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二冬
如果上刚才的语气不过令他反感,现在冯庆一副好亲属的口吻便几乎令黎雪英反胃。强忍住不适,任他平日八面玲珑,此刻情绪失控下也好半天接不上一句话。倒是冯庆再次问道:“该不会你还记仇,记得那次我‘罚站’你?靓仔?”
“没有的事,早忘了。”黎雪英麻木道。
冯庆最终满意地走了。黎雪英袖下的手攥紧,手心被掐出痕迹。他坐在桌后,缓慢地想起刚才冯庆那种令他厌恶的目光。这不是第一次,他提起关于黎雪英的眼睛……那样的目光,以前冯庆看家姐时也有过。
不知为何黎雪英又想起女人家们的一些闲言碎语——
谁知道冯先生看上她哪一点,当年那个黎莉也不过是众多女人中最普通的一个吧?
我也想不通,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哎呀,要我说,冯先生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吊死在那一棵树上,还格外忠贞……
……
为什么就是黎莉?
为什么冯庆当初对她的一见钟情,以至于让他生出想永恒相守的念头,甚至付诸行动?
这五年中黎雪英也曾无数次疑问,他甚至忍不住想问问家姐。但每当他看到黎莉的眼睛,这样的话就再问不出口。她与冯庆之间扭曲畸形的关系,并不能称之为相爱。
而相爱是一件幸福的事,黎雪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曾在那些孤苦黑暗的日子中思念过邢默,因此重逢时方知心意相通是何等幸运。
第四十八章 登澳
飞机上渐渐离港,邢默放松身体将高大体格窝在狭小的飞机座椅上,闭目养神。
可惜他还未入梦境,就被熟悉声音吵醒。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饮料?”
邢默骤然睁眼,两道目光毫不留情射向走道中间,正推着服务车的服务员。
服务员带着洁白的手套,单手拉扯头上帽,冲邢默隐晦而意味深长地递出笑。浅色的瞳仁中倒影邢默的锋利和无声诘问,他却不动如山,秉着把员工服穿出绅士气质的念头,甚至对他款款按胸点头:“先生?”
“冰水,多谢。”邢默咬牙切齿。
“不客气。”水杯递去时,指尖交接,他对邢默挑眉。
等餐车走过一回,机舱灯暗灭,邢默利落解开安全扣起身,低头走向洗手间。他压着步子,无声无息,于客舱尽头看到熟悉身影,推门的瞬间旋身,恶狠狠一把将对方捞过,不由分说从敞开的门缝中推进。邢默进门,转身,落锁,一套流利的动作不过几秒钟时间。
“你搞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客机上?”邢默压低声,尽量不让外面听出端倪。
罗修扯住手套边缘笑得无懈可击:“当然是有活,顺便同你做个交易,所以选这个航次。”
“知道你没装好心。”
“真没装好心就不同你做交易了。”罗修抄着手臂靠在洗手间门上,逼仄的空间给两人都留有压抑感,他想将内容尽量轻松迅速地完成,“上个月,冯庆手上三只大股跌爆,没猜错他现在应该焦头烂额,没时间找你麻烦。你跟住鹰眼这么多年,应当了解我们的诚意。怎么样,这份诚意足够不足够?”
“所以呢?”
“放轻松,别这样戒备。”罗修又笑起来,“我们在澳只要弄三个人,八十万美金,很划算,不是吗?”
“我以为早同你讲清楚,鹰眼的一切再同我无关。”邢默话语温度骤降,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我当然记得。”罗修终于笑不下去,骂句脏话,开始转换成母语同邢默商议,“我知道你现在是金钱如粪土,所以我来同你做交易。你虽不需要钱,但总得需要点别的什么,比如冯庆手上那三支股……”
“你未对自己太自信,我知你人脉广合作多,但真要你说那么容易香港的经济早成为杀人工具。”邢默道。
“错,不错人脉广也并非合作多,这是我的老本行,虽说不是我亲自去干,但让我的人给他点苦头吃还是做得到的。”
邢默才终于重新审视罗修,暗自心惊:“你……”
“所以你干是不干?”
“这次航班目的地,就是你们行动的开始?”
“对,装备和衣物都不用担心,我们给你准备好。打配合战,三星难度,你完全能掌控。”罗修很欣慰地拍拍邢默肩膀。
“你当我痴傻,三星人物还用得上你来找我做?”邢默撇嘴。
“你对自己倒定位很高。这半年三个人都离开,要不是为了更多把握,我也不愿来打扰你……你这个,拍拖中的男人。”罗修垂眼。他说得漫不经心,邢默却有些心惊。
“都走了?”
