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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差不多就可以了……”
这还是刀疤男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也是听起来有些别扭的华禹大陆官话,若是沈归在这里一耳朵便能听出,这人的官话略带闽江义安口音,正是今日他所备下的‘牛肉火锅’发源地。
接下来的场景,便彻底让李乐安惊出浑身冷汗。这刀疤男拿起床边书桌上的一方石砚,把那具冬至杀手的尸体从地上生生地拽了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便挥起手中的砚台,一下接着一下的砸向了那位冬至杀手洁白细腻的脸庞……
由于角度限制,李乐安只能看见那男子挥舞着那方带血的洮砚,朝着尸体的脸上富有节奏地不停挥舞;而随着他毫不迟疑的动作,屋中回响的声音也宛如市场上的肉摊一般、粗粝中带着刺骨的残酷。
李乐安虽是个大夫,内外的黑红伤、人体的皮肤骨骼也都见过不少,但这种近乎于赤裸的暴力,还是给她带来了生理上的不适之感。
那种‘噗、噗’的闷响持续了不长时间,直到那方上好的洮砚已经变得滑不留手,这刀疤男才彻底罢休。随着左手一松,那具面目全非的死尸便自然而然地拍在了地面之上。他随手又扯过桌边的几张宣纸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李乐安躲藏的雕花衣柜面前。
‘咚……咚’
不紧不慢、极有礼貌地两声敲击,算是彻底掐住了李乐安的咽喉。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只要再有任何惊吓,立刻就会从胸腔之中跳脱出来;而右手正不知觉地、用力抓着那柄已经出鞘的惊雷短剑,关节处都已经变为了一片惨白……
随着衣柜的两扇门被左右分开,剑身不见一丝反光的短剑犹如雨夜之中划过的一道惊雷相仿,直奔刀疤男子的哽嗓咽喉刺去!
李乐安虽然武艺稀松平常,但此时她手中所执利刃,正是剑奴的得意之作。青年时期的岳海山便是凭着它,刺杀了不少武艺修为远在他之上数倍的武道名宿。
而李乐安这突然一击,裹挟了浑身的力气与,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而抢出了一个先手,正是抱定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态,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然而,就是这样防不胜防的舍命一击,却被这刀疤男子轻轻侧身让过;随后他微曲食、中二指,以一个敲桌子的手势,随意地点在了李乐安执剑的手腕之上……
单从他制服李乐安这一手,并看不出此人师承何门何派;而之所以完全没把李乐安的以命相搏当成一回事,凭的也只是高出对方不知几何的眼力与速度而已。
毕竟此人可是在半柱香之内,便把李府上下二百余口,杀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狠角色。
李乐安手腕被他一击之下自然失去了控制,而本是意欲搏命的招式,即便没有刺空也定然无法再次变招。不过被卸力倒地的李乐安,也并没傻愣愣地任人宰割,反而是在倒地的一瞬间、强行扭动她那随风扶柳的纤细腰身,伸出左手把坠落在地上的惊雷短剑反手抄起、剑尖立刻顶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这男子见李乐安这一番流畅无比的‘自杀威胁’,不禁赞叹出声:
“干了一辈子黑活,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你这般的奇女子。不过有一点你应该是想错了,我所接到的指令是,不问生死!”





