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使奥斯卡
转瞬之间,这女真谋克就直上山。蒲察乌烈见他到来,咬牙一笑“某正要传你来,你自家来得倒快,为什么不奉俺号令?”
那女真谋克抗声道“哪有这般打仗的?南狗有土石遮蔽,有强弓硬弩,俺们只有肉身子!鹿砦这般厚。一层层的拔除过去,没等扫出通路,俺们就死伤干净了!南下以来。折损女真儿郎数千,俺们西路军共有多少女真勇士?宗翰都只是心痛,如何架得住蒲察乌烈你这般糟蹋?”
这谋克不是蒲察乌烈直领所部,而是归于宗翰直领猛安之中,也是接到号令调头疾疾向东回援而来,途中被蒲察乌烈搜拢。女真此刻军中形制尚颇为粗疏,没有大宋军中那些大小相制,层层互相约束的复杂制度。
蒲察乌烈资历深,地位高。这名谋克就自动归于他的指挥。一旦蒲察乌烈传下号令。也奉命唯谨。
但这般蛮勇拼杀而无战果,却让这名谋克大是不满。你蒲察乌烈葬送了数百自家儿郎逃回来。又想把俺们这般轻易的填进去么?
俺又不是你蒲察乌烈直领,也奉命冲杀一阵了。辅兵苍头弹压等损失不必说。真女真儿郎连死带伤拖回来足有三四十名。还想让俺们继续送死,这场官司,就是撕掳到宗翰面前也不怕这疯子甚么!
被这谋克硬回来,蒲察乌烈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咧嘴一笑,朝他走近几步“那你说某该如何打?”
在蒲察乌烈长大剽悍的身形前,这谋克忍不住就退后了一步,吞了口吐沫“以垒逼垒,弓弩都拿上去,和这些南军对射。然后集中苍头弹压,在弓弩掩护之下,拔除鹿砦,填平沟堑。然后再冲杀上前…………这些南军大队要向北走的,兵力少了,俺们自然就冲进去了。到时候咬着他们尾巴打!总能将这些南军冲乱!”
本来这谋克还想说抽调军马,向北绕行,赶到岢岚水边封锁南军渡河。但是这条直通飞鸢堡的山间道路和沿着岢岚水行进的道路中间有群山阻隔,抽调人马再绕过去,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只能寄希望于那一部分沿河而进封锁各处渡口的女真军马了。
这番话说出来,在蒲察乌烈身边侍立的女真军将和亲卫们都暗自头。
双方列阵对战,硬冲猛打,女真勇士不会皱半眉头。可现下深壕坚垒,重重鹿砦设立。宋军射士布列如林,飞蝗如雨。还是这般用血肉性命硬冲上去,却也太过不直了些。
这些南军总要北走,到时候追上去衔尾追杀,一路猛冲猛打,还怕不能将这些南军至少留下大半来?
蒲察乌烈嘿嘿一笑,头道“你打仗本事却是超过于某,说起来头头是道,听着让某也心动得很…………”
一边说着,蒲察乌烈一边缓缓踱步,突然回头,已经抽出腰间佩刀。一刀横过。这名谋克的头颅已然伴随着血光冲天而起!
血雨漫天而降,洒得蒲察乌烈和身周几名女真亲卫俱是一头一脸!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蒲察乌烈一身血痕。昂然大呼“某却只要这些南狗一个也走不脱!宗翰费了恁大心血,也只是要渡河而来的南军全军覆没!要让他们走脱到河外三州。你等只是在此畏缩不前,却看宗翰是砍某的脑袋,还是砍你等的脑袋!无论如何,总要死攻此间,将这鸟土垒冲破,将这鸟寨子打开,将那鸟飞鸢堡抢下来!”
他面孔扭曲有若凶兽,大声怒吼“披重甲!持长兵!将所有辅军都赶上去。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通路来!某亲自带队,无论如何也要截断这些南狗北去之途!”
一旦蒲察乌烈疯狂起来,平班之女真重将都要让他三分。何况眼前这些女真谋克?一个个再不敢多言什么,全都领命而去。准备将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拼命硬攻也罢。总不能让这个疯子,一个个的砍了大家的脑袋!
