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这是军情司的人惯有的习惯,陈道坚甚至知道,如果他们更警惕些,也会打量出路和规划逃生路线,但不会做的更加明显。
“这位是军情司的邓主事。”
张伯甫介绍道:“军情司派驻在外的分部,在倭国的就是邓主事主持。”
陈道坚轻轻点头,示意明白。
判军情司的是金简,少年牙将出身,开初人们只是以为君侯放了一群心腹在身边,后来才发觉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两年来不管徐子先手头有多缺钱,往军情司拨付的款项却一直没有中断过。
现在军情司的规模已经相当庞大,其余各司的吏员加起来才五六百人,而军情司的人员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每到年底孔和带人盘帐时,常常为军情司的开销而感觉相当苦恼。
现在倭国这边已经有军情人员了,外派的军情司派在各路和各府州内,分司的规模视当地的重要程度而定,派在倭国这里的应该是一个分站,可能会有十余人,分别结好倭国的高层和僧人,商人,也可能是普通的酒家伙计,分各种渠道来收集情报。
外派人员在陈道坚看来也是相当优秀,比如眼前这个邓方主事,按级别是吏员中的一等令吏,比张伯甫此前还高一级,但一直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小吏,恭谨奉上,并且已经学习了倭语,甚至还懂得倭人的文字。
陈道坚只能感慨,这个部门不愧是花重金建立起来的重要部门。
邓方跪坐在陈道坚对面,沉声道:“最近几天我们突然发现,倭人方面在囤积粮草,并且在肥前,出云等诸国布置长垒,大内家在调集兵马,大约有一百多骑兵,一千多武士在海边构筑的长垒边缘驻营,在他们的几座要隘大山之下,大量的足轻在聚集,据我们观察,大约是有一万余人。”
陈道坚面色沉毅,乍听到消息时并不为之所动,到最后才点头道:“这么说来,倭人不可能是虚张声势,在欺诈哪一方”
“是的。”邓方和张伯甫一起点头,都道:“若是这样虚张声势,代价太大了。”
张伯甫补充道:“大内家出动大军,要向四周的藩国交代,室町将军,细川家等大名都会接到通知。所以如果是要迷惑咱们或哪一方,这样做的动静都太大,太蠢。”
“所以真的是大内家受到了威胁”陈道坚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现在康天祈的舰队有什么动向”
邓方眼底深处有一抹欣赏之色,眼前这个后生,确实是思维敏捷,考虑事情的角度相当周全,没有疏漏。
怪不得会以现在这个年龄,就担任往倭国的正使,全权代表南安侯府。
而陈道坚也是不负所托,已经与大内家,还有室町达成了协议,并且和诸多的倭国巨商,也是签定了商业合作的条约。
邓方很快垂下眼皮,说道:“我们在康天祈那边还没有人手,为了得到确切的消息,昨天晚上我带人亲自潜到海边山崖上,亲眼看到那边的港口在集结战舰,船帆都升上去,床弩和投石机都打开了,不少海盗在磨刀磨枪,看样子在准备交战。”
“明白了。”
陈道坚起身,对张伯甫道:“给我安排一下,先派人投书,我去求见康天祈。”
“是,听正使大人的安排。”
张伯甫没有多话,虽然南安侯府的人和海盗诸王之一的康天祈见面相当不妥,但到了这个地步,不见面显然是不行。
南安侯府的人也是明白,康天祈对东藩还是抱有善意。
事实就是如此,若不是康天祈同意,倭人不管是室町方面,还是大内家,都不太可能同意与南安侯府商议协约。
这个事儿是明摆着的,倭人们心里明白,陈道坚也是清楚。
“希望是虚惊一场。”在等候沟通的空当,陈道坚盘腿端坐,内心默默祝祷着。
……
康天祈比陈道坚想象的要老一些。
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虽然努力挺直腰板,但老迈之态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康帅万安。”陈道坚举手长揖,身为小辈,礼数还是要到的。
至于称呼,当然不用康天祈等人的匪号。