马过江河 第247章 193.帷幕落下
就在李乐安与那刀疤男对峙的同时,深陷东海关中的北燕大军,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烈火的勇气与能力。此时城中之人无论是军士还是将官、无论是百姓还是皂吏,全都被火焰带来的恐惧蒙住了眼耳口鼻;他们眼中所见、双耳所闻、心中所想皆是一片空白,能勉强驱动的只有下半身的双腿,能思考的也只有身上的皮肤,所有人都抱定了一个年头:往没有火的地方跑。
可惜,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整个东海关都已落入了大萨满何文道的‘天火焚城’之中’,无论出自左丞门下、拥有着光明未来的梁京梁宗提,还是那些往日里庸庸碌碌的‘无名之辈’,在这场大火之中都显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般渺小;无论是在奋力地做着最后一搏,还是认命般地在一片火海中卑微死去——在火焰照射下、这亮如白昼的东海关中,他们都是同一个种类——猎物。
此时此刻还能聚在梁京周围的,除了那些习惯围在他身边的铁杆心腹之外、还剩下了几千最先敢来东城门救火的平北军老兵。这些老兵都是与颜重武厮杀多年的悍勇之士,他们死里逃生的经历,可能比梁大人贪赃枉法的次数还要多。这些人面对死亡之下的求生欲望,也远非常人可以比;在他们声嘶力竭的指挥与鼓舞之下,清理东城门的工作仍然还在争分夺秒的进行当中。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爆发了求生本能,在大脑还能勉强运转之下的工匠士卒们,身体的力量竟然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很多人竟然搬运起了平日里绝不可能负担的重量。这些军卒,以前是为了一家老小的吃喝上阵厮杀、如今却是在为了给自己打通一条逃生通路而努力;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二字。
此时平北军的最高长官梁京,也拼命的抑制住了不停颤抖的四肢。如今他不仅不再迷茫,反而在死亡的逼迫之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这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凭着这种感觉,往日里酒色财气一样不落的梁胖子,仿佛化身成当年那个还在苦读圣贤之书、一文不名的青年学子。
他脱下了威风凛凛的将军盔,解下了腰间佩戴的鎏金宝剑,尽力地驱使着满是血污伤口的四肢,一边扯着脖子嘶吼着未必有用的指令来鼓舞军心,一边一桶一桶地从东城门边的一口深井取水,再一股脑泼向逼近城门的火焰……
不光是梁京,除了东门口正在搬运石块的军士与工匠,其他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正在做的都是无用之功:就算自己把井口的辘轳摇的飞快,以这种取水量也绝对无法熄灭城中肆虐而来的冲天大火。
尽管如此,梁京仍然在指挥着为数不多的清醒士卒,徒劳地在做这个无用之功。这般‘愚蠢’也不为别的,梁京只是为了给所有人心中都竖起一个虚假的念想。只要这个念想还在,所有人的心中都还有希望;只要他们没有放弃希望,那么真正的希望也未必就就不会降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梁京已经无暇顾及回京之后要面对什么了。那十万援军的来源极为复杂,其中也牵扯着各方势力的利益关系,这些可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提调官能够触及的层面了。
而此时此刻正面临着生死抉择的梁京,已经化身为最纯粹的梁京。他,此时只为自己与麾下的兄弟而战。
“通了!通了!”
梁京刚刚在奋力拍打之下,救回了一个被引燃了衣角的军士,一听到东城门传来‘通了’二字,眼泪瞬间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神彻底放松之后,他很自然的眼前一黑,便昏厥倒地不起。周围的军士见状想要弯腰搀扶,没想到刚刚接触到滚烫的地面,下个瞬间梁京便神一震,伸手抓起了地上那柄被熏到烫手的鎏金宝剑……
他顾不上手掌传来的灼痛,紧紧握住被高温熏热的剑柄,站在了一架木质手推车上高声嘶吼:
“弟兄们,东城门通了!”
随着他那被烟熏所致、异常沙哑的喊声传出,所有人都高声喊出了毫无意义的庆祝声音。尽管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前去查探一番,反而更加快了手上脚上的动作。
梁京鼓舞完了军心,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东城门方向。
之前那原本被堵城一片假山相仿的东城门,最先被清理出来的那个能看见城门的小洞,此时已经在众志成城的努力之下、拓成了可通行一人的圆形甬道!
梁京三步并作两步,几个纵身便异常灵巧地跳上了石山之上。顺着甬洞望去,隐约可见大门之上的门栓还好端端地落在上面,根本没有被人做下什么手脚。
这一下,梁京更是振奋起了神:若是那些纵火的贼子在逃出东海关之前,再往城门栓上浇一层烧化的铜汁,那自己与手下这些兄弟能不能逃出火场,可就真的不太好说了;可如今既然城门并无不妥之处,那么也就是说,只要过去几个人把门栓一抬,那么这道人间炼狱的大门,便彻底被自己给推开了!
梁京用满是水泡的右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出血痕的嘴唇,思忖了一番,站在石山之上大声喊道:
“各位兄弟继续手中的工作,如今通路已开,我挑两个身形矮小粗壮的汉子钻过甬道,先把城门打开,然后再把脱力受伤的兄弟先抬出城去!大家伙放心,无论这东海关中最后还剩下几个兄弟,其中都肯定有一个是我梁某人!只要咱们这群人还有一个没走,梁某人都会陪着他!”
