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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起居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缺嘤嘤嘤
她似懂非懂:“譬如?”
“譬如老臣,求的是功成名就、位极人臣,才肯悉心教导于你;譬如外面那个小宫女,钗环陈旧,衣衫褪色,求的是吃好穿好、身有余财;再譬如你的那些武师傅,或求保家卫国、或求飞黄腾达,虽然不一而足,但也不外如是。”
“殿下,人心易变,所求自然也会变,时刻保持清醒固然不易,总好过君失其臣、众叛亲离。”
圣后登基那会儿都快七十了,人家小伙子硬的起来才奇怪呢





皇太女起居注 内外
奏疏恭恭敬敬的呈递到女皇案头,冯令仪却翻也未翻,斜挽着高髻趺坐在胡床上,懒洋洋道:“左右没有外人,你怎么想的,但说无妨。”
常尚宫很有眼色,奉上玉碗后自觉退到一边,皇太女双手接过,将之递到御前:“咱们与安息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鄯氏国主胆小怕事,哪边都不愿意得罪才沦落到如今的局面。文书上说‘国破家亡,但求庇护’,儿却觉得二王子借兵复国之心未死。母皇不妨听听他的说辞,若能借此机会将西域彻底掌控,于大周百利而无一害,不能也没什么损失,好过叫他兵行险着、引狼入室。”
安息二王子虽然姓鄯,却是自小长在突厥的,传说与拔骨咄汗的第三子情同兄弟,眼下突厥乱斗,亲子养子咬的不可开交,周朝若一口回绝他,保不齐这位二王子就立刻掉转马头,去找他的好兄弟共商大计了。
至尊沉吟片刻,轻轻颔首:“那便准奏,尽快写个条陈给鸿胪寺,就是亡了国,他也是一国王子,礼数上不可怠慢。”
“阿娘宽宏,实乃万民之福。不过儿记得,四方馆里他兄长的住处尚未另许他人……”她眨眨眼睛,“兄弟一体,想必王子阁下不会介意。”
四方馆隶属于鸿胪寺,专供番邦使臣、四夷学生下榻安枕。安息大王子三岁进神都,一直在那儿住到了二十一岁,病逝前还曾在国子监进学,一口洛阳雅音说的比许多汉人都地道。
女帝噗嗤一笑:“偏你促狭。”
大张旗鼓的出兵张掖、默许覃愈以友邦而非上邦的身份与之通书,这两件事实在给足了鄯氏颜面,冯献灵很清楚,母皇这么做绝非欣赏那素未谋面的二王子,而是在给西域各国表演作秀——诸位请看,一个亡了国的鄯氏遗孤我大周都肯以礼相待,你们还有什么好顾忌害怕?突厥人狼子野心、行事乖张残忍至极,与其终日惶恐不安,何不投到文明之邦麾下?王子此行进京,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剩下一半得看接下来如何施为。坊间都道‘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枣儿太甜,下马威就得够私密、够狠准,得他得意忘形,真把自己当贵客。
草议完几件昨天残剩的政务,太女殿下功成身退,乘着舆轿以最快速度赶回东宫。不日就是寒食节了,最近尚食局、药膳局都忙着煮麦粥、炸寒具(酥油、蜜水、面调和成糊,拉成条状下锅油炸,装盘前撒上黑色或白色的胡麻),更有手巧的宫娥在鸡子壳上雕镂花鸟,互相比试,名曰‘斗鸡子’。今天姚琚没派人来,是她自己闻到炸寒具的香气,思索片刻,决定移步过去吃饭。
昨晚那事冯献灵自觉理亏,又不可能拉下面子向他赔礼道歉,思来想去,终于在早膳桌上主动问道:“很快就到寒食节了,百官休沐,百姓们也会出城踏青,你……想不想出去玩?”
