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宫中郎卫不属枢密指挥,若是有功高资历深的宿将在朝,可以敕封为太尉,领禁中内外一切兵马,凭功臣宿将的威望,可以震慑一切不法情事。
正因太尉之职重要,在成宗之前宫中禁卫经常托付给年老功高,忠诚上绝无问题的太尉来提调,现在已经十余年不拜太尉……
放衙之时,皇城中的官吏极多,大官坐马车或轿子,小官骑马甚骑骡子,也有不少官员换了便袍,安步当车的走回去。
京城人口有一百五十万人左右,甚至在大股流民涌入时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到傍晚时,每条大道上都是人潮涌动,人流异常稠密,只有宰执可以使用大量仪从开道,不受影响,普通的官员还不如慢慢走回去,欣赏燕京的京华盛景。
天气渐渐转为和暖,但李国瑞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内东门那里已经传来嘈杂的声响,显然是郎卫们正在集结了。
“回府去。”李国瑞胸口如针扎一般的疼痛着,如果是旁人,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去刘知远的府邸,李国瑞有大量的元随和在外带兵时跟随的精锐牙将,在此决疑定计之时,他若赴刘府守备,定会大得刘知远的欢心,两人的盟好关系会更进一步。
但李国瑞不屑于此,哪怕枢密使的位子已经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李国瑞的府邸在朱雀大街南侧的太平坊,本朝燕京修筑之时动员百万民夫,历十余年方修成,几乎是复制了大唐长安的原版,除了城门和宫门名称略有不同,也没有兴庆宫和大明宫外,其余诸处几乎是完全相同。
人都说大魏太祖皇帝可能极为崇慕大唐,包括大唐太宗皇帝,从坊市格局和名称来说,李国瑞感觉传言应该属实。
北端就是枢密院,太庙,鸿泸寺,光禄寺等衙门,南侧近太平坊的地方是朝天驿所在地方,再往东走,就是睦亲馆。
这一大片区域,要么是馆舍要么是达官贵人的宅邸,京师百姓常居的那种一进小院很少,更不要说普通的商行店铺,能在此立足的,毫无疑问的都是高官巨商。
在回府途中,李国瑞途经蒲氏商行时,却是被蒲寿高所阻。
“见过执政。”
参知政事被称为大参,枢密副使却是执政,这也是本朝官场称呼的特例。
蒲寿高一身白袍,在人群中相当显眼,不过在京城的天方商人也并不少,倒不至于引人骇怪。
“是蒲东主。”李国瑞在马上点了点头,当然并没有回礼或下马的打算。他要是向一个商人回礼,或是下马说话,第二天就会被御史弹劾。
堂堂宰执,与商人的地位相差太远了,哪怕是蒲寿高这样的大商家。
“今晚当诛除韩钟。”蒲寿高的眼神里不乏得意之色,这一次的大风波是蒲寿高一手推动起来,连刘知远买通内侍们的钱财也是蒲寿高所提供,他对李国瑞道:“执政亦手握重兵,可曾想过亲至韩钟相府,一锤定音”
原来这个商人还不太放心,怕出什么差池,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
李国瑞冷然
第一百七十章 踏天街
而张虎臣身后诸人,更是令李国瑞有惊掉双目的感觉。
阴沉而沉毅的刘益,十余名纠纠气息明显的少年牙将们,都是有挟弓矢,马上追亡逐北,斫斩人头而眼眉不眨的武人气息。再有一百余骑的骑兵,或是沉稳,或是坚毅,或是昂然四顾,都是具有相当杰出的武人气息。
张虎臣,刘益,金抱一,吴畏三,林存信,李福祥,再有高时来,金简,田恒,李普等人,俱是牙将和武官中的精英,包括其后的一百五十人的骑兵,都是精中选精,是南安团练武卒中最精锐的好手。
此次上京,徐子先似有所感,知道此行不太会顺利,但也真的没有想到,会有率部陈兵于天街之前的一天!