此时此刻的梁京,自己喊得什么其实自己都听不清楚,耳畔全是如同军鼓般‘咚、咚’的敲击之声。而方才他所说的那一番话,也俱是一片肺腑之言。他在这场血与火的试炼之中,仿佛找回了当年那个心怀天下的仕子梁京。他打定了主意,这次自己要摒弃所有在燕京城中学回来的为官之道,只凭着心中所想行事。
看到平日里有些胆小贪婪的梁京,面对求生的通路都能横下一条心来,甘愿为在场众人垫后,这些平北军老兵也彻底的从心眼里接纳了他。
梁京吼完之后便跳下石山,从身边的救火队中略一打量,便扯出了两个矮壮的军卒吩咐道:
“你们俩顺着甬道先爬出去,推开东城门之后,便在那一边负责顺出昏厥的伤员。”
这俩汉子面对这道将令有些不解:自己二人虽然也是平北军老兵,但毕竟在朝中无亲无旧,顺着族谱往上查八辈,也没一个叫得上名字的人物;如今面对这个千辛万苦才‘扒’出来的求生通路,怎么就会轮到自己二人头上了呢?
“你们俩是平北军中老人,都是平北老侯爷郭孝亲自带出来的兵。梁某人无比坚信,凡是郭老侯爷带出来的兵,就绝对不会是放下自己兄弟不顾、自己逃命而去的孬种。放你们先出去,梁某再放心不过!”
说罢梁京手执利刃,拽下了那位双臂粗肿了三圈、仍在奋力搬运着石块的传令官。这一胖一瘦、一老一小就这样站在了石山以下,以防有人受不住活下去的诱惑,企图先行逃亡。
那两位粗壮的军士一前一后地爬过了满是棱角的甬道,也顾不上被石碴割到鲜血淋漓的小腿,刚一落地便伸手拉动门栓。
随着‘嘎啦啦’几声门响,二位军士便推开了那扇代表着生命的大门。下一个瞬间,带着泥土清新味道的空气,便瞬间便钻入了二人的眼耳口鼻之中。二人不自觉地同时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便享受着脑中涌来的眩晕之感。
很快,缓过神来的二人急忙朝着甬道高声喊喝起来:
“城门开了!推伤员!”
这二人的声音并不算好听,但通过甬道传入城中之时,仍然被正在清理通路的人当成天籁之音。
随着送出去的伤员越来越多,门外已经确定可以活下去两位粗壮军汉却愈加沉默。
因为他们奋力地拖出了四五名脱离昏厥过去的弟兄,把他们安放在城门之外才发现,这些人并不是用脱了力导致的昏厥,竟是早已经力竭身亡了!此时此时,他们宛如昏睡过去一般,安安静静地躺在东城门的护城河岸边,再也嗅不到这带着泥土味道的新鲜空气了。
这二人忍着眼泪、把拳头攥的紧紧的,但还是朝着甬道高声喊了一句:
“别……别顾昏过去的人了……让能喘气的先撤……”
这话传到梁京耳中之后,他略一思索便大惊失色,急忙跑到城门边查探起那些横七竖八昏厥的‘伤员’。足足查探了十几个人之后,才发现有一个人的口鼻之中,还勉强有些微弱的气息传出。不过等梁京查探了一圈再回过头来,那唯一的幸存者,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梁京顾不上伤感,疾步跑回了东城门之前,扯着沙哑的嗓子修改了他的将令:
“工匠第一个撤出城中,百姓排第二、之后是平北军与督府军交替撤出。所有人依照将令行事,还有余力之人不要放下手头的工作,取水之人依次填补工匠留下的位置,全体加快拓宽甬道的速度!”
