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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多年营生,府邸里积存下来的财货甚多,有些是他的心爱之物,但是不少物件要么笨重要么易碎,搬运起来多有不便,只能忍痛割爱,弃置与府中。
“老爷,这镶宝扇屏……”管事的又来请示。
冯海蛟知道管事的来问得是什么,这扇屏风共有十二叠,体型甚是巨大,紫檀木质地,上面有各种宝货镶嵌的岛屿、海鱼、帆船――是他年少时候从一条商船上劫来得,据说原是外洋的贵人所订,要用在宫殿之中的宝物。
此物自从落到冯海蛟手中,他爱不释手,摆在家中。说来也奇:自劫得这道屏风之后,他的“生意”便顺风顺水,愈做愈大。冯海蛟一直视力其为自己的“福物”,一直摆在书房的正房当间。只要看到这扇体型巨大的让房屋都觉得壅塞的屏风,他就会觉得自己依然运势正旺。
如今要跑路,这体积巨大又十分沉重的屏风显然难以搬运,在船上好说,下了船走山路,不但搬运艰难,一路的磕碰也在所难免。
冯海蛟沉吟片刻,望着巨大的屏风良久始终不说话。管事的试探地道:“老爷!小的叫人多预备芦席草绳,不如将它仔细包裹起来,藏在江边的山洞里,外面砌上乱石,保管瞧不出来……”
冯海蛟思索再三,一跺脚道:“多找些包裹的草席,再抓些伕子来,带走!”
不论眼下的形式有多困难,他也不能丢了这个给他带来起运的“福物”。当土匪的人往往十分迷信,非常看重这些,冯海蛟也不例外。
管事的张了张嘴,没敢再劝。他知道这东西对冯海蛟的有多大的意义,自然也不敢再违拗这个杀人魔王的决定,当下退出去叫人去抓伕子,搜刮材料。
安排完了这件“福物”,冯海蛟吐出了一口浊气,觉得也不是那么烦躁不安了。屏风还在,他的“运气”还在,只要能安然到得山寨,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澳洲人总不见得还会追到深山老林里来。等到官兵回来,他下山助战,依然还有这份好家业――当然,那时候他大约已经受了朝廷的封赏,是正儿八经的缙绅老爷了……
冯海蛟沉浸在这美梦中,忽然有人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
“老爷!”
冯海蛟皱起了眉头,侧着头问道:“何事慌乱?!”
进来得是人是他的亲兵头目莫崇,和他沾点瓜蔓亲。虽然打仗不怎么行,但是一向善于逢迎,又喜在背后进人谗言。所以颇受这位“表舅”的青睐,引为心腹。他也就愈发变本加厉的窥探他人阴私,偷听只言片语。为此祸害了不少人。不但百姓们深受其害,便是匪伙中吃了他苦头的人也不少。
莫崇垂手道:“适才我在外面观望,见来了不少弟兄的眷属……说是要随队迁徙吧,却不带行装干粮,空着手鬼鬼祟祟进来,找到自家亲人便拉在一边说悄悄话,背着人不让听。这中间恐怕大有文章……”
原来,就在下令收拾行装之后的第二天中午,青莲圩里便出现了新的混乱:匪伙的家眷们一个个都进了镇,妻子找丈夫,父母找儿子,有的拉,有的劝,有的闹,有的哭。冯海蛟龙集团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许多人都是很快就被这巨大的浪潮冲击得四分五裂,混乱不堪了。
于是,各种各样的消息就带着无形的翅膀传布开来:“回家能活命,捉住必杀!”“黎蛮女县令要调来几万琼州府黎兵苗兵,山沟里到处要过兵了”“米饭都吃不上几回,吃好的是官长,吃丑的是我们小兵!”“在家欠了租子被财佬打屁股,在这儿点卯迟了被头目揍军棍,穷人到哪里都是被欺侮!”“官府,官府个屌卵!熊文灿自己都要被砍头,还跟他们做官的去送死!”匪徒们的心动摇起来了,原本偷偷摸摸的跑路,已经变成了公然的行动,不少胆大的已经带着东西随着亲人走了……”
冯海蛟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道:“这还了得!不来个杀一儆百,都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杀!杀!杀!”说着,他伸手抓起腰刀,就要出去看个明白。
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毕轩盛,见他气冲冲的带着佩剑要出去,故作惊讶道:“老爷,何事动怒?”
