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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观其行知其心,只怕谛听的这些人,都将自己摆在了过高的位置上,操心起了人类发展与前进的轨迹了。
纵然眼下台面上的各方势力,都几乎被谛听玩弄于股掌之中,看似整盘棋局已近定势,直到官之前,也很难再出现意外状况了;然而沈归却仍固执的不看好谛听这盘改天换日的大计,更不认为他们能够引导华禹大陆的芸芸众生,成功走上所谓更加文明先进的道路之上。
归根结底,沈归就是不觉得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是可以经由某些上层英团体向前推动罢了。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谛听只是想发上一大笔国难财,沈归也绝对有着充足的理由,把他们的锅台碗筷全部砸烂!
之前的谛听,在沈归眼中就犹如镜花水月一般朦胧模糊;可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与沈归亲自接触的顶层人物越多,真实意图也就暴露的越明显。当一个人或是团体,对某件事物产生了志在必得的念头,那么再没有任何神秘可言了。
砍价之时不能露底,也是同样的道理。
通过郭兴首战的战报,沈归自认为已经将谛听此举的真正意图,摸透了七成左右。他看着忧心忡忡的东暖阁众人,指着图上开始具体排兵布阵:
“先说中山路的防御布置好了。泰宁大将军丁朔,是子麟举荐的人对吧?那么细节方面的问题,我们留就给丁将军自由的发挥空间,准他相机行事即可。大方向上可以凭东幽边境的扶余城、以及关北边境的扶州城,作为整体防线的左右两翼;以中山首府青山城作为防线中心。三座城池彼此守望相助,构筑出一个呈倒三角形的内凹防线,将所有中山路可用之兵,分配在这三座坚城之中缩,只等郭兴率军来攻。”
东幽路总督李子麟听完之后,看着幽北全域图皱了皱眉:
“这个防守方略稳妥有余,却有些过于保守了。面对如此强敌,我们只有出些奇招,才可能搏到一个以弱胜强的机会。”
沈归听完点了点头,却没有解答李子麟的疑问,而是转头对万长宁开口询问:
“小忆和十四出事之后,朝廷的情报渠道是由谁来接管的?“
“……暂时是我来代管的,不过我没走过江湖,不太熟悉这方面的事物,光是维持日常运作已然非常困难了。那些江湖人在我手里,不但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还隐隐有互为拖累的趋势。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举荐一个人来接手吧?”
“既然如此,那我找好人选之后,让他自己去清泉茶社交接。”
说完之后,他又挠了挠头,看着颜重武那张黑灿灿的脸庞,颇有些犹豫的问道:
“黑瞎子,你的飞熊军现在驻扎在锦城?还是原本的五万人马吗?”
“半年之前,陛下许我额外扩军五万。但我飞熊军的选人标准一向极其严苛,目前也只征到了三万之数;而且这三万人马,现在还都是些没整训完毕的新丁,一旦拉到两军疆场之上,战力如何谁都无法预计。”
“好,把这三万新人交给我吧。”
颜重武听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颜青鸿,见兴平皇帝微微点头之后,这才开口答复沈归:
“好!连带作为教官的三百名飞熊军老兵,一并都归你调遣。不过为何你舍中山督府军这样的强军不要,却反而借我这三万新丁呢?”
“这三万人本就不是用来正面厮杀的,战力如何根本也无所谓。李子麟,你与朝鲁之间的私交,大概是什么程度?”
经沈归这么一问,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李子麟;其中尤以颜重武最为激动,甚至都把右手握在了腰间那柄御赐战刀之上!
李子麟被沈归一语道破与敌酋朝鲁有旧,竟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淡然的说道:
“去年向漠北运粮之时,曾与他打过一次交到。不过那时候朝鲁,仍然还是奴隶身份、所以我与他仅在交接之时,曾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不过,当博尔木汗病逝之后,他暗中曾派来一位秘史,想与李家商号私下接洽一笔大生意。他们神石部盟想要大批量的购入粮食,不过那时我也才刚刚接任总督之职不久,政务缠身,根本无暇顾及李家的粮食生意,便回绝了那位秘史的请求。”
“回绝了?话说死了吗?”
“生意人谈生意,什么时候说过死话?”