灯下黑 灯下黑_第74章
“人来送往,走走留留都很正常。”罗修再次恢复状态,“你干不干?”
邢默思考了两秒钟,摆摆手:“还是祝你好运,不干。”
“那你他妈问那么多干什么?”罗修顿时感到被玩弄,怒不可遏,“连飞机票我都能给你出,你到澳也是办事,我还能搭你顺风车。”
“那更不用,罗修,我们合同已经到期,再多问就没有意义。这种话其实问一遍足够,问两遍没意思。这段时间我自顾不暇,再多动作要惹一身骚。”
罗修顿时蔫萎:“好吧,好吧。看来这次出行,是自扫门前雪,谁也别招惹谁。”
之后的旅程包括落地后,果然罗修遵守他的信条,没过来同邢默多讲半个字。邢默本还想打听过冯庆手上三支股市的问题,见罗修自始至终也没兴致,只得留到以后再议。
真正走出机场大门时,天色已深黑。依旧是海风味道,带的却是不同风格。这座城的灯火同样璀璨,但同香江的闪烁也颇有不同。尤其当夜晚来临,空气中弥漫蠢蠢欲动的心,纸醉金迷的幻世界登场。
“去赌两把,试试手气?看这回我们谁先得手?”罗修出过机场门后,不动声色站在邢默身旁。
“试手气自己去,我直接办事。祝你好运。”
罗修捏着下巴打量邢默渐渐走远的身影,他身后三两人凑上来:“你怎么放他走?”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走吧。”罗修淡淡话道。
见面地点选到赌场内部,这里鱼龙混杂,但见到接头人第一眼,邢默就认出对方。那是惯于深藏不漏的同类,才能做到在憨厚可亲的眼神下泄露一丝危险的谨慎。
邢默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用力抚摸,然后打开将其中的纸条取出。这一块正是黎雪英之前亲手交于他的。
片刻后引路人带他出门,为他蒙过双眼,上车,一路向北行驶。邢默虽双眼漆黑,但感到城市喧嚣渐渐被抛弃身后。他索性闭上眼,静心聆听,思考许多问题,不知不觉,半小时便无知无觉过去。
港澳台的港口各有各的不同,但又各有各的相似。邢默自始至终偏爱港岛,但此刻在漫天星子和沿海公路的灯光倒影下,觉得这个小岛的港口也如此别有风味。他所到之处是一栋大宅,北欧风格,外貌看上去虽古朴,内里藏真,十分华丽。
邢默不至于没见过市面,但仍旧对这栋房子的构造十分感兴趣。
引路人没有给他多余打量时间,将他引上二楼书房。
佝偻的老人坐在书房中,米白纸张铺满桌面,上面大大小小布满墨水字迹,空气中也弥漫着墨香。不难想象不久前老人正在抒发意趣,此刻掐着点手。他看上去七十岁左右,人看上去并不似杨守谦那样的老人有神,甚至有些疲惫。鬓发都花白,但随和不随意的心装扮的穿着为他提几分神气。
“孩子,来啦。”老人讲一口标准国语,笑容和蔼绕到邢默面前,仰着头仔仔细细打量邢默一遍,“不知是你有幸,还是该说我有幸,在我去世前能将你这份名单亲手交给你。辛柏宏拜山前,曾多次拜访我,也曾提起你。我想,一个毛都没张齐的毛头小子,将这份重要的东西草率地交到他手上,我是不愿意的。”
“您同我契爷关系很要好。”邢默尊敬地行礼,主动搀扶老人走到软座旁坐下,低垂的眉眼敛了平日那份嚣张跋扈的气息,显露出他不与外人见的乖,“换做我是您,我也会这样想。不过没想到我拖到如今才来取,让您久等了。”
老人点头,欣慰道:“不久等。时间是去伪存真最好的过滤器。我本来想年轻人心急,恐怕都等不到那时候就会伸手问我要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也是磨炼出来了,很好,辛柏宏他没看错人。”
邢默有些犹豫:“您同我契爷关系好,当知道这份名单一旦利用不当,会有怎样的后果。我这次来,是用它……”
“不必告诉我。”老人忽然打断他的话,“辛柏宏将他交给你,我从此便只是个看管人。保管这份名单已经太久,事到如今,我也算了解一桩心愿。你的决策不用告诉我,我当然也不会参与。年轻人,我同你契爷要好,所以对你的尊重也是对他的尊重。”
邢默从来都拥有那把钥匙。
而交给他那把锁的人,已经不再许久。如今在大风大浪后,他终于摸到这把锁——被辛柏宏提前安置的,保护许久的名单。