“这帮子新码头的兔崽子,仗没打,白吃了我几个月的粮,如今要挪个窝,一个个就和兔子似得要跑了!”冯海蛟恨恨道,“得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军法如山。”
“是,非如此不能震慑军心。”毕轩盛赶紧逢迎道,他看这冯海蛟出去,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莫崇,微微的点了点头。
冯海蛟提着鞭子带着十几个亲兵,怒气冲冲的赶到圩场上,这里乱哄哄的堆满了杂物,土匪和眷属们来回穿梭,闹哄哄的一篇忙乱。
他放眼看去,果然圩场上的女子不少,有老有少,还有的拖着孩子――大多脸生,显然是前不久才来投靠的喽啰的家眷。看到他们和喽啰们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冯海蛟愈发恼怒,觉得这些眷属是来坏他事的。
“脸生的,统统给我拿下!”他手中鞭子一挥,喝令道。
身边的亲兵如狼似虎,顷刻便将十多个女眷绳捆索绑,押到冯海蛟面前,大声吆喝着:“跪下!”
冯海蛟举着马鞭呵斥道:“你们这些大胆妖妇!大战在即,竟敢混入营中妖言惑众!说:是谁叫你们来得!”
被抓来得都是些农村乡野的妇女,因为听说冯把总的队伍要开走,急着赶来看望家里的男人,劝男人跑路的自然是有,但是多数妇女胆小怕事,并不敢撺掇男人回家,只是带来了些衣服干粮相送,免得行军路上冻饿。再说几句体己话,若是男人有几两饷银、几件掳来得细软能带回家去,那是再好不过。
没想到话没说上几句,却被绳捆索绑的押到了冯海蛟的面前。
冯海蛟是什么人,在阳山县里无人不知道,此刻见这煞星凶神恶煞,眷属们都吓得没了魂一般,任他骂了半天,才有人颤颤巍巍的应道:
“奴婢等是听说冯老爷的队伍要开拔,怕男人在队伍上衣食短少,才过来送衣食的。”
“胡说!我看你是奸细!来蛊惑军心的。”冯海蛟暴跳如雷,“拉下去,都杀了!”
圩场上顿时哗然一片,十几个喽啰忙过来,齐齐给冯海蛟跪下,磕头哀告,说这些都是自己的老娘媳妇,来送衣服干粮的,并不敢教唆逃兵。为了表示所言非虚,还把送来得破衣烂衫和黑硬的杂粮饼拿出来。
“老爷!”内中一个喽啰道,“要是叫小的们逃走,何必送来衣服干粮呢,小的家就在十里地之外,真要跑,空着身子就跑了。请老爷明察!”





临高启明 第一百八十七节 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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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句话让冯海蛟眉头一拧,厉声喝斥道:“这么说,你是想跑就跑喽?!”
喽啰大惊失色,连连磕头哀求:“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他老婆虽然被绑着,也连连跟着磕头哀求。
冯海蛟嘴角冷笑,道:“都拉下去,全部砍了!”
亲兵们立刻便来拉人,圩场上哭叫声一片,有叫“饶命”的,也有喊“冤枉”的,旁边的喽啰们也觉得这样处置太过,虽然他们都是“新弟兄”,总也在一个锅子里搅过几个月马勺。但是他们都惧怕冯海蛟这个煞星,无人敢上来求情。眼瞅着几个人被拉了过去,亲兵们挥刀斩下,顿时落下四颗人头。腔子里鲜血直喷。
亲兵甩干刀上的血迹,正要过来拉人。毕轩盛却从后面挤了出来,气喘吁吁,一副狂奔过来的模样,劝道:“老爷!老爷!他们纵然有千般不是,您老大人有大量,饶他们一条命……”
冯海蛟不耐烦道:“大战在即,临阵逃脱是当如何处置,先生比我更清楚吧?!”
