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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入萝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瓜皮鱼
“你有气同我说,我便解释,因我胸怀坦荡,没做过任何错事。可你昨日实在有错,我还没怪你,你就……”
“那我错,我对不起你,我才是罪大恶极。”
她憋了整夜的委屈,今儿是顶天的不讲道理。
周之南听了沉默,只怕再说她又是一顿哭得梨花带雨。
至此两人宣布开始冷战。
但也不是纯粹的冷战,譬如商会里她仍旧会找周之南,帮他处理事情。在家里他主动说话,她也会理几句。但夜里仍要锁门,不让他进,周之南自也是不敢用钥匙。
一周后,这夜他打书房出来已晚,洗了澡倒有些清醒。路过主卧停下,贴着门听了听,见甚的声音都没有,便放心打算回书房。
刚走了没两步,阮萝又做噩梦,惊醒,惊呼了声。
吓得他赶紧回身敲门,“娇娇开门,是我。”
里面无人应答,阮萝坐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他赶紧去拿了钥匙开门,进屋带了阵冷风,抱住她。
“做噩梦了?”
阮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在他怀里。
不知你是否有过这般经历,当自己面对一切凶煞时总是愈加坚强好似无坚不摧。然若是立刻被心上人抱住,那眼泪就霎时喷涌,流个不停,满腔的委屈难发。
他耐心拍她头,轻声哄着,教她不怕。
最后两人同睡,阮萝终于睡得安稳。
次日清早,周之南先醒,对着她睡颜怔愣。
因而阮萝一睁开眼就对上他直勾勾视线,生生错开,说话有些别扭。
“起床?”
周之南嗯了一声,扶她一起起来。
这下冷战又变了味道,阮萝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周之南提议,“我看你最近情绪不佳,要不要让自如给你看看。”
“我每天能吃能喝的,有甚的毛病。只是最近睡的不好,喝些安神的茶就行。”
当天,他就命人买了颗上好的党参,让梅姨拿红枣一起泡给阮萝喝。
当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过,阮萝是不是有了身孕。她自打还没入春就开始乏累打盹,神又不好,脾气时而暴躁得不讲道理,时而又悲情伤感。家里新厨子做的菜她喜欢,食量见长,只觉得两颊都多了些肉。
可不会的,只想了那么一小下就立马被他否决掉。
一定不会的。
没几天,传来了今年第一个噩耗。
许碧芝死了。
死在她的酒庄里,只知道前一晚请了好些个日本军官聚了酒宴,还是为了那块地的利益分配。
她太过自信又贪婪,便是走了那么多处的关系,只为保证自己寸利不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只能道是自食恶果。
她死的不干净,生前男人堆里摸爬滚打的,死也与男人脱不开关系。
还会成为大上海这一段时间人人口中的闲谈话柄。
当真唏嘘。
阮萝听到这些时,正在周之南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吃一包桂花糕作午后甜品。而周之南与陆汉声同坐,点了支烟,语气淡淡的,不甚在意。
又好似见怪不怪。
她桂花糕再吃不下,心里只觉得钝生生地梗着。
又想起她撕了的那张请帖,很不是滋味。她是内心复杂,主观的报复计较与客观的怜悯慈悲作斗争,终归不好受的,脸上失了笑容。
周之南熄灭了烟,给她递了杯茶,只当她是吓到,示意陆汉声莫再多说。陆汉声点点头,抽完了自己手里那支,就出去了。
这上海滩,日日上演着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晦涩轶事,谁也不知道何时到头。
或许时过境迁,你会发现,这是亘古不变的主题,永远没有尽头。
清明,韩听竺下了帖子请他们踏青,仍是上次听戏的几个。周之南道,他自从养了女人,玩心可是大了许多,以往哪里会见着他这么勤快地请人。
这次去的是城郊新建成的一个俱乐部,多了个李清如同来。前一晚拾衣服的时候,听说那边有马场和郊球场,又特地带上了身骑装。
阮萝之前同许碧芝往来时,最爱骑马,野球也打过,但打得不好。
周之南见她出去玩兴致很高,心里也顺,近些日子她倒是不怎么做噩梦了。
彼时他觉得,一切在转好。
那日天气很妙,阳光不是很足,漫天的云消散了些热,女士们都很喜欢这般天气。
阮萝和阿阴都想骑马,换了骑装,而李清如喜静,不愿同他们一起,只坐在旁边喝茶,眼里也是笑眯眯的。
李自如见她同陆汉声挨着坐,冷哼了声,跟周之南、韩听竺一起也换了衣服牵了马。
先是慢悠悠地溜了几圈,阮萝心思野,速度快了起来,跟阿阴你来我往的,两人倒是一同疯起来,比三个男人劲头都足。
他们三个下了马,把马给了侍应的人牵走,踩在绿地上扯闲话,步着向休息区走去。
韩听竺长得有些凶,但开口问李自如的话却引人发笑。
“自如,这女子来葵水时总是脾气不好,可怎么办?”
