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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丰豫名下粥棚出了人命,首当其冲的不是大东家,而是直接负责粥棚庐舍各项事务的大小众头目,容苏明将他们喊到一起通气,其实也只是起个主心骨的作用,察觉哪里不对劲后给他们提点三两句。
只要是心里没鬼,这些人定会个个盼着摆脱嫌疑,办事不用督促就会格外上心。
散了这些人去各自忙碌,容苏明从腰间荷包夹出颗糖,剥了糖纸送糖入口,转身的同时意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杨树下面的表弟许向箜。
“过来多久了?”她咬着糖,迈步过来。
许向箜叉手,“姓萨的带人在寺里查大体,我去现场看看,阿姐同往乎?”
粥棚在灵龟寺西侧,离寺门不过三射之距,容苏明点头,与表弟并肩而行。
许向箜把腰刀挂到腰间,步履行进间,玄铁令牌的穗子在腰间来回摆动,“问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没?”
“没有。”容苏明摇头,顺手从路边揪了根细长的草叶子,“似乎就是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不过你们公府不都还没查完么,我们这边尚未有何结论。”
“我觉得和花家脱不了干系,”许向箜也揪下根草叶子咬在嘴角,“这些日子以来,因花家那些良田,他们可没少在暗中给你使绊子,邮钧城那事儿不就是他们做的么。”
容苏明把糖咬在上下牙齿间慢慢含着,口齿有些不清,“查都没查彻底呢,难说谁干的,或许就是那男的吃错东西自己中/毒死了呢,”
“若是当真如此,”许向箜挑眉,失笑摇头,“那自然再好不过。”
容苏明扭头扫了表弟一眼,极其含蓄道:“萨里耕带人去查大体了。”
许向箜耸肩:“前几日因为些事情他又开始找我茬,好像就是要盯着我跟我过不去,”说着他就笑了起来,“姐,我觉得那姓萨的就是最近手头又紧了。”
“诚然,”容苏明把玩着手中草叶,淡淡道:“半个月前,城西赌坊的朋友告诉我,你上官在他那里折了张五千两的银票进去,现下莫说手头紧,估计是哪儿哪儿都紧着呢,他孩子这个月的束脩也都才交了半数。”
说话间来到粥棚外,许向箜一身官袍,他大大方方迈步进案发地厨房,同行的容苏明自然未被守门的小官差阻拦驱赶,但她却没进门。
来到画石灰的地方,许向箜从腰间摸出查看线索的玻璃凸片,边蹲在地上到处查看,边和停在门口未进来的人说话,“到底是快要有孩子的人了,如今阿姐说话竟然都能说到上学和束脩上来,万善,我娘真是没白烧香拜佛。”
“你快得了罢,”容苏明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那什么,死者用过的饭碗你看没?”她有段时间曾跟着温离楼跑过命案现场,多年过去,她竟还能记得些吉光片羽的东西。
许向箜在那边翻看着做饭剩下的食材,像小狗刨食,“被当地仵作起来,直接给了我们的仵作,”命案现场出得多的结果,就是许少爷什么时候都能眉眼弯弯地八卦闲聊:“听我娘说,前两天你把卫遥知给弄走了。”
“她目无尊卑,惹你小嫂子生气,便让她回去侍奉亲长去了。”容苏明后背落在下午的日光里,被渐渐西去的日光照得脊背温暖。
许向箜嘿嘿笑出声,笑声怎么听怎么老实憨厚,“怪道有人说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还同人打赌,说是你肯定另有打算,毕竟你不是那种会计较小节的。”
“瞧你这话说的,真听不出来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容苏明没抬头,兀自缠着手中那根韧性十足的墨绿色草叶,“那什么,差不多我就先走?”
“去哪儿?”许向箜回过头来,手里还拿着半根大葱,他以为阿姐要回歆阳。
容苏明:“难得来这边,你上官又未要见我,我去这附近转转。”
许向箜:“附近多山林,深处林子里还有野猪,我陪你?”