黑烟在升腾而起,蔚水河谷出山所在,宋军赶建起来的寨栅已然被摧拔得七歪八倒,不少地方还升起了火头。
沿着这道草草设立的寨栅,处处都是战痕。满地都是折断的兵刃,落在各处的箭矢。大宋女真双方甲士,互相纠缠着死在一处。这片土地。都被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割断道路的几条沟堑,都被填出了通路,除了搬运而来的土石之外,有些地方,用来填壕的,就是双方的战士尸身!
女真步军正拉成长列,一波又一波的冲过打破的寨栅,直涌上前。这些步军以赶上来的苍头弹压为主。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死死握紧手中兵刃。谁要敢稍却半步。在后押阵的真女真甲士,就会毫不留情的追上砍杀!
宋军守军。也已然战至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托着满是尸身的残破寨栅。拖着伤疲的身体,勉力开弓张弩射击。有体力实在耗尽开不得弓张不得弩的,就蹲坐在地握着兵刃,等待着做最后的搏杀。
几处山口,都是这般景象。宋军匆匆而至,布列下防线。又不比在飞鸢堡的守军大队缴获了大量军资器械。这分守各处山口,只能草就防线,不足两千的疲惫憔悴的鄜延男儿,为了自家弟兄能多一分突出这天罗地网的机会,真是死守到了最后!
这个死守,也不过就是两日夜的时间而已。
娄室所部,实在是追上来得快,攻得凶猛。不愧是女真西路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部!
这个时候宋军的抵抗,其实已经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因为对道路的封锁牵制,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只是能多拼死一个赚一个。
大队女真骑士,正看也不看两边山上正在进行的最后厮杀,正滚滚涌动而去!
娄室就在这大队之中,终于率领所部,杀出了蔚水河谷!
由此也可见萧言决断的正确,若是任由杨可世部向东猛攻,凭借着斡鲁掌握的机动力量,还有宜芳以东山地中女真守军还算勉强够用的兵力。这么短时间内,即使有神卫军和龙卫军的猛攻配合,也绝难一举冲破这最后一道防线,此刻攻坚战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娄室所部就将从后杀至,那时候等待着杨可世所部和鄜延败军的,就是一场最后的屠杀!
而萧言一至,这万余败军留兵断后,果断北上,正是击在了女真大军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唯一空虚所在,所以才以饥疲之兵,终于撞开了一条通路,赢得了一时间,争取了一主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
而娄室就要兼程北上,看能不能将这万余坚持到现在的男儿,所争取来的一丝曙光,重新用黑暗淹没!
大队人马滚滚涌出谷口,而其他打开的通路,也不断有女真军马涌出。汇入了大队之中。
数名游骑疾疾而至,直奔娄室马前,大声通禀“斡鲁所部正与南军一部缠战。斡鲁遣人请援!”
娄室想也不想的就大声道“现在哪里有人马给他?这些南军,已然无关大局。告诉斡鲁,某北上去了!”
几名游骑策马便走,赶去联络斡鲁,通传娄室做出的决断。而娄室振臂向北,大声下令。
“向北!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南军逃至河外三州!”
夜色渐渐的笼罩下来,飞鸢堡前,狂风骤起。将一束束军寨中,飞鸢堡上的火把扯得火焰凌乱飞扬。
就连一日激战下来的浓重血腥味道。都被吹散。
趁着夜色,一队队人马从残破的土垒前,从军寨中,次第撤出,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北而去。
而飞鸢堡中屯驻的兵马,就一队队的下山而去,补充到各处防线上。
萧言挺立在堡墙之上,向西向南向北不住而望。夜色中他将鬼面已经摘了下来,露出清秀而略带憔悴的面孔。
郭蓉按着双刀,斗篷被夜风高高吹起。只是寸步不离萧言身边。
火光映亮了两人的身形,这般景象,直是可以入画。
在堡墙之下。十余名燕王直亲卫和杨可世最心腹的亲卫,排成一圈,值守警戒。人人身上铁甲凝露,手中军器锋刃生寒。
脚步声沉重响起,却是杨可世匆匆而至。萧言头也不回的道“你不去山下布置防务,趁夜修补寨防,还在我左右盘旋不去做甚?”
杨可世恭谨一礼,轻声道“贵人,儿郎们已然北渡岢岚水。打开一条通路,还请贵人早早起行。末将自然会安顿好断后事宜。”
萧言一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晕然有辉。披风被夜风吹动,迥然不似人间气象。
“杨将军,你自管去布置防务,我什么时候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杨可世面色发苦,就欲上前拜倒在地,再度坚请。
萧言摆摆手,凛然道“我的号令你都不听了?此前你向我承诺什么了?”
