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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这时候他想起了常青云――作为俘虏的一员,他应该也在三合嘴的俘虏营地里,若是能得到他的襄助,自己混入营区的事情便成了一半。
他想起去龙母庙会见苟二爷的途中看到过常青云在桂江浮桥附近的工地上当记账先生,不如去寻他一寻。既然他上次没有揭穿自己,显然是良心未泯,自己以理晓之,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帮助。
没曾想他这一来,常青云没找到,却正好撞见了澳洲知府的“剪彩仪式”。易浩然见乔老爷也在,不敢乱走动,只混在人群中装作看热闹。
见那小白脸似的髡贼“知府”人模狗样的“剪彩”,身旁一群本地大户――商人也就罢了,本地几个缙绅大户居然也混迹其中,向着这真髡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丑态,让易浩然心中怒火中烧,不觉暗骂“群丑跳梁”!他不愿意再多看,便朝着人群外面挤去,想到旁边修缮城墙的工地的再去看看,常青云还在不在。
浮桥工地上的活已经结束了,不过他已经知道,澳洲人每日都会把俘虏组成的劳工队驱出干活,从修城墙,清理废墟,打捞沉船,装卸物资,无所不干。那么常青云很可能还会在其他工地上继续当他的记账先生。
只要他能出来,他就有机会和常青云相见。距离桂江浮桥不远的大云门是双方争夺的重点,毁损最为严重。附近的街市和码头也被战火波及,一片狼藉。沉船废墟到现在还没有清理干净,作为记账先生的常青云很可能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工地上。
易浩然抱着这样的目的,在大云门外游逛。他一身账房先生的打扮又带着账本,大家都不疑他。
然而他沿着桂江在大云门外走了一遍,但凡有劳工在工作的地方都凑近了去瞧上几眼,却始终没有看到常青云,不觉有些失望――他到哪里去了?
他听人说过,隔三岔五的,返航的运输船队就会把三合嘴校场里的俘虏运走――据说都会送到广州去。常青云莫非是被送走了?
正在犹疑间,忽然听到有人招呼:“先生坐船吗?先生坐船吗?”
这是江畔摆渡的船夫在招揽生意,虽然有浮桥,但是这里距离浮桥已经很远,有些不愿意绕远的,出几文小钱就过江也是常事。易浩然不以为意,摆手道:“我不过江。”
“先生还是过江吧。”对方居然纠缠不清。
易浩然一脸嫌弃,正待板起面孔把面前这个矮小黑瘦的船夫叱骂一番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临高启明 第一百九十四节 江上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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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笠下一脸木讷的船夫,不是蒋锁是谁!
易浩然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料到在这里会与到蒋锁。
梧州失陷的前几日他便没有再看到蒋锁,原以为他不是和其他一般的弃职潜逃便是已经战死,没曾想蒋锁居然就在梧州。
看他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得当船夫糊口还是易容改装,特意到这里来等自己的。
不论怎样,易浩然已经下了和澳洲人干到底的决心,蒋锁是判髡,决计不会再和澳洲人走,自己和他见一见,谈一谈并无不可。
他定了定心神,道:“既如此,就坐你的船吧。”
蒋锁将他引到码头旁,这里系着许多小艇,都是做摆渡生意的。蒋锁解开缆绳拉住船只,请易浩然登船,这才跳上小船,划着桨离开岸边。
一开始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小船已近江心,蒋锁才放缓划桨,低声道:“易师爷,别来无恙!”
“苟存性命尔。”易浩然长叹一声,“蒋兄弟你呢?”