“忙你的罢,我带了迦南。”说罢转身就走,利落又干脆。
许向箜从小就是他这位阿姐的忠实小尾巴,便是如今各自成家,姐弟二人的情分也未曾因此而有所生疏。
初闻灵龟寺丰豫粥棚出事,他不顾上官的排挤为难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就怕他阿姐会受到什么牵连。
现在再瞧布衣容大东家在官家人面前的行事作风,许向箜由衷觉得他阿姐不愧是他阿姐。
不愧是他阿姐……
百个人有百种性格,自襁褓至耄耋,既行于莽莽世间,便谁都可有独属自己的偏执和愚蠢。
容苏明是善良人,是慈悲徒,是虔诚者,是坚韧不拔的领头羊,却唯独和聪明二字不沾边。
太重感情,则易自伤。
歆阳多山水,乃大晋国少有的福泽宝地,长久江风吹不散山腰经年的雾岚,江上渔歌唱晚,山中暮鼓晨钟。
日将西落,一日又逝,灵龟寺内僧人击响佛鼓,鼓声浸润了慈悲的佛经香火,层层叠叠传远,惊不去林间暮归的飞鸟走兽。
自然有灵。
灵龟寺北便是山,林深处有鹿,诚然也有野猪,容苏明未敢独自走远,坐在路边一个枯死的木头桩上,托脸望天边日落。
沉思时,她习惯蹙眉远眺。
不知过去多久,天光尚亮,东边一轮大月牙已悠然挂出,一只冷箭嗖地射进倒在旁边的枯木,容苏明吓得跳起。
俄而,射箭者才施施然从朦胧暮色中现身,是打猎出来的温离楼。
这位官爷身背猎弓箭筒,腰佩官制横刀,手里拎着两只五花大绑的活野鸡,朝容苏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这么只冷箭射到身边,你竟然叫都不带叫一声,容大人好胆识。”
容苏明拍拍袍子又理理衣袖,没回驳这位官爷的打趣,取了颗糖丢进嘴里:“温夫人不知温大人又来这里打发时间了罢?”
“嘿呦,你这么说就有些不愉快了不是,”温离楼把两只肥野鸡拎到一只手里,拔下枯木上的羽箭,顺手把胳膊搭在容苏明肩上,一副哥俩好的熟稔,“我这打野鸡就是为了讨好夫人,你不懂……瞅你这满脸的深沉样,怎么着,事情不好解决?还是来查案的人为难你容苏明了?与本司说了,且去为吾容友讨个说法回来。”
容苏明露出受之有愧的表情,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把快伸到眼前的锃亮箭头往远处推,“你在林子里打鸟,又是怎么知道的此事?”
“嗐,”温离楼本想说别的,结果刚把羽箭插进箭筒,手里的野鸡就突然乱动了几下,遂改口道:“走罢咱们先下山,天黑之后这山道上也不安全。”
“如此。”
二人同下山,容苏明离提着野鸡的人三步远,边走边问:“你今日是何时进的山林,你中午时候下来了?”
温离楼摸摸早已饥饿的肚子:“你家粥棚伙食不错,就是太素了些。”仰天叹气,语气里多有遗憾,“太素了些……”
又扭过头来问:“公府点了谁过来查办此案?”
容苏明:“萨里耕。”
温离楼“哈——”一声大笑,颇有些幸灾乐祸,“那老小子心黑手黑,他可不管你是几品誉官还是什么巨贾儒商,有钱就办事没钱滚一边,容苏明呦,你就等着破财消灾罢。”
容苏明轻飘飘唇齿相驳,“听说珑川公府最近会派考核官下来实地考核官员政绩,温不周,你们缉安司最近在五花儿街多派了不少驻街武侯啊,还有还有,我朝哪条律法规定了公门武职非男子而不选来着……”
说着,她拍拍胸口,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个拍胸口和抹脖子的动作,只有温离楼和容苏明两人懂。
“大胆刁民,竟敢打听公府之事,汝欲意何为?”温离楼半侧起身子,回过头来横一眼身后人,脚步丝毫未停:“还敢威胁到本司案前,动刑之前将实情速速招来!”
官爷戏瘾大,连这个威胁都不起作用了,容苏明咧嘴。
“唉不对啊,”戏瘾大的温官爷突然回过神来,正经道:“萨里耕爱财,如何会任你清清静静坐木头墩子上发呆看日落?”
容苏明闭上一只眼,挠了挠发痒的眼门帘,“人命关天,估计他是想等着我主动送银子——”
话没说完,温离楼右侧腰间挂着的布袋子里,突然传出几声叽叽喳喳的微弱声音。
容苏明一愣:“缺德呦,你竟然给人家爹娘孩子一窝端了。”
温离楼手里的一只野鸡突然扭动起来,干脆就又塞了点什么东西到布袋子里,未几,袋子里果然没了声音。
扭了扭头,温大人回答道:“野鸡哪儿有爹在身边啊,客况这小鸡仔也是自己巴巴跟出来的,我可没掏鸡窝,公的是我另外劲捉的,你都不知道公野鸡有多难捉……哎你能不能跟我走一块啊?走我后头说话都不方便,你这毛病何时能改啊!”
