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张广恩上轿之时,犹自长叹,大魏开国二百多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难道真的是亡国在即
韩钟面沉如水,坐在大轿回府时,天光犹亮,他突然看到路边的一株柳树上冒起了新芽,那是稚嫩的绿色,一星半点,但是给人春光不远的感觉却是特别的强烈。
往常时,身居高位的宰相哪能关注这么一点不起眼的小事柳枝抽芽,长出嫩绿的新叶,然后风也变暖和了,再下来似
乎一夜之间,京城各处就满是新绿,一年的春天就又到来了。
往年时,韩钟会带着两个儿子,带着孙子和孙女们出城踏青,一般就是去西山,数百从人浩浩荡荡的往西山去,欣赏满山碧绿,在温暖的春风之中,用围幕遮拦出大片的地方,野餐之后再折返京师。
多半时韩钟会看着猎狗围猎,也就是打到一些野鸡,兔子,西山距离京师近,有几个村子就是猎户,经常会打野物到城中贩卖,山中留存的猎物不多,众多的相府仆役,元随折腾半天,也就是可怜巴巴的一点收获。
只是为了博韩钟一笑罢了。
&n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服
“见过相国。”徐子先进房之后,毕恭毕敬的长揖为礼,宰相位在亲王之上,礼绝百僚,礼节上不可有丝毫的疏忽怠慢。
“南安侯此来何意”尽管徐子先是上午才得以正式袭爵,但韩钟肯定是早就得到消息。
在徐子先面前,韩钟不屑掩藏自己的情绪,对这个给自己布局落子造成了大麻烦的福建宗室侯爵,韩钟丝毫不愿假以辞色。
眼前的宰相年约六旬,面色沉毅,身材保持的很好,身着紫袍和展脚幞头,尽管是在私室召见,韩钟也没有换上便服,显露出对徐子先的提防和冷淡态度。
“相国危矣。”徐子先从容道:“刘知远去内东门独对,相国以为他是去做什么”
“危言耸听。”韩钟怒道:“宰执面对天子涉及国之大政,你一个蠹虫般的宗室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在下不是蠹虫。”徐子先道:“南安一战斩首千级,无任何人相助,如果这样也算蠹虫,天底下不是蠹虫的官员也太少了。”
韩钟冷笑起来,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他原本以为徐子先是来赔罪示好,以求安稳回福建,现在看来,这个青年宗室竟是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刘知远去内东门独对,接着枢密陈獾召各厢都指挥,军指挥会议,京营禁军成了一团散沙,然后天子派郎卫持节而出,刘知远命石遇吉率军士至相府,称相国谋反,天子诏令拿捕,请问相公至时将如何自处”徐子先知道时间紧迫,不能有无谓的耽搁,他单刀直入的说道:“如果相公不信我,我现在转头就走,不过我敢确定,晚上天黑之后,郎卫会冲入相府,到时候就是另外一番景像了,不知道相公是束手待缚,等着被刘知远嘲笑,羞辱后再赐自尽,还是在大军入府时,就选择自我了断”
韩钟一字一顿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并不要紧。”徐子先道:“要紧的是有人利用我使天子下定决心,以两位相公联手留我,确立储位,威胁天子的名义,这才能使天子下定决心……”
韩钟至此已经信了九成,徐子先和徐子诚想留京的传闻已经传扬开来,韩钟当然也听说了。他以为这是右相徐夏商的痴心妄想,徐子诚这蠢货没有任何威胁,徐子先当然有威胁,如果徐夏商在政事堂会议时提出来此议,韩钟的打算是断然否定,不给徐夏商运作此事的机会。
倒是没有想到,刘知远居然用这件事为突破口,简直是可耻的构陷,完全的谣言!