李自如笑,“便只能忍着罢了,你要庆幸她肚子不痛。我妹妹当初就容易痛,那可更麻烦……”
周之南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怔愣。阮萝葵水原来是不准的,刚来周宅后他请李自如配了调养的中药喝,不出两年就规律了。便是每月下旬,差不了几天。
可二月的是来过了,三月的却迟迟没来。
他赶紧命人上前拦下阮萝,小姑娘双颊红扑扑的,带着加速运动后的粗喘,面上却是笑嘻嘻的。
“怎么了?我就骑骑马而已,阿阴可跑不过我呢,这下她可是要讲我不战而退了。。”
周之南皱眉关切,“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迷茫,“没有啊,我这跑了两圈觉得顺意多了。近些日子总是盗汗,真真烦死了。”
要说唯一不舒服,是心头不舒服。这身儿骑装还是去年刚骑马的时候裁的,刚刚换衣服发现腰部有些紧,她定是最近吃得多,生胖了。
肥胖无论何时都是少女永恒不变的困扰。
他些许放心,只当是自己过于紧张,许是她见天气渐暖贪凉,吃多了生冷的葵水才晚到。
晚宴做得丰盛,各式各样的吃食不胜枚举,阮萝虽觉得自己胖了,还是每样都想吃些。
饭后还要吃碗后厨特调的桂圆甜汤,里面加了把薏米,不知有什么稀罕方子,好吃得很。
周之南见着阮萝许久未这么开怀,只觉得自己也想多吃几口。阮萝对上他目光,大方赏他一口,嘴里还要念,“周老板不知个羞,真真贪甜。”
只要她畅快,他照单全。
天黑了才回到周宅,刚进了门阮萝就觉得肚子不舒服,蹦蹦跶跶地上楼去洗手间。
周之南在后面笑,嘴里说她,“教你吃那么多,终归是肚子疼了。”
阮萝坐在马桶上愣生生地呆了会,默默起身。她隐隐约约的觉得是有些肚子疼,可又不明显,只当是自己错觉。
身上出了汗,她便脱了衣服进浴室冲澡。
周之南见她迟迟不出来,推了洗手间的门进去,看到了硬生生让他心惊场面。
是三十三年来最心惊。
阮萝赤果立在那,喷头淋着水,她自己也愣住,因□□正潺潺流着鲜红的血,融合了水,地上一片稀释过的淡红。
整个淋浴间散发着阴沉气氛,像是午夜行凶后的白渡桥,每滴血都是死亡的讯号。
晕倒前一秒,周之南迅速抓了浴巾冲进去把她抱住。
“萝儿……萝儿……”
把人裹住抱出去,边走边大声叫梅姨,“快给自如打电话,萝儿出事了,请他过来。”
只觉得这一个月如此混乱,他应该想到,要生恶事。





南风入萝帷 55.事无补
你有没有见识过生命逝去的苗头?
也许阮萝有的。
只她现在陷入无边晦暗,手抓不起来,眼也睁不开。仿佛一缕魂魄离了身子,飘飘荡荡,跌跌撞撞。又像是忽回了北平,路边简陋的戏台上还有上了年岁的旦角独自唱着《春闺梦》。
北平戏曲氛围更浓,路过哪条街,都能听得到咿咿呀呀的唱腔。那时候为生存日日发愁的阮萝,哪成想此后会爱上个戏痴的周之南。
她一点也不怀念当初北平的日子。可似乎身处混沌,下意识的就往出身地去梦,真是折煞人。
李自如赶忙过来,还带了李清如。掀开被子,是少女遮不住的细长白腿,更怖人的是浸了半床的鲜红血液。
他不肖多想,“应是小产了。”
周之南提他领子,咬牙道:“我日日吃药,晕了两次,你告诉我她怀孕?现下还小产?”