“你把那野鸡兜起来,兜起来我就过来了。”容苏明朝五花大绑的野鸡努嘴,依旧离温大人三步远。
温离楼:“……”
“毛病不少,”温官爷停下脚步,打量自己又打量容苏明,“我没东西兜,你外披给我。”
容大东家脱下身上宋锦制绣暗竹纹外披,给的毫不犹豫。
温离楼裹野鸡也裹的毫不犹豫,边裹边忍不住碎碎念:“要么说你们这些生意人,其实跟官场里的老爷们都是一个调调,平时野鸡也没少吃罢,吃完了还要来表达表达自个儿的慈悲心肠,你更邪乎,怕野鸡怕成这德行。”
“呵,”容苏明尴尬一笑,迈步过来跟裹好野鸡的人并肩而行,中间隔着适当距离,心虚地为自己辩护:“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是没见过我家那个,前一刻还梗着脖子跟我硬讲道理呢,一眨眼就能被我那只狗吓得往树上爬。”
温离楼往这边看了一眼,神色隐隐有些意外,旋即无声笑开,“你那只黑犬,半人高,膘肥体壮的,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唤个小狗……”
这句话引起容苏明回忆,毫不遮掩地笑出声来,“谁知道它那么喜欢你这位官爷啊。”
温离楼睨来一眼,提着野鸡吓唬容苏明,容大东家阔步往灵龟寺方向走去,逃也逃得体面。
三岁的大型犬小狗和缉安司正司温离楼,在一年前的确有过那么场别开生面的会面。
两人在岔路口分手,温离楼往官道方向去,容苏明闲庭信步回灵龟寺。
许向箜和三四位公府带刀捕快排成一排,齐刷刷蹲在粥棚西侧的墙边吃暮食。
看见阿姐过来,许向箜微愣,放下碗跑过来,身后带起一溜灰尘,“姐你上哪儿去了?如何这会儿才回来,也没带迦南,外披呢?”
“没去哪儿,只是在北边的山道上转了转,”容苏明神色轻松,动了动右侧肩膀,“你们怎么蹲这里用饭,其他人呢?”
许向箜单手叉腰,朝歆阳城方向抬下巴,“姓萨的带人回城,命令我们几个寸步不离守在此地,不过就是摆治摆治我们,没事。”
又随手朝粥棚方向一指,道:“封条拦在门口,众人进不去,粥棚管事挪了做饭的地儿,他们都在庐舍后头的空地上做饭吃饭,迦南也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容苏明摇了摇头,“既然姓萨的处心要摆治你,那你就受着罢,”看几眼蹲在墙边吃饭的捕快们,放低声音:“事情结束后,莫忘了你那些兄弟们的苦辛,我喊上迦南先回城,后续就不再过来了。”
“敬喏。”许向箜叉手,恭送他阿姐。
时辰已然不早,容苏明慢悠悠往回赶,无疑又是绕远路从南边的定阳门入的城。
路上遇见一处民舍走水,打火队的水龙进不去窄窄的巷子,在外头冲水又够不着,民舍连着四五间,蔓延之势似乎有些拦不住。
里头火势冲天,外头鸡飞狗跳,打火队的人只能找来拉泔水的独轮车一车车往里面推水,杯水车薪,滚滚浓烟在大火上方聚成一团比夜色更黑的黑蘑菇,风一吹,火头往东南扑去。
容苏明挑开车帘,混杂着呛鼻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离这么远都如此,可想那些硬生生往火里扑的打火队有多危险。
“堵死了,缉安司封道,无论大街小巷,车子都过不去,”迦南打听消息回来,不知从哪里曾了一脸黑,“阿主,弃车步行或可,只是城南到城北太远,不然就去南市的铺子将就一晚?”
“去铺子罢,”容苏明放下车帘。迦南跳上车板子,车夫催马掉头,车里传出疑问:“可知如何走水的?初时望楼没看见么?”