沈归听到这个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伸出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木制桌面,陷入了沉思之中;大约过了十息之后,沈归眼前忽然一亮:
“你握着李家私兵,哦,现在叫齐元军对吧?回去挑上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队伍,不需要找那些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兵,只需挑那些身高体壮的莽汉、给他们配备最好的兵器铠甲,起码也得是那种内里暗藏云纹、工匠镌刻姓名的极品货色。这五千人什么都不用干,就在扶余城以北、与中山路接壤的位置,沿途安营下寨。事先说明啊,每日的整军训练可不许停,还得改为一日三练,什么口号啊军鼓的都给我敲的震天响,声势造的越大越好!”
李子麟听完之后,刚想开口询问细节,可沉吟了半晌之后,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如果陛下没有异议的话,那臣下便即刻启程、赶回大荒城调兵备战。”
“去吧,调兵遣将之类的事,朕是一窍不通,中山王怎么说你怎么做便是,无需事事奏报。”
“是。臣下告退。”
说完之后,李子麟又有些踯躅地回望了一眼大权独揽的沈归,随后才低头退出了东暖阁中。
“顾兄,正如我方才所说一般;虽然中山路看似岌岌可危,实际却并无什么大碍。你等只需谨守扶余、青山、扶州三城即可;以郭兴今日的心性判断,他绝对不敢强行突破这个倒三角防线。调兵遣将之类的事,贤兄尽可交由泰宁大将军代为决断;至于民生政务辎重之类的琐事,贤兄要多听嫂夫人的意见。当然,中山路的大方向,还是要靠贤兄亲自掌舵的……”
说到这里,沈归刚打算打发顾晦出宫,又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扭过脸来,郑重其事地对颜青鸿请示道:
“禀陛下,沈归想替泰宁大将军丁朔,讨一道表彰。”
颜青鸿闻言之后、立刻取来一道空白旨意;他先在左下角加盖了玺印,又签上了自己的帝号与年号之后,随手将旨意递给万长宁,这才开口询问沈归:
“我表彰丁朔什么?表彰他把泰宁县给弄丢了?表彰整个泰宁县被敌军围攻了将近十二个时辰,他却未发一兵一卒?”
“陛下想要表彰泰宁大将军用人得当,将万志海这一员铿铿虎将、调往泰宁县驻防。万至海以宁死不降、战死方休的忠勇英姿、向幽北百姓表明了陛下守土抗敌之决心,其忠其诚、其智其勇,堪称幽北万千将领之楷模!”
“哦……驴鼻子前挂苹果,应该应该!追封万志海为泰宁侯,并以三公古礼发丧;召其家中长子入太学馆读书,赐其原郡家乡以“志海”命名,并于当地南口竖起一道丰碑,上刻泰宁侯战死报国之壮举!等等,还有与他一同壮烈殉国的知县赫新年、以及阵亡的在泰宁县的两千将士、两百官吏差丁,所有人尽数追封赐银、按官升三级的规制如数发放,不可遗漏一人。”
颜青鸿说完之后又咂了咂嘴,用商量的口吻询问沈归:
“可这丁朔毕竟首战即失利,我即便能昧着良心签下一道表彰,力度上也很难拿捏啊……”
“没有那么复杂,陛下此举只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朝廷对首战失利的泰宁大将军,仍然十分信任罢了。依臣下看来,赐他一套像样的御赐将军铠足矣。”
“嗯,那朕就给你这中山王一个面子。”
丁朔的处理意见敲定之后,顾晦立刻如蒙大赦一般、领旨叩首而出。而颜重武刚刚接过了门口总管大太监递来的一壶温茶,自己先喝了一杯之后,这才将茶壶放在桌上:
“没我飞熊军的事了吧?那我也回锦城调兵去了,顺带看着那个让你放心不下的东海关。”
沈归拦住了颜重武;伸手摩挲着下颌,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羊皮地图之上;他思索良久,这才不太确定的抬起头来,看着颜青鸿说道:
“黑瞎子与他们不同,他在幽北军民的心目当中,身份极高、影响力极大,乃是乱世之中的一枚定海神针。他如果不能吃透我的全盘计划,那么日后一定会出现许多纰漏。所以尽管我的思路也还没有全部理顺,但姑且借着这个机会说个大概,此计是好还是歹,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马过江河 第735章 39.业余与专业
沐浴在战火之中的中山路,神石部族大军的马蹄,反复锤锻着刚刚化冻的土地,奏响仓惶而萧索的鸣音;然而距离这个修罗场、仅数百里之遥的奉京城,竟仿佛根本没人闻到半点血腥味。
刚刚走出皇宫南门的沈归,已然在宫中洗尽了一路之上尘土与疲累;此时他周身上下皆是一袭簇新:顶束偃月白玉冠,身着月白色束腰武士服,脚踏玄色云头履,背负黑色长条包袱,看上去就像是初访幽北的游侠儿那般潇洒,引得街上的女儿家纷纷侧目、偷眼观瞧;一旦谁与这位英俊侠士对上了目光,那一张张各有千秋的俏脸、往往都会晕出一抹醉人的石榴红来。
皇城南门外这一次故地重游,不令沈归有些触景伤情之感。曾经许多故人、眼下已经都化作了一捧捧尘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人世间出现过一般。而那些曾经不死不休的恩怨情仇,如今回头再看,也都不再那么鲜活了。
岁月的脚步依旧不急不缓、那些曾经活灵活现的面孔与情愫,此时分明尚未走远、却已经变得腐朽而苍白。
沈归背着那柄春雨剑,一路上逛着游着,便来到了清泉茶社门前。这间幽北三路最顶尖的茶社,原本的东主是一位伤了宗筋的半废之人,名叫单清泉;而现在的东主兼掌柜,名叫李清,也是一个六根不全之人。
沈归踏入茶社前厅之时,乃是午饭过后、晚饭之前的当口,更是茶馆戏院一天之中最为繁忙的时段。有一位左手拎着大铜壶、右手托着手巾板的跑堂伙计,一见有客进门,立刻忙里偷闲的嚷起了生意口来:
“诸位贵客慢回身啊!壶里的水可是刚滚开的,烫坏了小人可赔不起!门口这位侠客爷,恕小店今日招呼不周,包座的都来齐了,麻烦您自己寻寻、看哪位愿意与您搭桌共饮,小人伺候完了前面的几位,立马就给您端去一碗高的(好茶叶)!”
沈归没理会这小伙计的一番客气话,抬头四下扫了一眼,便发现了歪靠在栏柜后面犯困的掌柜——前任四品内廷总管大太监,李清。
李掌柜仿佛也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回头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小中山王。他眉头一皱,随即扬手拽过来了一个路过的小伙计,压着嗓子用虚声对他说道:
“都到时候了还不开场,他们是不打算干了吗?你在前面盯着点客人,我去后台催催那些戏子。”
说完之后,他用眼神一夹沈归,自己则撂袍迈步走向了后堂。
沈归循着他的脚步刚进后堂,李清便反手关上了木门,并朝着一位刚刚勾齐了半张脸谱的旦角挑了挑眉,对方也会意的抄起罩箱子用的一块黑布、紧紧披在身上之后,便猫腰纵身蹿出了窗子。
沈归眼看着那位身手敏捷的花旦飞出窗外,也未多加理会;反而是先仔细环视了四周,看了看整个后台的江湖艺人……果然,全都是生面孔。
“李掌柜,怎么不见乌江客呢?之前我曾听过他说的一回四面楚歌,嘴皮子功夫是真不错啊。按照我离开幽北的日子推算,如果先生没多压书的话,最近怎么也该说到东西两汉了吧?”
李清没多言语,只是从一个破柜子里取出了一方醒目、一柄折扇,轻轻放在了沈归手中:
“乌江客刚开始说《王莽篡汉》的时候,一条老命就丢在梦里了。”
沈归拿着这两样遗物抚摸了半晌,脑中回想起那个不太喜欢自己的倔老头,物是人非的伤感之情,立刻涌上心头;可他才难过了一瞬间,竟然立刻瞪大了眼睛,满面狐疑地看着李清问道:
“评家门人三宗宝,这扇子和醒木都是本主正物没错,可另外一方手帕去哪了?”