“两世为人,捡了一条命!”蒋锁道。
原来熊文灿逃走之时原本是将他带走的,然而潜出重围之后不久,便被澳洲人发觉,蒋锁带着家丁殿后,黑夜中一番混战,虽说护得大队人马逃走,但是他身边的家丁也死伤殆尽。蒋锁也在逃跑中摔落山崖,昏了过去。
这摔虽摔得昏天黑地,连头也磕破了,却也逃过了伏波军的搜索。他在山中躲避了一天,见伏波军已经撤回,才徒步往藤县方向逃去。
逃跑的路上,他被埋伏在半途中专门截杀散兵游勇的土匪捉住――不用说,正是苟二胡烂眼一伙。
原本象蒋锁这样的溃兵被截,匪伙多是夺去他的盔甲兵器随身细软,便一刀一个弃尸道旁,但是这回,苟二却发现他背着澳洲火枪,便以为他是“髡贼细作”,顿时觉得奇货可居,便留下他的性命。
这一审才知道他是熊文灿的亲将,指挥“新军”――苟循礼是知道这支队伍的,当下便满脸堆笑的,亲自解开绳索口称“得罪”,邀请他入伙,共抗髡贼。
于是蒋锁便在苟二的匪伙中待了下来。他自然不知道这个自称荀礼的中年人就是他在伏波军的时候耳熟能详的“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苟二”。
不过知道不知道对蒋锁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并不在意活命,只要能杀个真髡就好。因而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苟循礼,入了土匪的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易浩然问道。
“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几天了。”蒋锁道,“荀大哥知道你我有旧,特意让我来和您接头,共商大计。”
听到“共商大计”,易浩然不觉得长叹一声:
“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梧州城内外逡巡,看看髡贼有无破绽――没想到竟被防的滴水不漏!今日本来想寻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却又渺无踪迹……”
蒋锁没有马上回话,道:“易师爷,您老过去不是教过我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英雄本色。我们吃了败仗不假,可我们还活着,只要能活着,总有机会。”
易浩然被他的执拗之心感动了。他点头道:“你说得好!我们就来这个‘知不可为而为知’!”
当下把他正在寻找常青云的事情告诉了蒋锁。
“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蒋锁点点头道,说着他大略形容了下常青云的相貌和习惯性动作。
“不错,正是他!你见过?”
“我这些天一直在这里以摆渡为业,在大云门这一带上工的人都见过――说起来,熟人还真不少……”蒋锁一笑,“幸好他们大多不认得我。”
渡船是他在一个荒芜的河湾里捡来的,船夫不是死了就跑了。他虽是河南人,但是江湖飘零多年,也识得水性,会使船弄桨,便以在大云门外以摆渡为掩护,寻找和易浩然接头的机会。
这些天易浩然没等到,倒是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为人低调,而且在梧州待的时间并不长,梧州城内的文武官员很少有人认识他,但是他平时带兵巡哨,见过的人可真不算少。
“他们如今都降了髡贼,算是过了明路。我们认得他们不要急,他们认得我们才是坏事。”
“没过明路的人亦有不少。”蒋锁道,“都散在城中各处。”
易浩然来了精神,顾不上问常青云的事,问道:“你可知都有哪些人?空闲的时候去暗中打探一番。”
“易师爷你莫要着急。我识字不多,写出来怕是你也认不出。一会我一个个说与你听。就说你问的常师爷,他如今在三合嘴校场去当文案师爷……”
“此话当真?!”
“我昨个亲自问他的。”蒋锁笑了笑,“他原本从三合嘴那边过来,都是随着劳工队由兵押送着过来的,散工的时候也是整队被押解着回去。几日前,我见他单身过江,便探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如今已经是俘虏营里的文案,虽还是半俘虏的身份,却不再有人押送,每日外出也自由,只要晚间按时回营地点卯就可以。”
“既如此,他为何不跑?”易浩然有些奇怪。
“他既无盘缠,又没有去处,跑哪里去?”蒋锁道,“再说他手里没有澳洲人的路条,即不能坐船也没发走官道,只能走荒僻小径。如今各处都闹土匪,闹瑶变。这般孤身上路岂不是寻死?”
易浩然转念一想也的确如此。
常青云在俘虏营里当文案,还能自由活动,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常青云既然能自由活动,许多事情做起了就容易的多。自己也未必需要冒险混入营地了。当下道:“若能有他襄助,大事可成!”
“易师爷,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常老爷肯不肯入伙?”蒋锁面有忧色,“他坐船的时候,我探过他的口气,似乎对澳洲人并不憎恶。而且此人贪生怕死……”
“说服常青云的事情,由我来办便是。”易浩然似乎颇有把握,“总有六七成把握。只是他既在校场当差,如何才能进去见他呢?”