毕轩盛一躬到底,做出十二万分的谦卑,道:“老爷!队伍要开拔,夫妻一场,眷属前来相送亦是人之常情,若要斩首,未免处置过重了……”
“这么说我是冤枉他们了?”冯海蛟瞪起他的黄眼睛,问道。
毕轩盛赶紧道:“老爷言重了。倘若他们真是意图逃走,学生断不敢求情。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眷属相送,动摇军心却是实。念在他们都是新来的弟兄,不懂规矩,教训他们几军棍也就罢了。何必杀人呢。”
冯海蛟见圩场上的众喽啰面露不忍之色,加上毕轩盛又卑辞求情,不便再发作,便道:“既然你为他们讲情,便饶了他们的性命。”说着他叫来亲兵队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些个人,不论男女每人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说完他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身,才提着马鞭回府邸去了。
毕轩盛见亲兵队长取了军棍来,要将一干人捆打。便道:“这里有女人,军棍打了沾晦气,弄些竹条子抽便是。”
众喽啰知道他是借着“晦气”以轻代重,纷纷用感激的眼神目送着这个过去被他们视作“外人”的年轻师爷离开,接着大家也都散了,各忙各得事情去了――谁都怕自己成为下一批被宰得鸡。
圩场上,十多个喽啰和他们的母亲、妻子、姐妹,被亲兵们捆了丢在地上,军棍竹条噼啪起落,满场都是哀号声告饶之声。四具无头的尸体被弃之一旁,血把泥土染地乌黑。
冯海蛟的搬家行动又拖了一天,直到第三天一早,船队才逐次出发。他和手下都是吃惯了水上饭的人,船备得足,又熟悉航道,虽说担心澳洲人半道伏击,一路上不免提心吊胆,航行倒还顺利。
辛劳楠的庄子位于阳山与邻县的交界处群山里,历来是三不管地区,此地原有瑶民村寨,后来为官兵剿灭大半,又迁入了不少外来的客家在此耕山,形成了汉瑶杂居的局面。
辛劳楠家世代半农半匪为业。辛家庄所在的地方,名唤雷打坡,实际上是崇山峻岭之中的一座孤峰,四周都是山沟峻谷,峰顶地势稍平,又有水源。便成了村寨聚居之地。
要上雷打坡,只有三条道路。冯海蛟走得便是最方便的一条。从连江畔的胡湾下船,沿着黄丹沟一路上行二十里,就可以到雷打坡的头道寨门下。
冯海蛟的船队一路平安无事,在胡湾弃船登岸。队伍沿着黄丹沟一路向上前行。黄丹沟地势并不陡峭,峡谷两面丛林密布,谷底是潺潺溪水,一条沙石小路弯弯曲曲沿着溪水向深处延伸而去。风光端是秀丽。
然而冯海蛟一行人却无心欣赏沿路的景色。虽说从胡湾到雷打坡只有二十里路,但是队伍连脚夫、眷属在内,足足有四五百人,还带着许多箱笼。
箱笼细软很是沉重,沿着山路搬运,消耗的气力远比平地上也大得多,幸亏这里的山势尚不陡峭,路途也不艰险。一路走走歇歇,从中午出发到傍晚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途。已将脚夫和喽啰们累得够呛。随队的妇孺除了大头目的眷属有轿子乘坐之外,其余都是步行,总算路途尚不遥远,虽然一路上队伍走得稀稀拉拉,到天黑前也大多到了宿营地。
冯海蛟一路坐轿,到得宿地,只见人马东倒西歪,各种箱笼货物丢得满地都是,有的包装都破绽开了,营地四周也无人警戒,喽啰们要么歪在地上休憩,要么就着凉水啃干粮,不由的一阵气恼,又是叱骂又是鞭打,好不容易才把人从地上都赶了起来。四面派上岗哨。这才回到草棚下休息。
歇下不多片刻,便头目来禀告,说随身携带的粮食不多,如今不够吃了。
“出发之前,不是每人都发了十天的干粮么?如今才过了六日,怎么已经不够吃了?”
“干粮是发了十天,可是只有兵丁才有,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头目为难道,“还有那一百多夫子们,因为要搬运货物,也带不了几天干粮。”
“脚夫不说,各家的家眷难道自己就不备干粮?”
“小门小户家里都缺粮,备不了多少。”头目道,“依小的看,是不是明日一早便派些夫子回胡湾去搬运些粮食。”
留在胡湾的船上还有几百石粮食――因为没有人力可以搬运了,只能先留在船上派人看守。
冯海蛟犹豫了――倒不是他不舍得这些粮食,而是一旦要派脚夫去运粮,这些细软箱笼便要在这半道中抛下一部分来才能继续前行。当然了,到山寨之后,还可以再派人来取。不过箱笼都是金银细软,丢在这山谷里他不放心――哪怕派人看守也不行,这些东西足够人起黑心了。
“叫大伙忍一忍。到得庄子上,有酒有肉,敞开着吃!”冯海蛟急着上山,一来只有到了山寨才能保证安全,二来他也急于要见到詹师爷,听听他的消息――特别是官兵的消息。
对于眼下的冯海蛟来说,詹喆堃的熊督师的师爷这个光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知道自己躲到辛家庄亦不过是苟延残喘,等到他们平定了连阳三属,自然会腾出手来收拾自己。
要活命,要继续当他的“阳山三霸”,唯有朝廷可以依靠。
然而这些日子的流言却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因为盛传熊文灿已经被朝廷革职拿问,恐怕性命不保。一旦熊文灿被斩首,詹喆堃自然也就没了价值。新来得督抚还能不能想到他这“孤忠”,这是要大大的打个问号。
正在烦忧,有人过来禀告:“辛家庄派人来了。”
冯海蛟精神一振,道:“来了多少人?”