杨可世讷讷答话“但凭贵人驱使,一声号令,则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萧言笑笑,再不多言,挥手就让杨可世退了下去。
杨可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步步退下堡墙,召来亲卫,匆匆下山而去。走至山腰,回望飞鸢堡处。就见一轮明月,如同冰盘,低低垂在堡墙之上。似乎就映出了萧言那峻拔异常的身影。
如此燕王,真有改易天命气象!
这念头在杨可世胸中一闪而过,就被强压下去。接着又是在心内长叹一声。
但愿这位燕王早起行罢!
而在山下,趁着星月光芒逶迤向北而行的宋军将士,也不住回望飞鸢堡景象。
两名军将悄悄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杨将主和那贵人,亲自留下断后,现在还未曾起行…………”
“比起那刘衙内和直娘贼的折狗,真不知道强胜了多少倍出来!”
“跟随这等人物,就是卖命也不枉了。刀山火海眼睛不眨一下也直娘贼的就闯了!”
“这贵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谁却鸟知道,不过看这气度,杨将主对其都恭谨万分。想是燕王麾下极重要,极得用的人物罢…………就是遮遮掩掩,也不知道忌惮什么?”
“没听见杨将主传令么,军中不得议论贵人行止。俺们是要去河外三州的,莫不要让那折狗听到了风声!”
“这些儿郎,谁不恨折狗入骨?谁入娘的会去和折狗说军中虚实?到了河外三州,只要有命在,倒是要和这折狗好好算算老账!”
“…………既然是燕王麾下重要人物,想是那燕王也极看重俺们这支军马了。刘衙内自家绝了鄜延军心,西军现在也是不大靠得住的模样。遮莫就这般给燕王效力,也是一个出路!”
“…………燕王何等人物,能遣人来军中安抚已是不易。你还指望这位大王对俺们另眼看待?就算投效燕王麾下,也比不得神武常胜军那些起家班底,能有个着落,还是杨将主为俺们统帅,就至矣尽矣,还敢奢望那么鸟多?”
两名军将低低一阵对谈,就各自散去,约束各自部下。
在逶迤而北的宋军身后,西面火光隐隐,却是一日血战之后退下去的蒲察乌烈部扎营所在。
而在南面,天边也映出了一微弱的红光。
南面女真娄室所部,也终于追上来了!
而这些宋军将士,却没有一人在意身侧身后出现的这些威胁。已然战至此处,什么样的敌人,他们也都再不惧怕。也再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踏入河外三州的脚步!
在飞鸢堡西,蒲察乌烈踞坐在一块山石之上,任亲卫给他擦洗着伤口。
脚下星星,一片营火。却是女真军马露天扎营,以待天明。山风呼啸,吹得营火明灭不定,火星四溅。这些女真军马却不管不顾的倒头就睡。
日间血战,以苍头弹压等辅军拔除鹿砦,在沟壕中填出通路。蒲察乌烈披三层重甲亲自上阵,直薄宋军阵前。
反复血战厮杀之下,一度冲破土垒,就要扑向西面军寨。而宋军拼死反击,在土垒处和女真重甲步战之士反复冲杀七八次,最终还是将女真军压了回去。
双方战士尸身,在土垒上层层叠叠,将整条土垒几乎都染成了红色。
真没想到,这支败残之余的南军竟然如此难以啃动!
饶是以蒲察乌烈的凶悍不服输的性子,一日间丢下两百多条真女真勇士,六七百辅军性命之后,退下来都沉默良久。
他只觉得面前这支南军似乎就是尘封已久的兵刃一般,一次次苦战突围,就是磨除了锈迹。虽然人越打越少,但是却越打越强!
入娘的这支败军的统帅,为什么就不能如蔚水河谷中那两个厮鸟一般,觑见不对,早早便逃!
抬首望见高悬头的飞鸢堡,一轮冰盘也似的明月低压堡墙。蒲察乌烈莫名就有一种感觉。南军统帅,还在这飞鸢堡上!
突然之间,蒲察乌烈就想起那夜阵中,拔出佩剑,昂然以对他决死冲击的那名铁甲鬼面的人物。
入娘的这厮到底是甚么人!
亲卫们突然发出低低的呼声,都向南指去。蒲察乌烈也顺而望去,就见南面天际间隐隐泛起的红光。
这娄室终于是来了,只怕也是来迟了!
