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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柳执这话虽然有些许的夸张,但为了求人而送一顶高帽子,也是人之常情。
孙白芷摩挲着微有短髯的下巴,开始转着圈的踱起了步子:
“我兄长留下的,八成是我孙家秘方——三日定魂。此药一般是给濒死之人吊命用的,只能暂时延缓伤势发作的时间,却并没有治伤的功效。想来贵恩师之伤,定然是十分严重而且极其罕见的。家兄束手无策,所以才会写下带病延年四个大字……”
说到这里,他停下步子转头看向柳执。见柳执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我与家兄在医术上,擅长的方面各有不同。家兄擅长调配丸、散、膏、丹一类的药剂,在开方下药,与诊断病灶方面,是要远胜于我的;而我更擅长使用刀、针、推、正之类的手术之法,对黑红二伤,也还有些不成气候的心得体会。以家兄的出诊结果看来,想必令师定然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而且已经伤及內腑心脉,绝非药石可医了……”
柳执见孙白芷与他兄长一样,满口说的都是医道词汇,自己是半句都听不懂,只好出言打断道:
“孙二大夫,您说这些我可是一句都听不懂。我只想问问,我师父的伤还有救吗?”
孙白芷白眼一翻:
“只要生机未绝,就没有不能救的人。但能不能救得回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今你师傅的伤情我还未曾亲眼见过,所以还不太好说。但既然家兄让你来找我,这就已经说明了生还的机会不大……要不要搏一搏,你们自己决定。毕竟,我孙家的三日定魂丹,定能保他三日阳寿。他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留下些遗言,打点一下后事之类的;可若是我出手医治,他或许可以救回来,或许直接就当场咽气。我自己没法预测的事,自然也无法给你做出什么保证来……”
听了孙白芷这番有些推脱责任的话,柳执竟然一改方才的左右为难,极为坚定的说:
“不用考虑了,还请白芷先生您出手施救。无论您有何所求,我柳执都必然会竭尽全力满足于您。”
孙白芷摆了摆手说:
“这倒是不用,我也什么都不缺。此时说定,明日辰时你来孙氏医馆接我入宫即可。”
“怎么?孙大夫现在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办吗?您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帮您代办。家师病情紧急,可是一刻都耽误不得啊!”
孙白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从昨日天亮,直到现在都没休息过,俩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坠,根本没法集中神。若是现在就去给你师傅治疗伤势,那你们连买药钱都能省了,直接去准备一副合身量的寿材算了。”
说完也不再看他,自顾自的走回了内厅之中。
柳执被他这番‘前恭后倨’的态度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带着有些彷徨的眼神,走出了孙氏医馆大门。
孙白芷掀开帘子刚刚走回内堂,便听见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孙老二,水……”
孙白芷神色一楞,立刻跑到病床之前。只见浑身包成粽子一般的沈归,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现在不能喝凉水,我叫人去烧些热的给你。”
说完,他伸手探了探沈归的脑门,又掀开一道略深的刀伤,仔细探查了一番,啧啧称奇道:
“真神了嘿!我这医术现在可以了呀!你昨天被抬回来的时候,都快让人砍烂了。这才一夜的功夫过去,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愈合了!如此看来,我这味“赤续散”可以开始给活人用了。”
沈归此时虽然已经醒来,但大量失血的导致的头晕仍然没有消退,刚才呆呆的盯着孙白芷,也只是想分辨出哪道人影才是本体。如今一听孙白芷这自吹自擂的话,晕的更厉害了。他操着沙哑的嗓子说道:
“我说……孙老二,你是个活畜生吧?我都让人砍成这样了,你居然拿我试药?真毒死了呢?”
孙白芷看着他那副尽全身力气,也要指责自己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好笑。于是,也调笑着回他:
“我那倒转阴阳的名号又不是白来的!治死了那么多人,还能不认识几个专做白事的朋友?放心,被毒死了也有人发送你。什么哭丧唱戏烧纸钱,那可都是全套的!”
沈归喉咙中干痒难耐,实在说不出整句的话来了。他只是摆了摆手,伸出了一只中指,看的孙白芷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刘半仙扛着‘文王神卦’的卦幡回到了孙氏医馆。刚把卦幡依在门边,就看见原本昏迷不醒的沈归,正在用苇子杆吸着碗里的温水。
“我琢磨着你也差不多该醒了,怎么样?这一趟打的过瘾吗?”