不能怪她蠢,能跟太女殿下打交道的男子最少也是三十岁朝上(四品以上京官,没有四五十岁就别想了),同龄的小太监倒是不少,偏又不能当作参考——在殿下眼里,太监不算是健全的男人,拿他们跟姚琚相提并论有蓄意侮辱之嫌,只好把往日二妹的种种诉求过滤一遍,挑出其中最可行的。
姚琚本来心不在焉的吃着一道紫粉梨糕(紫梨汁与米粉调和蒸制而成),闻言愣了一下:“出去是指——”
“出宫,”怕他听不明白,她又特地补充了一句,“出东宫,宫门下钥前回来就行。”
面还没见呢,某两位就隔空掐上了。




皇太女起居注 暗涌
敦伦之后他就有些无所适从。一十七岁的少年郎君,就算尚未娶妻也不了在外狎妓宴饮,乃至红袖添香、诗歌唱和,京中豪奢之风盛行,高门子弟出入往往呼奴唤婢、前簇后拥,为个当红乐伎大打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不是早早册定名分,长到这个年纪,阿娘也该为他挑选丫鬟……那个,伺候枕席。
“殿下千金之躯,是否不合规矩?”初尝情事一味,如洗筋伐髓、天地倾覆,姚琚觉得自己哪哪儿都不对了,他应该倍感屈辱,痛苦难当,而不是……而不是如色中饿鬼一般净想着那事。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细嗅她发间丝缕浅淡的梅花香味,短短几个字教他说的口干舌燥。
满殿宫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低垂着头注目脚尖,唯有冯献灵微微一笑,知道这个巧自己算是讨对了:“每逢冬至、上元、寒食,宫中女官也会轮休。早在孝诚二十年圣人就降下恩旨,凡年满二十、官职七品及以上者,经内宫局统计造册、殿中省批阅允准就可以出宫自行聘嫁。有些就此销了宫籍,在家相夫教子,有些仍愿意回来,那便酌情官复原级,就像……”她眼珠一转,找了个容易理解的说法,“就像外面的大臣丁忧起复。”
大周以孝治天下,父母若不幸亡故,不论子孙官居何职、人在哪里,必须立即辞官回乡,着麻衣、戒荤腥、不闻丝竹乐舞,守足三年整孝,朝廷谓之‘丁忧’。自从圣后开设科举,五姓世族再不能党羽朝堂,几乎每年都会涌现一批文采斐然的新人,丁忧三年再起复,谁知道朝中还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姚琚于是了然,能重回太极宫、官复原职的想必都是圣人信赖倚重的心腹,百官休沐的大节庆,这些有家有室的女官自然也想与丈夫、儿女共度佳节,今上好名,怎么会如此不近情理,将人扣在宫内不放呢?
想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不过这跟东宫又有什么关系?
那厢冯献灵已经头头是道的安排妥当:“东宫十率中左右监门率不能擅离,左右卫率……嗯,还是尽量不要惊动李同兆,李司直为人刚正,叫他无诏离职等于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闹出两场死谏不了场。左右虞侯率、千牛率各抽三十人,另着王女史、严女史随行就差不多了,这次不带宦官,得叫人看出来,反倒不美。”
太女妃的表情愈加古怪。这还能叫人看不出来?寻常郡主踏青也不会一口气带上一百二十名部曲啊?又不是出门械斗。
尴尬疏离荡然无存,姚琚试探着问她:“殿下不常出宫吧?”