很多年前,邢默内心并不愿相信它是多万能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万能,能解开内心所有谜底,受苦厄。
更何况他的苦厄早在许多年前就已到来。
邢默结果老人递过来的保险线,那是一份好老旧的木箱。打开盖,内里整齐地放着所有文件。邢默飞快翻看,从各式各样的合约,支票,手书信件,甚至洪门内部盖章戳印的公书,以及所有位高权重者最保密的资料。
邢默目光越来越紧,翻弄书页的手也越转越快。从漫不经心浏览到震惊,最后停止到最下面那份文件上。邢默翻开,其中非常详细记载所有同辛柏宏有过毒品,军火枪支的走私贩卖,甚至活人的偷渡名单,曾在警务司和其他白厅部门布下的暗线,所有辛柏宏所认为能够信赖的买卖者与合作者——
这是一把锁 。同时也是一枚钥匙。甚至它本身,或许就是潘多拉魔盒。
名单中所囊括的信息量太大,几乎罗列所有人的罪证和洪门的罪证,但同时也是一张广阔的人脉,可以打开通向话事人的那条道路。
“从辛柏宏交给我到如今,我从没有看过。但我毕竟同他十几年好友,他留给你的是什么,我心里有数。”老人笑吟吟说道,“我特别好奇,他那份能够信赖的名单中,有没有我的名字?”
邢默眼眶有些红,飞快翻看过笑道:“您是第一个。”
老人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邢默利落地将箱子重新扣好,装入背包中,打算专门请老人饮杯茶。
红色的光斑一闪而过。邢默顿时瞳孔缩,身体条件反射先一步比大脑动起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前一天还用它来戏弄冯庆,但这一回别人可不留儿戏时间。
他几乎瞬间将老人扑倒在地,翻身起来后抱住人转身打滚,第一时间躲在保险的遮蔽物后。
“有人追来,请您立即安排脱逃路线。”邢默站起身躲避在窗帘后,勾住纱布露出一只眼窥探情况。
饶是老人见过世面,此刻也面色徒变。贼方追到老巢来,令人如何不惊慌?他立马按铃呼唤来手下,安排后门的汽车与快艇,双重保险打算逃命。
窗外漆黑,唯独一片汪洋大海的波涛,和楼下昏黄灯管。按照常理,这边是海港,没有更高建筑物,狙击手无藏身之处,刚才的一切无法解释。
除非是……邢默抬眸,凝视漆黑的深处,果然看到在远处的上空一架直升飞机正小幅度停定,呈8字形打转。邢默毕竟曾在鹰眼五年,危险的直觉第一时间敲响警钟。
“立刻走!”他大声喝道。
老人的手下已迅速安排好退路,带领两人飞快撤离房间。邢默有自己更好的方案,但在此情此景下,他不能弃置老人于不顾。他必须护他周全。
踏出屋门打开车门瞬间,巨大的爆破声响起。望向二层所在书房,已是熊熊烈火。
第四十九章 合作1
火光映照二人面孔,老人是惊怒交加,邢默则是眼底淬冰。他需要很快清醒,冷静,动用最佳判断力与行动力,将老人送到安全地方。
邢默坐入副驾驶,而老人则钻进后座。汽车几乎婚检启动,朝预定好的安全地点行驶。
“海安县暴露时间大概多久?”老人问司机。
司机已将一脚油门踩到飞,仍淡定回答:“十二分钟。”
邢默飞快从包中掏出枪支装弹匣:“太久,加快速度,尽量平稳。”
灯下黑 灯下黑_第75章
空寂无人的沿海公路上,汽车速度逐渐飙升。两窗风景飞逝而过,窗外几乎看不清景致,邢默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拖住手枪,每两分钟飞快打量一周。第第三次探出头,他敏锐地发现后方地平线出现车光。短短一分钟内,后方汽车已迅速逼近,几乎能看清车身。
邢默冷静应对,安抚老人,同时催促司机再次加快。不远处隧洞近在眼前,等行驶到近前时,后方车上的人射出第一枪。
第一枪炸响在车尾,是宣战开始的信号。老人同司机惊疑不看,而后座的保镖已耐不住性子,身子同邢默一般伸出窗外,端一把老式步枪连射三次,后方车辆开始蛇形游走。
邢默朝对方开过一枪,接着便不再开枪,脸色越来越差。
隧洞的黑暗笼罩一切,唯独上方一线的白炽光冷冷照射黑暗柏油路,飞速跳跃的线条和冷峻的隧洞墙壁反射青光。
