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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再瞧瞧人家御林军的防护能力,从副将到小兵辣子,总共四十二人,从头上到脚下、清一色都是簇新的松纹重甲,铁甲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堪称是幽北三路、乃至华禹大陆各家重甲步兵的顶级配置了!这样的甲胄造价极其昂贵,全军装备定然是不太现实;可如果仅仅列装三千人的御林军,仍然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高防护能力、也自然带来了高负重的弊端。仅一套松纹甲的重量,就已经接近了六十斤!牺牲身手的灵活度、换来强大的防护能力,虽然在沈归这类武道高手的眼中,简直幼稚的可笑;可一旦上了战场,说他们能够以一当十,也并不算是夸夸其谈。
而对方这五百左右的逆贼太监,也只是一伙乌合之众而已,与御马监那种英班底根本就是天差地别之远;而他们手里的钢刀虽然质地优良,但想要破开御林军那身重甲的话,光靠钢刀本身的锋利程度,可是远远不够的。
双方阵营前线迅速接近,在副官一马当先的冲锋之下,四十余名御林军一拥而上,将数百敌军的阵型杀出了一个豁口!眼看着自己即将杀透敌阵之时,那位副将立刻高声喊道:
“变阵!”
一道又四十人组成的锋矢阵迅速散开,在北兰宫的台阶之前,在敌阵之中结成了一个圆环阵,背向圈内而刀口向外,仿佛一枚汪洋大海之中的顽固礁石,一次次的抵挡着人浪的冲刷!
时至此时,即便双方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内监们自然没什么战场经验,基本是各自为战,一拥而上的乱打一气;但这位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指挥副将,却仍然保持着十分清醒的头脑,没有被敌人的血腥熏红了眼。之所以结成圆环防御阵型,也并非是他们缺少与敌人决战的勇气,而是他们清楚的记得,此战的首要任务乃是保护皇驾,绝不是彻底肃清乱军。
“猴崽子们,都愣着干什么呀?飞索套啊!”
原本极其混乱的战局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嗓音;只见原本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竟仿佛突然开了灵窍一般、迅速向后退开;与此同时,身处于外围的一些内监门,从人群的缝隙之中抛出了无数根麻绳索套……
如果这些太监都是漠北人出身的话,那么只需要几十根索套,就能将这一队几乎刀枪不入的重甲步兵、套住脖子活活勒死;可惜这抛索的手艺也是个技术活,没有从小套马圈羊的经验辅助,至少也得练上个三年五载,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效用。
内监们的手艺粗鄙不堪,但他们却以数量来取胜。数百道打出圆圈绳结的索套、铺天盖地的落入包围圈中,想要套中四十个行动不便的重甲步兵,也绝非是什么天方夜谭。
即便这些御林军都是锐之中的锐,可一旦被绳索勒住了脖子,也完全无力施为;无论是何人侥幸得手,立刻就会有无数个太监一起帮他向后拖拽!这些御林军身披近六十斤重的铁甲,一旦被索套勒住脖子、拽倒在地的话,想要再站起来,至少也需要花上好一番功夫;然而这些太监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能将一位御林军士拽倒在地,又焉能就此作罢呢?刺王杀驾又不是跤场掼跤,一切的行为,都是奔着杀死敌人而去的!
所以,他们这一伙六根不全的凶徒反贼,其实与颜青鸿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刀锋的确无法劈开密密麻麻的铁甲页,但匕首却可以插入关节与盔甲的缝隙之中!
一位御林军士仰面栽倒,立刻就会有无数太监一拥而上,用叠罗汉的方式将他死死压在下面,控制住手脚与腰杆;随后,他们就会掏出挂在靴子外面的匕首,顺着甲叶无法防护的缝隙之中,刺入对方的体内反复搅动……
顷刻之间,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均势的战场局面,立刻被一些“业余抛索手”打破了平衡!这些太监果然是蓄谋已久,谛听与华神教这一对狼狈,也展现出了他们周密的计划与准备。毕竟此举乃是刺杀一国之君,作为宫中主要防护力量的御林军,当然是必须解决的大问题了!