就这样,在大火彻底吞噬东海关东城门之前,本来的二十万东海关军民人等,最终逃出生天的总计不过一千之数。
而这一千余幸存者之中,并不包括那位前程似锦的梁京梁总提,也不包括那位颇为机灵、出身于渔夫家庭的年轻传令官。




马过江河 第248章 194.无间地狱
“老哥,你知道你老家是哪里的吗?我小时候呀,曾听家中老娘提起过。她的家乡在南康一个靠海边的地界,好像叫做什么东瓯,还是叫什么的,年头太久,我也记不大清了。后来呢,她是跟着我的外祖父,居家搬来北燕做些小生意糊口,这才在北燕乐安亭扎了根的……”
正哑着嗓子说话的人,是一位刚刚逃出火海的老石匠。此时东海关东城门外散落的这一千余‘幸运儿’,如同被抽出了骨头一般,全都瘫软在了护城河的岸边上。没有人大声呼喊,也没有人起身逃离;这些人或平躺在地上,或背靠着什么东西,胸部却都一上一下地不停拉着‘风箱’。
而这个老石匠如今正在对着身边的一位俯面朝下、正趴在地上的老头说着闲话,即便对方未答一言,这位正在享受劫后余生的老石匠,也浑不在意地继续说着:
“据说东瓯那个地界啊,有一种很好吃的瓜,当地人都叫它寒瓜。我老娘说,那玩意儿长得就像冬瓜似得,有一层绿色的外皮,但是瓜瓤却是红色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鲜甜的汁水,解渴极了。据我老娘说在人家东瓯当地啊,这种寒瓜都会放在水井之中贮藏,等到想吃的时候呢,再把它拉出井口抱回家去。一刀当中切开,那脆响好听极了……我今年啊,已经五十有二了,也不知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吃上一回寒瓜,也不知那瓜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的……”
这位死里逃生的老石匠,就这样靠着被大火熏得滚烫的东海关城墙,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老泪横流。他原本就是个住在乐安亭的普通石匠,平日里帮富人雕雕珠宝玉石、帮穷人修修房屋院墙,生活过的算不上多么富贵,但一家老小也不愁吃喝。可自打老侯爷郭兴死后,自己便被当地衙门强征入伍,发配到了这东海关前线,每日里做一些修整城防的差事。虽然工作有些辛苦,但好歹能换来家中男丁不用再被‘捉丁’。以自己这个风烛残年的老朽,能替换家中年轻的儿子,这笔买卖也还算过得去。
可是今夜这一遭,也不知是军中哪位老爷触怒了那位叫什么‘火石之灵’的天神老爷,竟然降下了这满城扑不灭的‘神火’,把东海关中整整二十万人,全都烧了一个灰飞烟灭。就剩下这一千余人,还是仰仗着梁大人这个难得的‘好官’,才逃得了一条活命。
这位已经死过一次的老石匠,此时脑中什么都去不想。唯一想的就是能不能在有生之年,能亲口尝一尝老母亲口中所说、那种冰凉解渴、汁水甜美的寒瓜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就在老石匠背靠着东海关那‘温暖’的城墙,羡慕着东瓯百姓有福气的时候,由打东边官道之上,亮起了点点火光。
此时原本还是一片墨色的天空,已经隐隐有了些转亮的趋势,根据他的经验,算算如今的季节,再加上现在此时的时辰,一起判断,如今应该正处于丑寅交替之间。他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四周,发现顺着这护城河的两岸,正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一千余幸运儿,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东面的点点火光。看来这一千余人都还在沉浸在东海关的悲剧之中,一时半刻根本醒不过来……老石匠看了看眼前这般景象,只觉得这一千余人,与城中的‘焦炭’也差不了许多了。
老石匠顾不上两条酸胀软绵的大腿,顺手捡起路边不知哪来的一截木棍当做拐杖,跌跌撞撞地捋顺着岸边端详起所有人来。
终于,他在护城河边看见了两位靠在一起、正闭眼打盹的士卒。
“二位军爷,二位军爷!醒醒,东面有亮光,好像来人了……”
这位劳累过度的老石匠已经弯不下腰了,只能用手中的木棍轻轻拨动了两下这两位身穿铠甲的平北军卒。
这二位正是最先爬出城门甬道,接应其他人转移的矮壮军卒。还是年长一些的最先醒来,他用尽浑身力气挑开了半截眼皮,看见拨动自己的人是一个老头,嘴里便含糊不清地问着“什么?再说一遍……”之后,便又闭上了双眼。
“东面好像来人了……”
这位勉强搭话的平北军听过石匠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还是紧闭着双眼,却把嘴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来:
“来就来吧,您老回头看看这些人,个顶个都是不吃不喝累了一夜的,谁身上还有力气站起来迎敌的?况且我们此时除了身上这身破衣裳,手里连一件像样的家伙都没有,还怎么与敌人厮杀呀?难不成用您老手中那根木棍迎敌吗?”
老石匠听了他这话,既带着些不解,又带着些气愤。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在同心协力之下、顶着神灵亲自降下的天火,硬生生从身后那座人间炼狱里逃了出来;可在大家逃出生天以后,怎么反倒都变得这般惫懒呢?
