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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使奥斯卡
鄜延军后路,就这样无遮无挡的暴露在娄室所部的铁蹄之下!
娄室虽然率领所部四下扫荡,向东逼迫也不甚紧。但是名将气度就显露在这儿了,折可求一旦闪出空隙,娄室远布的哨骑立刻传回军情。而娄室也就毫不犹豫,率领亲卫直进,抓着这个空隙将鄜延军最后一点能僵持下去的生机都完全断绝!
同时他果断收拢扫荡黄河东岸渡口,阻绝大河的各部兵力。跟随他的脚步东进而战,杀入蔚水河谷之中。而他麾下久经战阵的军马也撒的开收得拢,顿时就动作起来,向着他的旗号汇聚而来!
绵绵细雨之中,娄室丝毫没有在河谷出口营寨停留的意思,如身边女真骑士一般,继续向东而进,杀散一切敢于阻挡在面前的南朝军马。
南下以来,辗转反复厮杀,左冲右突,终于见到了打开局面的曙光,经过此役,西路军当能在南人腹地之中牢牢站住,且西南可杀向陕西,控扼大河,顺而东进直击汴梁也是意料中事。而那燕王所部,再不能在狭小地域内逼迫西路军与他们决战,而宗望总能突入河北境内。这燕王所部,东西转战。最终耗尽元气。全军覆没也只在意中。
到那时候。整个南朝都在女真大军的铁蹄之下!
为了这个目标,娄室只会拿出全部勇气和本事!
在大队骑士的簇拥之下,娄室消瘦疲惫,但是眼神却锐利如电。
身侧就是奔腾翻卷的蔚水浊流,一路经行,全是鄜延军丢弃下来的屯所营寨,辛苦转运上来的军资粮饷在扔在那里,再无一人稍顾。在女真铁骑之前。不及逃散的军士民夫,没了半点抵抗意志,就呆坐在营寨之中,等着女真铁骑杀入进来。可这滚滚而过的女真军马,甚而都懒得去扫荡这些营寨,只是毫不停顿的直指向东!
一名名传骑不时追上队伍,又不是脱队而去,奔向各处。
“纳虎脱到哪儿了?让他快点跟上来,某用得着他所部军马!要是再这么磨磨蹭蹭,你告诉纳虎脱。自家知道下场如何!”
“宗翰大军何在?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封住北面?告诉宗翰,某不等他。现下就是要趁势直进,让鄜延军自家就垮掉!稍稍迁延一点,鄜延军又稳住了,还不知道要多赔上多少女真儿郎性命!”
“…………管什么折家军,让他们跑就是!特特不是监看着他们么?只要不返岢岚水南就是,这折可求空负名将之名,其实就是自了之辈。这样带兵,军心早就垮了。回头轻而易举就收拾了他的河外三州!”
打发完一个个派出去传令的骑士,娄室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坐在马背上突然就晃了一下。周遭亲卫忙不迭的伸手扶住:“娄室,要不先歇一下?”
娄室闭目少顷,又猛的睁开,怒吼一声:“现下哪有让某歇息的功夫!只有继续向东!经行南军营寨,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都给某烧起来,告诉南人这支鄜延军,他们后路彻底断了!某的铁骑,已经杀向他们而来了…………他们已然没了半分生机!”
在娄室的怒吼声中,同样疲惫到了极处的女真军将士卒,没有一人敢于稍作喘息,不管已然累到了何等地步,哪怕要将自家绑在马背上,也只是继续向前。而一处处后路营寨屯所,浇上宋军自己备好的火油之后,就在雨幕中延烧起来。一道道烟柱,升腾而上,就是在宣告鄜延军已经彻底陷入了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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岢岚水南,数百骑士在泥泞中厮杀扭打在一处,不住有人马重重倒地,溅起泥水飞舞。
双方其实都是疲惫之师,这场厮杀毫不精彩,只是咬牙拼命而已。女真骑士略多,折家亲卫略少。一时间还能维持着不分胜负的局面,只因为折可求吼声如雷,一杆马槊盘旋飞舞,纵横冲突,已然接连挑落了五六名女真甲士,连此前那个对特特口出不逊的蒲里衍都在一照面间,就被折可求捅翻落马!
主将如此,带动身边亲卫也是咬牙拼杀,一时间稳住阵脚,让女真骑士虽然人数略占优势,却不得向前一步!