沈归听到御林军士临死之前的悲鸣与怒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出了一个非常犯忌讳的提议:
“如果我出手的话,你这四十名忠勇彪悍的御林军,兴许还能留下几个火种……”
颜青鸿闻言、神色几经更变,连握紧剑柄的手指也紧紧攥在一起,关节处的皮肤更渗出了一片惨白。他几次都已经开口、却最终仍然没能说出一个请字,只是将所有的感慨,全部化作了一声叹息:
“哎…前路坎坷,荆棘密布。朕……也总不能一直靠着你的庇护前行……”
沈归也知道,这次就颜青鸿树立军中威望的最好机会;如果自己出手解决,固然可以迅速解决眼前祸事;但对于颜青鸿的日后来说,就不仅仅是坐失良机这么简单而已了。事是宫里的事,乱匪是宫里的人,如果这点事都要请沈归出手的话,不但会将沈归的军中威信,重新推到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而他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获得半点军心的依附了。
“套马大赛”过后再看,那四十余位御林军虎贲甲士,此时还拥有行动能力的残余、已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中山王!末将等人已战至最后一刻、马上就要为国尽忠了!陛下与皇后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哼,死到临头还装什么大个的……嗬啊!!!……”
那副将刚刚豪迈的喊出遗言,便朝着那位阴阳怪气插嘴打岔的太监、死命挥出了一刀!一道冷冽的圆月刺破夜幕、自那位内监的右侧锁骨开始、至左侧腰间为止,赫然扯开了一道花花绿绿的骇人刀口!
与李清一样,这些太监也都见过死人,手底下也都沾着几条人命,可他们作孽的惯用手法,都是以制造致命内伤的阴毒招式见长,却根本没见过“开膛破肚、体外挂肠”这种惨烈无比的恐怖场景啊!





马过江河 第747章 51.连环计(七)
说是交代遗言,其实也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公平的讲,这一场死斗、尽管双方兵力相差极其悬殊,可打出了现在个结果,也不算是件露脸的事!除了向敌阵冲锋之际、还能凭着装备与单兵素质的差距,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外;当人家祭出早已备好的索套之后,就再也没有对内监们造成巨大杀伤了。
仅一盏茶的工夫,四十二御林军便战死了三十五位之多;可敌方那五百多乱宫逆匪呢?光从肉眼分辨的话,根本也看不出多大的变化来!
一切的战败原因、都只是失败者找到的借口;而且到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对于剩下这七位御林军来说,唯有死战不退、以报王恩而已。趁着那些内监,被眼下惨烈的场面震慑的目瞪口呆、心生惧意之时,这七位御林军的残余、也迅速抓紧了最后的战机抡刀杀上。他们这次出手,专挑那些表情看起来更加冷静淡然的硬骨头,争取能使自己的死前反击,可以取得更大的战略效果…
当然,身披六十斤重的松纹重甲,行动本就不大方便;再加上现在这般不要命的大杀大砍,更顾不上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与发力节奏。他们全部疯狂的燃烧了自己的躯体与灵魂,在此时此刻,绽放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余晖!
仅仅七个重甲步兵,杀的数百敌军节节败退的诡异场面、直到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恰好刺入副将的腋窝之时,才正式画上了休止符;而这场宫闱之乱的走向,也从值守副将轰然倒地开始、回归了原本的轨迹之中……
很快的,七位御林军壮士,全部栽倒在血泊之中;而一位长着八字胡的中年太监,如今也大义凛然、挺胸抬头地走出了队列之中。
“颜青鸿!你这个弑父篡国、焚母幽兄的乱臣贼子!眼下你大势已去,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吗?”
从他那尖细刺耳的嗓音之中不难听出,这位长出胡子的太监,显然也是个惯用碳棒的化妆高手。不过他这一说话,颜青鸿还没来得及啐上一口唾沫,门槛上那个破麻袋一般的沈归,却“蹭”的一下站起了身来:
“哎呦……老子真是他妈不愿意动弹,这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是酸的,关节里一直飕飕冒凉风,真想再踏踏实实的歪上一会……可要是再听你怪腔怪调的继续放屁,我他妈准得闹肚子不可……”
沈归一边骂着大街,一边懒洋洋的扛着春雨剑,斜腰拉胯低头弓背的往台阶下晃去,无论是体态还是步伐,包括一眼皮高一眼皮低的那副模样,看上去都像极了是地痞流氓在逛大街……
无论是哪个群体,凡是有资格发号施令之人,显然都不会是那种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货;那位画着胡子的太监,抬头看见一副流氓模样的男子走下台阶,连还嘴的欲望都没有,甚至都不确定这人他到底是谁,便迅速钻回了人群之中。当然,人家也不是一怂到底,有了人群的保护之后、立刻操着那仿佛匕首刮蹭花岗岩一般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把这个说话不干不净的小王八蛋给我宰喽!宰喽!”