在亲卫们的低低欢呼声中,蒲察乌烈一声冷笑,大声吩咐“弄吃的来,收拾个地方出来。某吃过了睡一鸟觉!就看娄室怎么出力卖命也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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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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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宴鸿门(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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岢岚水北,已经草草建立起了一道防线。『≤离岸数百步,也是建起了几道纵横交错的土垒。不断渡过河来的宋军士卒,就依托土垒而守,死死坚守住这个桥头堡。
一日夜间,渡过岢岚水的宋军就有二三千人之多,以步军为主。尽量的扩大着自家在北岸的控制范围。
而沿河而来的女真军马,也陆续赶到。想法子渡过岢岚水的女真军,也有数百人马之多。他们呼哨往来,也在竭力骚扰着宋军这个北岸的桥头堡。不时发起冲击,在靠近宋军弓弩射程范围之际,又猛然打马回旋。吸引宋军尽可能的发矢放箭。
鄜延军马,本来就是西军野战军团之一。只不过近些年有些荒废了。这些能突围出来的,自然更是鄜延军中最为精锐敢战的部分。再经历突出蔚水河谷战事,与斡鲁战事,争夺飞鸢堡战事,强渡岢岚水战事。走一路打一路,就算不是经验丰富的老行伍,在这段时间内也生生的磨练了出来!
在一开始的时候,宋军步卒以血肉,以坚甲,以长兵,以箭雨,硬抗女真铁骑不断发起的小规模冲击。然后拼命赶建土垒,步步前行。最后当土垒渐次成型之后。射士据守其后,女真铁骑就再难轻易冲突得动。到后来女真骑军以这样的不断佯攻意图消耗宋军箭簇驽矢之际。宋军士卒稳稳蹲跪于土垒之后,不管女真骑士如何呐喊呼喝,如何摆出雷霆一击的架势,不入射程。绝不轻发。
女真铁骑不住的滚雷涌动一般的扑上。又不断盘旋而退。却未曾引来一矢相加。这样周旋一阵。女真军马也马力耗竭,只能远远监视,等待更多人马的到来。望着岢岚水北岸随时随地都在增加的宋军人马,女真上下也只能相顾摇头而已。
这些南军真是不好对付!
真是变了个模样!
而在岢岚水南,宋军人马,源源不绝的自南而来。
南岸渡口,一片喧嚣模样。一路转战突围到了此间,宋军上下已然疲累憔悴得不成模样。不少人靴子都已然完全磨破。只能用破布条缠裹,布条之上,都是血痕。负甲持兵而进,走在路上歪歪倒到,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但是当看到眼前岢岚水时,每一支宋军到来,都会发出一阵席卷河面的欢呼!
渡口之处,坐镇指挥渡河的宋军军将,就会立即调集木筏,装运这不断到来的人马。然后次第渡河。岢岚水上。一张张木筏往来穿梭,将这些百战余生的汉家男儿。不断的运过河去。
渡河宋军不断加入桥头堡中,这处北岸阵地稳固程度就增加一分。只要得用兵力增多,就有宋军在弓弩掩护之下出阵,在向外围扩展土垒。而当面女真鞑子也就被迫得再向后退开一些。
这些渡到北岸的女真军马都是翘首以待南岸,也只盼着南岸能多增援一些人马。
可南岸女真军马虽然也是源源不绝而来,但增援到北岸的速度却比宋军慢上许多。
这原因也没甚复杂的,宋军纯以步军渡河,而女真兼程赶来封锁河岸的,多是骑军。过河就需要人马俱渡,实在比宋军要麻烦上许多。
且宋人心灵手巧,鄜延子弟又多有黄河岸边长大的。编扎木筏,准备渡具,比女真军不知道快上多少。这个时候已经有七八十张坚固木筏穿梭运兵渡河。宋军占据了河道方向,一派繁忙景象,当多少木筏齐头并进之时,宛然就是龙舟竞渡景象!
而女真军占据了一个河水稍缓处的渡口,摆弄了这么久时间,才弄出十余张木筏。一张木筏一次只能渡数人数马,这速度哪里快得起来?