沈归白了他一眼说:
“我出门的时候,你给我那么坚定的眼神。我还以为你这个半仙儿,肯定能救我去呢……”
刘半仙白了他一眼:
“咋没去?你在东城门外打架的时候,老夫也去皇宫里转了一圈。要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这个半吊子,再加上十几个聋哑娃娃,就能从御马监手里逃出来?也太拿他陆向寅不当盘菜了!”





马过江河 第122章 68.在此之前
昨日清晨之际,沈归才刚刚被马六宝带走,刘半仙便扛着卦幡一步三摇的走到了河中大街上。这副模样看起来是想出卦摊,但还没走多久,就坐到了北泉茶社门口台阶之上,也不理直眉瞪眼的迎客伙计,自顾自地闭上双眼假寐起来。
没过多久,震天响的呼噜声就在茶社门口响起来了,直把这个心烦意乱的小伙计恨的咬牙切齿。皆因为这北泉茶社与其他的茶馆,从根本上就有很多不同之处。在这间北泉茶社,上到掌柜伙计,下到借堂打钱的艺人,都是按照总体支比例而分成下账的。也就是说,整茶社的生意好坏,直接关系到每一位工作人员与合作伙伴的实际入。
不过照理来说,这天底下的茶社,也从来都没有不许相士进门的规矩,可如今这位挡着人家店门口的刘半仙,也实在有失相士的体面了。
按说这专靠算卦相面吃饭的人,无论是僧道儒墨,还是萨满西教,万变不离其宗的,都属于长春会门人。在长春会中有着八个行当,分上下各四门;所谓‘金皮挂、平团调柳’,这靠算卦相面、卜算吉凶为生的江湖人,正是上四门之首,也就是所谓的金门!
之所以长春门徒会分成上下四门,有很多人说是按照表现方式、雅俗荤素来区分的,其实这说法也并不准确。走江湖的人,平日里无论举手投足、穿衣打扮,还是与官府地面的官府中人打交道,都是最讲究礼仪体面的一个群体。所以说,他们这种上四下四的分法,其实是按照赚钱时的体面程度而分的。而这种只靠着一张嘴,就能把“空子(外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相士,显然是最为体面的一类,自然也就成了长春会的头面行当了。
这一群游走于华禹大陆大江南北的江湖艺人,其实也是社会中最底层的群体。他们长期饱受官府小吏、乃至地痞流氓的勒索与羞辱,这才会如此的注重于体面二字。理由说来也并不复杂:若是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得首先尊重自己。
但如今坐在北泉茶社门口的刘半仙,作为长春会的会长,虽然穿的并不算破,整个人却显得有些落魄,头发与胡须都乱蓬蓬的,卦幡也没经过心打理,书法字体也极为普通,甚至略嫌生疏。若是单单从外观看来,这个金门门长兼总会会长,就跟使金门里的“水金相士(穷苦打扮的相士)”,也差不了多少了。
北泉茶社本就不是“攒市茶馆(各行各业互相传递消息的聚集地),”而是专卖高级茶叶的雅致所在。如今门口睡着一个“看着就饿”的相士,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这小伙计实在忍不住了,但看了看正在打着鼾声的刘半仙,那一头灰白的胡须与乱发,心下也生出一丝不忍。于是他虽然抬起腿来,但也才使上三分力道,想把这老头踹醒赶走,自己也好继续招揽生意。
没想到他这腿上刚刚运上了力,眼看着就要踹到刘半仙的屁股之时,却先被身后飞来的一脚踹进了茶馆之中。
这小伙计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仔细向外看去。等他看清了踢自己的人是谁,就更加奇怪了:
“东家,这老头堵在茶社门口睡觉,多搅合生意啊!我刚才也不是想踹他,就是想把他弄醒,让去别的地方睡而已。您干嘛踹我啊?”
这位踢了伙计一脚的‘东家’,竟然是消失了许久的单清泉!原来这间被那位说书先生‘乌江客’,讳莫如深的北泉茶社,竟然是单清泉的产业!
此时的单清泉脸色铁青的瞪着满脸委屈的小伙计,浑身都气的不住地颤抖起来。脑门上也不住的流下冷汗,原本是干净清爽的衣衫,如今竟然贴服在身上了!
