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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我总是想起沈映问我的那个问题。
他开着车,斜着眼睛瞥过站在马路边和艾杉杉说话的小艾,那是很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他用很不在意地口吻问我:“你喜欢这一型?”
我……
我喜欢小艾。
我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他一句问候就能让我雀跃,他一个笑容就能点亮我的视野,我想抓着他的手亲他的手腕,我想摸着他的脖子吻他的头发,我想和他走在开满罂粟的田野里,他用蜜蜂的毒针刺我的身体,要把他嵌进我的身体里。我从前遇到的那些男孩儿,我和他们谈恋爱,我得到了他们的情感反馈,短暂地拥有过一种爱意,那是一种爱的意图,爱的尝试,它们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在我的身体里某个我不知道的隐秘处积蓄着,储备着,直到遇到小艾,它们爆发了。那么强烈,那么痛苦,又那么脆弱,那么敏感,仿佛一个新生命降临,大张旗鼓地来到人间,却只会啼哭。
我没有哭出来,我只是喝酒排解苦闷,沈映成了我倒苦水的对象,送我回家的司机,给我脱鞋盖被的密友。我和他发了不少牢骚,我模糊地记得某次在阿姆斯特朗,我打着酒嗝拍沈映的肩膀,酒喝得多了,我的灵魂好像受不了那具颓废的肉体,嫌恶地试图抽离,我感觉我能看到我自己了,灵魂静观着肉体,一张胡子拉渣的脸,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一种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气质。
我和沈映说:“沈映啊,你对余莺莺,是不是……我知道了,我懂了,真的,永远不会过去的,一个人能给你的……只有那个人能给你,你看这些啊,这些他妈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妈的……我不喜欢他们啊,他妈的,他们对某一个人来说,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是特别的,就是彼此那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哎!学长啊!是柏拉图还是苏格拉底说的,两个相爱的人原本是一体的,后来被分割成两个人,散落到了不同的角落,爱情就是那两部分,找啊找,找啊找?谁干的啊,你说,是哪个神这么无聊?非得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他有预料到现在世界人口大爆炸吗?妈的,再来一杯,诺曼底登陆!”
诺曼底登陆是阿姆斯特朗的招牌鸡尾酒,苦艾酒加石榴汁加苏打水,用高脚,倒三角锥形的酒杯,上桌的时候再加一颗酒渍樱桃。那樱桃会很苦。
沈映在喝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我还想得起来的是他问我相不相信灵魂转世。
他说:“一个灵魂本来对应一具肉体,但是转世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一些困难,这个灵魂变成了两个人,但是灵魂依旧是那一个灵魂,所以那两个身体里各自只分到了半个灵魂,那两个半个灵魂都想要合二为一,想变成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但是这是很困难的,世界上没有机器可以分离灵魂和肉体,没有这种办法的,只能听天由命。有一天,其中一个半个灵魂脱离了自己的肉身,它闯进了另外一具身体,你以为它不想重新做一个完整的灵魂,它不想去找自己的另一半吗?但是它没办法,这么说吧,就是优先选择的问题,神明也很发愁,因为,只有半个、残缺的灵魂的人总比世上存在没有灵魂的人要好吧?于是这半个灵魂就被安排进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里,然后……”
他看着我,喝酒。
“那半个灵魂找啊找,另外那半个灵魂也找啊找。”
我哭了起来,边哭边喝酒,边和沈映说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沈映轻拍着我的肩膀,他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说:“你不是和他弟弟认识吗?循序渐进,慢慢来吧。”
他建议我可以从艾杉杉入手,探探口风,约个饭,怎么都好。我一拍脑门,隔天就去约艾杉杉,挑了个周日,找他带我去爬山,我提了句,你之前不是说你哥能给我们当向导吗?
四月了,雨没那么多,天气没那么潮湿,能徒步上琼岭了。
艾杉杉过了两天来和说,他问了小艾,那周日他恰好有空。他愿意给我们当这个向导。
我得到回音的时候正好在会议室和沈映吃外卖,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感激不尽。沈映好笑地看我,问我:“那你之前写一半的辞职信你还继续写吗?”