“哎,他就是被人用手帕活活勒死的!我发现他遇害之时,他的舌头就包在了那一枚手帕之中……下葬的时候,我就一起放在坟里陪葬了。”
毫无疑问,单就他这个回答而言,对于江湖情报系统的运转方式,这个李清比起他的直属上司万长宁来,也高明不到哪去。沈归知道,那些江湖人不但叫不逊、更有着十分严重的排外心理。让他们与一个六根不全的阉人相互配合,也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战情紧急,想比你也心中有数,我也无需多言了。今日夜里,我会安排一个人来与你接触;以后你就与他私下对接,无需上报万丞相了……”
二人刚说道这里,清泉茶社的屋顶上方、却突然传出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声响;与此同时,戏台两侧的琴师也打响了开场锣,两场热闹无比的戏码,在清泉茶社前后二堂、同时拉开了序幕。
台上唱的是《战长沙》,魏延与黄忠同场上;后台唱的是《刺王僚》,沈归扮演遇袭的吴王姬僚。
此时沈归的伤势还未痊愈,一丁点内息都无法调动;但他的视力与听觉,却仍然完好无缺;判断能力与江湖经验,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清楚的听到在那一声细微的闷响之中,还附带着利刃刺透布帛的撕裂声。如此想来,就定然不会是那位上房警戒的男旦、不小心踩破房瓦,才发出来的异响……
沈归才刚刚抬手止住李清的后话,由打窗子外面、便荡进来了一位周身上下裹着一层黑布的人。李清一见那位男旦去而复返、心中不禁有些恼怒:
“怎么又回来了?我和王爷还有话说呢,不知轻重的东西!”
“有情况!”
这位罩在黑布之中的男子,回话的声音略显软柔,非常符合旦行的发声习惯,就连李清都没有注意到任何可疑之处。然而沈归听完了对方的回话之后,竟立刻解下了身后那柄春雨剑,语气淡然的对李清说道:
“杀了他。”
仅仅三个字出唇,包括李清在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杂事,将视线全部集中在这个素未谋面的王爷身上!
“王爷恕罪……小丁宝他平日里……”
“我说,杀了他!“
李清好歹也是当过四品总管大太监的人,立刻就听出沈归语气之中蕴含的冷意。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咬了咬牙、对那些正在围观的江湖艺人摆了摆手……
一阵杂乱的兵刃摩擦声过后、各道门窗出口前,已经分别站定了一位手执利刃的江湖艺人。他们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便把整个后堂守的是水泄不通;与此同时,一位即将上场的红脸艺人,身手取来了妆台边的一柄青龙偃月大刀,口中喝骂着“看我一刀劈了这狗日的!”,一边向前迈步、越过沈归之后,直奔包裹在黑布之中的男旦斩去!
嗤啦!
又一道兵刃刺破衣料的声音传来,整个后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戏台前面唱的热热闹闹、白脸的魏延与黄脸的黄忠,正在台上商量着御敌之策,锣鼓家伙也敲得板起眼落,观众更是看的如醉如痴;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想象得到,这一出《战长沙》的主角人物,此时已经魂归九霄了。
明明是一出《战长沙》,为何会变成了《走麦城》呢?
沈归抬起一脚,顶在了那位垂死之人的背心上。一道宝剑割破皮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受此前蹬之力,那位已然披挂齐整,正欲上阵杀敌的“关二爷”,便立刻轰然到底……
“王爷……这,这是为什么呀?”
“那个也一并……”
沈归话才说道一半,那位男旦便迅速扬起手中黑布向前一掷,竟然露出了两只寒芒闪烁的铁爪套!他趁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时机,分别向沈归的心窝与咽喉两处要害抓去!
意外横生,所有人都暂时陷入了手忙脚乱之中;李清一个上步挡在了沈归身前,眼看着自己手下的探子、与那位“小丁宝”战至一团。一阵铁器划过皮肉的响动过后,那位双手佩戴铁爪套的杀手,还是在众人的团团围攻之下、被剁成了一滩烂肉。一股新鲜的腥臭味、也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孔当中……
李清见“小丁宝”已经倒毙在血泊之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来
“呼,好险…搜搜他的身,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物件来……”
“不必了,人家既然赶来送死,无论我们发现了什么证据,也都是他们故意为之的手段骗局,不如不看。挑一个家中老小齐全的兄弟,把屋顶的小丁宝带走。其他的人把家伙都拿稳了,戏服不便动手厮杀的话,趁现在也赶快换掉,咱们马上就会面临一场恶战!”
除去李清之外,所有江湖艺人都只是互相对了个眼神,便默默地开始换衣服,寻找兵刃;而李清刚刚探查过地上躺着的那位“关二爷”,此时站起身来,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他,也不是梁老板……”
“理所当然。因为按照柳家门的行规来说,凡是勾好了脸、扮好了行头的”关二爷“,那就等于是神格的化身;就算是戏台不慎走水,也同样不能失了圣人的体面!如果他真是你口中的梁老板,又哪可能张口骂街呢?实在是太外行了!”