迦南一只手帮车夫赶着马车,语速颇快,“听说是突然着起来的,刻意纵火,望楼甚至来不及反应,打火队在这边打火,缉安司已经开始撒网抓人了。”
车夫扎实把车往南市的丰豫铺子赶,嗤笑一声道:“城南不比其他三处规整,这边三教九流,街巷道路犹如蚁穴,莫说是那些武侯老爷还不知道纵火犯是谁,便是知道了那也不好抓啊。”
扎实少时和不良人结了血仇,至今看不上公府人,便是在缉安司正司温离楼面前,他也敢开口呛几声。
迦南低了低头没接话,容苏明从车尾坐到车门后,“这话说的没错,城南住的人三教九流,伊泊人、耧澜人、还有清惠人,无论哪处,案犯往那些地盘上一钻,缉安司束手无策,若是这火没能一下子烧出个大花儿来,石公府绝对不会让温离楼去碰那些人。”
马车快速驶离,抄近路往南市方向拐去,路边已经别无行人,迦南吊着只胳膊,单手拿下挂在头顶的行车灯,还没来得及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身子一恍失去重心,扑通一声就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地上。
车夫扎实来不及反应,几乎就在同时间里,他被人踹得从另一侧掉下马车。
马车前段在一定程度上一抬又一沉,车速快乐起来,容苏明抓紧了车座边沿,紧泯着嘴,没发出丁点声音……
马车本就跑得不慢,迦南磕又到脑袋,被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干张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扎实还好点,掉下时下意识保住了脑袋,虽然也摔得浑身疼痛,但及时爬了起来,来到迦南身边喊直勾勾躺着不动的人,容迦南半晌才回过感觉,身上的筋骨好似被人强拆强卸了一遍。
“喊人……”迦南动着嘴,努力拉着扎实的手腕,天旋地转,声音微弱:“喊,喊武侯,容家主,被劫……”
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迦南一边祈祷,祈祷扎实一定要去报官,一边还在心里暗暗地想,这回又是这条胳膊先着的地,估计又要折一次了,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破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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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点忙,抱歉抱歉。





云想衣裳花想容 微末温柔
容苏明作为丰豫大东家,便是名下铺子里查出过量五石散,她都能安然无恙乃至全身而退,今朝,丰豫布施的粥棚出了人命,花春想自然也是不太担心的。
不知何时起,对花春想而言,容苏明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当她给她说没事的时候,即便事情过程坎坷复杂,看起来糟糕极了,但结果就一定没事的。
可是昨日夜里,花春想心里犹如被皮猴子折腾了一般,总是七上八下的,直至后来开始惴惴不安。
一夜辗转难眠,卯时三刻左右她便起了卧,灵龟寺那边发生的倒底是牵扯了人命的事情,她还是有点担心容苏明。
草草用下几口吃食,花春想实在没胃口,亲自过来前院,找到正在扫院子的门房小厮保根,让他雇车去灵龟寺跑一趟,找找容苏明。
保根应下吩咐,刚把大扫帚竖起来靠在墙边花池里,还未开锁下闩的东侧门就突然被人大力拍响,那气势似乎想直接把门闩拍断。
男人粗犷的声音随即传来:“歆阳缉安司办案,开门快开门!”
这话语恰好应对了容夫人总是不安的内心,她膝盖发软,一把扶住了青荷的胳膊。
家里多女眷,门房只有保根一个男子,且腿脚还有点不方便,自称是缉安司办案的男人来势汹汹,院子里的人说不害怕谁信呐!
没人敢去开门,拍门声还在继续响着,泊舟突然牵着小狗从后头跑过来。
小狗低垂尾巴,前爪微微伏低,双耳向后靠,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类似于咆哮的声音,似乎下刻就会不顾一切冲出去般。
花春想看向泊舟,小小少年该是听到声音后匆忙牵了狗跑出来的,赤着脚,鞋袜都没来得及穿,更别提身上只有套灰色里衣裤。
“主母莫怕,”小孩声音颤抖,牵小狗挡在花春想身前,手里紧攥犬绳:“阿主不在家,泊舟和小狗护主母和小阿主安全,青荷姐姐也莫怕!”
“里头的,听见没,快快开门来!”拍门声愈发急促,门轴似乎都被拍松动了。
穗儿和薛妈妈,以及改样巧样四人亦闻声赶过来,小桂枝跟在几人后面,已经被吓得眼泪直流了。
青荷有些害怕,更有些担忧,便想要扶她家夫人去正厅避一避。
花春想拒绝,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官家叫门办案,民有不配合者按律法处理,保根把昨日刚修好的劈柴刀别进后腰,缓步过去开门。
只是,他的手刚碰上门栓,连续不断的拍门声突然就停了。
里外顿时一片静默,使小狗喉咙里咆哮的声音显得特别大,特别能给人勇气。
须臾,门外传来道女子的声音,清澈中带着沉稳,如同饱经风霜却赤诚依旧的智者,“城西泰安坊,寿康巷温门叶氏,有事请见容夫人,烦请通报。”
保根回头看主母,所有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主母花春想。
小狗呜呜咽咽两声,居然屈起后腿坐了下来,摆出一副无比乖巧的狗模样。
所有人:“????”
