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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这个房间里怎么有这么多人?这个房间里怎么有这么多具闻上去像花,像熟透的苹果,像雨林里的腐木,像清晨的青草,像长在河边的柳树,像暴雨欲来前的湿润的风,像窖藏了百年的酒的肉体?
“这是小艾。”
我总是想不起来小艾当时在做什么,他是站着还是坐着,是躺着还是翘着二郎腿?
有一次,我回想起那天他是坐在沙发上的,被一堆奇装异服的人挤在中间,没穿上衣,但想了想,我又觉得他是在浴室里,上身是一件宽大的衬衣,下身光着,躺在浴缸里抽烟,再追究,再挖掘,小艾又好像是站在阳台上,穿了上衣,穿了裤子,一个男人正在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他在吃桃子。
不对,冬天怎么可能有桃子?





赤练 赤练_第13章
小艾应该是……
我记不清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后来去过太多次那间套房,在那里见过太多次小艾了,以至于我把不同时间见到的不同的小艾混淆在了一起,他们散落在了那间套房的不同角落,每一个角落。
再让我好好想想吧,让我再在我的记忆里搜刮一下,努力拼凑,努力还原,让我向我的大脑发出最后通牒,让那些小艾们从门边走开,从阳台走进屋里,从卧室、从浴室走出来,从沈映的臂腕里挣扎出来,从一副人的皮囊里钻出来,赤身裸体地走到一张沙发前,对,让他来到一张挤满了人的沙发前,坐下来,让他抬起头,抬起他的眼睛,看着我。我要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让他对我说:“你好,叫我小艾就好了。”
让我对他说:“你好,我是关明智。”
让我再看不到其他人,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让他们都被“记忆”这块古怪的橡皮擦擦掉吧。
让我第一次见到小艾,混混沌沌,像跌进雾里。
第三章 第三幕
还是说说姚晓芙的案子吧,在我处理过的未成年女孩儿被老师性/侵的案件中,这绝不是最悲惨,最离奇,最吸引社会关注的一桩,整个案件由开始到结束,没有一环跳出过我的预料。姚晓芙和多数受害人一样,遭遇侵害后被一种羞耻感和愧疚感围绕,她陷入了一种自责的情绪,我看了她的日记,也咨询了她的心理医生,有一段时间,她以“老师喜欢我”,“对老师来说,我是特别的”这种概念自我催眠,她在给自己找一个出口,让痛苦不再成为痛苦,让伤害不再能对她,对“姚晓芙”这个人构成伤害。她的心理医生告诉我,姚晓芙已经有人格分裂的先兆了。
姚晓芙也没有保留任何物证,曾海对她下手的地方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自己的车上,除了姚晓芙的记忆,无法找到任何纪录佐证,艾杉杉的证词更非天衣无缝,和艾杉杉聊的时候,我已经能想到曾海会怎么为自己辩解了。学生被老师批评了几句,有些娇气,就哭了,这有什么好追究的呢?学生犯了错,说也说不得,他这个老师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当下去了。
我决定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据我在这类案件方面的经验,我怀疑曾海不止对姚晓芙一个人下过手,可能有已经毕业的学生,或者还在校的学生或多或少都遭遇过他语言上、肢体上的骚扰,我打算从学生那里打听些消息,要是能找到更多的受害人,对案件绝对有利。这主意我没和艾杉杉提过,他的证人身份一直以来都处于保密的状态,我不想因为这起案件影响他的学业,可他对姚晓芙的案子很上心,一次我又找他敲定晚自习那天发生的一些细节时,艾杉杉竟然主动提出要帮我在同学里找找线索。他说他自己上网看了不少新闻,这种案子通常不止一个受害人。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担心他被学校为难,没同意,可隔天他就给我发来信息,说是听说已经毕业的一个学姐好像有过类似的遭遇,叫岑嫣。
可不等我联系上岑嫣,麻烦就来了,我住的快捷酒店晚上被人撬了门,还好我素来警觉性高,进了房间就会在门后放一把椅子卡住门,撬门的人推门的时候把我惊醒了,我立即报了警。第二天我就换了住处,第二天我也接到了三中包校长的电话,包校长在电话里客客气气,说要请我去江河酒楼吃一顿地道的玉松宴席,我去了,带上了录音笔,把报警电话设成了快捷键,备份了手机、电脑里的所有资料和文件,一份存在移动硬盘里锁在酒店保险柜,一份发给了同事。临出门前,我交待酒店前台,要是我晚上十点没能回来,就帮我报警,让警察去江河酒楼。出了酒店,我左思右想,又折回去,把沈映的电话也给了前台。