“相公可是想赶去内东门解释”徐子先缓缓道:“天子已经诏令卫尉掌握禁军,郎卫高官尽至内东门,态度已经相当明确,这个时候相公去解释有用吗其实天子早就想拿下相公,只是缺乏下定决心的理由和借口,这一次的事不过是给了天子最明确的理由和借口罢了。”
韩钟是何等人,一生都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种种厚实的心计和再狠辣的手段也是见识过,天子的禀赋中等,性格扭曲而冲动,而且下了决心的事很难更改,这一切都使得韩钟起身之后又颓然坐下……就算天子相信了他的解释又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你来见我,有何益处”韩钟盯视着徐子先,问道:“是来坐实我们勾结之事”
徐子先沉声道:“刀刃临头,当然要奋起一搏来反击,我此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束手就缚的那天。如果相公信任,我想要奋力一搏,唯一的办法,就是诛杀刘知远!”
韩钟猛然一震,盯着徐子先看了半响,他是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宗室,居然有如此的胆量和决断
楞了半响之后,韩钟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因为利益一致,”徐子先道:“相公要保住权位和身家性命,我也是一样。既然被人捆在一起,就是天然的盟友。我听说过一句话,打胜仗的话,靠不住的人也能靠的住。打输了,靠的住的人也靠不住。现在相公危在旦夕,旧有的力量不是被防范就是靠不住了,真正能用的,反而就是我这个昔日之敌……”
“那要怎么着手”韩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徐子先的勃勃野心和藏在外表之下的狠辣,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心安,站起身来,韩钟说道:“刘知远府里有过百元随,还有相当多的牙将,如果奉诏讨逆,会有郎卫跟随,那就难办了,天子脚下,郎卫持白虎旗至,禁军无不束手,靠不住的。”
“我带的都是福建来的乡野之民。”徐子先道:“白虎旗下禁军束手,我的人却不会,另外还有王直的人。我在这里要讨一句承诺,此事过后,我回福建,王直能得到相公支持,另外我需要堂札,相公听闻刘知远造逆谋反,令我率部平乱。再有堂札,令我于考试后迅速返回福建,以安天子之心。再有奏疏,上奏天子相公愿支持北伐,但要在相公的控制之内,不可以浪掷兵力……”
“有何意义”韩钟道:“我反北伐,现在改变主张,底下的人如何看我”
“政治上的坚持是要看收益与损失,现在相公因为反对北伐,已经成了天子心中必除之人,不可以再坚持下去了。此次要诛除刘知远,最少要叫天子感觉相公也可以与他站在一起,而不是一直反对北伐大政,若无此疏,恐怕天子会亲征出宫至相府,那样还是前功尽弃……”
韩钟面沉如水,但并没有坚拒徐子先的建议。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北伐之事是刘知远提出来,成为韩派和刘派的分水岭,韩钟再怎么样也要坚持,否则大政迟早被刘知远所控制,韩钟才不得不极力反对,如果能诛除刘知远,韩钟的改变当然也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郎卫
“陛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刘知远躬身道:“韩钟已知道内东门臣奏对之事,其对臣恨之入骨,北伐大计又必得耽搁下来。”
这算是刘知远和天子摊牌了,确如他所言,若韩钟知道小东门这里发生的事,必定与刘知远不死不休,朝廷会陷入无休止的政争之中,韩钟和刘知远,天子当然只能留一个。
“便如卿请。”天子深感不悦,但事涉北伐大计,天子只能选择一向支持自己的刘知远。
“臣请陛下派郎中令陈常德前往拿捕韩钟。”