我本来打算辞了原来的工作,来沈映这里报道,好继续和小艾发展发展,结果和小艾的关系搁浅,我犹豫了,一直用请假吊着我们主任,沈映一说,我有些过意不去,借了他的笔记本,不到十分钟,写好辞职信,直接发给了李主任。
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玉松了。
邮件发出去没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一怵,沈映开我玩笑:“看出来你是个人才了,你们主任这就来挽留你了。”
我按着胸口说:“别是他去和我妈说了,我妈来催命来了。”
沈映哈哈笑:“那你就把电话给我,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妈妈杀手,你问问小陈,小林,他们谁的妈妈不喜欢我?”
“学长,你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哪个妈妈会不喜欢你?”我拿起手机一看,号码是串未知号码,我接了电话。沈映还在闹我,冲我扮鬼脸,拿纸团丢我,我示意他噤声。
电话那头的人自称岑嫣。
曾海的案子峰回路转了。岑嫣不知从哪里到风,说从上海来了个律师在搜集曾海性/侵女学生的证据,要告他。她想站出来。
沈映知道后,让我赶紧约岑嫣见面,约在他们事务所就行了,他的事务所气派,也能给岑嫣点底气。曾海这个案子,他举双手赞成我继续下去。我约了岑嫣周六下午一点在sc律所见面。
岑嫣现在在杭州的传媒大学新闻系读大二,周六上午到了玉松,我去火车站接的她,她太瘦了,风一吹好像就要被吹走。后来我才知道她高中的时候得了厌食症,到现在还没好,最严重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一米六五的个头,只有35公斤。
我和岑嫣单独在会议室里聊了聊,她曾经也像姚晓芙一样,用“老师对我是特别的”这一套麻醉自己,她没想到她毕业之后曾海又对别人下手。她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曝光曾海,最让人激动的是,她的手上有一段视频,是用手机偷偷录下来的,她一直带在身边,她给我看了,画质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画面里能看到曾海站在两张书桌中间,他的手往前伸,他还拿腔拿调地说着:“小嫣,听体育老师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啊,原来是躲在教室玩手机,老师帮你检查检查,是这里吗?”
岑嫣攥着皮包的带子,告诉我:“他在摸我的胸部。”
我关掉了视频,没有继续看下去。我问岑嫣:“你爸爸妈妈知道你这次来找我吗?”
岑嫣吸了口气,微昂起下巴和我说:“我成年了,我能为我自己做决定了吧,我会对我做的决定和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负责。”
我说:“我很欣赏你的勇气,真的,你说你能为自己导致的后果负责,可是你要知道,你可以,但你的父亲母亲,他们是不是能承受住别人的指指点点,他们和你的关系,和他们的朋友,他们的人际交往圈,可能会因为你的这个决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也是你能负责的吗?我不是要故意泼你冷水,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去坐下来好好和你的父母沟通一下,这么说吧,起码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我这里是无论你父母支持还是不支持你,我都会接下你的案子,我会和你一起战斗。“
我给了岑嫣我的名片,还把沈映家的电话也写给了她:”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
岑嫣拿着我的名片,她低着头,我忙给她递纸巾,岑嫣抬起头冲我笑,她没掉眼泪,她问我:“关律师,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个沈律师有女朋友了吗?”
我也笑出来:“他都比你大一轮了!”
我送走岑嫣后,回到会议室整理资料,沈映从外面进来了,我才要开他几句玩笑,看到大卫跟在他后面进来,我便先和大卫打了声招呼。
“好久没见了。”我说。





赤练 赤练_第18章
大卫打着哈欠看我:“刚才下的飞机。”他指指外面,“小关律师已经有案子要忙啦?”
沈映帮着我拾桌上的东西,说:“入职还没办完呢。“
我说:”之前三中那单案子,以前一个受害者愿意提告,手上有段视频证据。“
“holy shit!”大卫睁圆了眼睛,嚷嚷着英文,一揽我,咧嘴笑着道:“走走走,咱们庆祝庆祝。“
他不太会发”咱“这个音,听上去有些滑稽。
沈映道:“行了吧,别拿你最后的酒池肉林荼毒我学弟了,今晚我们就不去了吧。”
”今晚?”我看沈映。沈映说:“大卫搞单身派对,马上他就要迈入爱情的坟墓了。”他在胸口划十字,瞅着大卫用嘴型说“阿门。”
大卫辩驳道:“我在爱情的坟墓里寿终正寝,总强过爱情一直在坟墓里的人吧?”