神都及京畿各州县的米价、麦价、油价、布价都有专人每日送到明德殿,太女殿下自以为十分了解民生,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一来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二来……咳,二来孤若说出宫,淮阳能从这里一直闹到承天门。”
二公主冯月婵生在中秋,因此得了个小字叫元元,今年正好一十二岁。她与皇太女年纪相近,周岁时又不巧赶上了江州洪灾,女皇分身不及、无暇管教,奶娘宫婢又不敢十分拘束,养出一副招猫逗狗的赖皮性子。这几年太极宫几乎关不住她,逮着空就要往外跑,不敢去缠母皇,只好来磨她。
分明前年就行过了公主册封典礼,居然一点没有长进,还是这么不知敛,不是她特意打发允娘过去,冯月婵恨不能胡服男装参加今年的上元宫宴!想起二妹殿下就牙疼,疼着疼着又忽然眉心一跳,服鄯氏遗孤少不了联姻这一环,母皇会不会……不,她立刻否决自己,不会的,淮阳才十二,何况生身公主远嫁和番,放眼前今两朝也只有一个文成,母皇本就膝下空虚,她不会的。
“殿下此次……是想瞒着淮阳公主?”姚琚一点即透,琉璃一般,“有正事?”
侍立一旁的王允仙登时紧张起来,冷汗涔涔而下,周律明文规定‘后妃不得干政’,就是清宁殿皇夫,探听殿下行踪也属僭越。冯献灵不难伺候,只是忌讳颇多,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恪守本份,谨言慎行’。
殿下果然脸色一凝,却竟没有发火,仍是一脸心平气和:“不算正事,踏青郊游罢了。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叫人整理出食帐送去药膳局,外面的饮食粗糙,恐怕你吃不习惯。”
“……”这又是开的哪门子玩笑?他在外面生活了整整十七年,怎么可能吃不惯宫外的饭食?
王女史抬头看了他一眼,太女妃只得咽下到嘴的打趣,应声说是。




皇太女起居注 夜话
晚上冯献灵再度造访了姚琚的卧室。燕喜嬷嬷们分讲过,怀孕不是一次就能怀上的,她毕竟年少,身上的酸乏经过一日休整已经好了大半,反倒是姚琚,俊脸微僵、目光闪烁,出浴时几次同手同脚。水汽与月光一道漫进帐内,最终两个人挺尸似的并排躺在床上,满殿烛火昏昏。
没有人告诉她行房之后男子会不会疲劳疼痛,她是‘主子’,宫里的人只负责教导她如何减痛楚、顺利成事,最多再觑着她的脸色提一些有趣但不伤身的房中花巧,以己度人,殿下以为他累了,十分体贴的低声道:“今天什么也不做,你安心睡吧。”
紧绷的神经没能因为这句保证而放松舒缓,她就躺在他身边,距离不足一臂,那种冯献灵独有的、冷而隐微的香气丝丝缕缕往他皮肤里钻,姚琚动也未动,说话时声音压的极低:“嗯。”
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也快睡吧。”每天卯时不到就起床,夜里戌时才睡下,长此以往,铁打的人也经不住。
卧室再次陷入静谧,唯有两道呼吸此起彼伏,不知过去了多久,结珠纱灯里的火光跳了一下,冯献灵道:“这阵子孤会常来,你不要太拘束,若有不愿意、不舒服的时候,尽可以同孤说。”
她并非纵情声色之人,彭掞教她‘克己复礼’,父君教她‘心事勿使人知’,处在如今这个位子上,能大方表露的喜好几乎没有。何况男欢女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纵使他们已成夫妻,她也不愿意太过勉强他。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滋味殿下尝过,并不好受。
姚琚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忍不住稍稍偏头,用余光略了她一眼。其实冯献灵生的很像当今,大婚翌日太女夫妇前往太极宫拜见帝后,隔着珠帘毓冕他曾有幸面见当今。虽然芳华已逝,冯令仪却并不如何显老,远远看去貌若三十许人,眉目间依稀可辨少年时的柔婉风流。冯献灵却截然不同,她更秀气,也更疏离,无端使人联想起冬日的冷雨白梅、夏夜的竹林清风,天潢贵胄的威压只在不经意间薄薄透出几分——殿下说话时永远是细声细气的,少见情绪波澜。
“你就没有不愿意的时候吗?”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了一句。这话着实无礼,不管她是勃然大怒还是拂袖而去,姚琚都认了。
“我?”然而小娘子只是诧异了一下,翻个身侧对着他,“我立足未稳,这个节骨眼,衍育后嗣远比愿不愿意重要得多。”
这是大实话。皇太女长到如今,没有一堂课学的是骄纵任性,她本人的意愿有什么重要的?既然这件事利大于弊,不愿意也得做啊。
姚琚愕然,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翻了个身,与她四目相对:“这么说来,殿下其实并不情愿?”