折可求脸上雨水血水混在一处,都无暇稍作擦拭。数名女真骑士从侧撞来,脱手就是掷矛飞出,折可求拧身闪过一杆,而一名自家亲卫惨叫一声,被射落下马。折可求一点马镫,战马横排一步,侧转过来,同时折可求已然一槊如电,捅翻一骑。接着荡起槊杆,狠狠又抽落了另一名女真骑士!
厮杀之中,折可求嗔目大喝:“你们这些厮鸟的掷矛呢?”
折可求亲卫,人人都是装备精良。雨中弓矢不好用,鞍侧都带着两杆短柄点钢掷矛。听见折可求的呼喝,顿时身边十几名亲卫都摘下短矛脱手掷出,迎面用冲来的一排女真骑士顿时人仰马翻,一时间翻倒一片!
这个时候只觉得手臂酸软,肺叶里面火辣辣的折可求才得空稍稍缓了一口气,狠狠一抹脸上雨水血水,回顾自家阵列。
还有机会!趁着自家还死死缠着这些女真骑士,步军阵列压上来。不说大捷。至少将这点女真鞑子打得再不敢死死逼着还是有绝对把握。这些鸟麾下军将。难道看不出这机会么?还要某亲自吹角击鼓传令么?
一回首间,折可求看见自家大队阵列,并没有向前挪动一步,甚而都没有多少人看着战场,只是不住回顾岸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倒是有女真鞑子的号角声在远处响起!
这一声孤零零的号角,似乎就瞬间击溃了折家军勉力维持着的最后秩序。军阵之中不知是谁最先吼出声来。
“鞑子又有援军来了!赶紧渡河啊!”
呼喊声中,折家军阵列骤然崩溃!成千折家军士丢弃了手中兵刃。摘下了兜鍪,不管不顾的奔向河岸,去争夺那些还未完成的排筏!
一条条草就的排筏就在这厮打争抢中被推入河中,那些丢盔弃甲的折家军士争先恐后的涌上排筏。争夺之间,这些并不牢固的排筏为浪头一打,顿时崩散。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跌落水中!
落水之人拼命游向那些还完好的排筏,但占住位置之人则只是拼力划动,不敢多看在水中沉浮的袍泽兄弟一眼。河水之中,一时间哭喊声震天。而围绕着那些还未曾推入河中排筏的争夺,则更是惨烈!
河中人头起起伏伏。一根木料之上,都有七八个人死死抱着。绝望的随逐流载沉载浮而去。而有更多人连这点凭借之物都没有,落水之后,一个浪头打过,在河上涌动的人头就少了一片!
战阵之中,折可求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自从他决定北走,丢下友军,并且亲手砍下了折彦嗣的首级之后,他就应该明白,这一支折家军已然再不可恃,再不能战,再没有了一支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而他这位折家家主的威信,一时间也垮塌无遗!
虽然折可求对自己仍然有强烈的自信心,只要能回到河外三州,再重整部署,经过一段时间恩威并施,还能恢复折家军的战力和自家的威信。可是在这场战事当中,已然是无能为力,已然是全然失去了对这支已经不能称为军队的折家军之掌控!
弃军北走是对是错,折可求已经不愿意去后悔。现下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来!
他身系折家百余年传承,他注定要在这即将到来的变动之世为折家谋求更高地位,如何能死在此间?
自家要不惜一切的活下来!
在看到军队崩散的那一瞬间,折可求已然打马掉头便走,只是对着身边亲卫吼了一声:走!“
一边疾驰,折可求一边扯下身上甲胄,就准备毫不犹豫的打马冲入河中。
战马本来就能浮水,且折可求也是一身的好水性,就算空身,也有游过这条岢岚水的信心!
那些追随着折可求拼力厮杀的亲卫,目瞪口呆的看着折可求掉头便走。他们这些跟随折可求十年以上的亲卫,仿佛第一次认清了这名家主。
数千折家子弟崩溃于河岸,身后女真甲骑追上,顿时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戮。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尽力而战,为折家子弟赢得逃生时间么?哪怕就算是回头到河岸边,收拾这混乱局面也好!
怎么又一次就这样走了?
先闪开岢岚军,再在蔚水河谷丢下鄜延军,此刻又丢下了折家子弟!
不过追随折可求已久的常年惯性,仍然让这些亲卫中一些人,顿时就打马去追折可求,也要跟着他策马渡河。而还有亲卫却是大吼出声,仍然迎向面前的女真甲士。不管是断后也好,还是拼命也罢。俺们就为折将主你多缠住这些女真鞑子一刻,为崩溃渡河的折家弟兄多缠住女真鞑子一刻!