在江河酒楼的饭局上,我不仅见到了包校长,还见到了高二的年教导主任王主任,曾海也在席,看到我,他先敬了我三杯,我没要酒,喝自己带的矿泉水,冷盘撤下,热菜上了几道,包校长就把包间的门锁上了。我接触过太多这样的学校领导了,要么先礼后兵,要么软硬兼施,无非为了同一个目的:不要曝光学校,不要曝光老师。要是我不肯,一意孤行,他们当面并不会有所表示,但我回去就得小心了,果不其然,这顿饭吃完,我在江河酒楼门口等出租,一辆面包车停在我面前,门哗啦打开,下来三个带口罩,带鸭舌帽的壮汉,连抓带揪把我逮上了车,他们手脚利落,一个用胶带贴住我的嘴,一个在我脑袋上套上黑布袋子,我的手也被反绑到了身后,他们在车上就对我大打出手,车开了好久才停,车门再哗地一声响,我被扔下了车,又是顿毒打。我尽可能地护住脑袋,这群人也不说话,打完了,他们还搜我的身,把我的口袋全掏空了。我知道,我的手机,录音笔,钱包,酒店房卡全被他们搜走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打,我才毕业的时候,接的第一起案子,一个五岁的女孩儿被幼儿园院长性侵,我直接被人从家里绑走,有人打了我的后脑勺一下,我就昏了过去,等我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我妈坐在我床边,湿着眼眶按床边的电铃,哽咽着问我,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那次我断了两根肋骨,右眼差点瞎了,轻微脑震荡,放在家里的集来的资料全不见了,电脑被人砸了,硬盘被人拆了,证人全都反口,女孩儿的家长带着女孩儿搬了家。我再没能联系上他们。
那三个壮汉的一顿打,我知道,我还死不了,我人还是清醒的,我还有意识,我想尽办法把头上的黑布袋子给弄了下来。我周围都是山,天很黑,我打着滚摸到一棵树,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脚下也没有路,都是草丛,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能走去哪里,只好边走边张望,一望到有灯火的地方就加快了步伐,我一路走,一路看,竟然让我找到了一条公路上,我继续走,试着拦车子,可没人愿意停一下,我走得很累了,想喝水,想吃止痛药,就在我坐在路边喘不上气的时候,一辆轿车停了下来,车窗放下来,我一看,是沈映。
我笑了出来,嘴角疼得厉害,沈映一打量我,摇摇头,也笑了。我上了沈映的车,我们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报案。等到录完口供,签了字,天已经亮了,我借沈映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姚晓芙的小姨,她小姨听到是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他们找了我好久,一直联系不上我,昨晚姚晓芙家被人泼了猪血,还有人在他们门前烧纸钱,姚晓芙受了惊吓,住进了潭桥医院。我又打电话给艾杉杉,手机没人接,我打去他家里,他外婆接的电话,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找他了,她还想外孙平平安安地读完高中。
我挂了电话,沈映在边上和我说:“酒店打电话给我,说,关明智先生托我转达一条口信,要是十点以后他还没回酒店,请您务必去江河酒楼,现在是十点十五分了,关先生还没回酒店。”
他又说:“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等我去了酒楼,就有个人来和我说你被绑架,要我交赎金。”
我一笑嘴角就痛,嘶嘶地抽凉气,沈映点了根烟,递给我,说:“上次我女朋友来玉松找我,死了,这次我学弟找我,要是也出事,那往后没人肯来玉松找我了,我想,诈骗就诈骗吧,我顺便捣毁一下这个诈骗组织吧,为社会做点贡献,为律所做做宣传。”
我脸更痛了,沈映说:“那群打你的人是老手了,很会躲监控,没能追查到。”
我说:“我想先去看看姚晓芙。”
沈映载我去了潭桥。他在医院外面等我,我进了医院,找到住院部,才想和护士打听姚晓芙在哪间病房,一抬眼,看到了艾杉杉。艾杉杉也看到了我,显然吃了一惊,东张西望了阵,冲我一比眼色,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楼梯间。我跟着找过去,艾杉杉又是一顿查看,神色诡秘地和我指指楼上。我们上了天台,他关好门,这才和我打招呼。
我问他:“你今天不用上课?今天周一啊。”
艾杉杉道:“校长不让我去上课,让我不要在学校传播流言,还说再这样就永远不用来上课了,我外婆急死了,拉着我外公去找自己的那些老同事疏通关系了,我从家里溜出来的。”艾杉杉撇撇嘴,不以为然,“我本来也不想去学校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姚晓芙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姚晓芙的啊,”艾杉杉道,“我来等我哥的,出门前我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也说不清楚,他今天来医院给妈拿药,我就说那在这里见一面好了。”他往围栏走去,眺望着,说,“刚才看到姚晓芙的妈妈,我就跟着她到了住院部。”
我有点糊涂了:“等会儿,你不和你哥住一起?你哥住单位宿舍?那你妈妈……”
艾杉杉说:“我哥不和我住一起啊,我平时住学校,周末回家,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艾杉杉说,“我哥要照顾我妈,我妈在深山老林养病呢。”
“深山老林?”