“也不能说不情愿……”冯献灵轻咳一声,躲羞似的将下半张脸藏进被子里,语速也加快不少,“人都说此事有趣,我却觉得……咳,还是太疼了一些。”
“……”始作俑者万分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重又转回来,欲盖弥彰的替她把一蓬乱发理回耳后:“现在还疼?”
殿下不明所以:“早就用过药,已经好多了。”
姚琚舔舔嘴唇:“那我们再试一次?”
少年人对未知的探竟永远热情高涨,这一次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亲吻,唇齿辗转间冯献灵浑身发烫,一身冰雪似的肌肤宛若洇了胭脂,姚琚放缓了声音哄她:“不怕,殿下不必害怕。”
他耐心十足的安抚她,微微汗湿的寝衣搔刮着皮肤,太女殿下克制不住的张口呻吟,同时难掩荒诞的想,或许这才是嬷嬷们说的趣味?他在疼爱她。长到这么大年纪,父亲不敢疼爱、母亲不肯疼爱,居然是从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身上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东西。
“姚琚、姚琚,”她记性一向不错,轻易就从脑海里翻找出他的表字,“如琢……”
带着泣音的一声如琢直叫的他后腰酥麻一片,郎君青丝松散,十指握住她的膝弯:“殿下痛就喊我,我尽量、尽量……”尽量什么却也不说,床帐晃了一晃,烛火应声吹熄。




皇太女起居注 玉郎(h)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孝诚二十三年,凭借一首尚显稚拙的《赠山居任君》,年方九岁的姚琚在楚州观音寺大放异,‘一举成名天下知’。曾祖姚良弼曾在高宗朝出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门生故旧无数,楚州刺史卢直与甚至专程赶来见他,捻着胡须笑说:“雏凤清于老凤声。一见小郎,便知良玉公有后。”
姚良弼字辅之,身长八尺、美髯长须,年轻时就是左近闻名的美男子,入朝为官后还被高宗皇帝赞过,称其‘良材美质,天生俊杰’,从此人称姚良玉。阿耶病故后阿娘带着他和一双弟妹投奔吴兴老宅,几位堂叔伯为人宽和,待他从来视如己出,闻言立刻回礼作揖:“卢公折煞小儿了,此吾族兄之长子,才刚读了几本书,怎么敢与先祖姚相比肩?阿琚,还不见过卢刺史。”
“晚辈姚琚,见过卢刺史。”
至今他仍记得卢直与当时的眼神——眉心一拧、又倏地一松,老而浑浊的两颗瞳仁荡起了一星涟漪,然后很快的,如鱼潜水一般,那点涟漪迅速被礼节性的、全无温度的微笑吞噬:“原来是释之兄的儿子,怪道冰雪聪明。”
孝诚二十年夏,全椒县丞姚释之病逝于滁州任上,做了十二年九品县丞,这位名相之孙至死都没熄灭光耀门楣、重回庙堂的美梦,他躺在家徒四壁的草屋里,日夜期盼进京送礼的上官能带回什么好消息。奴婢、骡马、衣衫、家具,甚至是阿娘的嫁妆、祖父的藏书,除了妻妾儿女他把能卖的都卖了,换回两颗五十两、沉甸甸的足银锭。
时任宰相的李修言奏请削杀贿赂之风、多名地方官获罪下狱的消息传来时,阿耶已经过了头七,他怀抱着幻梦幸福的死去,留下三人孤儿寡母,唯恐被株连获罪,连夜逃回了姚氏老宅。曾祖归天,祖父、叔祖双双惨死狱中,姚氏一门仿佛被时运诅咒了,自此再没出过直达中枢的高官,渐渐地,曾经宾客如云、往来皆鸿儒的老宅也开始门庭冷落,子弟们外出远游、与人相交,自陈出身姚家,只会得到一句反问:“哪个姚家?”