多大胆子!就这么一个小伙计,居然敢抬脚踹一个天灵脉的武者。这要是真让他踹实了,别说我单清泉,就算是自家的主人李登,乃至幽北三路的皇帝颜狩,能不能活到明天,都得看人家上仙心情好不好了。
单清泉连话都懒得跟这小伙计说话,直接又追上去狠狠地补上了一脚,把那倒霉孩子又踹出一个跟头去,而后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了个“滚!”而后再也不看小伙计一眼,反而解下了自己的外罩大氅,小心翼翼地披在正在打盹的刘半仙身上。
做完一切之后他也不动,而是就这样站在风吹来的方向,竟在给他这个“穷算命的”挡起风来。而一直在偷瞄的小伙计此时心中大惊:这种抽签算命的江湖人,社会地位什么时候高成这样了?
还不到一刻钟时间,刘半仙悠悠转醒,嘴里还嘟囔着:“这人老了就是容易犯困,才闭了一下眼睛就睡过去了!”说完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看见单清泉的身影,把自己吓了一跳:
“你谁啊?”
“前辈,我是小单呀~”
单清泉身患隐疾导致了嗓音怪异,但除了嗓音与伤处,别的方面都是个十分正常的中年男子。此时见到刘半仙,强迫自己的嘴角拉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整个人的语调做派中,都带着些生疏的谄媚,直把刘半仙恶心的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你来干嘛啊?我不是都跟你说明白了?你那病我治不了!”
“这茶社的东家是我……不过要是前辈您不想看见,那我以后尽量少来就是了……”
单清泉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法,在刘半仙听来颇有些装委屈的意思。
“东家是你?只怕是你家主子李登吧?”
“这么说也可以啊!前辈此番前来有何指教啊?有什么是小单能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开口便是!”
刘半仙轻轻搓了搓下巴,笑容中带着一丝诡异与猥琐:
“我家小沈,和你家乐安的事……你知道吧?”
单清泉十分为难的看了看刘半仙那张脸,语带犹豫的说:
“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姓的办事人……不太好议论自家小姐的私事吧?不过等日后沈小兄弟大婚之时,单某倒是定会前去讨杯喜酒的……”
刘半仙点了点头:
“今日清晨,他让奉京府捕头马六宝给带走了……老夫是个江湖人,不太了解你们幽北官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今天来,也就是想问个清楚,他这事儿你们家老爷管不管?”
单清泉听到这里,面上颇有些为难之色:
“之前老爷就交代下来了。沈少爷这次的麻烦,我们相府之人既不许过问、也不许帮忙,所以在下也只能袖手旁观了!不过,咱幽北三路的局势也并不复杂,既然不是我们相府出手,那就定然是……”
说完,单清泉停下了嘴巴,用下巴朝着京城的方向努了努,鼻子里发出了‘嗯’的声音,便嘴角含笑不再说话了。
刘半仙点了点头,便把卦幡握在了手中,而后又从竹竿之下拔出了一个铁质的堵头,把卦幡往单清泉手里一扔:
“把老夫这招牌送回沈宅,老夫还要出去办点事。
单清泉仔细的看了看刘半仙手中的铁棍——这铁棍整体看来,有不少扭曲之处,外表乌黑黯淡,棍头之处还有一个豁口,加上豁口带来的两个侧尖,这副模样就像是蛇信一般。
“半仙,您这是柄什么神兵利刃啊?给小的我说道说道呗?”
刘半仙刚要动手,听见单清泉在身后喊出来的话便停下了脚步,扭回头去用手中的蛇信铁棍拍打了两下手掌,用极为自豪的声音对单清泉说:
“当初老夫行走江湖之初,经常苦恼于卦幡的竹竿尾部不够坚固。后经一位能工巧匠改制,以这条铁棒堵住竹竿底部。这样一来平时拄着更为坚固耐用不说,加重的分量,握起来也是极为趁手的。”
单清泉听了他这个说法,只觉得是在敷衍自己,于是便换了个问法:
“那您这柄‘神棍’……铁棍,该怎么使用呢?”