伸手挡了要拉人的李清如,满脸严肃,“之南,冷静些,我先看小姑娘怎么样了。”
他深吸气,眼眶充血的红,低声说了句“抱歉”,松手退后了几步。
李自如又号了脉,眉头皱得很深,还是决定带人去医院。周之南摇了电话给韩听竺叫了人,风风火火去了家私立医院,拒了要上前的医生,李自如亲自换衣,准备手术。
他当年在国外学医,闲暇时观摩过妇产科的一些手术。女子流产过后,子宫里尚有余留,不清理干净日后不了发炎之类的毛病不断。
更难说再怀孩子。
他虽没亲做过,但现下周之南信不过任何人,且上海虽民风开放了些,这方面的技术还未普及。只有他可以。
进手术室之前他胳膊肘推了周之南,轻松笑笑,“放心,她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晕过去,一会就醒了。”
可他怎么能放心。
现下脑子一团乱,捋不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下午刚打消的怀孕可能,怎的晚上就小产了。
韩听竺带了人来包住整个医院,吓得人心惶惶。如今上海滩最可怖的除却日本人,便是帮会这些凶煞了。
走廊里寂静无话,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声音,周之南忽的唤了两个人,“去步高里,把赵白杨绑了送到周宅。”
他说的是抓药的小厮小赵。
韩听竺坐在他旁边,贴心递了盒大前门香烟,周之南没完没了地抽,不多会地上就一堆的烟头。
全然忽略医院禁止吸烟规定。
直到口干,李自如出来,后面是病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的阮萝。
见李自如点点头,他差点没忍住眼泪流出来。
涩涩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韩听竺遣了部分人回帮会,教司机开车同去周宅。陆汉声也得了风声赶来,一时间周宅好不热闹。
晚上十点钟,厅堂里亮的晃人,是比午夜霓虹还刺目扎人,沙发上皆是上海风云人物坐得满满当当。
周宅仆人被叫来“观礼”,周之南今日要行家法。
小赵被韩听竺的人扯上来,还呈上了当初他在程记抓药的单据,说是在他一件忘记洗的旧衣兜里发现的,上面日期正是年前那两日。
周之南声音冷的渗人,“这是作甚的?”
那小赵紧张,磕磕绊绊地说不利索个话。
“这……这这这是……给我姆妈抓药的单据。”
又过来了个手下,按住小赵一只手,先前那个从口袋里拿了把匕首,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小赵大叫一声,还要被打,责令他销声。一节手指落地,李清如抿嘴偏头,眉头微皱。阿阴倒是不像她那么不自在,只靠在韩听竺的肩头有些神不济。男人们自然更加见怪不怪,表情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兔子。
“自己说。”周之南懒得同他废话。
那小赵哭红了眼,想捂着自己手指又不敢,开口承认:“我年前……打李医生那回来……摔坏了两副药……就近……就近……在程记药房补的……赶上程老板巡店……还打了招呼……”
他又赶忙加一句,“是我自己抓的……他们没见过方子……”
程山。
又是程山。
周之南面色愈沉,顿了许久。
“梅姨,明日给他姆妈送些钱。”
梅姨应答了声。
韩听竺觉得血腥味有些重,微微皱了眉头道:“拖下去处理罢。”
手下扯着小赵下去,他还在叫着求着。韩听竺的人自不是闲饭的,伸手卸了他下巴,得扰了楼上小姐休息。
他今夜注定命丧黄浦江,为大上海的亡灵再添一缕新鲜气息。
梅姨使了眼色,四个丫头颤颤巍巍地跑过去拾了那块地毯四角,上面还放着小赵的半截指头,她们心里怕,但眼下只能故作镇定装没看到。
地毯换了下去,再从库房拿张新的、一模一样的铺上,抹布擦干净滴在瓷砖上的血迹,便好似甚也没有发生过。
除了梅姨,没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以为是给先生抓药熬药的小厮坏了规矩,现下人落到韩先生手里,定没个好。
夜刚刚深,好戏要开场,主角应到了。
“去‘请’程山来吧。”
梅姨让下人门各回了自己房间,没人愿意惹事,赶紧四散开来。她上楼去守着沉睡的阮萝,李清如跟上,不乐意瞧这些腌臜场面。
程山刚同程夫人歇下,还没睡熟就被人闯进屋子抓走。
现下外面入了夜,风还是寒的,他只穿了身睡衣,冻的鼻头发红。被推搡着倒在刚刚小赵断指那地方,表情愣怔。
抬头见沙发上坐着周之南、韩听竺、阿阴。陆汉声开了瓶烈酒跟李自如拿了杯子在旁边悠哉站着,边倒边喝。