“牢之免礼。”康天祈脸上露出欣然之色,笑着道:“你带人袭杀天方使团那晚,老夫知道之后,只有一句话,我辈已经老迈,现在的天下是小儿辈们的了。”
“康帅过谦了。”陈道坚不卑不亢,抱拳道:“康帅纵横天下时,牢之还不知道在哪儿,现在哪敢就在康帅面前狂妄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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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长刀加颈
“牢之此来,是来打探消息的吧”康天祈脸上显露疲惫之色,最终斜倚在软榻上,说道:“消息已经确实了,颜齐,李旦二人,汇集兵马船只,打算在月余之内,往倭国这边的海面过来。室町殿,各方大名,俱已经下令武士动员。首当其冲的是大内家,细川家等数家,当然,最要紧的还是老夫这里,是以我已经令舰船戒备,各大名家派出武士,足轻,随时可调派交战。”
陈道坚道:“康帅和这两位,不是盟好的关系吗”
康天祈晒笑道:“咱们这些人,刀头舔血的事做多了,屠村灭城的事也没少做过。谁能信谁此前有约定,不过是利益,监督的人多了,大家只能守信行事。若是无人监督,信义根本就不会有人当真。我和王直走的较近,又是魏人,颜奇和李旦,这两个一个是暹罗人,一个是吕宋人,据说都有魏人血脉,这事谁也说不清。但他们对大魏绝不会如老夫和王直老儿那般看重。现在天方人势大,颜奇和李旦便是一直跟着蒲行风,现在蒲行风被三佛齐战事缠着脱不了身,满刺加的身后,还有暹罗国相助,真腊,占城,这几国也对满刺加虎视眈眈,这几个国家是小国,但陆上力量也不能小觑,满刺加曾入侵过暹罗,惨败而归。蒲行风一两年内,脱不得身,我看哪,他想一两年内灭三佛齐,兰芳,也是难事。”
陈道坚思索道:“那康帅的意思是说,颜奇,李旦,乃是受蒲行风驱策前来”
“大略差不多吧。”
“蒲行风一两年内,根本吃不下三佛齐和兰芳,康帅又说其还有暹罗和占城的威胁。那么又何必和康帅过不去颜,李二人,最多和康帅势均力敌……”
康天祈微阖双目,并不回答。
陈道坚站起身来,面容坚毅的道:“康帅的意思,在下懂了,原本就决定明早离倭,明天天一亮我就乘船离开回东藩,不能再回当面向康帅告辞,尚请康帅恕罪。”
康天祈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个聪明后生,我看好你,也看好南安侯在东藩的所为。我们两家,将来可互相倚重的地方颇多,这一番意思,你替我带给南安侯知道。”
陈道坚抱拳道:“晚辈一定将康帅的意思带到,相信南安侯也会明白。”
康天祈点了点头,看着陈道坚转身离去。
片刻过后,康茂才自侧室而入,对康天祈道:“父亲,这后生真的明白了吧”
“当然了。”康天祈捶了捶腿,笑着道:“老夫一生看人从未走眼过,已经说的那么明显,他若还是不懂,那便是老夫走了眼了。所幸,我一说开来,他立刻就明白了。要不是这两天的天时不好,港口里很多船在避风,进出不易,我看他今晚就会走。”
康茂才感慨道:“南安侯还真是了得,能驾驭这般的手下,我们父子,身边就没有这样的少年俊彦。”
康天祈自嘲道:“我们身边的多半是亡命徒,商人,那些倭人的大名贵人们对咱们说是毕恭毕敬,你看他们什么时候直接和咱们说话南安侯派个嘴上没毛的使者来,大内家的家主便亲自见他,为甚因为他有大魏官职,是正经的朝廷官吏,有官方的身份。咱们这十来万人,说好听点儿是什么王,什么帅,难听点儿,就是一群草寇。倭人重身份,千年之下天皇就是天皇,贵族公卿就是公卿,武士就是武士,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咱们实力再强,哪怕把倭国荡平了,他们也不会承认咱们是大名,是大将军,是什么关白什么的,咱们再强他们也不会认。草寇始终是草寇。那些读书人,南安侯再落魄,他还是宗室,还是近支宗室,给咱们效力他们图什么给南安侯效力,最少不会蒙羞先人吧。”
康天祈显露些微凄凉的笑意,不管怎样,他今天已经财雄势大,拥众十万,叫他如王直那样不顾一切,只为了衣锦还乡,他还是不愿意的。