“琼岭赤练峰的赤练寨啊,我哥一个月才上来一次,他很忙的。”艾杉杉又说:“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得两个小时吧。去前山近一点,一个半小时。”
“你想让你哥……去和学校谈谈?”我问他。
艾杉杉自己也说不清:“我就想见见他,我……”他一看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关律师,你被人打了啊?”
我也瞪眼睛,哭笑不得:“你才发现?”
艾杉杉抓耳挠腮,不太好意思地说:“不然你去问护士要个创口贴?还是拿酒棉花擦擦?”他吐了吐舌头,“我还想你怎么见我还画这么重的眼妆。”
我捂着嘴角,笑不出来了。艾杉杉趴在了栏杆上,看着楼下,咕哝道:“我们校长以前混黑社会的吧?”
我拍了拍他:“我先去看看姚晓芙,你哥来了,你让他等会儿,我想和他聊聊。”我看着他,又说,“无论事情怎么发展,这个案子到底会怎么样,你愿意为姚晓芙站出来,是很勇敢的。”
艾杉杉也看着我,他和小艾长得不太像,他的眉眼是柔和的,眼神天生带着些无辜,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丝攻击性,从他身上经常能看到犹豫,彷徨和茫然。我不知道小艾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时期,有着那样一双锐利的眼睛的小艾彷徨起来会是什么样呢?
我对艾杉杉说:“但是你也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热诚都会得到同样的热诚,不是所有反抗都有结果,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想太多,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那时我已经隐隐有种预感,姚晓芙的案子会走向无疾而终。我不希望艾杉杉太自责,那天晚上,在曾海的办公室前,没有更用力地敲门,没有立即去找别的什么老师求助,没有拉住姚晓芙,问她为什么哭,不是他的错。
艾杉杉点了点头,我们约在医院门口再碰头,我就去找姚晓芙了。
姚晓芙在床上昏睡,她的父母陪在床边,看到我,她父亲就把我拉了出去,我们去了住院部外说话。他派了根烟给我,我拿着烟,没点。姚父点烟,抽烟,好一阵,他说:“关律师,不然,就算了吧……”
他赶忙说:“您的旅我们会给的,还有您……”他瞅着我,不等他说下去,我接道:“我没事,这点伤没事。”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抽烟,说:“曾老师写了封道歉信,学校也给了承诺。”
我问他:“晓芙本人是什么意愿?”
姚父一时激动,烟在手里乱晃,盯着一片草地说:“她连人都认不清了,关律师……她才十六……十六啊!”
我遇到过太多这样的家庭了,我完全理解他们的放弃,他们的退缩,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我说:“晓芙不是第一个,也可能不是最后一个,我完全理解您的决定,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继续……”
我没说下去,姚父沉默着,我没再强求了,和他握了握手,就走了。艾杉杉和小艾已经在医院门口了,小艾在抽烟,艾杉杉看到我,招招手,说:“我去对面超市买点东西。”
他跑开了,我走到小艾跟前,他看了我一眼,碰了下我的脸:“你没事吧?”
“也不是第一次被打了,没事。”
“没去医院看看?”




赤练 赤练_第14章
“真的没事,”我问小艾,“杉杉都和你说了吧?”