这话明显针对沈映,我认为说得有些重了,但是沈映没生气,轻轻一笑——他总是那样笑,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值一提,什么都会消失,什么都不曾存在。他可能是地球上的第一个灵魂,诞生在苍苍茫茫,一无所有,无所可失的时代。
我眨了眨眼睛,大卫看我,耸着眉毛做怪相:“小艾也去。“
沈映继续整理文件,大卫靠近我,压低了声音:“不过他这个月还没去查艾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吧?别说我不关心自己下属啊。”
我打了大卫一拳。
律所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打了老板,我怀疑这个消息只花了十分钟就传遍了整幢飞天大厦,我在沈映的办公室缓了会儿,和他一起下楼抽烟时,门口保安看我的眼神都透着股谐谑。
岑嫣那里也没什么好消息,她回去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母亲扬言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父亲威胁说不再给她生活,翌日一大早,我送她去火车站,她看上去好像更消瘦了,我不忍心,和她说,她要是现在放弃,我绝不会怪她。她看了看我,说:“关律师,我可能需要点时间。”
我说:“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你自己。”
岑嫣笑了笑,挖苦自己道:“昨天还和您豪言壮语,今天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要是能拥有一个足够坚硬的壳,刀枪不入,水火难伤,谁不愿意做缩头乌龟?
我安慰了岑嫣几句,把她送到检票口,我们握了握手。她和沈映也握了握手,我说:“要是联系不到我,联系沈律师也可以。”
沈映给岑嫣递了张名片,笑着说:“欢迎随时咨询。”
送走岑嫣,沈映开车带着我去接了艾杉杉,我们一块儿往琼岭去。艾杉杉第一次见沈映,起先还有些拘谨,沈映到底是个律师,能说会道,还很会找不同人的突破口,说好听些是八面玲珑,说难听点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太会琢磨人了。没用多少时间艾杉杉就和沈映称兄道弟了,一口一个“沈哥”,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他不停地、反反复复地提起小艾。
“沈哥,你见到我哥就知道了,你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对人也没个笑脸,他这个人属于闷骚你知道吗?他是冬天生的,摩羯座,就什么都不爱和别人说,全闷在心里,搞得自己没什么朋友,他那个长相吧,关律师知道,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又很凶,不是严肃,就是特别凶,就那种你在马路边上吃宵夜,他坐你隔壁桌,他看你一眼,你就感觉他要拿啤酒瓶砸你脑袋那种。”
我说:“你夸张了吧。”
艾杉杉扒拉着沈映的座椅,继续道:“但是他人真的不错,你说他都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女朋友,我妈倒不犯愁,她看我哥看得可紧了,巴不得他整天就待在家,待在她床边服侍他,我哥也是够孝顺的,什么都听我妈的,他们住回寨子也是我妈整天嚷嚷着什么马路上危险, 车太多,万一出门被车撞了,人就死了,没了。可能人身体不好就容易胡思乱想,这几年我都没见我妈下过床,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哎,不说我妈了……欸,沈哥,你什么星座啊?”
沈映笑着回:“你猜猜?”
艾杉杉瞅瞅这儿,看看那儿,一指后视镜,说:“处女座吧?爱干净!你这车上连个挂饰都没有哇!”
我回头看艾杉杉:“你大学可千万别修现代星座学,你没这个天赋。”我道,“你沈哥是狮子座。”
沈映看看我,我笑着摊了摊手,艾杉杉一拍我:“关律师,大学还有现代星座学这门课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有啊,心理学分支啊,最能帮助现代人社交的不二法宝啊,你一说自己是什么星座,对方就对你有数了,就好像了解你的全部了,还不值得开一门课好好探讨探讨?”
沈映说:“什么星座尖酸刻薄应该就是关律师的星座了。”
艾杉杉在后视镜里冲我做怪相,我喊他,他抱着胳膊不搭理我了,我不得不去逗他,换着话题找他搭话。我还想多听些“闷骚”的,“对人没个笑脸”的小艾的事。
沈映把我们送到了桃源寨的景区售票处前,小艾已经在路边等我们了。他像才睡醒,衣服都没换就出了门,背心加裤衩,脚上一双人字拖。我问艾杉杉:“你哥这么怕热?”我还问,“我们去爬山,不穿登山鞋能行吗?”