“周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之南现下只觉得心力交瘁,庆幸今天没喝药,不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晕过去。他甩了那张单据给程山,盯着他开口。
他仍装不懂,周之南双手拄在腿上,撑着下巴,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人。
还不忘叮嘱,“别弄太大声。”
便拿布堵了程山的嘴,又一边抓他一只胳膊,同时下刀子,一左一右两根手指应声落地。那两人还对视一看,仿佛在怨怪对方和自己砍的不是同一只。
拿出了堵嘴的东西,程山声音痛苦,“周之南……你疯了。”
他心里暗暗回答,是,真真疯了。
“做了什么。”
见他闭口不提,韩听竺挥了挥手,立在程山身边的手下又要动手,他蹭在地上躲,“别……别……我说……”
他也知道怕的。
且他现下不知道,自己这两根手指还接不接得回来。
“我只是抓了一小把……想看……看是什么药。”
也就仅仅是抓了这一小把,药性就已完全不同,承受灾难后果的却是阮萝。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呢?
他杏林世家程家后人,居然做偷拿“病人”药材之事,且铸成大错还要轻飘飘道一句“只是”抓了一把而已,任谁都要问一句德字何在。
李自如一杯最烈的威士忌浇洒在他断指处,听程山厉声哀嚎,凉嗖嗖啐一句,“下作胚。”
现下周之南只觉得悔,诚然事情是赵白杨和程山二人共同谱成,但内心的愧疚忏意仍旧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有那么一丝丝的假设,若是自己再严肃些对待,或再强硬些请李自如给她看看,是否就不会这恶事呢?
然如今事情已生,他只有满腔最无用的悔和心疼。
阿阴困倦,韩听竺起身揽她,挥手让手下带程山下去。程太太今夜注定等不到她丈夫归家,因为人要同小赵一起丢进黄浦江。说甚的出身富庶,到了还不是同个下人死在一处。要说呐,谁也不比谁尊贵。
周之南仍是那副垂头黯然样,韩听竺拍了拍他肩,轻道一句“明日再来看阿萝”,便走了。
兄弟三个立在客厅,谁也不说话。
直到梅姨出现在楼梯上方,语气有些喜悦,“小姐醒了。”
周之南立即抬头向上看,可又不敢跑上去,满眼复杂。
李自如适时开口,“我先上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你等下再上来。”
男人颔首,客厅里只剩他和陆汉声。拿了陆汉声刚倒的一杯还没喝的酒,一口气喝光,胃里火辣辣的。
他此刻太需要证明自己真实存在。
可周身怎的除了愁绪就满是虚无。
陆汉声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默默地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肩膀,让他感知现实。
“汉声,曾经我想让她成为晚秋那般的,在我身侧,同我一起享受浩海荣光。当然,前提是她要学会识大体,扮端庄,喜应酬,时时刻刻着敛着,才当得上周太太。”
“如今过往,生了旁的有的没的,我心头有悔,这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也不知道有甚可留恋的。”
“如若说当初你同清如开始,我没有阻止,后来悔了,算人生第一次后悔,那我如今就是第二次。作为局中人,我无法原谅。又也是人生第一次,深觉自己为眼前无力。”
他声音沙哑,向后仰躺过去,又栽在沙发里,身体蜷缩,手蒙着脸。
周之南敢说,一辈子没有看过那么多的血。




南风入萝帷 56.病初愈
陆汉声见他这幅样子,又是觉得他没出息,又是心疼。
从前做生意也遇到过挫折或是麻烦,谈崩的事儿不知多少。他周之南也是凡人,都是一步步摸爬滚打走出来的。
想不到最后教他变软弱的是爱情。
所以呐,爱真可怕,人人都要变寿头。
听着李自如下了楼,陆汉声作了个嘘声,周之南就那蜷缩着的姿势睡过去了。许是今日在外面玩了整天,加上晚上的恼人事,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而阮萝睁眼没两分钟,答着李自如问题就又睡了,仿佛从未醒过。
扯了沙发边搭着的披肩,散开当毯子盖在周之南身上。那上面还带着阮萝身上的气味,因而他恍惚梦到,阮萝跪在沙发前,扯开他遮脸的掌,为他擦掉眼角流淌的几滴泪。
还笑盈盈地嘲他,“周之南,你这是唱的哪出儿啊?”