“他问我,要是他高中没毕业跟我回去种地养猪,我会打他吗。”
我马上说:“不用担心这个了,他不用出庭也不用作证指证谁了。”
“不告了吗?”
“不告了。”
小艾眨眨眼睛:“那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赚了顿打。”我说。
小艾笑了,他问我:“那你要回去了吗?你从上海来的吧?”
“大卫告诉你的?”
他笑着告诉我:“那天你自己说的,你说你是律师,你从上海来玉松,你还问我玉松的冬天下不下雪,还问我要电话号码,我给了你,你都忘了吧。”
我不记得了,我那天真的喝了很多,喝太多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窘迫,不好意思看小艾,只能到处乱看,想赶紧换个话题,我看到沈映停在路边的车,指着说:“大卫也是律师,他的合伙人还是我学长,要不是他,我今天都没法从荒郊野岭回来。”
小艾应了声:“那你该好好谢谢他。”
我还在没话找话讲:“你认识吗?沈映。”
“见过几次。”小艾低头抽烟,看着自己的脚,几根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侧脸。我想拨开它们,我想看看他的耳朵,他的脖子。我想再看看。
我问小艾:“那能再给我一次你的电话吗?”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改天找你和杉杉一起吃饭,想谢谢他,他很有勇气。”
小艾问我:“有笔吗?写下来吧,省得你又忘记。”
我忙跑去敲沈映的车窗,他看看我,又看看小艾,问我:“你朋友?要梢他一段吗?”
我着急拍车门:“学长,赶快借支笔!”
沈映找了支笔给我,我一回头,小艾已经走到我边上了,我又问沈映要纸,小艾却抓过我的手,直接在我的手心里写他的号码。
笔尖接触我的手心,一时痒,一时又毫无感觉,我听到小艾的呼吸,一时很清晰,一时又隐进了风里,我着急想再听听,可能因此不自觉地和小艾挨得太近了,他挑起眼角看了看我,我忙往后缩,我看到艾杉杉喝着可乐往回走过来了,清了清嗓子,说:“和杉杉说,别想太多。”
小艾点了点头,我又说:“要送送你们吗?”
小艾写完了,把笔递进车里,沈映接过笔,也问:“小关的朋友吧?要去哪里吗?”
小艾摆摆手,关照我:“记得去看医生。”
他转头就去找艾杉杉了。
我上了车,沈映发动引擎,却不开车,就对着我笑。我摸摸鼻梁,问他:“你没见过小艾?他和大卫好像很熟。”
“有点印象,见过几次。”沈映把车开出了停车位,说,“你喜欢这一型?”
轿车驶过小艾身边,他在和艾杉杉说着什么,我从后视镜里看他,又扭过头看他,艾杉杉低着头,往我们这里望了一眼,小艾拍拍他,他的头低得更低。
沈映播爵士乐来听,音量调得不高,和我说:“要不要考虑留在玉松?”
我笑笑:“他也不住在玉松啊。”
沈映看我:“这你都知道?不住玉松,那住哪里?”
“山上。”我一指前面隐约可见的连绵山脉,“什么赤练寨。”
沈映笑着说:“哦,那就在我的别墅附近。”
我这才知道他年前在山里修了间别墅。他说:“下次给你创造创造机会。”
我说:“那麻烦学长现在就带我去买个手机吧。”我把手给沈映看,小艾写的一串数字很端正,也很工整。
我一摸口袋,干笑了两声:“可能还要麻烦学长借点钱给我。”
沈映说:“说真的,你不妨考虑下,我们事务所也想拓宽下这方面的业务,为社会服务嘛。”他说,“你要是同意,别说借钱了,房子都借给你住。”
13689767989,小艾的号码。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天晚些时候,我从市立第一医院急诊部出来,脸上多了几块胶布,手腕上缠上了绷带,腋下还多了副拐杖。沈映在停车场等我,他就站在他的车边上,手里拿着盒麦当劳薯条,边吃边看我,我走近了,他看得更夸张,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我也觉得没这么严重。”我把拐杖靠在一边,说,“拐杖是有点过了。”
沈映问我:“要给你找个记者曝光一下吗?”
我说:“家长已经放弃了,没必要了,就这样吧。”
沈映说:“家长放弃了,你也就放弃了?”