艾杉杉穿得也很随意,不过脚上好歹是双运动鞋,我全副武装,脚踩登山鞋,长裤,长袖,背包里还塞了防风服,帽子,墨镜,望远镜,急救包,手上还握着登山杖——这些装备多数都是沈映借给我的,我和他的鞋码一样,衣服尺码也差不多。
艾杉杉一拍胸脯:“我哥穿着人字拖都能在山上飞起来。”
我半信半疑地下了车,沈映问我们:“晚上去我那儿吃饭吗?”
艾杉杉看着他道:“上我们家吃吧?我哥做饭可好吃了!菜都是自己种的,鸡啊猪啊都是原生态的,自家养的!我都和我哥说好了。回头我们爬完了打你电话。”
沈映说:“你妈妈在家休息吧?打扰到她就不好了,正好我那儿新买了几个ps4的游戏,你不来试玩玩?”
艾杉杉看我,我看沈映,说:“那行吧,回头电话联系。”
沈映点了点头,把车开走了。
小艾朝我们走了过来。
他来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艾杉杉说:“关律师你第一次来爬琼岭,别累着,东西给我哥吧。”
我抓着双肩包的背带说:“我没事,我能行。”
艾杉杉对我一阵挤眉弄眼:“到时候可别后悔啊关律师,现在背着觉得轻,等上了山你就知道重啦。”
我还是坚持:“我能行。”
我们去售票处买了票,孰料进了景区没多久,天就阴了,艾杉杉大呼不妙,小艾也建议走回头路,我说:“要是下雨,躲一阵就好了,继续吧,我没事。”
我被一种不愿在小艾面前服输的心态和想要继续走在他后面看他爬山的悸动所摆布了。
小艾,他那样轻快地走在我前面,他爬台阶,脚抬起来,小腿跟着抬高,肌肉绷紧了又放松,手臂扬起来又垂下,他灵活,敏捷,稍不留神,他好像真的会飞起来,他摘野果扔给我,他指给我看依稀可见的云仙顶,他教我站在桃树下听瀑布的水声,他说这里的溪水里有一种小鱼,眼睛是红色的。我气喘吁吁,他站在高处转过身看我。我的世界是安静的,天是深一点的白,我站在泛着水光的黑色台阶上,这像是一条问道的路,世间仅有的一条路,我和小艾是这条路上仅有的两个人,他在很上面了,我也要努力往上去。
雨下下来的时候,我们到了将军洗剑池附近,雨点太大了,噼噼啪啪打在人身上,艾杉杉叫苦不迭,我也有些撑不住了,小艾带我们去了一间小卖部避雨。小卖部的老板认得他,两人看到了,互相派烟,讲方言,我听不懂,艾杉杉也听不懂,在小卖部待了阵,雨势仍不见小,老板给了小艾三件雨衣,我们一一穿上后,小艾指着外面说:“真不行了,回去吧。”
琼岭雨雾迷蒙,见山不是山,看树并非树,人也没了形,全是化在水里的几根线。
沈映的电话这时候来了,他说:“下大雨了,你们没事吧?”
我说:“我们在什么将军洗剑池那里,上不去了。”
沈映要来接我们,我问艾杉杉和小艾的意思,小艾没说话,艾杉杉举双手赞成,我们就约在先前分开的地方碰头。
景区外的雨没那么大,但是路况不太好,沈映接了我们,把车开上了盘山公路,路上能见度不高,窄窄一条山道,一个弯接着一个弯,沈映一点都不慌张,车子开得很稳。他和我说:“这里就是这样,要是下雨,就下个没完没了。”




赤练 赤练_第19章
艾杉杉说:“湿季才过,四月就是这样,过了四月就好了。”他看我,“关律师你待得到那时候吗?你要回上海了吧?”
沈映说:“关律师没和你说?他打算待在玉松了。”
艾杉杉惊讶道:“不回上海啦?”
我说:“不回了。”
我从后视镜里偷看小艾。小艾靠着车门坐着,望着外面。他从上车后就没说过话。沈映又问:“风景还可以吧?去将军洗剑池看了吗?一池子红色的水,很少见。”
艾杉杉颇遗憾:“还没来得及走到那里呢雨就下来了。”他声音一高:“不过半路遇到蛇了,也算是看到琼岭特产了!”
我说:“你指给我看,不瞒你说,其实我没看到。”
艾杉杉嗤笑:“没事,过会儿上了赤练峰,这雨一下,遍地都是蛇。”他一抓我肩膀,摇晃着说,“不过别怕,我哥打蛇一流!”