是满口北平味的儿化音,又在勾弄他心弦。
伸手想捏她脸蛋,扑了个空。
周之南乍醒。
此时厅里只剩他一个人,留了盏台灯昏昏暗暗地照着亮。起身把披肩叠好又搭在原处,他揉了揉眉头,关了台灯,放轻脚步上楼。
遇上了刚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微湿鬓发的李清如。
“哥。”
他点头,低声道,“萝儿她……”
“我哥上来没说两句话就又睡下了,应是还虚着。我让他跟汉声回家,我宿客房,照应她更方便。有事再打电话就好。”
他自幼待李清如便是如同亲妹妹,摸了摸她头,扯出个笑,“你辛苦了。”
李清如无声上前轻轻抱了抱他,没再说话,回了房间。
进了主卧,阮萝素着小脸,嘴唇也发白,静静躺在那,仿佛因失血过多而濒死那般。
看得他心颤。
悄声挪了梳妆台前的软椅到床边,上面铺着她特地选的针织薄毯。不知何时,周宅越来越多的小地方被改变。他一向老旧,同样的地毯要买十块八块的放在库房,脏了坏了就换,日日都是同样。
就那么坐在椅子上靠着,担心她半夜醒了叫不到人,又不舍得上床同睡,怕不小心碰疼了她。
本就娇的人儿现在当愈加呵护小心着。
差不多清晨第一声鸟叫响起,阮萝苏醒。睁眼就看到靠在床边的男人,仍旧是昨天那身衣裳,衬衫已经褶皱,胡茬也生了出来。
她伸手触碰,把他唤醒。
周之南睁了眼倾身向前,他仰着头睡,又起的太狠,一时间有些晕眩,人便跪在了地上扶着床。他待眼前那阵黑过去,胡乱地抓她手,握住才放心。
房间里壁炉烧的刚好,她手暖乎乎的。看着周之南狼狈样子,阮萝没忍住笑出了声。可凑近了看,又觉得他眼眶红润,不知是没睡好还是要哭。
“周之南……”
他持续着跪在那的姿势,没觉得任何不妥,“我在这。”
“我好疼……”仿佛自己身体分三节,中间那节到处都疼,就连动一动都不行。
周之南带着她手贴在自己脸前,低着头,仍是满脸悔意。
她后知后觉道,“我,怀孕了?可我昨日骑了马……”
你何止骑了马,还吃了不知道多少应当忌口的东西,且阴至寒的桂圆薏米,你也吃了。
“萝儿,我们总会有孩子的。”周之南试图委婉道出事实。
阮萝霎时间觉得胸腔在缓慢而大幅度地起伏,呼吸变得急促,泪水比理智更先一步迸发。
她有些看不清周之南的脸了。
男人伸手帮她擦眼泪,指腹触及在脸上,这屋子里每一缕空气都是温热的,只两人的心同样都是冰冷。
晨间的鸟叫声清脆,是春日里最盎然的生机,可高宅美屋中,有生命在流逝,有人内心岑寂。
她忍着疼侧了身,蜷缩起来,头要埋在被子里,周之南半分办法都没有,只能在旁边陪着。
“是我的错。你年纪小不懂是理所应当,我的罪责大了。”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他已经把自己陷进悔意中无法自拔。
阮萝掀开被子冒出头,撑起上身胡乱地摸他的脸,“你不要这样……”
为了让他减轻心里那份对自己的责怪,她啜泣着说:“我们当它没来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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