一阵阵如同跳跃画面,只看得到后方车辆如同默片进行,每一帧都跳进大格。
这也令邢默越来越确认心中所想。
对方应当是火力全开,不要命似的开法,以至于在出隧洞的瞬间两台车并驾齐驱。
红色汽车上杀手初次登场,熟悉的眉眼身量,短短几个小时,已是完全不同面孔,他肃杀,狠厉,如同最锋利的刃。
“罗修!”邢默忍无可忍,第一次将枪口对准罗修。
罗修冰凉的目光转来,脸上不带一丝笑容,枪口同样缓慢转向邢默。
车身配合地撞向他们的车,同时两声枪响。罗修的红车堪堪避过邢默子弹,对方车技了得,即使极限速度中也能稳操转盘。反观邢默这辆,司机的心理素质显然不能相比,右后轮被爆胎,立马减速的车呈s形滑行,而司机满头细密汗珠,力求惨胜,祈求上帝好运。
大约安稳的日子过够,一辈子未再逃过命,便忘记后生时这条命,也曾枪林弹雨中来,刀头舔血中过。
老人大约也看出凶多吉少,深深呼吸后,紧紧捉住门把手,另只手按住腰间枪支。
“不必担心我,至少我还有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老人同邢默道。
减速同时,罗修大敞车门,捉住上沿猛然用力,矫健地跃上邢默汽车引擎盖。他的平衡力仿佛天生,多年的练习和生死场上的控制让他瞬间地直起身,端起手中黑色长枪,黑洞洞枪口直指邢默。
“滚开。”罗修发声。
“做梦。”邢默几乎同时端枪。
“我给你留过足够时间,东西你已拿到。现在,让开。”罗修端枪手臂抬高,从目视镜中凝望邢默。
“你知我要的不仅仅是东西。还有他的命。”
车已停下,红色车辆上跳下四人,飞快将邢默和老人的车包围,各个手中端枪,面上冷凝成霜,不带丁点感情。他们每个人,邢默都叫得上名,都是五年来生死中信赖,后背交付的队友。这就是雇佣兵的规则,你永远不知下一秒谁会站在对立面。
“八十万美金外加勋爵先生半年军火供应,你赔不起,我们也不赚人情差价。”罗修长身站立在车头,睥睨。
邢默放下枪,接着在罗修目光从目镜中挪开瞬间夺身而上,矫健地将罗修扑倒在地。他单用手臂去控制罗修脖颈,对方的反应一如既往地迅速,迅速攻破弱势点翻身为上,拔出短靴中匕首。
邢默一招未得势第二下便直接抽枪抵住罗修太阳穴,而与此同时,罗修擎利刃反手抵住邢默喉头。
所有外围端枪的人全部神经发紧,两只枪已隔住玻璃瞄准后边的老人。
“罗修!”邢默怒吼,刀刃割破他一层皮,磨出血痕。
“没有退路,你们也没有胜算,你认输,我手。”罗修言简意赅。或许胜利在望,那种玩世不恭重新出现在他脸上。
“我赔。”邢默咬牙切齿,“只要你开得起价,我还得起。”
“没问题。”罗修从善如流,仿佛这是早为他设好的局,“我要你回归鹰眼。”
“不可能。”邢默几乎与他异口同声。
罗修多盯住他两秒,歪头笑:“你看,你所谓的情意千金,实际上比不过你的私语。在鹰眼这么多年,你其实早学会如何放下仇恨。你自始至终无法释怀的,除了未得到,不过是当年那句“你本可以”。你想向那个小白鼠赎罪,也同时在你心底,想彻底拥有它。承认吧,你心中所谓那根标尺,根本抵不过那个靓仔的感情。我也是奇怪,做刽子手这么多年,你那颗心竟还好好保留在胸膛中。”
罗修笑道:“真想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是什么怪物。”
“没有什么可奇怪。”邢默手下使劲,双方仿佛角力,“只是在鹰眼之前,我已找到更想要的东西罢了。”
罗修面无表情看他半晌,忽然抬手,看也不看朝一个方向射一枪。瞬间玻璃破碎,老人掩面喘息。
“话说太多。本不是同路人,就更没必要卖人情了。”罗修发号命令,“动手。”
邢默被逼绝境,周身力量猛然爆发,冲出闸门,竟大力挣脱罗修桎梏,将他翻倒在地。
从此刻起,罗修的枪口不再对着他,而是老人:“回鹰眼,或他死。”
老人此刻看上去更显老态龙钟,不论从前多少风浪,此时此刻,不过是任何一个平凡的老者。
骤然枪响,所有人沉默。在这沉默中,邢默的目光飞快扫过在场所有人的枪口。
没有硝烟。
老人手中握着一把枪,头已无力垂下,血从他身体中流出,弥漫。
“看来有人替你做了选择。”罗修淡淡说道,利落起枪支,目不斜视从邢默身旁走过,“工!撤退!”