“可。”
“陛下可派期门令徐子威,执白虎旗与郎中令同去”
“白虎旗不可轻出。”天子沉吟片刻,终是觉得以天子身份,派出郎卫已经太过,再出白虎旗,形同镇压兵变,传扬开来,名声太过难听,当下还是拒绝刘知远所请,只道:“韩钟并未谋叛,令郎中令持虎符率执戟郎并金吾禁军一同前往,着令韩钟赴大理寺狱,朕将简派大臣,审理其不法诸事。”
宰相在大魏是最尊贵的存在,天子下诏时心情不乏沉重,不管怎样,拘捕宰相都会是对他后世名誉的损害,而韩钟只要稍有自尊都不会被押送到大理寺狱,弄的上下难堪,估计多半会伏剑自杀,以全其令名。
天子道:“对韩钟家人不可骚扰,不可侮辱,更不得杀戮。”
刘知远抱拳躬身,答道:“臣不敢。”
再起身时,天子已经在羽林郎和诸多内侍簇拥之下,起身返回大内去了。
刘知远站直身体,感觉自身在微微颤抖着。
他是名臣之后,出身千年世家,其家族进入大魏之后,历任大参,枢密的并不少。但距离宰相这个位子,总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历任先祖的遗志,多少代祖宗的遗憾,现在就要在他手中弥补回来了。
韩钟被捕下狱,朝廷当然要重选首相,舍刘知远其谁
而且右相也会去职,枢密使张广恩去职,这两个职位天子也肯定会依从刘知远的推举,再将三司,吏部,兵部抓在手中,朝堂一半在刘知远的真正掌控之下,论起来比韩钟还少一半掣肘,论宰相之权,刘知远也会远远超过韩钟。
君子所求,不过如此
几位侍中已经上来行礼问好,他们或是前任大参,或是卸任枢密,但同一特点都是天子近臣,未必没有起复的机会。
能加侍中衔,原本就是重臣和心腹大臣才有的待遇。
刘知远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不叫这些大臣看出自己太过得意,以免传扬开来,成为笑柄讥评。
待刘知远出殿之后,郎中令陈常得已经等候在外。
三百余人的执戟郎亦是开始在小东门集结,执戟郎俱是亲贵子弟,或宗室,或文武大臣的家族子弟,与羽林郎相差不多。
金吾卫卫尉石遇吉则集结金吾卫,金吾卫的人数多一些,达千人之数。
两人俱是内廷武官,不可与宰执交结,但看到刘知远出门时,还是面露笑容,远远的躬身为礼。
在此之前,虽然两个内廷高官对刘知远也很客气,但远不到巴结的程度,而眼看刘知远即将大拜,两人的神态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执戟郎俱穿半截身的铁甲,戴铁盔,而金吾卫穿红色武袍,外罩银色的全身锁甲,一千三百余人肃立于宫室广场之内,执矟,矛,长刀,手按障刀,一半人持神臂弓或长弓,以仪态,身高,具甲,装备来说,眼前的执戟郎和金吾卫禁军,俱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以刘知远来看,一千三百余人神态各异,站姿散漫,不少人还在随意说话,甚至走动,这些都是亲贵子弟,哪怕是金吾卫也有不少是武官世家出身,郎中令陈常得是老好人一个,根本不管事,石遇吉自身不正,金吾卫军律不佳,一半得算在石遇吉的头上,叫这两人弹压军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刘知远也不在意这些,只要郎卫一至,韩钟知天子心意,除了自杀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选。
难道堂堂宰相,真的要去大理寺狱被人当猴子观赏再被天子派的敌对派系的官员来审讯,侮辱一番,最后赐自尽
“请大参上轿。”元随头目走过来,躬身打开大轿的轿帘,紧跟着说道:“明天起,就得叫相公上轿了。”
相比亲切一些的“相公”,其实刘知远更喜欢“相国”这个称呼,这个称呼令得他感觉到一种尊贵,是难言的尊严,原本虚无缥缈的权势似乎都落到了实处。
恩威并施,福祸由心,天子之下,国事俱由宰相断,这是大魏的传承,在刘知远上轿之后的那一刻,他终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大参,”石遇吉赶过来,拱手道:“时局混乱,要不要末将派一哨兵马,前往大参府邸护卫”