十年恩养,这样也算还干净了罢?
却只是不知,折家将来会变成何等模样!
而在女真骑士阵中,一声号角响起之后,折家大军骤然崩溃,而折可求掉头便走。如此景象,更激起了女真骑士的士气,他们冲杀得更狠,厮杀得更烈!而特特反倒稍稍退后,转向号角声响起之处。
娄室留下遮护岢岚水河岸的兵马着实不多,这两百余骑应该就是附近全部了。哪里又冒出了一支人马?
在特特凝望之间,就见东面雨幕之中,黑色矗旗率先而出,接着就是大队女真骑士涌现。比之他们这些零散游骑,这由东而来的大队女真骑士,似乎就布满了岢岚水南岸!
特特放声大笑。
宗翰主力终于赶上来了!被围南军,北面通路也被堵死了!一场南下以来的空前大捷,终于来到!
既然如此,就先在这岢岚水边杀个痛快,为这场对南军的血腥屠戮,先拉开序幕!
特特举矛大呼:“杀光这些南蛮子!”
周遭红了眼睛的女真骑士,大声呼喝应和。而从南而来的大队女真骑士,也在此刻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之声。奔腾咆哮的岢岚水,那惊涛拍岸之声,在女真人的欢呼声中,似乎都转作了呜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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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传金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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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冷雨淋漓。
这本来就是一个过于湿冷的夏天,在大帐之中,冰寒却是更甚,仿佛就如冰窖一般。
谁也没有想到,此次鄜延军东进,最后居然是落到了这样一个境地!
宗翰示弱在前,娄室突出奇兵抄袭在后。如果说就算一时后路被遮断,刘光世以降还有坚守蔚水河谷之中,以一部争夺后路的信心。
但在随着折可求突然弃鄜延军北遁而去,本来就相当危急的局势,更是急转直下!
后路这么大的缺口,不是一时间就能弥补的。虽然杨可世急匆匆的赶往黑茶山一线搜拢麾下所部,意图去争夺后路。但是传来军情却是极其恶劣,女真大军娄室所部敏锐的抓住这个天大的空隙,兵锋已然直迫黑茶山一线!
而杨可世只能依托黑茶山左近,展开防线,阻挡娄室所部进一步的深入!
西面大量军寨屯所,都在娄室进军过程中被摧破焚烧,后路零散军马,或者逃散,或者被杀戮一空。一道道烟柱升腾而起,直向东逼来。
而在北面,每处山口通路,也都受到强大兵力压迫。这代表什么鄜延军上下全都明白。
宗翰自宜芳而出的主力,除了在东面保持着正面压力之外,≡已然将北面完全封死。鄜延军已然彻底被合围在这蔚水河谷之中!
这是真真正正的处于死地!
在这几日之中,合河县治的刘光世中军一片慌乱低沉的景象。屯扎在外的各营中军将还在竭力约束所部,勉力维持着秩序。不管平日里如何腹诽这位将主。现在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指望刘光世能拿出手段来。脱出这片死地。
而真正在合河县城池之内,离着刘光世中军大帐越近,就越明白现下这鄜延军中枢,已然慌乱做一团,近乎于瘫痪!
那些追随鄜延军所部而来,准备辅佐刘光世建功立业,在将来时局变动中浑水摸鱼的文臣谋士之辈,或者日日哀哭。或者魂不守舍,或者隐秘收拾行囊,给不多几个从人许下厚赏,准备向南逃入吕梁山间。南面虽然大军一入就会全军崩溃覆没,可容得几人逃生还有可能,实在不成,就在山间躲上一年半载又是何妨?
如若此刻刘光世还有闲心置酒高会的话,这些往日极是凑趣的文臣墨客,不知道还有几人会应刘光世邀约。
而刘光世也实在没了以前行军途中还能夜夜笙歌的豪情逸兴,日日只是缩在自家帐中。各处有军情回禀,只是让中军旗牌官收下而已。心腹嫡系军将。都难得见上一面。有的明白一些的军将入城而来,守在中军帐前只是苦求见上将主一面,也不指望刘光世此刻有甚回天之力了,哪怕出城巡营一遭,也能稳住军心不少。说不定还能多守一阵,说不定大家就能等到西军援军的到来!