这事,蒋锁也想不出办法,只说“见机行事”了。
“他在营中三五日亦要出门办事,到时我找个借口,约他一约便是。”
“好。”易浩然点头,“只是你切不可说是我约他――虽说上次他没有叫穿我,却未必愿意卷入此事。你说了,他起了疑心便要坏事。”
蒋锁点了点头,他把船划到岸边无人之处,将自己所见的未被关进俘虏营充当劳工的官吏、将佐的姓名一一告知给易浩然,林林总总有十几个人,有些人蒋锁并不知晓姓名,但是大略知道他们从前的职位或者姓氏,再配合具体特征,易浩然大略也能知道是何许人。
“另外还有一些人,只是瞧着脸熟,具体的情况便不知晓了。”蒋锁道,“他们有的人是普通百姓打扮,亦有的戴着髡贼发得袖箍――大约是在为他们办事。对了,前几日,我还见到了宋铭的亲兵张用,不知道做何营生。”
“宋将军他还活着?!”易浩然吃了一惊,他遇到过榜山上逃回来的溃兵,说宋铭在过浮桥的时候髡贼炮中浮桥被淹死了。
“他过江之后已然溺水,后来被亲兵救走,生死不明。”蒋锁绝口不提是自己把宋铭从江里救起来的。
“宋将军是条好汉子,若还活着,亦是一大助力!”易浩然有些兴奋了。宋铭不同于自己和蒋锁,他是带过兵的人――也就是说,只要他没死没被髡贼捉去,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亲兵家丁,都是善战的精锐。
原本易浩然满腔大志,要在梧州干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然而出门却是一抹黑,不知从何入手。直到他今天遇到了蒋锁,这个半是弟子半是部下的人不但活着还提供了许多他不知道的消息:梧州城内城外,依旧有许多他们的同类潜藏着,这让他陡然有了信心――不论熊督的结局如何,他易浩然都要在梧州轰轰烈烈的干他一场!
傍晚时分,易浩然回到了骆阳明的“裕信”米行。米行门前冷冷清清,连铺板都没完全卸下,阿纯正在柜台里打盹,除他之外,门面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两广的战火未平息,广西的粮食来源基本断绝,“裕信”和其他类似转运上游谷米往广东去的谷米行一样,无生意可做。唯一的生意,便是将从三水运来的粮食分销到元老院的占领区,维持正常的粮食供应。
这种生意是按照企划院的粮食配额来运作的,使用一下各家的分销渠道而已。每月业务量多少,利润多少大致是死的,用不着花费多少心思。所以骆阳明泰半时间都不在米行,而是善后局办事。
他进来的响动惊醒了阿纯,赶紧迎了出来:“先生!您回来了。”说着便接过他肩上的包袱和雨伞。




临高启明 第一百九十五节 “侄女”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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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浩然将包袱雨伞交给阿纯,问道:“老爷可在家?”
“老爷去善后局了。”阿纯把东西归置好,又到后面打了水来给他洗脸,“先生这回出去收账顺利么?”
“兵荒马乱,店家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易浩然去收账虽说是外出游逛的假托,但是也跑了些地方,以免店东生疑,“好在如今市面恢复了些,倒是收到了些许银钱。”
“收得到账目便是好事。”阿纯说着去倒了洗脸水,“先生去后面歇着吧,如今柜面上生意清极了,一天也等不到一两桩上门。”
虽说米行不做零售,客户要少很多,但是太平时节除了大宗的批发,各处米店、米贩亦有小额的趸卖,门脸上总有人进出。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然而这骆阳明对自家的生意不闻不问,反倒是每日出入善后局操持杂务。不要说老板娘阿桃,就是易浩然也觉得莫名其妙――莫不是这掌柜的不想开米行了,准备巴结上髡贼也当个假髡了。
易浩然回到账房,将收到的银钱投入钱箱,又摊开账本,将收到的账款平账,登记。这不过寥寥数笔而已。这些天生意清淡,根本没什么账可记可算的。
要在往日,他多半会找李文升或是相邻几家店铺的账房掌柜拿象棋“杀几局”,打场“马吊”,籍此消磨时光。
然而今天他却完全没有这个兴致。和蒋锁的重逢带给他的兴奋感至今还没有散去。他从蒋锁的话里知道,失散在梧州城里城外的官吏兵丁不少,其中有不少人还混到了髡贼的官衙里去做事。这些人如果能被聚拢起来,便是一个不可小觊的力量。完全可以派上大用场。
如何把这些人聚拢起来呢?易浩然原本只是想拉拢住常青云,靠他再去俘虏营里发展下线。但是这会他的野心更大了――俘虏营里的人固然能用,但是从三合嘴冲过来还要过桂江,还有一道大云门的阻碍,要里应外合,光城外有人不成,还得在城里也有人才行。
他在心里盘了又盘,算了又算,想着见了常青云该如何开口,那些失散在城内的官吏兵丁又用何种手段来打动他们参与,忽然听到阿纯在外面叫道:
“郝先生!郝先生!”