刘半仙想了想,很随意的挥舞了几下,又顺手搭在后背上,挠了挠自己的脖子:
“这个我倒是也没想过,毕竟已经多年没动过家伙了。不过,这铁棍在那位铁匠改造之前,还有一个名字……”
刘半仙此话一出口,单清泉便集中了神。在他看来,凡是神兵利器,必然会闪烁出凛冽的金属光泽,根据不同的锻打手法,还有少部分神兵,会附带着如梦似幻的云纹。可他这只铁棒,质地乌黑黯淡,颜色更是杂乱不堪,经自己过仔细回想,也只想起传说中的星韵铁,还能与这个铁棒的质地,有个六七分的相似。
刘半仙把玩着手中的铁棒,自豪的说:
“那铁匠说,在他把这只铁棒弄直了以前,它还有个名字,叫撬棍。”




马过江河 第123章 69.大内禁地
刘半仙肩膀扛着那根掰直以后的撬棍,在单清泉哭笑不得的目光之中,一步三摇地走向皇宫方向。这撬棍虽然有锋利的豁口,但终究也只是一件工具而已。刘半仙把这玩意儿大模大样地扛在肩膀上,在奉京城中最繁华的路上悠闲地‘逛起了街’,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把街上的地保与看街的兵丁看的自己都有些心虚。
虽然说街面上不许见铁器,凡是带刃的东西都得蒙上一层包袱皮,但工具和农具显然不在此列。所以,这位扛着‘凶器’穿街过巷的刘半仙,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来到了皇宫南门以外。
“老头你干嘛?御膳房在北门,别在这呆着,赶紧走!”
原来这开口轰人的宫门卫,见刘半仙这个老头扛着一根铁棍大摇大摆的走来,还以为那铁棍是粮店常用的管叉,所以直接才他给指了离御膳房最近的北宫门。
是的,御膳房与粮商素有来往,当然,皇上吃的粮食,都是由各地进贡而来,根本用不着去找粮商买的,所以御膳房与粮商的这门生意,并非是购买,而是售出。御膳房经常售卖皇宫内‘多余’的粮食,以换回些‘散碎银两’贴补生计之用。
而管叉,则是用来查验粮食质量的工具。从外表上看去,只是一根寻常的铁棍,不过中心却是空的。一棍刺下,便能带出一管压在麻袋中下层的粮食,查验起质量来极为方便快捷。
被误会成“皇宫蛀虫”的刘半仙也不辩解,只是听话的应了一声,又朝着北门走去。等他绕到北宫门之前,北门的两位看守兵丁一见了他,也是不耐烦的发起了牢骚:
“咱这买卖你们还打算干吗?上次就晚来了三天,这次竟然派了一个老棺材瓤子来!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扛得动多少粮食啊?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你们自己的生意怎么样,爷爷们管不着。但该给内官和我们太白卫的银子,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如若不然,当心军爷我去掀了你们的耗子窝!”
不明内情的刘半仙,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缓步走近北城门,面对出言不逊的两个守卫也不搭腔,只是把那杆直撬棍,一下一下地拍在手心里,节奏极为均匀。
“嘿我说那老棺材板子,军爷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啊?孝敬银子……”
“噗、噗!”
两声声响过后,这两位太白卫的内宫门卫感到身体异样而低头看去,只见在自己胸口的铁甲之上,竟然都出现了一个可以透光的圆洞!这套银甲,那可是曾经的大统领——太白飞虎郭云松穷尽了毕生积蓄,不惜花重金打造而成的。就连普通的太白卫士卒,所披挂的盔甲都是由上等百炼镔铁打造,甲面上都有着迷人的镔铁花纹,耐腐耐磨,防护起来的坚固程度,更是远非寻常皮甲可比。不夸张地说,这套护甲除了无法抵挡铁锤之类的重型武器,在战场上几乎可以说是刀枪不入的。
但方才自己只是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好像水桶底部被开出了一个圆洞,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胸前这个孔洞流淌而出。这两个太白卫出身的城门兵怎么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人手持“利刃”,独身闯入皇宫大内之中。
这二人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去,却连方才那个老头的身影都没有看到。紧接着感觉脑中阵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在幽北三路、乃至整片华禹大陆的历史上,都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随意地拎着一根铁棍,就单枪匹马地闯入了皇宫大内之中。
当然,即便如今的太白卫已是日薄西山,但毕竟中下层的军官,还都是原来郭家父子亲自训练出来的班底。在发现两位城门卫倒下之后,便有四支附近巡逻的太白禁卫及时赶到,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敲响了北门的警钟!