“下一步就看南安侯的了。”康茂才沉声道:“现在这个陈道坚已经懂得了我们的意思,他很快会回到东藩,不过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据很多人回报,颜奇和李旦已经动员二十来天了,很多外围的船只都到宿务岛上去了。我估计,最多十来天功夫,他们就会兵临城下了。”
康天祈沉吟道:“这两人就算
动员,能出动的人马也就三四万人,船只么,真正的二百吨以上的战舰有五六十艘,百吨左右的一百多艘,加上补给船,他们能出动三百多艘船,三万人左右,差不多也是他们七八成左右的力量。总要留一些看家的人,不能一古脑的全带出来。”
“儿子和父亲想的也差不多。”康茂才道:“所以特意打听了一下东藩的驻军有多少人。”
“多少”
“他们水师是四个营,两千余人。骑兵一个营五百余人,另外还有南安镇有一二百人留驻,此外有一千多人的警备士,是拿原本驻东藩的厢军改的。再下来就是十三个营的步兵营。据所有人的一致看法,南安侯府的府军,出身是南安团练,其训练,战技,经验都相当出色,队中最少有四五个营的老卒经历过三场以上的战事,大半的新兵都经历六个月以上的苦训,其训练强度比禁军还要强的多。若如此,此战打起来,南安侯府的府军分为两部,澎湖一路,两千余人加二十多艘大型和中型战舰。出海邀战自是不可能的事,但固守澎湖本岛港口,以岸上的强弩和驻军守备,澎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些地方仅有小道容数人并列通过,很难攻的下来。是以很多人估计,都说颜,李二人多半会率主力攻东藩,烧杀抢掠一番,小部份人马牵制澎湖水师,以防被南安府军从背后突袭,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打法。”
“依你们之见,胜负如何料算”
“稳扎稳打,”康茂才有些郁郁的道:“数千人和过百战舰牵扯澎湖,两万人以上,分别以大小船只登岸,东藩有些岸防堡垒,但还是守不住。若东藩的南安侯府集结主力,在岸边与颜奇,李旦二人正面交战,则南安侯府的机会只有三成。儿子就算他的七千人全部是禁军的实力,但东藩的铠甲不多,兵器不精,装备远不及禁军这也是事实。而颜,李二人盘踞吕宋各处,这两年来练兵不停,且四处劫掠杀人,部下俱是在海上征战多年,彪悍勇武,凶残暴戾,再以战阵之法训练过,又以倍击之,若南安侯府想以堂堂之阵正面交战,儿子怕是败多胜少了。”
康天祈笑道:“
七千余府军,还有五百多骑兵,一千多厢军,总还能动员几千民壮,算来人数也差不多了。”
康茂才有些不满的道:“父亲大人要考较儿子,好歹用个好题目。颜奇和李旦的部下,俱是常年与人厮杀拼命的海盗,南安府军是不错,陈于泰等人俱不是其对手,但他们原本就弱,怎么能和颜齐他们比陈于泰那样的,在吕宋最多当个小头目罢了。两万多海盗上岸,用民壮,厢军来充人数这不是给海盗送人头么。”
“那依你说,该如何做才有机会”
“坚壁清野吧。”康茂才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 生存之法
康茂才悚然道:“天方人真有的这种野心”
“百年之前,满刺加可不是叫满刺加,人家叫渤泥国,对大魏忠枕不二,人乐善好施,国内其乐融融,也从未有向外扩张之事。后来天方人唆使教徒政变,建天方教法立国,改渤泥为满刺加,立刻北上去打暹罗,现在又攻三佛齐,为的什么就是为了天方人伸张他们的教法。现在有满刺加,再打下三佛齐,兰芳,再北上暹罗占城真腊诸国,俱成天方棋子,再吞并大魏倭国,天下近半地方是天方教法所涵盖之所,这便是天方人真正的野心。”
康茂才沉声道:“父亲的意思是,凡事能低头,涉及到这样生死存亡的大事,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一时之辱,因为一次忍下来,就再也没有下一次。”