虽然集结在岢岚水南岸的女真军也已然赶到了两三千之多,但是组织却越发的混乱。不知道多少女真军将士卒看到宋军这般渡河而进的气势,这般井井有条的组织。忍不住都冒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支南军,只怕真的要给他们脱出生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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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鸢堡前,又是一副血火交织的景象。
从西面从南面两边迫来的女真大军,如潮如浪。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攻势,拍击在宋军已经不断削弱的防线上。
从西面而来的女真军,攻势组织得仍然有些凌乱。而昨日亲自披坚执锐上阵冲杀的蒲察乌烈也不见了踪影。位于西面的女真军攻势就显得疲弱了许多。
接连两日夜的攻扑,西面土垒内外,壕沟之中,甚至军寨之前。西面女真军连辅军丢下的死伤数字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住了。既然娄室大军赶来,就让娄室出力战一场也罢!
而从南面赶来的娄室大军,却是迥然不同的气象。
各个谋克轮番上阵,攻得凶打得狠,节奏也把控极好。扫除鹿砦等障碍,在壕沟中填出通路之际,极有耐心,并不拼命多堆兵力以求迅速突破。
从天明到中午,还在鹿砦群和壕沟前慢慢腾腾的磨蹭。一的扫除这些前进之际的各种障碍。让人直觉得娄室大军一路转战至此,是不是也消磨了锐气,并无坚决消灭这支南军的意志。
但是娄室所部射士却是逼得极紧,且扎下旁牌用来遮护自身。以防宋军出土垒冲突驱散那些辅兵。清除障碍的工作,虽然进行得并不快捷,却一直未曾停顿下来。
这样磨蹭了半个白天之后,鹿砦扫除得差不多。沟壕填出通路。顿时娄室大军就风格一变。披重甲持长兵的阵列。就滚滚向前压上!
而射士也紧紧伴随着他们的节奏向前推进,压迫到近处,随时用密集的箭雨,压制土垒上的宋军,援护这些突阵而前的重甲之士!
就这样直薄阵前,血腥厮杀之际。娄室所部也是打得节奏分明。并不是一个谋克上前就打到山穷水尽而止。十余个谋克重甲之士轮番上阵,厮杀一刻就接应轮转。这些重甲之士,就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的拍击向前,丝毫没有让对手停歇喘息的时刻!
做深远抄截,娄室迅捷如电。一板一眼的打这种攻防战,同样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
宋军防御体系,就在这样坚定而高效的攻势中,承受了重大压力。但是打到这个地步,鄜延儿郎关西子弟也发了性子,只是沿着土垒与娄室所部攻战厮杀。后方也不断抽调人马上前,填入这个血肉磨盘当中。
当日白天剩下的时间之内,呐喊厮杀之声。鼓角传令之声,就在南面阵线没有一刻停息。双方扭打厮缠在一处。都打出了真火,大好性命就如不值钱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在飞快消耗!
西面女真军远远见到南面厮杀如此,都忍不住有些震惊。却没想到,这支南军居然在娄室所部面前都能撑持住整整一天!
夜色终于再度降临下来,厮杀一日的战场渐渐沉寂下来。
宋军阵营之内,血腥气浓重得连山风都吹散不去。宋军士卒默默的收拾自家袍泽尸身,堆积在一处,铺上柴薪,洒上火油。相对默然不语。
飞鸢堡此间断后一战,折损宋军有过千之数,加上陆续北走大队。现下留在飞鸢堡一线,只剩下了千余人马。
原来军寨,都显得空空荡荡。飞鸢堡上虽然旗帜密布,但守军已然极少。
这个往复争夺,付出了大量牺牲的要害所在,对杨可世所部而言,已然完成了使命。到了最后的时刻。
从飞鸢堡上,逶迤而下一队人马,不过数十骑规模。萧言与杨可世正在其中。作为统帅,他们也坚持到了最后,现下却是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萧言又戴上了鬼面,静静扫视四下,看着那一堆堆搜拢的宋军将士忠骸,默然不语。
杨可世神色也是沉重万分。
从蔚水河谷一路冲突而出,一路血战。一队队的人马留下断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自此消失,再也不会见到。
这一路艰难险阻,惨重牺牲,实在是难以言表!
此间准备留下断后的宋军将士,看到杨可世他们终于下山,都默然起身。黑暗之中,只能见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对着他们的统帅,纷纷行礼下去。
杨可世只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也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腰忍不住也佝偻了下去,双手紧紧攥住缰绳,若不是要护送燕王冲杀而出,杨可世真的会就此跳下马来,拾起一杆长矛,站到阵列之中,与女真鞑子死拼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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