呢。”
三人一起大笑。




临高启明 第一百七十二节 中元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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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一落,苟承绚说道:“郝先生住在这里太苦了,又脏又臭的。我们来这里相商也不容易,要不我和老爷说一声,外面整治一所房子请先生住进去……”
郝元摇头道:“你可别嫌这里脏臭,人心可比别处干净许多。我在这里正所谓如鱼得水,安如泰山。”
“郝先生住在这里,牌甲和差役们不来聒噪么?”
“呵呵,不碍事。没人这么不开眼。这里保正的老娘病得快死了,是我帮着请医抓药才留住一条命。他要和我磕头做把兄弟。至于牌甲才懒得上这个臭烂泥塘来找不自在。衙门里‘做公得’更不敢上这里来了――后面乱坟地里的死人坑,前面的钱塘江,弄倒了往里一丢包青天再世也找不到。再说到这里来能讹出什么油水来?”
“郝先生果然是大隐隐于市啊。”苟承绚不伦不类的奉承了他一句。
“我算什么隐士,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机工罢了。碰巧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看得几本书,能瞧得明白事理。”郝元淡淡一笑,“我就是看不惯这赵老爷视穷人为粪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摆弄人,得给他们个教训。”
苟承绚和曹光九干笑了几声,没敢接茬,这郝元身上似乎天生有一种强者的风范,让他们这两个“光棍”心生敬畏。
“东家想知道:郝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给赵老爷好看?”苟承绚问道。
“现在咱们先把赵老爷的名气搞臭。”郝元的笑容转瞬即逝,手指点着着桌子说道。“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七月半中元节了。七月半是鬼节,要祭祖。也要祭孤魂野鬼――这几年闹灾,地狱里的孤魂野鬼太多了,正好让赵老爷出点血来平息下他那些怨魂的怒气。”
郝元接着说:“七月半,是个有意思日子。中元鬼节。地藏王菩萨显灵,地狱大门开,孤魂野鬼都放出来。放河灯,施焰口。咱们也给孤魂野鬼来讨个公道!既然要放河灯,就放场大的。做它个十万盏河灯,直接给他漂到凤凰山庄的码头上。再在山庄门口弄个道场,放一场大大的焰口,活人死人,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道场?谁愿意做这个道场――这可是凤凰山庄的大门口,他如今也算省城里赫赫有名的缙绅了。一般和尚怕是不敢。”
“只要花钱,还怕找不到愿意干得和尚?大不了找个野和尚来干!”苟承绚一拍大腿。
“呵呵,一般的和尚不敢,自然有不一般的和尚。”郝元胸有成竹,“何必要找野和尚,要找也得找有名的大德高僧。才能显出赵老爷的人神共愤――赵老爷不是溜十字教沟子挺畅快的?去年的教案还记得不?”
苟承绚和曹光九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这个郝元想得真深!那件教案虽然已经风平浪静,但是当事人对十字教的仇视并未化解。而赵引弓虽然没有公开奉教,但是他经常出入教堂,和有十字教的缙绅过从甚密都是人所共见的。只要适当引导。僧侣对十字教的仇恨很容易就转到赵引弓头上。
“郝先生您真是算无遗策……”曹光九发自内心的恭维道。
“对头的对头就是朋友。”郝元说,“他们愿意出头岂不是两全其美?张广湉怕还要感激我们呢。”
他又补充说。要在揭帖中专门提赵引弓和十字教洋和尚的勾结,暗示凤凰山庄里有人行“西洋邪术”。
“要专门提他和洋和尚勾结,玩弄西洋邪法――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新鲜玩意,别忘记他卖得很多东西都是澳洲货!澳洲货这东西的来路谁说得清楚?也给这满城的士民提个醒。”
“高,实在是高!”苟承绚原本就对髡贼满怀仇恨,听他这么一提正合了他的意,“不是兄弟我多嘴,我看着赵老爷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髡贼!”
“呵呵,他是不是髡贼无关紧要。”郝元淡淡一笑,“只要把所谓澳洲人的名气搞臭了,今后他们再想用又做鬼又当郎中的把戏欺骗老百姓也就不那么容易了。要让老百姓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才行!不然赶走了一个赵引弓,还会有刘引弓、王引弓来。”
苟承绚和曹光九听得似明白非明白,不过他们也不多问。一个是本来就满怀对髡贼的仇恨,一个是拿钱办事,对其他事情一概不感兴趣。
郝元又说道:“不过揭帖上不要扯到奉教缙绅头上,我们要对付的是赵引弓,不要随便增加敌人。”
“好,就这么办!”苟承绚拍案叫绝,“我回去禀过东家之后就派人去办!”