而刘光世竟然是一人不见,只是命旗牌官出去代表他敷衍几句,然后就打发人回营去罢了。
这些军将纵然回营,但对刘光世的信心,已然降到了最低点。而鄜延军所部,又能还有几分死战到底的决心?但有所望,无非是寄托在杨可世指挥的苦战之上,寄托在西军主力能及时渡河赶来,将鄜延军拉出这片死地!
军心士气如此,自然也谈不到有什么森严法度了。这上万中军所部,军律废弛,营伍不整。军将也无心指挥所部加固寨防,做打到底的准备。勤谨些的还在营中走动一下,至少将麾下人马约束在营中不要生乱。更有甚者,去寻了些原来备做犒赏的酒水,日日在营中纵酒,自家所部就算是鼓噪生变,也懒得鸟管。
上万还屯驻在合河县治左近的大军,这几日中,不断有军士弃营而走,向南遁去。谁也不知道,整支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就骤然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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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的大帐之中,刘光世枯坐在木图之侧,原来荣光焕发的面孔,已然枯槁许多。眼角两旁,多了许多细碎的皱纹。原来世家子弟风采,早就无影无踪。
大帐之外,偶尔传来几声喧哗之声。却是中军内有人也在纵酒,吃醉了就大声哭骂。传入帐中已然变得含含糊糊的听不明白。
可就算听得分明,是将他刘光世骂得极其不堪。刘光世也没了杀人以正军法的心情。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这鞑子对着萧言,怎生就是屡遭败绩。在燕地时候,萧言兵不过数千,就能一面与辽人战,一面又干净利落的击灭了女真南下一部,并且诛杀了宗翰的爱子?
而此次宗翰大举南下,正面也啃不动萧言布设的防线,转而侧击,又在楼烦吃了大亏,损伤惨重?
天下军马之强,莫过于根深蒂固的西军。刘光世也自信从小浸淫军中,兵书战策烂熟于心。鄜延军与折家军联军,兵威极盛。东进也算是步步为营,后路都布置妥当,纵然不胜也足堪稳住阵脚缓缓而退………………
怎生突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自己在女真人卷起的攻势之前,直就如此不堪一击?
自己比起那白手起家的萧言,到底差在何处?
对于萧言崛起历程,刘光世也曾潜心揣摩过。在其看来,无非就是始终抓着兵权,行事果决,有时候甚而算得上飞扬跋扈。什么时候都敢咬牙拼到底罢了,哪怕对着的是大宋皇权,对着的是百余年来武臣辈诚惶诚恐以对的大宋士大夫统治体系!
高高在上的大宋皇权与士大夫团体。为萧言一击。已然显露了朽劣不堪的本色。已然内斗党争得甚或不能同心协力以压服萧言这个异类。还给他找到了发力的机会。而道君皇帝二十余年的荒唐统治,也让赵家这面金子招牌大大失色,赵佶退位为太上,天下不少人纵然口中不说,心下也觉得这位圣人早就应该避位而去了。唯有太子跟着折翼,倒是有点可惜。
这已然是中枢统治力大大下降的变乱之世,这个时候,但拥强兵。但能果决行事,就能站在潮头,让这乱世在自家掌中变动!
这就是刘光世的看法。萧言不过是个因缘际会的一个幸运之辈罢了。天下英雄看透这层,如何不能学而习之,后来居上?
所以刘光世掌鄜延军以来,换掉了大量鄜延军宿将,只是将自家心腹安插。这就是为了将这支军马彻彻底底的变成自家实力。而又竭尽所能扩充军力,让原来凋零不堪的鄜延军在不长时间内就膨胀成此般规模。
所以但有出兵河东,坐观风云变幻的机会,刘光世就果断发兵东进。甚么小种的号令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某是鄜延军总管。你小种现在不过是守丧之人罢了,凭什么指挥号令于某?
而且一旦发兵。就要直抵合河,逼到女真军和萧言所部死战的战场近处。就是为了时机到来最快的直入太原府,将中枢名义握在手中!
萧言能果决行事,则某又如何不能?
且萧言是何等人,一南来子而已。而刘某将门世家子弟,除掌鄜延军外,刘家在环庆路也有相当号召力。且诗酒风流,与文臣辈交情也自不浅。一旦成事,拥戴之辈将涌涌而来,比之萧言天下皆敌,不知道强胜了多少倍出去!
执掌朝纲之后,扶保君王,中兴大宋。但为霍光,又有何难?且自家绝不会笨到落得如霍光身后一般下场!