他得意洋洋,小艾无动于衷。沈映问:“那这是今晚要加菜的意思?”
艾杉杉哈哈大笑,我也笑了,小艾还是没有表情,我疑心他和沈映之间有什么误会,他因而讨厌沈映,但是我想不到那样一个讨人喜欢,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沈映会怎么得罪了小艾。于是,我们走在通往沈映别墅的阶梯上时,我问小艾:“你好像不太喜欢沈映?”
沈映带了两把伞过来,我和小艾一把,他和艾杉杉一把,他们走在前面,我和小艾走在后面。我们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小艾说:“你们关系好像不错。”
我说:“他大我两届,我们一所大学的,这次我来玉松,他很照顾我,之前我被人蒙着脑袋拉去荒郊野外打了一顿,要不是他,我估计没找到回玉松的路就死在路上了。”
小艾很认真地听我讲话,我紧接着解释道:“我和他就是朋友。”我看了看沈映的背影,“我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吧。”
艾杉杉正叽叽喳喳地和沈映讲着什么,我听到“天福宫”啊,“赤练神君”之类的字眼,都很陌生。小艾没接我的话茬,我清清喉咙,说:“他以前有个女朋友,大一一进学校就谈了,谈到大三,女朋友来玉松看他,两人都要订婚了,女朋友在泳池溺水,死了。”
小艾举高手从边上的一棵树上抓下来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幽声说:“是么……”
沈映的爱情悲剧没有触动他。我问他:“你和大卫怎么认识的?”
小艾吹吹叶片上的水珠,道:“他来琼岭玩,去将军洗剑池,刚好我们在那边救上来一个下去游泳的人,他看到我,问我要电话。”
说话间,我们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树林茂密,打在雨伞上的雨声瞬间轻了下去。艾杉杉道:“沈哥,你住得可够隐蔽的啊!我听老人家说,以前这里前面就是天福宫了。”
我好奇问了句:“道家的地方?也是什么旅游景点吗?”
艾杉杉道:“现在早没了,一场大火,烧了。我也没见过,刚才还在和沈哥说呢,只听说里面供奉的是一位赤练神君,赤练,就是这里很多的那种蛇,赤练蛇,这个神君好像是蛇修炼成,又做了很多好事就成神仙了。”他回头看小艾,“以前这里一年办一次祭祀,祭拜这个神君,都是我们姓艾的人出去扮神君的,哥,你见过爸扮神君吧?”
小艾摇头,没说话。沈映道:“之前整理我爸的遗物,看到了些文件,没想到他在这里有块地,我来看了看,觉得环境不错,就把烧剩下的天福宫的残骸都拆了,盖了新房子。”
他指着前面:“进了那扇门就到了。”
艾杉杉欢呼了声,小跑着往沈映指的方向去。
小艾点了根烟。我小声问他:“你不太舒服?”
小艾对我笑笑,我又问:“我们现在还能做朋友吧?”
沈映和艾杉杉离我们很远了,我便又和小艾说:“你今天愿意见我,我太开心了,我不是要死缠烂打,我只是想和你说声抱歉。”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你想怎么生活,我管不着,我根本管不着……”我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小艾呼出来的烟味一个劲往我鼻子里窜,我不敢看他的表情。
雨鬼鬼祟祟地下着,树叶稀稀疏疏地漏下水,艾杉杉朝我们挥手:“快点啊!”
小艾高声问他:“过会儿你自己回去还是我送你?”
艾杉杉还是挥着手,喊着:“快点!”
我和小艾走到他跟前,他身后一排参天大树间挤着一扇小门。沈映开门,我们走进去,艾杉杉东张西望:“沈哥!当律师这么赚钱?”
我说:“你别误会你沈哥,他是本来就有钱。”
艾杉杉看什么都稀奇,问这个问那个,他对沈映那间四面玻璃的工作间特别感兴趣,沈映要带他去参观,把大门钥匙给了我,说:“一楼走到底有两间客房,里面有浴室,都先洗个热水澡吧,房间里就有换洗衣服。”
我拿了钥匙,和小艾往别墅走。小艾抽完一根烟了,又点了根。进了沈映家门,我打算去洗澡,我们这一路确实淋了不少雨,我的脚和手都有些冷了,我问小艾的意思,他对我笑笑,穿过客厅,移开了那儿的两扇落地玻璃门,走到了外面去。那里又是个大院子,那里就是有一潭血红色的放生池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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