曹光九也表示自己会准备好足够的人手,准备分发揭帖,散布谣言,到时候再煽动百姓去闹事。
“完璧书坊呢?”苟承绚忽然想了起来。
“完璧书坊在城里,别说聚拢个几千人,就是二三百人结伙走在街上,衙门里就会紧张,马上就会有人出来弹压场面,”曹光九是做老了这种事情,深知城里城外的区别。城外几千几百人械斗,地方官也得到打完了才出来处理。
郝元说:“老曹说得对,咱们干这事不能太扫了官府的脸面。在城里闹动静太大。出了城门就没什么了。再说赵引弓在杭州的两大据点,凤凰山庄是最核心的,废掉这个地方,他至少半年一年的缓不过气来。有这个空档期,咱们再慢慢的收拾他。”
当下又谈了些具体安排的细节,由于现在不过农历六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要
曹光九和苟承绚一直到夜交三鼓才悄悄的由人护送着离开这里――这里没地方住,就是有他们也住不下去。
送走了这二位,郝元舒展了下腰身,坐在床榻上。他一点也不想睡,双目炯炯有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这时候,稻草帘编得门帘被小心的揭开了一个角,露出个头皮剃得精光的孩子来,大约有十一二岁,端着个破了口的大碗,里面放着几块热腾腾的杂粮糕。
“郝叔,您又忙到半夜了,这是娘蒸得,说给你端来宵夜。”
“你家自己也不宽裕,这糕是明天你爹出面做买卖的时候带得干粮吧,我吃了,你爹明天吃什么?拿回去吧――我不饿。”
“糕还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里面就没多少人吃得东西。”小孩子笑了起来,有点明眸善睐的意思,再加上纤细的脸庞和尖尖的下巴――原来是个女孩子。长得还真是好看,只是脸色青灰,双颊下陷。
“不是人吃的东西,不也不能吃个饱么。”郝元微微一笑,“郝叔自己能吃饱饭,明儿又用不着干活。你还是带回去吧。如今粮食这么贵,你爹娘的身子又不好,多吃一口也是好得。”
“爹的命还有我还是您给救下的――要不是您,我就得卖给人当丫头去了。您一块杂粮糕都不肯吃,是要逼着我们心里一辈子过不去呀。”女孩子说道。
“我救人又不是为了图回报。”郝元笑了笑。
“知道,您是行善积德。”女孩子说,“您要图回报还能上我们这里来?”她说着把杂粮糕塞到郝元的手里,“吃吧,吃吧。吃下去,我们的心也安。我们家也就这点心意了――想给您煮一碗藕粉圆子吃竟也是不能。”说着她叹了口气。
郝元无法,只得咬了一口,杂粮糕黑糊糊的,说是杂粮,里面主要是米糠,再混合些豆渣和杂粮。吃到嘴里不到粗砺的难以咀嚼下咽,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霉味酸味。
但是就是这个东西,南下洼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能用来填饱肚子的。小女孩家爹是做小买卖的,专卖藕粉圆子、赤豆糊之类的小吃,还算能勉强糊口。
小姑娘拍手笑道:“郝叔,你果然不是个穷家出身的。这东西要我们吃,三口二口就下肚了。”
郝元拍了拍她的光头:“我要是有钱人能住到这里来?”
“说不定您家从前是有钱的呢。”
郝元笑了起来:“从前啊……”他的笑容变得深邃而迷茫。
“我说中了吧。”女孩子拍了拍手。其实“郝先生”可能是有钱人家子弟,败落了才流落到这里是南下洼居民的“共识”,但是当着他的面从来没人这么说――大家都觉得这是“郝先生”的伤心事。
“从前我也不是有钱人家。”郝元回过神来掩饰的一笑,“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在我这里待久了可不好。快点回去吧。”
“我算是哪牌名上的人物?”小女孩笑了起来,“这里还有人在乎这个?说不定哪天就要给带出去卖掉。上回要不是郝叔您帮忙,我这会不知道在哪家宅院里遭罪呢!保不齐已经给活活打死了。”
郝元又咬了一口杂粮糕,说:“那有什么好说的,正好有几个钱,没那几个钱,我心再好又有什么用?”
“所以说是我的运气好喽――郝叔您是我的福星,不,您是我们南下洼的福星……”




临高启明 第一百七十三节 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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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元笑了笑:“除了一个南下洼,天下的穷人千千万万,哪有这么多得福星。”他把大碗放到桌子上,“我现在还有点收入,一个人吃饱之外还有节余,自然能帮大家一点是一点。我救了你爹的命,也帮了这里很多人。可是出了这南下洼,不知道有还多少个南下洼,多少穷苦人。难道就指望多来些人行善积德?”
“我们穷人家遇到大事,除了指望人发善心还能指望什么?”女孩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命好得,有您这样的贵人相救。命不好的,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条命说没了也就没了。”她说着抹了下眼睛,“我原本上头还有个哥哥。打小可疼我了。三年前他到木器店去当学徒,我跑到城里去,还和他在店门口说过话,当天晚上却给抬回来了:说是出去给店里送货,路上发痧就没了。当时他身上要有一包避瘟散,往鼻子里一吹人就能活过来,避瘟散只要四文钱,可是他连四文钱也没有!”
说到这里她已经泪花滚滚,郝元默默的拍了拍她的头。
她擦了擦眼泪:“郝先生,在南下洼这种事算不了什么,死个人真是连个动静都听不到。拿芦席一卷埋到后面的义冢地里就算完了。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我又想起他来了――您知道自从您来了之后这里少死了多少人,少给人牙子带去了多少人么?”
郝元点点头:“所以你说我是福星嘛――”他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女孩子,“擦擦眼泪吧,老大不小的女孩子了,还眼泪鼻涕的往袖子上擦。”
女孩子接过手帕,悄悄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是大少爷出身……瞧不起我这穷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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