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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沥沥在木
低首臣服的暗卫一袭五爪璃龙锦袍,眉梢如锋,面无表情地行礼,宛若宝相庄严的泥塑。
祁辛瞥了瞥莫安,一步一步走向金椅,“莫安,莫青,孤命你们死守王宫。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他望着自己最为依仗的暗卫,“你们,切莫让孤失望。”
眼下,在深宫里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招数。倘若细查下去,很多宫婢和内侍监都脱不了干系。
然而,这些小鱼小虾岂是他能看得上眼的?他现在亟需的,是寻找到三苗的至宝——青萝玉。
那些深宫里的细枝末节,就让十二队暗卫在这些日子里修剪干净。
祁辛在这时抬起手来,朝着莫青略一示意,“莫青,务必将丹阳公主保护周全。”
王宫里的事,断不能牵涉到公主府邸。纵使他已经派遣了暗中戍卫的侍卫,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丹阳,是祁辛唯一的亲王妹。
傅望之迈开步子进了候在甬道里的马车中,乔装改扮的祁辛就坐在他的对面。
“王上,为何要让臣下跟随?”
祁辛此次出行,秘而不宣,既未带侍卫,亦未带宫人。
他就不怕,身边留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会在不经意间要了他的命?
傅望之转眸看他,不禁露出一丝打量。
冷不防傅望之有此一问,仿佛话中有话。
祁辛的目光有些阴翳,须臾,歪坐在马车壁上,“因为,你是三苗人。正好,孤也想看看三苗是否当真如传闻所言那般,难以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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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辛将心中所想缓缓道来,弯起唇角,眼眸却不由自主地眯起,瞳仁中闪过一丝细究之意。
听罢,傅望之随即将车帘关上,然后垂眸不言。
祁辛,是打算在去三苗与攸廿聚首的途中,戳穿他的身份。
一石二鸟之计——
或许,祁辛派遣攸廿攻打三苗的意图,不止是攻城略地。
☆、推心置腹
马车踏上了山道,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远处的狼啼正由远及近又愈来愈低。
傅望之撩开布帘一角,子夜已至,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庭界山。
“孤有好些日子未见徐子了。傅爱卿,徐子近来可好?”
靠坐在对侧的祁辛原本瞌着眼眸小憩,听他一言,傅望之想到了云雾盘绕的山顶上,向来忧思难忘的老师。
傅望之凝眸,朝高处望去,“感念王上记挂。家师一向放不下天下苍生,想必此时定彻夜未眠,苦思平息烽火硝烟的方法。”
傅望之一瞬不瞬地眺望那团云雾之气,祁辛从光晕中看过来,对上的是男子脸上的笑,那笑容,分明是尊崇和神往。
安邦定国——这又何尝不是他的胸中抱负?
祁辛抬眸,目光有些幽深,“徐子本为相才,却退隐山林不问朝堂,着实可惜。”
他口中有喟叹之意,但内里蕴意却见些许凌厉。
“不为良相,当为良师。家师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古以来,多的是将相之才,然成就一番霸业者不过寥寥。家师的夙愿,并非宦海浮沉数十载,白首罔顾来兮处。”
傅望之转眸看向整个周饶最尊贵的男子,此时此刻,他听见祁辛略一颔首,又朗笑出声,他的笑声,不知是赞许,还是其他。
“那么,桃李满天下的徐子,教导出来的三个弟子倒是足以左右天下大势了?”
很久之前,祁辛曾听闻些许捕风捉影的传闻,听说,徐庄门下弟子有三,武能力拔山兮气盖世,文能惊风逸才辅明君。
尚昀、仓镜,还有他面前的傅望之……
祁辛寒蕴的目光扫视而来,而傅望之知晓祁辛的目光已然直接越过他,投射到另一端,那是庭界山上的山门。
“高处不胜寒,”傅望之丝毫没有惧意,“家师常说,人间诸事,变幻无常。追名逐利,不如逍遥江湖来得快意。王上若不信任家师,何必以书信往来,推心置腹?”
正如老师所言,但凡拥名得利者,位居高位,自当生性多疑。历代君王如是,祁辛更是不例外,毕竟,王权,原本就炙手可热。
仰首,马车外山林雾雨,几经蜿蜒,马车竟奔到了庭界山的那头。
不消片刻,他们就该到了周饶的边境。
一片沉寂。
傅望之的话,祁辛没有回答。
傅望之以为他性子自负,应当不会继续搭理他。却不料,待到天光微明,祁辛突然颔首说道:“傅望之,你也觉得孤……我贪恋王权么?”