易浩然赶忙应了声走了出去。只见阿纯站在小院门口往里面张望着。见他从房里出来,忙迎了过来:
“郝先生!外面有人找您。”
“噢?是什么人?”易浩然有些奇怪,他在本地没有亲朋故旧,熊文灿幕中认识他的人亦很少。
“是个女子,”阿纯比划道,“说是您老的亲戚?”
“亲戚?”易浩然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是蒋秋婵。自打蒋秋婵托人将他介绍“裕信”来,还没有相见过。易浩然自诩是方正君子,蒋秋婵是个新寡的孀妇,就算顶了个“表叔”的名头,二人相见亦不妥当。所以从来没有去找过她。
她忽然跑到店里来找他做什么?易浩然心中生疑,又不敢表露,只好道:“我这就出去……”
外面来的人果然是蒋秋婵,她穿着蓝布裙袄,妆饰一概省却,只有发髻上的木头簪子和一朵白花。身边放着一个竹篮子,见他出来,赶紧起身深深的一福。
“表叔……”
易浩然赶忙还礼,口中客套道:“侄女怎么孤身出门?外面兵荒马乱的……”当下招呼道,“来来,到里面座。”
“谢表叔关心了。如今街面上还算太平。”
米行有专门招待的客户的会客厅,照理是不接待女客的,不够眼下并无生意,暂时借用下也无妨。
阿纯端上茶来,立刻又退了出去。易浩然略略觉得有些尴尬。打量这位“表侄女”,面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倒还可以。
“侄女今日来店,原是来找太太的……”
她口中的太太,自然是骆阳明的正室妻子丁阿桃了。易浩然早就听她说过,她在出阁前和丁阿桃有来往,也是靠着这层关系才把易浩然荐到这里的。
然而今天丁阿桃带着温蕴,由老掌柜李文升陪着去进香了,并不在店中。
“太太出门进香去了。”
“才时阿纯已经和我说过了,店里如今只有表叔在,只有把东西托付给表叔了。”丁阿桃指着桌上的篮子,“这是她托我做得几件针线活,如今才做好,请她莫要嫌弃。”
“好说,好说。”
蒋秋婵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开不了口。半响,才低声道
“侄女有一事,想请表叔拿个主意。”
听说有事要咨询自己,易浩然的心倒是定了。笑道:“彼此都是亲戚,哪用这么客气,只管问便是。”
“表叔原在熊督衙中当差,对澳洲人可知晓一二否?”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易浩然的来历她是知道的,也知道这身份不能泄露。
易浩然心中一震,琢磨她是什么意思?再一想他们当初是共患难过的,秋婵如此发问定有道理,不会有歹意。
他亦压低了声音,道:“略知一二。不知道侄女要问哪些事?”
“事情是这样的……”
蒋秋婵的娘家在梧州开绸缎铺,虽算不上大买卖,却是百年老铺。和衙门素有来往。这回衙门里的留用人员传出话来,说新来得澳洲知府解老爷要请一个“陪妇”。
“……据说这解老爷瞧上了个蔡姓女子,如今收在他衙门里。因为无人照料,便要寻个良家出身,又知书达理的女子陪伴照顾。”秋婵道,“我娘家兄弟听说了,就说要荐我去做这个差事。”
她现在丈夫故世,又一个人拖着儿子,并无半点收入。兵荒马乱时节亦无法回藤县的婆家去。梧州虽有娘家,她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女儿,在娘家寄居未免有寄人篱下的窘迫感,便想去应这个差事。
然而这毕竟是到澳洲人身边去当差,秋婵也好,她的娘家人也罢,都对澳洲人所知甚少。虽说衙门里的留用人员对澳洲人的评价不坏,但是当当差人的嘴,他们多少有些信不过。
思来想去,她便想起了易浩然――他既然和澳洲人打过仗,自然对澳洲人了解很多,问他总要可靠些。
原来是这么回事!易浩然心想,这倒是个体面的差事。可以为她们母子挣一份衣食。他和蒋锁的对谈之中对澳洲人了解甚多,知道澳洲人中于私德都尚过得去。做事为人亦还有分寸。秋婵做这份差事不会有风险。
忽然他的目光一跳,姓蔡?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这位女子的闺名是不是叫蔡兰?”