听他这个腔调,仿佛是嗓子眼被驴踹了一脚,又好像是人到中年被人重新拉回了净事房、生受了一遭“二茬罪”!
凡老行伍都听过一个军中铁律,叫做军法大如山。如果比较一下天下一流强军与二流地方军的区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比一比两军令行禁止的实际效果。比如说颜重武麾下的飞熊军,就堪称幽北三路的国之利器;只要颜重武将令一出,所有的飞熊军士,立刻就跟自己没长着脑袋一般,嘬着腮帮子、咬着后槽牙就冲上前去,根本不计生死!
莫非他们就不怕遮天蔽日的箭雨吗?莫非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的胸膛根本挡不住敌军的奔马吗?他们之所以愿意变成一个蠢货,只是因为他们的心中,还保留着一份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信念、也就是被那些“聪明人”嗤之以鼻的荒谬之事。
理想主义者并不是傻子,他们只是不愿意只为了活而活。
然而这些内监们敢于提着脑袋犯上作乱,恐怕各人心中都了揣着一本与众不同的“明白帐”。不过他们的账簿之上,恐怕与什么舍生取义、家国天下之类的大事无关。除了几个真正被华神教故事集,骗成了真傻子的年轻内监之外;大多数的老油条们,都是因为旧主子喂不饱肚子、打算另投新主而已。
既然他们已经选了依附财富与权利,那么就不可能漠视自己的性命。而如今这位八字胡的中年太监,显然就发布了一道与他们处事原则相悖的命令。
领头内监的一声令下,除了将站在前方的几个内监喊退了两三步以外,就连个口号都没激出来。不光他自己觉得尴尬、就连沈归都觉得有些难受!他本来已经设计好了一套潇洒俊美的起手动作,结果敌人这一紧一松之间的变化,差点没把他的腰给闪扭了……
“哎呦……我说你们倒是还是打不打啊?颜老二可就站在上面,眼巴巴的等着你们呢!赶紧上来把小爷剁了,咱们也都可以交差了不是!“
“……”
“嘿,怎么不动啊?都是带种的爷们……得!算我没说,爷还是自己来吧……”
说完了一大套泼皮话、他左手一转长剑,剑身迅速脱鞘而出!上古神兵春雨,在今夜这片充满了肃杀血腥气味的夜幕之中,划出了一片柔和的光晕;沈归感受着三处丹田同时涌出的热流,感受着原本趋近干涸的经脉、被柔和温暖的内息缓缓滋润,只觉有种冰河解冻、万物复苏的重生之感!
如今的沈归,已经逐渐忘却了具体的剑法与招数;他只是随着脑海之中的直觉、与躯体的记忆作为指引,不急不躁的舞动着手中长剑而已。从武学理念来说,以前他是以人御剑、如今他是以剑御人,虽然两种御剑方式的实际威力,无法分出高下对错;但至少这样的剑路,对于当下的沈归来说非常自在。单凭这一点优势,已经足够说服他了。
此时此刻,他心中没有半点与敌厮杀的念头,更不会如同往常那般、心谋划每一剑的落点,下一步舞剑的路径,甚至连对方出了什么招数、拿着什么档次的兵刃,能不能挡下自己的某一剑,已经通通都不再重要了!
他并不是在与人厮杀,只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动作、回应手中的长剑罢了……
这种法由心生、人随剑走的御剑方式、在武林剑派之中不罕见,既可以叫做演剑,也可以叫做演招,往往是师门长辈给新入门的弟子开眼界之用,也是许多年纪老迈的武术家,半修炼半自娱的一种训练方式;与禅宗的坐禅、玄门的观想,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然而就是这种信手拈来的松散剑招,也不是这些内监能够抵挡的神迹!且不论他们大多数人本就不是练家子出身,身体素质比普通百姓还有所不如;即便有几个御马监的漏网之鱼,也无法与如今的沈归相提并论啊!