“三个人。”
闻听只来了三个人,冯海蛟不觉暗暗失望,他原以为辛劳楠会派人带着酒肉来犒劳,这样至少可以让手下的劳顿和怨气少一些。
“叫进来。”
进来一个山民男子。此人冯海蛟认识,是辛劳楠的亲信。
“小的黄大桥,参见冯老爷。”说着他在地上磕了个头。
“请起。”冯海蛟摆出一副“官体”,明明很想开口,却硬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从辛掌柜那里来得?”
“是,老爷。”黄大桥恭恭敬敬道,“小的奉我家掌柜之命,特来迎候冯老爷,也给冯老爷带个口信。”
“你说罢。”
“一是辛掌柜问老爷要去多少人,得有个数目,他好安排食宿……”
冯海蛟暗暗想这老狐狸倒是精细!大约是怕我人多会反客为主。
想到这里他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回孙兄兵败殒命,大大的折损了我们弟兄的威风。自古共富贵易,共患难难。原本来投的各路弟兄走了不少――我也不好挽留。如今只剩下原先的老弟兄还能跟着我。”
黄大桥恭恭敬敬的听着。
冯海蛟做出一副前途无望,灰心丧气的模样,“我手下的弟兄还有一百多人。加上眷属,亦有小三百人。只是兄弟这回从青莲圩出来投奔辛掌柜,一家一当都带来了,所以雇来二百多民夫相随。这些人到了寨子里赏他们吃顿饱饭便可打发回家,无需多预备粮食。”
这番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的队伍人数众多,这是瞒不了人的,就算现在天黑黄大桥看不清,明日一上路,辛劳楠的探子有充分的时间来清点他的人数。
好在他的队伍里确实眷属众多,虽没有近二百人这么多,至少亦可打消辛劳楠的一部分疑心。他说手下老兄弟有一百来人,这也是辛劳楠知道的旧事。队伍里箱笼众多,多数人都在搬运,这也是事实。
“是,小的回去就转告掌柜的。”
“既然有一,自然还有二,辛掌柜还有什么话?”




临高启明 第一百八十八节 反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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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海蛟笑道:“你去回你们掌柜,我这里眷属多,又有许多行李箱笼,便是想走得快也不成。只能慢慢的走。大约也得再走上个三天才能到。让他不必着急预备。”
“是,多谢老爷体谅。”
“给黄管家拿五钱银子。今后还要多多劳烦你。”
“不敢,不敢。”黄大桥连连作揖。他走后冯海蛟暗想:这老狐狸果然是担心我上山来吃掉他的产业。这反而让他安心了――只要上得山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雷打坡的最高处,是一堆凸起的石山。光秃秃的石头在这满目苍翠的山顶平地上显得尤其惹眼。
石头山即不高也不大,胜在地基稳固,顶部平坦。因而不知在哪一年,这里便兴建起一座简陋的寺庙。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兴废几次,三十年前辛劳楠带着庄客部属来到此地建山寨的时候,已是摇摇欲坠。辛劳楠便将这座几乎颓倒的寺院整修一新――做无本生意的人杀人放火,最需要有个寄托依靠。
寺院修成之后,这里不但成了他和手下喽啰们进香祷告的地方,亦是他发号施令,大秤分金,处理山寨事务的地方。
在殿宇中间的佛像慈悲的目光下谋划着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分着沾着人血的金银,匪徒们居然从来不觉得荒谬――甚至每次“做生意”前后,还要来祝告平安。
殿宇的摆设很时候简单。供桌前,分两路八字形摆着四组桌椅和茶几。正中是一张八仙桌和四把太师椅。若没有正中的佛像、供桌,便是很常见的大户人家的厅堂。
这殿宇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宇左右墙壁上悬挂的各种宝剑。这些宝剑,有的不但剑身是上等苏钢锻造,更是装饰精巧,金银吞口,鲨鱼皮鞘;亦有制作粗劣,铁条子套着木剑鞘的劣货。这些武器都是多年来辛劳楠的“战果”。每次在江面上劫杀行人商户,遇到背着“琴剑书箱”的书生,请他们吃了板刀面或者馄饨面之后,便将他们的宝剑带回,挂在墙上细细赏玩,回味着这些人在他刀剑下的最后模样。
辛劳楠身材瘦小,虽然已是六十出头的老人,却依旧十分精悍。他穿着百姓的短褐,并不象他的许多同类那样,装斯文充老爷。此刻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一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其他几张太师椅里,分别坐着两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正是詹喆堃,另一个,却是杨景辉。
毕恭毕敬的站在当间的一个人,正是派去与冯海蛟联络的黄大桥。
听他说完了见冯海蛟的经过,詹喆堃问:“人数查清了么?”