此时正在东宫用着早膳的宣德帝颜狩,听见由北门之处传来了阵阵钟声,眉头一皱,问向正站在一旁伺候的总管李清:
“这钟声是什么意思?”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皆因为钟声在声音节奏上的不同变化,其中所传递的消息也各不相同。
李清歪着脑袋想了想,面有愧色的说:
“这钟声……好像是有人闯宫的意思……不过奴才对此事也不甚熟悉,难有所错漏。”
颜狩一听回话,与身旁的东宫皇后一起笑出声来:
“闯宫?朕还从未听说过,在没有战乱的情况下,会有人闯入皇宫的……李总管啊,朕看你该是时候重新熟悉一番,那钟声示警的谱子啦!哈哈哈哈……”
就连一旁侍驾的东宫皇后听了也是笑出声来,李清也是故意出丑般的点头应是,不住地骂着自己愚不可及,让陛下蒙羞。
就在主仆三人席间谈笑的时候,门外的小太监给李清使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李清面色不改的告退下来,却从小太监口中,听到了一个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消息:是真的有人闯入了皇宫大内,而且就只有一个老头而已!
能够做出此等单人独骑闯皇宫的人,不是疯子,便定然有所依仗。而这老人既然能过了太白卫把守的城门,就说明是疯子的可能性极小;若说是有所依仗,那么他依仗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过眼下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在一边,皇帝的安全一定是要摆在首位的。因为所有总管太监都明白,自己的万般荣耀、自己的金山银海,都是寄生于自家主子身上的。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句大义凛然的话,自古以来便只有太监最能体会其中真味,真是件讽刺至极的事。
李清神色一凛,急忙在这个传话的小太监耳边吩咐了几句,而后又神色如常的走回了东宫之内,附身在宣德帝耳边说了几句。
宣德帝听完此事只是眉梢一抽,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你带路便是。”
说完便站起身来,临行之前还特意的拍了拍了皇后李怜的纤纤玉手:
“朝中有紧急军务,朕得去冬暖阁了。你好生休息,待朕忙完了国事再来陪你。”说完回过头来,朝着李清摆了摆了手。
主仆二人动作匆忙地回到了东暖阁中,此时的冬暖阁内外已经是重重防卫壁垒森严,一眼望去尽是太白甲闪耀出的银光。而太白卫的现任统领颜复九,此时也一改往日那般不堪,披挂齐整长刀在手,正紧锁眉头地守着冬暖阁的正门。
“齐王殿下,陛下召您进去回话……”
李清刚刚安顿好了面色扭曲的颜狩,便来传召齐王见驾。饶是齐王借着兵甲之威,也被李清这句话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齐王一进门,便看见冬暖阁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碎瓷。不问可知,颜狩刚刚回到冬暖阁中,便把一切能摔碎的全都扔在了地上。他面色铁青五官扭曲,指着刚进门的颜复九大骂:
“你老子就是个废物,你比他还废物,废物爹生个废物儿子,你装模作样地拿把破刀想吓唬谁啊?我他妈要是你,早就自己抹了脖子了!朕对你还不够好?你爹那个老王八蛋,一仗下来就把我幽北三路的家底子输了个干干净净,朕现在过得多难你知道吗?你这个小王八蛋也是个不知感恩的狗杂种,朕为了你扳倒了那个郭云松,你呢,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古往今来你们可曾听过,有哪个皇帝的宫门会让一个马上入土的老头子,单枪匹马就给闯进来的!一个老头子都拦不住,护护护,你还护他妈的什么卫?李清给朕拿盏茶来!”
颜复九刚刚进来,还没等跪稳了身子,就被宣德帝颜狩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平时一副极有涵养的宣德帝,如今在这巨大的羞辱之下,已经丧失了理智。他把自己知道的最难听的词,都化成了一道道的羽箭,射向了自己的这位族亲——齐王颜复九。
其实,这顿臭骂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也的确是太白卫有错在先。但这一番话颜复九耳中,却被深深地刺到了他内心之中最疼的地方。颜复九握紧着双手垂低着头颅,拼命地在抑制抖动的身体。
“臣……臣知罪!”
颜复九一边跪伏告罪,一边用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冬暖阁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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