翠鸟声声,傅望之隔空望来,此刻的祁辛好似褪下了一身龙袍,只是个无助的稚童。他现在的模样,正是当年的纪国济婴。
傅望之哑然,不知所措。
祁辛见傅望之对他这副模样无所适从,不禁摇首嗤笑,“看来,世人还是习惯我乖戾无道的样子,这样,那些藏匿于暗处的蝇营狗苟也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说话间,祁辛似笑非笑,傅望之敛眸低眉,心思不知飘往了何处。
这个千夫所指的暴君祁辛,其野心与谋略,远胜楚睿,亦或是,远胜五国之君……
他回过神来,再看向对侧的男子,却见祁辛正窝在长榻上看卷轴。
柔弱的光线投射在上面的字句间,连纸面上都泛起了一层蒙蒙的白雾,祁辛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傅望之想来,祁辛一夜未眠,马车也有些顿了。
傅望之蜷着腰走到晃晃悠悠的马车边上,驾马的车夫正瞪着眼睛辨别前行的岔路,那神色丝毫都不敢怠慢。
“停下吧,天色渐明,我们正好找点东西果腹。赵大哥,请问近处哪里有溪流?”
傅望之轻声道来,马车外的莽汉听他一声“赵大哥”顿时猛地勒了马,一双眼不敢跟他照面,“不不不!小的哪儿能当公子的大哥,公子真是折煞小的了!”
赵阿牛是头一次见到生得如此好看的人,纵使面前人是个男子,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也能够令他手脚慌乱。
赵阿牛本是宫外负责给尚食房送菜的长工,前些日子,忽然得了宫里张公公的照拂,说是深夜到宫门口接一趟贵人,到了周饶边境就折回,他想来,马车里的两位贵人,一个像天上仙人,一个面无表情似罗刹,都有着他不能招惹的尊贵身份。
想到这儿,赵阿牛更是躬身下车,低眉顺眼地为傅望之指了一条小径。傅望之抬眸道谢,然后顺着山边古道往里走。
马车里,听了半晌两人寒暄的祁辛了无睡意,走下马车时,不忘用凌厉的眼神威慑身旁摸着脑袋腆笑的麻衣糙汉。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祁辛靠在树干上盯着傅望之在草地里摆弄好火堆,倍显殷勤的赵阿牛正不停地往火堆里捡柴火,很快,火堆便烧旺了。
此时,几根木棍贯穿的鱼身泛出层层的鲜香,一夜未吃到熟食的祁辛面上有些挂不住。
赵阿牛将烤熟的鱼递到傅望之的眼前,方才溅了一身水珠的傅望之耳际似飘逸着一丝乌发,看得人目不转睛。
“傅望之,我饿了,我要吃鱼。”祁辛恶狠狠地看着他接过的烤鱼,不知怎的,这句话,令傅望之心底含笑:祁辛怎么变得跟顽童一样计较了?
他颔首喟叹,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烤鱼放到他的面前,“喏,你的鱼。虽说你什么也没做,但是我也不能大逆不道的弑君吧!”