…………可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自家难道真的不如那南来子,不如之处,又是甚么?
刘光世仿佛不胜重负也的似托着自家脑袋,怎生也想不明白。
帐外传来脚步声响,并未曾有人喝问截住,而是直入帐中。
刘光世不用抬头,就知道入内而来的是自家兄弟刘安世。此刻中军大帐之中,什么人都不许入内,只有自家这个兄弟例外。
刘安世的声音响起,也没了此前那种顾盼自雄以为勇武天下无双无对的豪气,而是变得低沉沙哑。
“兄长,怎么不燃灯烛?”
刘光世缓缓抬起头来,勉强一笑:“黑点好,心内静上一些…………外间情形如何了?”
这几日在外奔走巡视,瞻看各营动向,都是这刘安世。他也变得极是憔悴,须发蓬乱,一身甲胄之上满是泥水。寻到一张胡床一屁股坐下来,重重喘息两声。
“城外各营,这几日零星逃散军马,只怕都有五六百人了。不少军将,根本无心约束。而在城门口,已然拦住了至少二三十起准备弃军而走的幕僚清客之辈…………直娘贼,俺们也没请这些大头巾来!出兵之前,一个个出谋划策有如诸葛再世,现下就连马谡赵括都比他们有胆色!俺们哪里亏待于他们了,不仅许下将来地位,出兵之前,支给他们的安家俸料,开拔犒赏,比之俺们军将都丰厚十倍!现下卷着细软就想逃…………兄长,要不杀上几个!”
刘光世世家子弟出身,向来是最恨辜恩之辈。现下却没了半点要计较的心思,摆手苦笑:“他们所来,冲着的又不是军中这点犒赏…………都是为了将来在朝局中枢有一席之地啊,不然一个个进士出身,至少都是脱了选海的资序,真正谋个边地差遣,是能号令都监以下诸将的,凭什么在某的营中为一幕僚?要不是某中军大帐之人不能轻动以乱军心,某都想放走他们算了…………”
刘安世翻翻眼睛,压下这一口气,突然就放低了声音,整个人几乎都凑到了刘光世耳边。
“…………俺在四下奔走一圈,杨可世那里还算稳当。但是东面北面诸处山口通路。却是女真重兵逼之!虽然攻得不算甚紧。也勉强能稳得住…………”
刘安世神色难看已极。声音低得已经几乎有如耳语。
“…………兄长,如此军心,又能撑持多久?俺们断了接济,军中积储,又能支撑多久?能等到西军大部渡河来援么?”
刘光世缓缓摇头:“…………西军不会来的。某领鄜延军东进,为了什么,西军诸将,难道还不明白?如姚古之辈。现下在西军当中,车载斗量啊…………小种相公行了蠢事,不就名义以令西军,也是被大头巾辈给欺哄了…………现下就算小种相公意欲往援,如何又能调动军马?在某看来,西军主力,只会集于永兴军路,一边稳住藩篱,遮护住八百里秦川,一边就对着汴梁虎视眈眈。等着萧言倒下那一刻…………和某的心思只是一般!安世,等不到西军的。等不到的…………”
以己度人,刘光世此刻将西军这个团体,倒是看得清楚明白万分。
刘安世默然不语,突然抬头,想说什么却又紧紧闭住嘴。
刘光世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的蕃骑所部,现在还靠得住么?”
刘安世重重点头:“这些蕃骑,自招募入鄜延军以来。俺如何对待他们,兄长难道没看见?恩养有如家人,蕃人心思简单,只是死心塌地效力。这个时候,俺对他们,仍然言出法随!”
先自夸完毕,刘安世又望向兄长,嗫嚅道:“难道兄长的亲卫…………就靠不住了么?”
刘光世苦笑道:“父亲将养的亲卫,随着环庆军一起葬送。某之亲卫,多是在鄜延军中拔充,一下葬送几万鄜延子弟在这蔚水河谷之中…………安世,你说某信不信得过他们?带在身边,只怕兵变鼓噪也未可知!”
刘安世默然不语,眼神幽幽闪动,只是望向自家兄长。
这一番对话内情如何,作为刘光世最为信任的弟弟,他如何能不知晓?
自从折可求逃遁,鄜延军陷于死地之后,刘光世绝不甘心在此等死,也想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出奔而逃!而乱军之中,扈卫自家出奔而走的兵马,必须是靠得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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