刘知远府里有七十名御赐元随,加上二百多牙将,还藏着大量的甲胄和神臂弓,他不觉得会有什么人能突破这几百人的守护,伤害到自己。
韩钟一旦想动禁军,在卫尉兵符之下,各厢都禁军都会出动,十余万人的禁军,韩钟能调动多少,持着虎符的卫尉一至,甚至情况一急,天子定会派人执白虎旗平乱,又有多少禁军将领,冒着事败伏诛的风险,跟着韩钟来攻打自己
“不必了。”刘知远府中的情形不可为外人所知,当下含笑道:“都指挥有心,不过本府有元随牙将守备,料想无大碍。”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王像
暮云低垂,枢密副使李国瑞从枢密院下值。
他原本是将种,将门世家出身,但当年却是在家族支持之下考的文进士,走的是文官仕途。这条路原本并不好走,文官世家与将门世家算不算太融洽……宗室结亲可以与文官世家或是将门世家,两者都是宗室的上佳选择,而文官世家却极少选择将门,将门也不会主动去与文官交结……两者之间虽不能说势成水火,但也是泾渭分明。
太祖开国的时候原本有国策,官员应可文可武,文武之分不必那么分明,但二百年时光冲涮之下,大魏的现状还是偏离了太祖的希望。
李国瑞以武转文,升迁却是相当困难,从下县县尉至县丞,再至知县,州判,州同,知州,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四十余岁时还在知州的位子上迁转,如果不是在平定山东青州群盗时展现的军事才华,立下大功,怕是现在五十来岁,还是在州府的序列上迁转,想进入安抚使层面都是痴人说梦,更不要说进入两府,成为执政之一。
李国瑞的机遇来自于刘知远的赏识,他为知州时,刘知远在河北东路任安抚使,后刘知远入朝为枢密副使,刘知远一路被提拔为河北东路的安抚使,去年对东胡的胜利,塞住了质疑者的嘴巴,其后李国瑞被已经任大参的刘知远引入朝中,拜为枢密副使。
这一次的升迁却是无人质疑,甚至盖住了刘知远一党的嫌疑,连左相韩钟都未在刘知远的任职之事上有所刁难,入朝之后,韩钟甚至数次表示了善意。
原因也是极为简单,在朝的枢使和副使中,年富力强,尚未满五十的李国瑞是公认的最为知兵的名帅,任何宰相或是大参,想在军事上有所展布,非得倚重于李国瑞不可。
李国瑞也是顺利的兼任兵部尚书,同时知兵器监,朝廷哪怕在北伐之事上还在犹豫,争论,但对李国瑞的支持倒是举朝一致……朝廷也实在伤不起了,东胡连续数次入境,北方诸路残破不堪,流民多达百万,地方残破赋税不收,还得赈济和安抚流民,禁军的损失也是不小,诸般情形相加,已经令得朝中官员相信,这样的入侵再持续下去,大魏就真的难以为续了。
但是,李国瑞上马之时也是犹自摇头,北伐之议就真的可行
刘知远已经隐隐向李国瑞透露过他庞大的北伐计划,令得李国瑞相当的吃惊,甚至感觉刘知远简直有若疯狂。
动员百万大军和百姓,行此冒险之举,一旦失败,大魏连翻盘的本钱都输光赔净,东胡再进来,不光是残坏北方各路州府了,燕京也是危险的很!
一旦朝廷虚弱被北虏尽知,下一次进来的可能就是北虏和东胡的联军!
三十万乃至四十万人的骑兵入境,到时候拿什么来挡
一旦如此,刘知远固然是千古罪人,李国瑞又当如何
一念及此,难免叫李国瑞心中郁郁,甚至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一边是刘知远的知遇之恩,还有天子的期盼和压力,另一边是明知事不可为的疯狂,李国瑞自己也不知道,在北伐大事上,将如何决择,到底站在哪边
相比之下,韩钟的持重谨慎反而是更叫李国瑞赞同,虽然不能被动挨打,使东胡入境的情形持续下去,但相比较而言,静观其败,突出几个战略防守的重点,将损失降到最小,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凡事真的能依本心而行
金吾卫军和执戟郎集结的消息早就传开,而枢密院这里,却对此无能为力。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