沈归手中的春雨剑看似绵软无力、动作舒展缓慢,竟还起到了些许诱敌的效果!有几位乍着胆子持刀杀来的太监、才仅仅过了片刻之后,便连人带刀一起被斩为两段!那些坚硬的骨骼、柔软的躯体、天工坊出品的极品雁翎刀,包括华神教的“神光铁泥甲”,都没能给春雨剑带来丝毫的阻滞感!剑锋所过之处、斩断了一切形质、保持着均匀的节奏与速度,出现在它本该出现的路径之上!
与成建制的敌军厮杀,导致溃败奔逃的原因,大部分都是由于伤亡数字高到了令人无法接受的程度;而与武林高手厮杀,溃败的原因大多都是绝望!面对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他们这些太监实在是无处下手、根本看不到取胜的机会!至于说刚刚放倒了四十二名御林军的索套,就连人家的剑锋都绕不过去,根本是毫无用处的玩意儿!
战至此时,内监们便显示出了彼此之间卓越的默契度。那位长着胡子的首领太监,娇嗔的呼唤着一个又一个与其相熟的名号,呵斥着对方迅速带领自己法会的“弟兄”前去杀贼;而自己与其他三位小头目,却已经在不经意间、退到了战圈最外围……
沈归没有对颜青鸿说大话,这些内监们的战斗素养,比起街边的地痞流氓还远远不如!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事先得到高人传授的话,那四十名御林军,仅凭着刀枪不入的松纹重甲,用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几百号逆贼刀刀斩尽!如今对上顶尖高手沈归,他们那点小花招也再排不上任何用场;仅靠着人多势众的优势,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影响!
如果不是因为已然孤注一掷的原因,那么此时此刻,那四位策划宫变的罪魁祸首,只怕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毕竟他们这一失手,不但宫中有颜青鸿这尊活阎王;宫外还有他们新投靠的主子爷,正在等着他们这群背主的阉货,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天下主子千千万,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是专门集废物的!




马过江河 第748章 52.连环计(八)
仅仅过了一百五十息之后、北兰宫前除了尚有四位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内监之外,已经化作了除夕之前的屠兽场,布满了零散的尸骸!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苟延残喘之辈;那些正借着月光的余温、洗涤内腹五脏的“白条人”,都在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谛听谋划许久的这场宫闱之变,已然彻底付诸东流!
“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活的!”
颜青鸿二字出唇,沈归已飘飘然的荡至那四名双腿酸软、体似筛糠的内监面前……
“唰啦啦……”
一阵衣料抽动空气发出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北兰宫外;沈归右耳微微一抖、脸上那副惫懒无赖的神色迅速紧,右脚同时向前蹬踏,借着地面反馈回来的力道、整个人发出“嗖”的一声,便立刻消失在夜幕之中。
瞬间过后,当他再次显出身影之时,已然退至北兰宫那段高耸的玉阶之下了……
“这四个人,我要带走……”
一道情感极其苍白的漠然声音传出,与此同时,北兰宫殿前铺就的青石步道板、竟仿佛化身为一道巨浪、依次向后飞卷而起!“石浪”直到沈归眼前三步开外,才堪堪止住势头……
“陛下暂且回宫休息……哦,记得将北兰宫中的内监与宫女尽数斩杀!若此番沈某失手不敌,陛下与皇后亦可经由密道出宫。
是的,北兰宫重建之后,为了避邓皇后也重蹈包贵妃的覆辙,颜青鸿便特意吩咐工匠、开凿出了一个通往宫外的秘密地道!而这个天下理应仅有颜青鸿一人知晓的秘密,竟然还是齐雁白纸黑字、标注在手绘地图之上的题外话!
当然,且不论这个所谓的秘密,究竟是如何走漏风声;可单凭沈归脸上浮现出了罕见的认真与谨慎,颜青鸿也清楚局面已然严峻到了何等程度。然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出口,却也令沈归心中也产生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朕刚刚已经说过,这里是朕的寝宫、该走的人绝不是朕!”
“庶出果然是庶出……兴平帝,您一点都不像是颜家人……”
话音刚落,一名身负宝剑的俊秀男子,迈着缓慢的步伐,进入了君臣二人的视线之中。此人身披一袭象牙白的文生公子氅,头上没有配冠,只是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看起来就像是浪荡江湖的云游文士,而并非是什么武林高手,更不像是来刺杀一国之君的杀手死士。他前行的步子缓慢而有力,踏在夜色如墨、残肢遍地的北兰宫前,既显得十分突兀、又附带着一种撕裂的扭曲美。
待此人行至沈归面前三步、也就是“石板浪”消失的地方之时,站在北兰宫玉阶之上的颜青鸿,神色竟忽然一怔:
“你……你……你是姑苏沈家人?”