邢默无声无息跪坐在原地,好半天无动作。直到罗修同鹰眼其他团员全部消失,他才站起身来到老人面前。悲愤和挣扎的情绪已散去,只剩下酸涩和无奈感。他伸手捂住老人双眼,默哀三分钟。
老人的拳头始终是紧握着。邢默掰开的他手,发现手心中一张柔皱的字条——
“孩子,我已行将就木。首先请你相信,生命绝不因此而对我变得廉价。相反,在澳安度晚年后,我发现其实并没有年轻时期待功成名就退身后的欣喜。你养父曾馈赠我良多,我也欠他良多,越是到老,越是反思曾经自己的罪孽与过错。你养父将这份名单交给我,曾让我一度担心来领取他的人是什么样的目的,又会怎样利用这份名单。你回港之后,我一直关注你的动向,我想,这份名单交给你,是正确的。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吧。”
邢默沉默着,而前面的司机也一同没有声响。好半天他才对邢默说道:“先生之前就料定有人会盯住他,天天盼着你早些来,好把东西安然交到你手上。这封信,也是他早写好的,说如果你看到,你会明白他。”
三分钟后,邢默面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飞快拾行囊,夺过双手颤抖的司机的方向盘,调头向安排好的住所开去。他不明白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何以为自己做到此等地步,看到信后他才明白,也许老人不仅仅是为了他,也为了他自己。
邢默忽然觉得手中这份名单,有着更沉的分量。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他准时乘飞机返港。这次来回甚至不足十二钟头的旅程,他货了一些东西,也失去一些东西。
至少他确认,比起从前,他更坚定且不畏艰辛。
黎雪英今日一件黑衬衫,一改往日洁白气息,令他被衬托得迷人又耀眼。
他坐在小黑屋正中,手握一只桌球正百无聊赖玩弄。这间夜总会深处的房间错综复杂,隐藏许多通道,不是熟知且有人脉的顾客,根本无法解除到巢穴深处。就算是黎雪英,平日也极少会来这。
灯下黑 灯下黑_第76章
但今天他是来等人,也是来办事的。
对方拿腔作势搞迟到这套,不知谁定下的社会规则,大摇大摆迟到的人总要彰显自己的地位和与众不同。
黎雪英无所谓,他今天只办这一桩事,势必要办妥当。
对方也没令他太多等,不到十五分钟门便被撞开,大佬灿说话算话,独身一人单刀赴会。花衬衫,牛仔裤,金怀表同你皮靴,腰上扎紧圈皮带,外衫松松垮垮罩住,不知对谁威风暗示腰间有枪。
冯庆要金盆洗手的原因不光因为他已能坐拥金山银山,手中也有足够白厅势力,其另一个很大原因,便是他屁股下的位置再坐下去便有些烫人。再过几年他五十,就算身体强健也不再能烧杀砍夺,手下人要反水轻而易举,不如此刻留条退路,天高海阔留给后生,遭来杀身之祸。
不过冯庆够聪明,他坐山观虎斗,留两个大佬角色互相争斗话事人。大佬灿便是其中一人,狠辣而势力,风头正劲。
黎雪英选他下手而不是另一个,正是看中他弱点。大佬灿虽行事风格狠辣,但贪财且心急。冯庆位置还未腾出半个,他已抢夺培养自己势力和钱财,恨不得将所有区的话事权都划在自己名下。对这种人,利诱最好不过,再编个冠冕堂皇理由,帮他把冯庆往水里推的好事,大佬灿又怎会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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