“正是。”秋婵有些疑惑,问道:“怎么,表叔认得她?”
“倒也说不上认识,”易浩然道,“她的夫君与我倒是见过几面。”
蔡兰是邢丞焕的妻子,而邢丞焕正是梧州知府胡笃华的书启师爷。因为公事的关系,有过交往。有一回总督府设宴,俩人正坐在相邻,酒后闲谈中才知他有个未婚妻叫蔡兰,已经接到梧州来准备完婚。
“……若是知道这梧州要遭这兵燹,说什么都不该将她接来。”说罢,已经胀红了脸皮的邢丞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事给他印象颇深,因为打仗的关系,邢丞焕没有和蔡兰拜堂成亲,更别说圆房了。据说是“怕耽误了她”。当时易浩然还颇为感动,觉得他是个方正君子。后来又听闻梧州陷落的时候他殉死自尽,易浩然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没想到他抛下的未婚妻,如今竟甘做髡贼的媵妾!想到这里,易浩然脸色微变。然而他再一想,秋婵若能到这个无耻下贱的女子身边,自己等于是放了个耳目到髡贼首领的房中。
想到这里,易浩然平抑下心境,笑道:“依我的见识:澳洲人的品性倒还过得去。绝非凶顽之辈。你如今孤儿寡母的,难以支撑门户,去做这个差事绝无坏处。”
蒋秋婵看起来松了口气,看得出她是很想去做这份活计的。
“有表叔这番话,侄女就放心了。”
“哪里,哪里,侄女以后给澳洲人当差,表叔说不定还要仰仗于你呢。”易浩然哈哈大笑。又低声道,“只是为叔的事情,不足与外人道……”
“侄女知道。”秋婵点点头,“还有一事,侄女想劳烦表叔,只是难以开口……”
“噢?什么事?都是一家人。”易浩然心境甚好。
“是立恒……”
齐立恒是她的儿子,今年已是六岁。
“他如今已到了开蒙的时候……”
原本作为秀才的儿子,这开蒙的事情自然可以让父亲代劳。然而眼下这孩子却没了爹,城中的私塾社学虽说有几家,她现在却拿不出钱来交学钱,实话说也不放心一个没爹的孩子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读书。
“……我知先生必是有极好的学问,为人又正派,能否请先生来为犬子开蒙讲书……”秋婵怕他嫌麻烦,又赶紧道,“学钱,待我领了工钱便来付。”




临高启明 第一百九十六节 常青云和常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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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浩然慨然道:“这有何难。如今店里生意也冷清。教立恒念书是件小事。不费什么事――至于学钱,休要再提。你们娘母子两个居家不易。日子还长着呢,多积攒几个也好将来给立恒娶媳妇!侄女婿泉下有知,必是感激你的。”
秋婵双目微红,低声道:“先生!您老真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莫要这样!莫要这样!”易浩然生怕她闹出什么动静来,引来阿纯,赶紧摆手道,“只是此事还要禀告骆掌柜……”
“阿桃是我的闺中好友,这事她自然会帮忙。”蒋秋婵很有把握。
当下说好,择日开蒙。读书的地方就设在裕信米行里,每天一早由蒋家的伙计把孩子送来。中午再接走。
送走了蒋秋婵,易浩然兴奋的不能自己:真乃天助我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出门遇到了蒋锁,回来之后又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大业有望!
过了几日,秋婵果然将孩子送来念书。他禀告了骆阳明,老板只是一笑了之。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米店上,生意全委托给老掌柜李文升经管。
因为孩子尚小且世道不靖,所以每日的授课只到午前便结束了,蒋家派个伙计把孩子接走,下午易浩然基本上无事可做。隔三岔五的,秋婵必亲自登门,或是送羹汤或是点心。易浩然原本觉得秋婵还在孝中,这般频繁来往未免人言可畏。多少应该提醒她避嫌,考虑到这是“大业”所需,何况和她儿子又有师生的关系,便没有提起此事。静候蒋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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