直到姚琚横空出世。
“姚门琢玉郎”,江南的娇娘雅士们如此打趣他,“面如冠玉、君子无锋,‘如琢’二字当之无愧。”
“如琢、如琢,慢些……”身下的小娘子喃喃唤他,一头鸦羽似的长发铺陈在枕衾之上,发丝缭乱间教他分不清她额上、眼里、胸前洇着的是香汗还是眼泪,本就单薄的小衣被水濡湿,蝉翼一般紧贴着皮肤。
她被他入的浑身绵软,既像是得了趣儿欢喜至极、又像是痛苦难当且哭且泣,这可真是……梅花带雨、梨花又雪,一半春休。他低头找到她的唇,顺着下颚和脖颈的曲线反复吮吻:“殿下不舒服么?哪里不舒服?”
滑腻腻的水液顺着大腿淌了满床,冯献灵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轻飘飘的在他胸前搡了一把:“姚如琢!孤……说话,你都敢不听!”
她气的要捶床,却又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气势汹汹的质问还没出口就化成了羞恼交融的控诉。姚琚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一瞬间仿佛胸口有根琴弦被人撩拨了一下,整个人嗡嗡作响。
“懿奴,”一瞬的失神后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世上有资格叫她小字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幸运的是,他是其中之一:“懿奴不欢喜么?这里、还有这里,我略碰一碰就流了好多水……”
冯献灵羞愤欲死,双臂搭在他肩上,恨不能张嘴咬他一口:“姚琚!你、你你……逆臣贼子!”
她被他欺负的眼泪盈盈,自然无暇关注懿奴不懿奴的称呼。逆臣贼子深吸口气,一把钳住她的腰肢往里狠撞,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全凭少年人的莽撞本能。顷刻间呻吟、喘息都变的支离破碎,从颊靥到脚趾一片薄红,过了好一会儿殿下才颤着嗓子哼出声来:“唔……反了、你……”




皇太女起居注 天灾
她气喘的厉害,脂滑雪腻的前胸起伏不止,很快连眼神都开始迷离涣散,姚琚意识到自己可能闹过了头,匆忙从她身体里退了出去:“殿下哪里不适?”说着就要下床派人传医官。孝诚二十五年东宫药藏局、膳食局合二为一,并称药膳局,依周律,入夜后女官不得进殿侍奉,是以轮班守夜的侍御医皆为男子,称‘直长’,副手称‘主药’,各有专攻,以备万一。
冯献灵连声嗽了起来,忙不迭伸手去勾他的衣袖:“不必……”她虚软无力的瞪了他一眼,“水。”不知是不是被欺负狠了,殿下今天格外乖巧,等他倒来茶水,依在他怀里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还记得她气急时的那句‘逆臣贼子’,想笑又生生忍住,好容易殿下恢复神,赏了他一个没好气的背影:“叫他们把热水抬去外间,一会儿你扶我过去。”
看来真是恼的不轻,称孤都忘了。
简单梳洗过后两个人相背而眠。次日清早起来,去太极宫请过安,太女殿下意外到了几封发自汴州、颍州的加急公函。巡查御史出发不过两日,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急的跳脚了——“去岁暴风,伤庐舍禾稼,桑麦几无所得。又逢蝗闹天灾,关中饥民无数,斛米竟逾万钱,有贱卖业田、贩儿鬻女者,诏令不忌。”
冯献灵将这几名刺史的姓名默默记诵了一遍,冷笑着阖上奏疏。不说朝廷去年就拨下了一百二十万两灾款赈灾救急,只说汴州水网发达,无数商贾进出往来,缺什么也不可能缺粮米,米价陡增,怕不是有人官商勾结、买占买惜,想坐地起价发笔国难财。至于颍州,自古汝颍多奇士,拒不出仕、不事二主的颍川陈氏不是还在那儿镇着吗?怎么会坐视颍州乱起,路有死骨?