最后的“弑君”二字他吐字极轻,靠近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撩拨着祁辛的侧脸,心底轻轻痒痒的。
祁辛面上难堪,抻着脸抓过他面前的烤鱼狠咬了一口,便不再言语。
傅望之见他莫名受挫,也不敢再挑他的逆鳞,旋即席地而坐,跟赵阿牛围在火堆旁说说笑笑,谈论起了周饶边境的云雾奇景。
☆、境至无启
勉强果腹之后,马车又走了一段山路,虫鸣燥热,出了林子,临近晌午的烈日当空投射,烙下车轱辘的印记,一节一节地向去路蜿蜒。
到了周饶边境,马车停在了驿站外的栈桥下。
赵阿牛从遮阳的阴影里抬起头来,利索地跳下马车,撩开车帘朝里望,“两位公子,驿站到了。”
经他一唤,傅望之侧身下车,其后紧跟着一脸不快的祁辛。
“赵大哥,这一路有劳你了。咱们后会有期,珍重。”傅望之朝他敛身抱拳,说得十分客气,本是文绉绉的一句话,赵阿牛却觉得他比那些迂腐的文人更重情意。
赵阿牛摸了摸脑袋,也学着傅望之躬身抱拳,“公子,珍重。两位公子,都珍重。”他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逗得傅望之脸上浮起淡笑。
祁辛却知晓赵阿牛是顺带向他道别,于是脸色愈来愈沉,“你可以走了。”
赵阿牛被他深寒的目光吓了一跳,只得吞声咽气,再跳上马车,调转马头,然后扬鞭而去。
傅望之与祁辛并未抬脚进入驿站,栈桥头,有小厮模样的少年牵着马走近,看方向,正是从驿站的马厩那边过来的。
“小的见过齐大人。大人,这是上头定下的马,请大人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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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移身到了另一边,恰好让出了位置令两人审视,面前的这匹马,毛色润泽,躯体健硕,不出所料的话,乃是柔利人养出的汗血宝马,万中挑一。
祁辛回视线,倒是对这匹马十分满意,此马,一看就知道擅于长途跋涉,且速度惊风。
祁辛走过去抚了抚马头,在他面前,充满烈性的马儿倒是一反常态,极为温顺。驿站送马的小厮终于相信面前这位齐大人正是上头讳莫如深的大人物。
祁辛将马缰绳攥在手里,察看了马肚上挂着的干粮和预备的银两,转身说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退下吧。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是,大人所言,小的自当铭记于心。大人一路好走,这是过境的腰牌。”
小厮从腰间摸出一块墨绿图章腰牌交到祁辛的手上,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待到小厮走进了驿站,满腹疑窦的傅望之才开口道:“齐大人?原来王上一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准备化名进入三苗。王上,当真好谋略。”
傅望之倏尔上前,祁辛嘴角上翘,不可置否的道:“盛世顺苍生,乱世自当谋天下。”
的确,祁辛的野心不过是其余五国野心的汇聚。
傅望之眸光一滞,尔后又道:“只是,为何只有一匹马?”
墨玉锦袍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注视过来,隔着树荫,栈桥下的景致在河流中被折射成几道光影,其间,倒映成剪影的傅望之笼罩于白尘倾洒中,恍若谪仙。
其实,他最初谋划的时候,也没有打算将傅望之牵连进这场漩涡,他现在的决定,是从攸廿的那封密信开始改变的。
“走吧,上马。”祁辛突然跃起,跨坐于马背上,向他伸出手。
傅望之蹙眉,略微迟疑,站在原处没有动作。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戏谑的目光俯瞰而来,不知傅望之是介怀“君臣有别”,还是在意与男子太过亲密。
祁辛拽着马缰绳左右晃荡,马蹄悠悠转转地转了几个圈,让傅望之想起了前些日子与攸廿并肩策马啸西风的畅然之景。
“王上多虑了。”他脚尖轻点,倏忽间翻身上马,“只是,不知王上的骑术如何?”
祁辛转眸,傅望之虽上了马背,却刻意离他较远,他对上傅望之那双漆色眼眸,即刻上提马镫,“放心吧,孤的骑术,自是比攸廿更胜一筹。”
他仰首挑眉,但见烈马如风,穿过栈桥,绝尘而去。
颠簸的古道,身前恣意纵马的祁辛好似向他挑衅般,故意快马加鞭。
眼看着与祁辛的距离愈来愈近,傅望之妄图倾身往后,却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
祁辛单手扣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却依旧打马前行,“你躲什么?抱住孤的腰,孤自今日起就化名齐辛,不是王宫里的周慧王了。”
祁辛极其霸道的将他的手搭在腰上。傅望之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任何挣扎,认命的将手放在他的腰际,眼神微滞的瞬间,身下的骏马就开始撒丫子狂奔而去,逼得始料未及的傅望之猛地圈住了祁辛的腰。
这一抱,傅望之整个人正好贴在了祁辛的背上。
祁辛黑眸深锁间似有措手不及的波澜,这一刻,君臣之礼飞灰湮灭。
傅望之面上窘迫,正欲离身,祁辛却出言阻止了他,“别动,你要是摔下马延误了时辰,我拿你试问!”