“奉命讨逆”李国瑞当然知道徐子先等人为什么将兵戈指向刘知远,刘知远已经将徐子先和韩钟绑在一起,看起来已经成了死局,徐子先却是反戈一击,与韩钟真的勾连在一起,然后将徐子诚与刘知远绑在一起。
争储位的大事,事涉宰相和一位大参,只是大参刘知远去内东门告御状,而韩钟却是凌厉一击,直接以堂札令徐子先讨逆平乱……一高一低,昭然若揭!
“关键在于,韩钟要安然无事,然后徐子先真的铲除了刘知远……”大事当前,李国瑞却是没有替刘知远出头的打算。
在一百五十余骑接近时,李国瑞身边的元随们都是神色紧张,将手按在障刀之上,或是举起了手中的神臂弓。
“情形不明,”李国瑞大声道:“我等回府静候天子圣命!”
这倒也是相当正确的办法,现在宰相说大参是逆贼,天子也没有明确表示态度,也没有调派大臣随禁军平乱,枢密院也没有接到天子诏命,李国瑞的选择,不能说是错误。
只是一旦刘知远能胜利,李国瑞前途堪忧。
“执政……”李国瑞的一个心腹面色苍白的道:“是不是再想想”
“想他奶奶个球。”李国瑞相当粗鲁的骂了一句,掉转马头就往太平坊的坊门方向去,众多元随赶紧跟随而去。
待徐子先赶过来时,就看到执政被元随簇拥着而去,离的老远,还有人回头往这边观看。
而面色惨白,身体颤抖,神色如同一个死人般的蒲寿高,却是如老鼠般的躲避了开去。
蒲寿高的心中充满震惊,愤怒,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当然不信也不愿去设想徐子先能成功,但不能不想,万一徐子先成功了之后,蒲家将如何自处
蒲寿高心中恨极,也是悔极,早知今天,当初就该把所有能用的力量都派出来,把眼前那黄口小儿,彻底剿杀在襁褓之内!
“这是枢密副使李国瑞和其元随。”陈佐才这几天一直在京师四处行走,李国瑞的元随仪从他已经见过几次了。
陈佐才相当庆幸的道:“还好李枢密似乎无意参与此事,不然他的麾下元随和牙将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可并不好对付。”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么。”徐子先从容不迫的道:“刘知远咄咄逼人,北伐计划太过疯狂,无人跟随才正常不过。”
朱雀大街亦称天街,衙署众多,不管是宰相还是厚生司的小吏,俱是要从这条大道往东西两边行走,众多的行人,十之七八是各衙门的官员和吏员,崇德十四年二月初七的这个傍晚,很多人见到了足以令其夸耀一生的奇景。
一百五十多骑兵飞速跨过诸坊,经过北端的各衙门,在众多人惊奇诧异的眼光之中,飞驰向积寿坊的大参府邸。
“诛刘知远!”骑兵所过之处,只留下暴烈的喊叫声。
待骑士们带着雷鸣般的马蹄声远去时,一千多名郎卫举矟执戟,自长乐门而出,再出西华门,往着光禄坊的方向而去。
陈常得与石遇吉两人一并策马而出,石遇吉亲自手捧天子诏书,前往宰相府邸,质问宰相韩钟诸多违法事。
浩浩荡荡的金吾卫士与执戟郎一并而出,沿途军民人等无不避散,石遇吉和陈常得威风凛凛,待他们出西华门时才接到消息,有小股骑兵奉堂札冲去了积寿坊的刘大参府邸,两个武将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包围宰相府邸是天子亲令,也是刘知远这个大参三次奏对争来的结果,两个武将没有明显的政治立场,两人俱是京师禁军体系的将门世家出身,于政务,领军其实俱是才具平常,只是这样的世家容易得到天子的信任,乃至十余年间慢慢身处高位。
他们擅长的就是听令行事,而眼前的突发事件根本超出了他们能处理的范围,两人略微商量片刻之后,决定先慢慢行至韩钟府邸之外,至于怎么处理往刘知远府邸去的那支骑兵,当得由天子来决断。