殿下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波澜:“把去岁报灾、赈灾相关奏折,并去年河南道各州的岁入数目找出来,附上前天下发的文书、最近一期邸报,还有这几人的族谱履历。”
明德殿里落针可闻,东宫诸位属官无一人敢出头劝谏,纷纷低头称是,各自忙碌。谁不知道业田是前朝开国之初,太宗皇帝亲自写进《律法疏议》里的?“诸永业田皆传子孙,不在受之限。”严禁买卖!谁准他们自作主张、所谓‘诏令不忌’又是奉了谁的诏令,竟敢允准百姓私卖业田?只消读过史书就知道,真到了‘富者连田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的那一天,强如秦汉都会土崩瓦解!
陈氏……这是要造反啊。
他们自负刘氏遗臣,至今不肯奉冯氏女帝为君,圣后初初登基那会儿还写过不少言辞激烈的檄文,如今天下大定,陈家偏安一隅,子弟不出仕、不当官、不与权贵名流结交,清贵厚德之名响彻乡里。今上宽仁,不与他们计较,两边便也相安无事。
如今看来,相安无事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允娘垂头默立,內侍鱼兴飞快的瞥了她一眼,轻手轻脚、战战兢兢的奉上一盏热茶。皇太女殿下的神情一如往常,瞧不出什么喜怒,只有他们这些伺候久了的人才能从她最细微、最隐秘的神态和眼神里觉察出真实情绪。人钱财替人消灾,小宦官一肚子的机灵话不得不原样憋回去,殿下此时心情极差,说出来也必坏事。
良娣一号隐隐上线……
不能剧透,所以我只能悄咪咪讲一句,我没有黑陈家哦,这些事都是有原因的,后面大家就会知道了。




皇太女起居注 佛祸
“行了,到底什么事?”好不容易挨到晌午,用过午膳冯献灵也没空歇息,背靠一架七宝坐榻闭目养神。鱼兴手指一僵,麻溜的将茶点、果品顿坐到木几上,快步疾行至下首,俯首叩拜道:“一点微末小事,不敢有辱殿下玉听……”说着悄悄掀起一点眼皮,见她没有愠色,方才低头继续:“奴婢祖籍颍川郡襄城县,幼时也曾遭遇大旱,冷不丁听闻故土又逢灾祸,心有感触罢了。”
“哦?”太女殿下睁眼一笑:“你今年一十六岁,说的是孝诚十八年那次关中大旱吧?”
东宫之主的记忆力何其彪悍,一个小小宦官的生年都能如数家珍,他不禁悚然一惊,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殿下明鉴。虽然奴婢当年止有四岁,却至今犹记庄稼尽毁、溪河干枯的惨状,耶娘为了偿还捉钱令史那两千钱款,还曾想过将奴婢兄弟五人送去寺庙剃度出家。”
捉钱令史是孝诚初年留下的弊政,当时天下大乱、国库空虚,仅有的那一抿子钱都拿去充作军了(否则不出三月,各地叛军就能打进神都),地方州县若想修个桥、补个路,至少得攒上三年五载。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当时的宰相李修言不得已之下提出了一条‘救时之计’——由各地刺史、县令将朝廷发放的公廨钱悉数贷给当地富户,按一定时间、一定利率回本金,富户们或拿这钱周济生意、置办房屋,或再转赁他人,一概不管,只要到时能回银子就行。虽无令史之衔,却有令史之实,久而久之百姓们就将那些放贷、贷的富户称作‘捉钱令史’。
早在孝诚二十年圣人就废除了此项诏令,严禁官民私放高利贷,奈何老百姓们早已养成习惯,一时钱财不称手了,便去从前的捉钱令史处签字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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