他朝他瞪眼,冷哼一声,傅望之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身前的男子唬住了,不敢再做动弹。
温热的大风拂过,晌午的日头升到最高,等到了周饶的边界,祁辛拿出了过境腰牌,一匹烈马两个人,就一路往前。
去往三苗,必然经过无启国。
祁辛略微放松了马缰绳,闲庭信步之间,越往南走,丛林越多,一抬首,崇山峻岭,比之庭界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翻过这座山,就是无启国的国境了。”祁辛眸光一凛,说到无启国,眼底有难以征伐的苦恼。放眼六国,只有无启国,他看在眼里,却不敢轻易犯境。
“据史料记载,无启国是戴国吞并大赭国重新建立的国家,位列六国,虽常居穷山恶水之地,却国力鼎盛,乃是乱世中的盛世华庭。”傅望之记得当年的楚睿最为崇敬的便是无启国的国子监,楚睿求学,去的便是无启国。
话音刚落,傅望之的赞扬令祁辛面上不悦,“无启国本不足为惧,两个弹丸小国,即使合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早晚,我要将无启入囊中。”
祁辛停住了马,两人同样漆黑如夜的瞳仁,醇郁相映。
祁辛居高俯视无启国的群山,傅望之轻抿薄唇,须臾,颔首道:“传闻,无启国的秦王后虽不是开疆拓土第一人,却是无启所有律法的创立者。这几年,没有秦王后,就没有无启国的鼎盛繁华。”
傅望之常听老师谈及无启国的秦丘王后,总是饱含敬意。
想来,昔日的两个弹丸女国合并新生,一个地位低下的男子定然才智卓绝,方才登上了无启国的王后高位,成就了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故事。
☆、以柔为美
迷迷蒙蒙的山峦被阳光笼罩,现出淡墨色的光晕,很快,古道上的骏马在无启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停了下来。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傅望之与祁辛踏入一家可以住宿的酒肆,卖酒的掌柜是个妇人,看模样已经年过五旬,鼻翼有痣,厚唇上翘,略显出市井刻薄的面相。
“麻烦掌柜,要两间临近的普通客房即可。”傅望之白衣锦袍,细碎墨绿的木莲点缀在袖口,衬出风雅绝致的气度,掌柜一见,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这是掌柜在小镇上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可惜的是,看他的装束,应该不是无启国的人。
掌柜不由得上下打量两个外境人,傅望之言罢,祁辛将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掌柜,要两间清静的上房,我们要留宿两天。”
身侧的祁辛端着生人勿近的姿态,傅望之认为出门在外不必如此破,毕竟盘缠有限。他正欲开口阻止,祁辛却抓住了他的手。
见状,掌柜了银子讨好的道:“好咧,这是两间客房的号码牌和钥匙,两位拿好。”
掌柜分别递给两人一块小巧玲珑的圆木牌和圈着铜锁的钥匙,傅望之接过钥匙,又将圆木牌拿近一看,上面刻画的文字,纵使他阅卷数十载也不曾见过。
“齐辛,这是无启国独有的文字么?为何历代的史书中全无记载?”傅望之跟着祁辛上了楼,环顾四周,几乎每一个房间的房门前都挂着一个圆木牌子,上面刻画着的说是文字,更像符号。
祁辛兜兜转转之后站定,举起与房门前挂着的圆木牌相同字符的号码牌,“这是秦丘的手笔。这种字符名叫‘阿拉伯数字’,是无启国近年兴起的,听说可以用来记录序号。这‘阿拉伯数字’,的确比其余五国繁琐的文字要简便得多。”
说罢,祁辛推开紧闭的房门,放眼看去,里面的摆置清雅洁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无启国边境的区区小镇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傅望之听他一言,觉得秦丘确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便拿着手里的号码牌对比旁边的房门圆木牌,“这‘阿拉伯数字’倒是着实有趣。”
傅望之觉得无启国甚是新奇,远非史册当中寥寥数语的弹丸小国。
傅望之也推开了房门,走进去之前,祁辛叫住了他,“望之,记得入夜后锁好房门,这是女国,就算是小镇,夜里也不有宵小鼠辈作祟,更何况,你还是貌美如花的男子。”
说到最后一句,傅望之听见祁辛又挑眉谑笑,倏忽蹙眉,“你能别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么?”傅望之露出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祁辛尚搭在房门上摩挲的手,就在这一刻蓦地顿住。
祁辛抬起眼,仔细看了他半晌,忽然朗笑,“也就只有你完全符合这女国的男子审美。像我这样轮廓刚毅的男子,搁在这女国的大街上,根本就无人肯多看我一眼。更何况,无启国,男子素来以柔为美。”
祁辛渐渐挨得近了,傅望之听罢,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嘭!——”祁辛刚刚走上前来,傅望之即刻进屋,反手将房门紧扣,尔后便是清晰的上锁声。
“望之,你锁门作甚?”