“应当不碍。”石遇吉满有把握的道:“听闻骑兵才一百五十骑,大参府邸墙高院深,且有元随,牙将护卫,虽然官员在京师不得私藏甲胄,但矟,矛,刀还有神臂弓不缺,往袭骑兵,只着武袍不曾披甲,岂能攻入府邸之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围相府
“石遇吉”西角楼上传来韩钟的声音,冷洌异常:“若不是我,崇德十一年时有人弹劾你贪污军饷,克扣军需,虐待金吾卫士,你当时就得被赐自尽,结果只是罚俸了事。当时你抱着我的大腿,说此生愿只效忠我一人,连天子也得靠后,当时你涕泪交加,但字说的很清楚,我没有说错吧”
韩钟一番话说出来,几乎令石遇吉无地自容。
崇德十一年时,石遇吉是几乎难以过关,还好是抱着韩钟大腿,极力表示忠诚,这才勉强被赦免过关。
四周金吾卫士们一阵哗然,主官这么丢脸,他们却也是趁着鼓噪起来,石遇吉贪且暴,在金吾卫军里素来不得人心,众人只是畏惧朝廷官职,勉强听从石遇吉的命令,但石遇吉的老底被揭开来,也是令得所有人感觉一阵爽快,不少将士趁机都笑起来。
石遇吉狼狈不堪,退后两步不再说话,陈常得只得上前,对灯火明亮却看不清人影的角楼叫喊道:“韩相,恕常得无礼,甲胄在身,不能行礼。今日前来,有负相国素来深恩,但上命不由人,请韩相谅解……如果可能,请韩相令下府下人开门,常得亲自护送相国至大理寺,相国秉国多年,素有功劳,想来天子也不会太与相国过不去……”
“你倒是会说……”韩钟沉默片刻,说道:“身为大魏相国,去大理寺狱与刀笔吏对状吗罢了,大局一明,我自会去宫门处求见天子,当面对质。”
陈常得一脸为难的道:“韩相这就是与我们为难了……”
“说这些做什么”石遇吉恨声道:“下令攻开府门便是。”
“韩相!”陈常得大声道:“如果韩相随我们走,府中上下人等不会受骚扰,如果我们强攻进去,很可能伤及无辜!”
“陈常得你不错,知道拿我的家人来威胁。”韩钟突然大笑起来,说道:“左卫大将军王直,将你的儿郎叫出来亮个相,给这些样子货看看!”
执戟郎和金吾卫向来被京师百姓私下称为样子货,当年挑禁卫郎卫是人样子,现在只是木桩子。
诸如此类的话很多,当然一般当面不会有人这么侮辱,不过吵起架来就难说的很。
石遇吉和陈常得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神色自然是难看,但更叫他们吃惊的是两角的箭楼上突然冒出数十人来,都是持长矟或弓箭,个个均是孔武有力,面露戾色的汉子,西侧角楼上还有一个满头白发,没有戴帽或盔,但神色俨然,腰背挺直,虽是白发老翁,但那种不可一世,睥睨万方的气概却是一般老者绝无仅有!
王直已经入京多日,陈常得和石遇吉还都接过他的贿赂,当然是第一时间把这个左卫大将军,静海军节度使给认了出来。
而王直入京,带着数百精锐从属,当时石遇吉还笑话,京师十几万禁军和郎卫,王直那几百人有屁用
但在此时此刻,这几百人显然就能当得大用了。
以相府百名元随加上牙将,人数不下三百,不过都和郎卫一样是样子货,没有经过战场厮杀,石遇吉和陈常得都是奉圣命而来,很难说韩钟慌乱之下,相府上下能有多少人愿意跟随韩钟陪葬
王直的人就不同了,都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强梁之徒,生死间不知道走过多少次钢丝,这样的凶徒有几十人就能坏得大事,何况是几百人
“老夫四百麾下尽在相府,”王直拿障刀指着石遇吉和陈常得两人,笑骂道:“要不是宰相拦着,你们这一千多人,老夫带着部下冲出去一阵就杀散了,你们来冲一下试试,不要将性命妄自送在这里!”