“对有些人是这样,对有些人也不然。”康天祈道:“徐子先不会忍,因为他是那种胸怀大志,要一飞冲天的人物。我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儿子,而是你成长的经历与他不同,他有隐忍的时候,更多的还是奋发上进。而你从小生活在为父的成功之下,积威下你的性格和徐子先不会相同,勉强改变也无有太大意思。这就是打天下的人和坐天下的人不同之处,历朝历代,除了李渊,李世民父子外,多半是老子打天下,儿子坐朝堂。你既然是识大局,知隐忍,晓进退的人,也并不坏。最少为父这基业,只要不是蒲行风率部打过来,寻常人是不要想碰为父这一片基业,谁都不成。为父还能活十年,十年之后怕也是尘埃落定,到时候以你的性格,大势明了,做一个守成之主也不坏。”
康茂才这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心有不服,也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康家这艘大船仍然需要父亲来掌舵。
若真的十年之内大势分明,倒也还好,在倭国做一个不是大名的大名,有封地,有强大的水师,倭国人不敢冒犯,彼此相安无事,这样可以一直富贵下去。
只是康茂才内心怀疑,不管是谁得势,是大魏国力复兴,或是天方人得手,甚至是东胡人得了大魏天下,哪一方会容得康家这样的异已力量,掌握着强大的水师,盘踞倭国,始终富贵呢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而对康茂才来说,他仍然不相信父亲的判断,甚至感觉如果徐子先如父亲那样莽撞行事,多半会基业全毁。
而南安侯这样一个大魏方面的变数,恐怕也会随着鲁莽割裂的行事方事,最终陷入完全的覆灭结局。
“可惜了。”康茂才最终遗憾的想着,他对徐子先倒是很欣赏,这个南安侯是一个有趣的人物,原本康茂才还打算近期内去一次东藩,彼此见一个面,现在看来,可能是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
吕宋的宿务岛是其外岛,面积不小,而且水土自然环境相当出色,岛上居民众多,超过百万人,有大片提前被开发和利用的土地,有主港,城市,大片的房舍。
低矮的草屋是吕宋土著居住,在本岛土著尚有几百万人,多半是马来人种,低矮,宽鼻,窄目,黑肤,和马来人相比,吕宋人甚至要更黑一些。
他们和三佛齐人,兰芳,满刺加人大抵是属于一个人种,语言却并不相通。
吕宋这里也有超过三十万人的华人,相较它的总人口大纸占二十分之一,人口基数已经相当大,算是其外来种族中的第一大族。
这个情形在南洋东洋各国中都相差不多,在三佛齐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汉人,在兰芳干脆是占到一半以上,满刺加也有十来万人的汉人居住,暹罗和占城等国,也有加起来好几十万人的汉人。
这些移民多半是在唐末就开始移居海外,经过三百多年的繁衍生息遍布各国。由于汉人吃苦耐劳,而且较为团结,有的家族移居海外已经超过二百年,但仍然说汉话,习汉字,读圣人书。
汉人较土著要精明,也掌握更多的渠道和资金,在二三百年的时间内,汉人多半掌握了各国的经济命脉,如兰芳国还掌握了其国的武力和政治,最终由十余家汉人大家族联手立国,成立了纯粹的汉人海外国度。
吕宋的汉人尚没有这个能力,但很显然也是掌握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这是最基本层次的成功了。
颜齐和李旦两人是吕宋人,他们很明显的仇视外来的汉人,在他们盘踞宿务的时候,将城中居住的汉人都驱离了城池,使汉人住在那些低矮的草房中,汉人兴造的好宅子被分配给海盗和土人中的头目,这样数年下来,其在宿务和吕宋反而引起了当地人广泛的赞誉和认可,吕宋的王室,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暗地里都对颜,李二人表示过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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