“为防宵小鼠辈潜入。”
“你……”
祁辛难得见傅望之跟他置气的一面,他知晓,房里的人当真是生气了。
可现下还是白昼……祁辛见傅望之在房间里闷声不响,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去。
侧耳听到隔壁房门关闭的声响,傅望之将铜锁打开,仍扣住房门,坐到了窗棂边的木桌旁,沏一杯茶,心有所思。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祁辛不再以君臣相称,反而是直呼对方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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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没听错的话,祁辛方才唤他“望之”。
望之啊,望之——他似乎想起了儿时父亲在大雪纷飞的长亭外拥他入怀,声声亲昵温润的呼唤。
似樯橹灰飞烟灭般的往事……
他不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祁辛,到底是刻意撒网,欲瓮中捉鳖的周慧王,还是放下戒备和身份,与他坦诚相待的齐辛。
眼前一片迷蒙,傅望之抿了一口粗茶,苦涩的滋味在舌上淡淡的晕开,他拿出了出境前楚睿给他预先备好的锦囊,锦囊里装着遇风即散的白色粉末,这粉末,无声无臭难以察觉,却正是宫中猎鹰一路追踪的引子。
他轻缓地摩挲着锦囊底部细小的漏洞,仰首屈指道:“老师,我这样做,到底是错是对?……”
他迟疑不决的心思自出境以来便没有安定过,复国的前路茫茫无归期,他却没把握狠下心肠,一剑了结了祁辛的性命。
傅望之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不愿被复仇的囚牢桎梏,亦无法给纪国子民一个交代。
傅望之思忖了良久,沉吟不语之时,房门外有缓滞了一步的扣门声。
“望之,用膳的时辰到了。”
房门外站定的祁辛一双眼缓缓地朝里探,傅望之推开房门,抬眸看向身前身形颀长的男子,男子的那双黑眸,仿佛蕴含了幽潭水,深邃且蛊惑,微翘的唇角正显露出他兴致勃勃的神情。
傅望之绕到祁辛的身旁,随他到了楼上临窗的木桌旁,等着后厨忙活的酒菜。
此时此刻,酒肆外,有身着甲胄的侍卫在大街上列队巡查而过,傅望之略微惊诧,端着酒菜的掌柜正好走了过来。
“这白日怎会有侍卫出行?”傅望之淡淡的望着窗外,祁辛接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掌柜见留宿酒肆的美人突然发话,不由得心神一荡,咳了一嗓子说道:“这公子就有所不知了。公子是外境人,不懂无启国历来的习俗。明后两日,是昙花盛开的日子,无启国上下都要开祭坛、祭昙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掌柜将几碟小菜摆上桌,傅望之想起无启国人素爱昙花,祭昙神倒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祭昙神?如此大张旗鼓,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吧。”身侧的祁辛端平了一双木筷,傅望之也觉得事有蹊跷。
听祁辛一说,掌柜不由得对美人身旁坐着的其貌不扬的男子略带欣赏,“这位公子好生聪颖!不知公子来时可曾留意小镇外竖立着的石碑?”
祁辛沉默,傅望之眼底浮现出当时自马上匆匆掠过的剪影,“昙仙镇……”
“别看咱们这小镇地方小,这儿可是女皇陛下钦点题词的‘昙花仙境’。陛下素喜热闹,此番祭祀,听说有京畿的大人前来主持,排场和气势自然比以往庄重。”
掌柜娓娓道来,傅望之对明日的祭昙仪式略感乐趣,而祁辛却直截了当的说道:“掌柜可否告知我们明日参会的形式和禁忌?”
莫非,祁辛要去祭祀昙神的镇会?
☆、饕餮之徒
清晨的日头在小镇上投下一抹悠悠的剪影,这天,镇里大街小巷都挂上了次第开放的昙花,绯红似霞或纯白胜雪。
大大小小的门户外,圈种的昙花种类繁多且风姿各异,令过往行人应接不暇。
小镇里,诸事待序,街道两侧已有很多侍卫戎装操戈,严阵以待。
傅望之推开窗扉,朝底下的屋檐角张望了一阵,偶尔有一两只飞虫飘到窗前的花瓶上,冲着一枝昙花点了点羽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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