韩钟骂人时,陈常得还敢上前与宰相叫阵,但王直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不管是陈常得还是石遇吉,却只有铁青着脸退避开去。
他们一共带着一千三百人,现在相府里最少有六七百人,其中有一半多是凶暴残忍的海上群盗,都是经历过生死战阵的强徒,加上高墙深院的相府,现在叫部下强冲,怕是要立刻引发兵变。
加上往积寿坊大参府邸的那队骑兵,也是不可控的风险,两个高级武臣哪有什么担当当下退了下去,彼此商议一通,当然是决定等天子那边的反应到了再说。
眼看郎君卫如潮水般涌来,又如退潮般退出了百步开外,韩钟也是松了口气。
为相多年,韩钟都没有带兵的经验,这和刘知远,还有李国瑞等宰执不同,当然更不能和久在地方,经历多场战事的张广恩相比。
论胆气,韩钟当然也不逊色,当着千多郎卫,斥责陈常得和石遇吉两人,言词态度都相当出色,也是令得相府中人定下了心思。
再怎么样,宰相神智清醒,言谈犀利,不失往日风度,那些人会自忖,难道相公还有翻盘的机会
只有这样安定人心,元随牙将们才会为之所用,不然的话,反而在防备禁卫冲入府中的同时,还得小心提防相府中人。
“大将军,眼下算先过了一关。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半
徐子先是注定要走,王直却可以留在京师一段时间,立下这般大功,守护了韩钟安全,他归附之事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找麻烦。
在京师顺理官场之事,和韩钟稳固交谊,接下来王直就能考虑接班人的问题,再将这事理顺,他就能回明州养老了。
这一次是王直最后的机会,若是抓不住,只能流连海上等死了。
所以徐子先相当体贴,王直也是要抓住机会,守护韩钟的事,必得由王直来做。
况且还有一条,徐子先曾经与韩钟不睦,虽然现在尽弃前嫌,终究还是有些尴尬,徐子先去刘知远那里,最为合适。
“希望老夫没看错……”王直安抚了惴惴不安的韩钟,自家却是有些不安起来,徐子先的部下看起来确实是罕见的精锐,但有时候看样子是不准的,眼前的郎卫,哪一个不是七尺男儿的军汉好样子真打起来,王直真有信心率部下冲出去将这一千多人的郎卫杀散了去。
徐子先的兵马,到底是精锐,还是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货
唯有交付天意,事若不谐,王直当然不会留在相府等死,而是会率部下杀出城门,在城门那里他早就有所准备,一旦不对就杀到城头,用长索吊人出城,能逃出多少是多少,这等大事,当然也是要搏命,能活下来多少人,也是得看天意。
……
徐行伟是在下午时接到徐子先见面的短简,急赴睦亲馆之后,才知道出了这样可怕的变化。
徐子先连魏翼也没有通知,这件事若败,徐子先必定无幸,魏翼只是文官家族出身的普通举子,未必会受到什么牵连。
就算有牵连,了不起就是配解回福建,不会受到严重的处罚。
徐行伟就不同了,以其国姓世家,原本因为其与徐子先交情深厚的背景,最坏的结果也是剥夺执戟中郎的官职,讲武堂的教官一职也定然保不住,但也就是如此了,朝堂动荡,天子不会对宗室出身的国姓世家太苛刻,严格来说,酌金事件打击的都是有望储位的宗室重镇,对外围和远宗反而不是那么严厉,对徐行伟这样的中郎小官,更不必究追猛打。
“一旦子张兄参与其中……”徐行伟记得徐子先是这样说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被撵回福建,坏的结果就是下狱,乃至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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