其实密谍与探子,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戏曲演员。不过正经的柳门艺人演砸了锅,大不了就是被观众哄下台去而已;然而这些探子一旦露馅,结果就不仅仅是丢人现眼、道歉退票就能解决的事了……




马过江河 第736章 40.大闹天宫
对于戏曲一道,李清虽说是个近水楼台的茶馆掌柜,就他却介怀于自己原本的尖细嗓音,所以一直都非常厌恶旦角的唱腔,也就不可能是位戏迷了。不过毕竟茶馆里的节目不能断,所以仅靠着耳濡目染,熏也熏成了半个内行。心里带着抗拒与反感,再加上他根本也没走过江湖,哪会知道柳家门里那些千奇百怪的规矩与说道啊!
如今经沈归这么一解释,他才明白了此人究竟是在何处露出的马脚。
“哦,原来如此!不过您说的一场恶战,又是什么意思?”
“清泉茶社的包座都是熟客,更是奉京城里最懂戏的听主。今日水牌子上挂的回目是《战长沙》,主角却被我一剑毙了,根本不会再有关老爷出场亮相了。你听这外面催场的急急风,已经反复响了三个来回,也就代表着主角儿已经误了三回场!可你再听听戏台下面,有一位骂街摔茶壶的没有?”
李清侧耳倾听、却并没发现茶馆外厢有任何异常之处;待他再回过头来,只看见沈归已经系紧了手脚,将一柄长剑握在左手,对一位位脸上勾化了油的柳门艺人说道:
“今日由沈某来抗大旗(挑大梁),咱给外面这帮打黄梨(冒充内行)的来上一出跟头戏(猴戏,大闹天宫)!”
凡属柳门中人,自幼便习学唱念做打四门基本功;虽说这个“打”字、指的并非是那种内外两道的武艺,但至少拉伸筋骨与锻炼体力这些事,定然是无一日荒废下来的。再加上所有的热闹戏中,通常都会有一些枪棒拳脚、插招换式的武打场面;所以想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武生,哪怕只是做比成样,练久了之后,也远比普通人高明的多。
再加上清泉茶社的这一班柳门中人,并不是那些赶着马车拉着箱子、游走于大江南北的“随风柳”;凡能在一方水土扎根、吃上一口安乐茶饭的江湖人,自然都会私藏上几手保命的能耐。
独挑大梁的沈归,左手倒执春雨长剑,一马当先的踏出了老龙口(上场门)。他白衣素身、望着台下的一种生面孔,心中难对李清生出嗔怪之意。
早在他离开幽北之前,为了避重现陆向寅那种宦官干政的局面死灰复燃,便将奉京附近的江湖艺人,经过一系列的磋商整合,编织成了一张特殊的情报网络,并全盘托付给了傅忆与十四代为管理。
可从今日的情形来看,如此大批量的杀手死士已然潜入奉京城中,并且还大摇大摆地占据了清泉茶社;而李清作为明面上的大掌柜,暗中的谍报头目,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诚然,谛听深耕谍报工作多年、财力物力之雄厚、耳目眼线之广泛、经验手段之老辣,都不是他们这批刚刚搭起架子的江湖草莽,可以相提并论的对手;可如果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的话,那他们刺探回来的军情与情报,还有一条是能放心采信的吗?
明明是自己的情报系统,却变成了别人用来瞒天过海的助力,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心中有气,面目也就自然带上了煞!沈归稳稳当当的迈出了四步,双脚呈丁字步、乍腰站在了戏台正中央。他伸出右手二指掐作剑诀、拿腔拿调地点指堂下诸位看官:
“今日改戏,大闹天宫!”
台下那位接待他的小伙计,此时面色一沉,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铜水壶向台上一扔,随即又从一张桌台下抽出了钢刀,抬腿迅速蹦上了桌面,朝着那些形形色色的茶客朗声高呼:
“弟兄们!喝过了符水、燃过了神香,咱们就都是金刚不坏之躯、刀枪不入之体了!可别被这个妖星转世的邪魔吓软了腿了,是华禹天神的子民,就跟着我一起除魔卫道啊!”
直到此时,沈归才终于放下了心来。他原本以为是今日这些看客,都是那些“江湖正道”派来追杀自己之人所扮;毕竟如今自己的内息无法调动,而人家再次派来的一批侠客,也肯定要比望海楼中那一批高明许多。如果不是身在自己的地盘,他连后堂的门都不可能进。毕竟在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就听出琴师在调弦的时候,翻来覆去弹的都是四面楚歌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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