小泊舟搂住小狗脖子,想了想,认真说:“泰安坊,寿康巷,温门叶氏,是缉安司温大人家的。”
“你认识?你确定?你没记错?”穗儿扶着薛妈妈,连问三声。
泊舟用力点头,“确定的,”又重复一遍地址:“城西,泰安坊,寿康巷温门,那的确是温大人的家,寿康巷只有他一家是姓温的,我以前跟阿主去过好些次温家,咱们小狗就是从他家抱回来的,小狗也认识温夫人。”
“如此,”花春想手心里已经浸出一层薄汗,在这鸟语花香的清晨,她恍然生出如坠冰窟的寒冷,“那就开门请人进来罢,毕竟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诸法空相,诸邪避退……”
花春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容昭出事了……
开门之后才知道,平日里安静且低调的容家宅子,不知何时已被公府缉安司的武侯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武侯非是寻常驻街武侯,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装备齐全,头束三指宽朱色布抹额,身穿兽头护身甲,左朴刀、右机弩、手持玄藤盾,身后尺横刀,煞是威风凛凛。
而在门外请见容夫人的,正是缉安司正司温离楼之妻,她来给花春想送消息。
这的确是件沉重的,让人难开口的任务——劫走容苏明的,和在城南纵火,烧掉淮元坊旧葫芦巷的,乃是同一人。
温夫人带了医者过来,说明情况后她就不错眼看着花春想神色,生怕容夫人有个什么闪失,她回去不好交差,不过好在花春想冷静,不似寻常妇人,闻讯就先哭个天昏地暗。
容夫人只是红了眼眶,但也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唯剩下两手还在不停颤抖。
温夫人叶轻娇也不曾面对过这种情况,心里一边吐槽温离楼那厮赶鸭子上架,边开口宽慰道:“十二座城门虽不能尽闭,但已都设下重重关卡,出入严查,温司出动整个缉安司倾力寻找,石公府与守城军衙也调了千百号人马过来,会安然寻回容家主的。”
叶轻娇想了想,没敢说出那嫌犯的真实身份——八年边军出身,参加过晋秦会战,在西边兵车府连杀十二人逃至歆阳,途中又灭一户门庭老少七口人,昨夜所纵之火至今尚未完全扑灭,死伤未计,穷凶极恶。
听了叶轻娇的话,花春想点头,却没出声。
默了默,她问:“她……她的长随和车夫呢,就是容迦南和容扎实。”
叶轻娇微微压眉,神色似有疑惑又似有谅解,“长随摔了脑袋,被暂时安置在丰豫医馆,车夫轻伤,如何都不肯回来,一直在城南寻找,温司说,你们丰豫的伙计们,知道此事后也都跟着公府一块在寻。”
说罢,一时无话。
叶轻娇善解人意,想着容夫人需要时间缓冲,她这个外人不便在场,便主动找借口从前厅退去了前庭。
容家虽富,前庭大小却是适中,摆设亦简单低调,东墙边有个汉石搭的葡萄架,架子下置青石桌凳,叶轻娇委身在葡萄架下坐了下来。
自到珑川下发的海捕文书,温离楼便早已分析过那嫌犯一路来的犯案特点。
昨夜事发后,因怕凶犯挟容苏明来容家,忙于协助打火队灭火的温司正就连夜派缉安司锐——藤甲武侯三百人,滴水不漏地埋伏在了容家宅子周围。
一夜无动静,直到叶轻娇拿着温离楼的令牌过来,埋伏在四下的武侯们才现身到容家外面站岗。
不然怎会连小狗那样有灵性的大犬,夜里都没察觉到那么多的藤甲武侯靠近?
然则,便是如容苏明般在歆阳百行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当意外发生后,天没有塌,地未曾陷,日头也照常东升,除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搜查嫌犯的公门官爷,歆阳百姓照旧各自上演着尘世的人生百态。
而丰豫大东家被劫,左不过就是给人心惶惶的大众增添了一笔渲染凶徒罪恶的话资,别无他耳。
巳正,大荒落,得到消息的许太太和花龄分别跑来容家。
许太太担忧侄女,看见外面那些披甲执兵的武侯便心知不好,腿肚子发软,进门就泪珠涟涟,想开口安慰安慰侄媳妇,结果连她自己都是泣不成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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