无需任何证据,仅凭着他的五官神情,与沈归足有七分相似度这一点上,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问题了。
“姑苏沈游,来送兴平帝上路的……”
颜青鸿当然听过姑苏沈家的名号,却并不知道沈游是何许人也;而沈归与沈游叔侄二人,虽今日只是第二次会面,却早已经结下了倾尽南山之竹、亦无法纂刻的血海深仇!
“你是华神教的人?还是说章源这个名头,就是你的化名而已?”
沈归脑中飞速旋转,终于问出了这个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却唯一合理的解释。沈游听完之后呵呵一笑,伸手捋顺了耳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语气淡然的说道:
“华神教?我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今日叔父只是应故人之请,前来取走兴平皇帝的六阳魁首而已。沈归,时至今日,我想也你该玩够了吧?现在就离开幽北三路,也可以带着你的两位红颜知己,回姑苏城去继任家主之位,好好享受几年安乐富足的太平日子吧。”
“今日颜青鸿这颗脑袋,我沈归是保定了!况且,那也是你的沈家,与我无关。”
沈游听到这里,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沈归啊,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你本就是南康姑苏人,与幽北三路没什么关系……”
“呵,我究竟是哪的人,你此生此世恐怕都猜不到答案;而且我保他颜青鸿,也是出于兄弟之间的情谊,与家国天下之事无关!”
“那你又是否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沈昂,多年以来究竟为何对你不闻不问?”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那是他的自由。”
“他的自由?呵,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省人事的昏迷了足足七千七百多个昼夜,哪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不如你回头问问你的皇帝朋友,我的兄长沈昂,究竟是被谁所毒废的呢?”
时至今日,沈归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沈昂,竟然已经当了二十一年的植物人!这个消息虽不至于让他立刻感到伤心欲绝,但也难被其中蕴含的强大信息量,而感到十分困惑!他立刻回头望去,只见颜青洪的神情与他别无二致、也同样是一脸茫然,并没有半分故意做作的痕迹……
沉默了半晌之后,沈归勉强维持着冷静的语气说道:
“听你言下之意,我的父亲应该是被颜家人毒害至此的吧?我愿意相信你的话,但我也同样愿意相信颜青鸿,相信他对此事一无所知。父辈的恩怨情仇、不是宝局的赌债,也不能转给后代儿孙。至于此事种种,事后我自会去查个一清二楚;可是颜青鸿这一条命,今天我仍然是保定了!”
沈游听完沈归的回复之后,古井无波的面孔,终于闪过了一丝变化。
“你不惜搁置杀父之仇、也要保他一个弑父篡位的伪帝?莫非,就只因为那段可笑幼稚的酒肉之交?抱歉,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我。”
“当然不仅如此!你沈游不远千里之遥,来搭救这四个背主篡逆的太监,那么也就证明了你不是受了章源之托,就是应了宋行舟之请。你踏上了章源的船,我也就只会认为你是个利欲熏心的畜生,无非就是打断你的手脚,再养你的后半辈子而已;可如果你沾上了宋行舟的话……沈游啊沈游,莫说你是我的亲三叔;就算你是我沈归的亲生父亲……也一样得死!!!
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直接打了沈游一个措手不及。古往今来、大江南北,天下无一人不是以血脉亲缘、家庭宗族的关系为中心。大义灭亲这四个字,放在历朝历代、各行各业,也都不是什么褒义词!坦白的说,他此次应宋行舟之情出面掠阵,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报他二哥沈昂在幽北遇害的私仇;斩杀所有颜氏本家血脉以外,顺便再带走那个少不经事,被仇家教坏的亲侄儿。
沈游心中尚有无数话想说,也有无数反驳沈归的话语,然而现在的局面,却显然不允许叔侄二人展开一场辩论大会了。
眼下众人身处幽北皇宫之中,虽然颜青鸿目前仍然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光杆老将,但皇宫城墙上的御林军士,可也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沈游的武艺修为纵然深不可测,但他也并不是天灵脉者,更无法仿照当年化装成刘半仙的白衡那般,在大内禁军的围攻之中仍能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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