“尊重他们的决定,”我说,“这类案件,办案的过程无非是一次又次揭受害人的疮疤,有人能挺住,也有人挺不住。”
沈映闻言,对我打了个手势,打开副驾驶座车门,拿了部手机出来,递给我。我才打算惊讶他办事效率之高,我看急诊的功夫就帮我把手机买好了,结果一摁手机,我苦笑出来:“学长,你真是神通广大。”
这手机是我被人搜走了的手机。沈映又指指副驾驶座,我一看,我的笔记本电脑也躺在那儿呢,就在一只麦当劳外卖纸袋边上。
沈映说:“大卫女朋友家里有点教育局方面的关系。”
我愣住:“大卫有女朋友?”
沈映耸了耸肩,我没好细问下去,手伸进车里,把外卖纸袋拿了出来。纸袋里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发票,四包番茄酱,我瞅着那发票,沈映买了两包薯条,两只甜筒,我又一看他,他把薯条盒子递给了我,人往车前走开,往驾驶座绕去。薯条盒里空空如也。
沈映坐上车,招呼我说:“垃圾桶就在边上,帮我扔了吧,麻烦学弟啦。”
我好气又好笑,去扔了外卖袋,沈映把后备箱打开了,我把拐杖放进去,上了车。我没期望电脑和手机里留下什么可用的东西,果然不出我所料,硬盘被人格式化了,手机里和姚晓芙家人来往的纪录都被人清空了,我忍不住叹了声气。沈映拿纸巾擦手,擦嘴,和我说:“刚才一个李主任还有你妈打电话过来,我没接。”
李主任是我们援助小组的办公室主任,应该是来询问案子进度的。
沈映又说:“说不定过几天家长回心转意了。”
我比了个圆圈,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赤练 赤练_第15章
沈映看着我:“你不着急回去吧?你这样回去,你妈看了不得着急,再一阵吧,起码养好伤再回去吧。”他还道,”酒店我看是别住了,住我那里,你看怎么样?二十四小时保安,进门要电子门卡,进电梯也要门卡,大门电子锁加指纹锁,绝对安全。”
我看到了手心里小艾写下的电话号码,我笑笑,没回答。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我承认沈映的在玉松再待一阵这个提议让我有些心动,诚如他所言,带着一身伤回家,我妈肯定要犯愁,另外,还是和我妈有关,我三十了,还没和她出柜,或许她已经看出了些蛛丝马迹,但是我不说,她就进入了一种自我麻痹的状态,从去年开始她更是积极地为我安排相亲,我不去,她就在家里和我冷战,我去了,她就问我为什么不请小姑娘看电影,为什么不把小姑娘带回家吃饭,对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找借口搪塞,我说这个身高不够,那个学历不高,她就给我找身高足够的,学历证书多得能堆成小山的,我不停用工作填补自己的空余时间,她索性跑去我单位,找李主任说情,让他少给我安排点工作,还拿着报纸上某某律师过劳猝死的新闻对着李主任痛哭流涕。我来玉松办案子,多少带着些逃避的心理,虽然案子办得不顺利,还挨了打,但是玉松的气候,饮食,环境,我一下就适应了,沈映又说可以去他们事务所工作,还愿意借地方给我住,我知道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当时,在那个沈映搭救了我这个和他不过数面之缘的学弟的时间点上,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难更信任他,也更愿意依赖他。
我也看到了别人都看到的一个稳重,随和,容易相处,乐于助人的沈映。
而且我还遇到了小艾。我确实不想那么快离开玉松。
沈映请我去粤菜馆吃了晚饭,石斑鱼两吃,做鱼片粥和豆豉清蒸,他还要了碗云吞面,顺便买了些急冻的店家自制的鲜虾云吞。
饭后,沈映说:“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
我说:“我今天这个形象不适合去喝酒,去泡吧吧?”
沈映挑挑眉毛,故作神秘。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幢隐藏在一片松树林后的古堡外形的建筑前。沈映把车停好,带我进了那古堡,一进门,我们就被两个戴面具,穿燕尾服的高个男人拦在了一帘帷幔前,沈映同其中一个耳语了两句,那人隐进了帷幔里,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拿了两个半面面具和两身斗篷给我们,沈映戴上面具,穿好斗篷,我也戴上面具,穿上了斗篷,那两个男人拉开帷幔。那帷幔后头是两条左右对称,盘旋而上的木头楼梯,楼梯下方,正中间设有一扇木头门,门看上去很重,也很厚,门前放了张公告牌:复古假面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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