老石匠愤怒地用手中拐棍杵了地面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咚、咚’两道声响:
“我说军爷,小老儿也没有让您上前与敌人厮杀意思啊!可您看那火光的方向,分明就是冲着东海关来的!梁大人拼了一条老命不要,才给咱们夺回来的一条生路,哪能就这么糟践了呢?趁现在那些人离得还很远,咱们不如早作打算,先找个地方躲上一躲;据小老儿想,等他们办完了自己要办的事,肯定就会离开了,到时候咱们……”
“老爷子您说的也对……”这位年长的平北军实在受不了老石匠的劝说,勉力地睁开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指朝着四周划了一个圈之后,又回过手指了指了自己的鼻尖:
“咱们这些人里,既有队长是也有校官、就算有个把营正,也不是什么奇事啊!我们哥俩呢,也就是普通的大头兵,平日里就是听喝的,根本做不了别人的主!所以您老跟我说这个事儿它也没用……而且您瞧见了吗?这么多人有一个还愿意动弹的吗?就靠咱们爷仨,能使唤的动谁啊?您啊,那边寻寻去,找个衣甲鲜亮的官老爷说说兴许惯用。”
说完这年长之人把眼睛一闭,任凭老石匠再怎么絮叨,他都不再出声了。而老石匠见他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打算再寻一位能做主的将官。但没想自己扯着脖子喊了几遍,除了有几个翻身之人,愣是没有一个搭理他的;身边有一位可能是被吵醒了美梦,还朝着自己扬手扔来了一把沙土。
这一把沙土算是撒到了老石匠的心眼里,他彻底放弃了别的念头,就势转过身去,颤颤巍巍地走回那个趴在地上,听他唠叨了好一阵的老者身边,用拐棍使劲地撬动着他的身子:
“老哥醒醒,幽北蛮子杀来了,咱们托梁大人的福,好容易才得一条活命,可不能在这糟践了……老哥……老哥……”
老石匠劲了浑身的力气把这位‘老哥’翻了过来,才发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一下,老石匠不用探鼻息也明白过来,他的这位‘老哥’可能早就死过去了……
老石眼含热泪叹了一口气,力地跪在了地上,把这位老哥的双眼合上之后,又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越过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这些‘幸运儿’,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城北方的山林处走去……
就在老石匠踏上山道的同时,腰间缠着绷带的颜重武,带着他手下五千杀气凛凛的幽北骑,终于赶到了东海关前。
颜重武与麾下的士卒,由打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火气。可如今毕竟已是初夏时节,水分充足,根本就不容易生出野火;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官道附近的哪个村落生了一场大火,若是没有紧急军情在身,没准就过去帮忙救火了。
可随着东海关的距离越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烟熏味道就愈加浓厚。颜重武一边骑在马背上,一边思索出了许多种可能……
但当他亲眼见到那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之下、亮如白昼的东海关时,心中顿时翻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他早就知道沈归别有图谋,事先也曾得到沈归语焉不详的解释;可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沈归所说的那句‘真正的胜负手,其实在东海关’,背后真正的含义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远处已成一片火海的东海关,伸出一只手向左勒了勒缰绳,身后的五千骑兵见状便集体左转,跑开了一个圆场,停马不前了。
随即不用颜重武吩咐,一小队斥候便策马向前,冲到东海关前四下打量了一番,便神色有些尴尬地跑回了颜重武面前:
“颜帅……东海关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群北燕人,不过脸上身上都让火给熏黑了,也看不清楚都是什么来路……不过从衣服的样式来看,他们有的是平北军,有的是北燕各地的督府军,还有的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
颜重武仔细思索了一番,随即便跳下马来,抽出挂在马鞍之后的钢刀,朝着自己身后的飞熊军骑兵一挥左手:
“把战马给跑死的那几个废物都滚出来,拿上家伙式,跟帅爷我去审审这些北燕人……哦对了,你们哨骑队还能行吗?要是能行的话,给我把警戒线往西南方向放出二十里!”
放下东海关不提,单说那位提前离开的老石匠。
他一路上经过了千辛万苦,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乡乐安亭。凭着他湛的手艺活,晚年生活仍然过的极为富足。直到他七十三岁的那一年,这位老石匠才在睡梦之中离开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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