“查清了,我一一点过了。带刀枪的大约有一百人。不成丁的家眷亦有一百三四十号,其他都抬着行李箱笼。人数很不少,足足有二百多号人。”
这个数字和詹喆堃派去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相差无几。他微微点点头,道:“你辛苦了,到粮台支二两银子。”
“是,谢爷的赏!”黄大桥大喜过望,没想到去传个话,点个人数就能拿赏。这詹老爷果然比辛掌柜的大方!
他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辛劳楠――依旧闭着眼睛,一脸的漠然。
黄大桥退了出去,詹喆堃和杨景辉对视一眼。詹喆堃端起茶盏,微微笑道:“这冯海蛟,是存了反客为主的念头。”
“他有这个心,不足为奇。”杨景辉朝着辛劳楠看了一眼,没错,他们也是“反客为主”。
杨景辉自从在广宁竖起了朝廷的大旗,一度也混得风生水起。然而随着国民军驻军的增加和地方政权机构的巩固,他的活动范围愈来愈小。而伏波军的不断进剿,最后,连老巢杨家庄也只能抛弃不要。带着全庄壮丁资财上了解问东的朝山寨
朝山寨原是解问东火并了老大夺下的,地处两县交界之处,地势险要。躲在里面亦可苟延残喘一时。然而詹喆堃认为此地虽然偏僻,但是孤立无援,一旦髡贼缓过气来,集中兵力进剿,朝山寨孤立无援,一旦被四面合围,就是必死之地。
詹喆堃潜入连阳三属活动,在阳山结识了阳山三霸,又知道了辛劳楠的雷打坡这个地方,他借着安顿张天波家眷等机会,到过这里几次。对这里的地势地形十分满意。而且知道了雷打坡到朝山寨的距离不过二十里,正是一个可以互为犄角的地方。
因此他立刻起了夺取雷打坡的心思。
詹喆堃是文人,自然与同是文人出身的杨举人更合得来。何况这阳山三霸的水平,他也都见识过――“无可用之才”。虽然孙大彪一度把阳山县搞得天翻地覆,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些土匪不过是炮灰,用来扰乱髡贼可以,干大事是不成的。
自然,以杨举人现在的实力,硬打不了--他在广宁连续打了几次败仗,手下的乡勇损失很大,现在朝山寨里,从十五到六十的丁壮倾巢出动也只有三百多号人。要强攻天险只能算是送人头。詹喆堃和杨景辉便和暗中商议再三,决定智取。
辛劳楠年岁已高,多少有些糊涂。加之又贪图财货。并不防这詹老爷居然打他的庄子的主意。就在孙大彪被夜袭,全军覆灭之后的几天,詹喆堃带着解问东为首的十多个精干乡勇,以“运送孙大彪的财宝”为名混入寨内,当晚悄悄杀死守卫,打开寨门,引杨景辉的大队人马进入寨。
辛家庄不过二十多户人家,丁壮不到五十人。全靠天险护持。杨景辉的大队人马上得山来,斩杀了几个抵抗的,庄子也就不打自破了。
詹喆堃来过这里几次,平日里又多有留意。早就把辛家庄的人际关系摸得一清二楚。占住了庄子之后,立刻清洗屠杀了辛劳楠的亲信和同族二十多人,用这些人钱财女眷将剩下的庄客、仆役收买过来。接着,杨景辉又把朝山寨里的庄客乡勇调了一部分过来。充实雷打坡。如此一来,不但实现了詹喆堃的“两寨互为犄角”的形势,也借此把解问东的部下拆成两半,不但削弱了解的实力,也让他彻底失去了原来在朝山寨的根基。堪称一举数得。
至于辛劳楠本人,杨景光原也是准备给他个“阖家灭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詹喆堃却拦住了他,说:“不急”。
詹喆堃留下辛劳楠满门,并非良心发现或者有什么“不忍”,而是他在阳山活动的日子里了解到,雷打坡这个地方在连阳三属颇有名气,不少土匪强人都把这里当作窝赃和风声紧张之时的养伤藏身之处。所以当初孙大彪等人才会把张天波的家眷藏在这里,詹喆堃也能用“运送财宝”为名混入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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