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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不舒服啊,那走走走,咱不搁这儿待着,我也不大喜欢这乌漆嘛黑冷飕飕的地儿。”温离楼一步迈过来,手肘搭上容苏明肩膀,不由分说就带着人就往外走,边走边八卦道:“你跟方三穿开裆裤时候就认识了罢?啧,在书院的时候我也以为你俩会凑一块呢,谁晓得后来方三那厮竟抹去画钿改了籍册,哎说起这个,易墨也是契姐儿呀,她俩能成?”
就算走出地下私囚,空气里没了难闻气味,那苟家哥儿拎起来一条放下去一滩不人不鬼的样子还是在容苏明脑子里挥之不去,叫人想吐。
容苏明用手肘捣了温离楼一下,将那厮的胳膊从自己肩头扒拉下去,咬着牙说道:“她俩成不成我不知道,但要是再不去解决正事儿,我知道你的时间就要到了。”
“哎呦我天!”慢吞吞走着路的温离楼抬眼望天后啪地拍了一下手,走路速度瞬间比原来快了一大半,“要命要命,回去晚的话没法交代哇......啧,容二你走快些!!”
容苏明:“......”
她怎么净交这么些“不靠谱”的朋友呢。
“老温,我闺女的床你啥时候能做成啊?都好几个月了......”容苏明提步追上去,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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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龄中风是因急火攻心加风寒,她相对来说年纪还不算太大,中风后幸而未像大多数人那样偏瘫卧床,只是嘴巴歪了,眼睛一直流泪。
因消息延迟,她此时并不知容家门外发生的那些个糟心事,她靠在床头,拿着纯棉质地的巾帕吸去眼里不住流下来的清泪,口齿不甚清晰道:“叫炉力(如意)吃敢去(柑橘),江上运来的,新鲜蓝怀去(南淮橘)。”
如意今天上午在家时已经吃了不少橘子,这玩意上火,花春想不想让孩子再多吃,张了张嘴却没有反对,拿了个完整的大橘子递向如意:“吃不吃?阿姥给的大橘子。”
正蹲在旁边玩不倒翁的如意闻声抬头看过来,抬起手用食指指着橘子,嘴里发出“嗯嗯嗯”的声音,食指作出抠东西的动作——这是要她阿娘给她剥橘子皮。
花春想回手,一下下开始撕橘皮,花龄又问道:“听说,你二叔找宿命(苏明)?”
“嗯,苏明给我说了,”花春想将橘皮撕开一半,低头认真撕着橘肉上面如同筋脉似的白丝,道:“自从咱们一家人搬出花家,二叔当家后,花家香生意一落千丈,硬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花龄用另一只纯棉巾子擦去嘴角处控制不住的口水,说话时总像嘴里含了一口水没咽下去:“宿命(苏明)没少出力吧。”
母女俩之间说话,屋里又没别人,花龄这是把知情人都讳莫如深的东西赤/裸/裸搬到了明面上。
其实有时候,花春想会觉得母亲说话比容苏明说话更伤人,更容易叫人误会,顿了顿,她解释道:“是二叔三叔他们总盯着我不放,容昭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他们。”
“不是的,”花龄摇头,道:“在你们成亲之前,大年(当年)四月,宿命(苏明)头一次拒绝跟你的亲事时,丰腴(丰豫)就已经,在谋划花家香了,你不知道罢了。”
花春想因要带孩子而一直把指甲修得与肉齐,现在竟然一不小心掐破了一瓣橘肉,汁水从掐破的地方拥挤着流淌出来,瞬间就顺着她的手心流到了手腕。
她忙不迭抽出随身带的巾帕擦手,花龄啧了声,道:“都是当娘的人了,就不能慢一点啊?”
“唔......”花春想把破皮的橘肉吃掉,剩下的一瓣瓣掰开放到身后的细网孔暖炉上烤着,笑了一下道:“成亲之前是成亲之前,即便是成亲之后,她也告诉过我她想要花家香种香料的那块地,我都知道。”
花龄道:“她要的不只是地,尼莫要(你莫要)被她哄了,”
花春想抬眼看过来,与母亲四目相对,语气稍微冷了下来:“阿娘跟我说这些,何意?”
“......”花龄一愣,随即眉心紧蹙,身子朝这边探了不可察觉的一点,推了下头上缠的病抹额,诧异问:“你觉得我,在挑拨你两口的关斜(关系)?”
花春想喉头一紧,心里就像是突然被烧红的铁丝戳了一下,心肉滋滋作响,疼得她想抽搐,她用犬齿摇了摇口腔内壁上的皮肉,道:“我无此意,阿娘莫多想,我只是想说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知道个屁,”花龄的情绪隐隐有些激动,声音跟着提高了一点,引得如意都扭头看了过来,“当时以为,你加过去(嫁过去)之后,娘家有我和你阿爹,以及整个花家香给你撑腰,谁知造化弄人!”
说到这里,花龄眼里又流出清泪,这回不是一只眼,而是两只眼:“你爹拿着和隶树(和离书)来找我时,晴天霹雳呐女儿,那是个晴天霹雳啊,我没想到他......我没想到他竟然......”
花龄哭了,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在与万宗宝和离一年多后,她终于悲伤地哭了出来。
她哭什么呢?
哭曾经一心一意的时光?哭曾经互相扶持的信任?还是哭曾经拥有过的温柔与爱呢?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花春想过去做到床边,想拥抱住母亲给她安慰与支撑,但她伸出手却只是递上了一方干净的巾子,语气不念又变得微微沉了些: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知你是怎么忍到现在才终于难过出来的,但是阿娘啊,他离开后过得那般......”
舔舔嘴,她找了个相对合适的词替换未出口的“那般好”,她道:“——过得那般自在,我亲眼见过的,他过得很好,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为何非要揪着以前不放呢?!那不仅没有丝毫意义,还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花龄连连擦去涕泪,噎道:“你竟,同你爹一样的贴石星肠(铁石心肠),我养你这么些年,你贴石星肠(铁石心肠)......”
穿得厚如不倒翁似的如意扭着小身子走过来,一手拉住阿娘膝头衣料,一手高高举到阿姥床边——手里赫然捏着一瓣橘子,小丫头虽然表情谨慎,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单纯且善良:“乐乐次次(姥姥吃吃)。”
花龄接下孙女的橘子,擦了涕泪鼻音浓重道:“你们都是一帮狠心的小白脸娘(白眼狼),只有我孙女知道心疼人。”
花春想缓和了声音,将女儿抱到腿上,劝慰母亲道:“别哭了,如意都要看你笑话了,娘,不然我搬过来和你一块住罢,我得照顾我的老娘亲啊。”
花龄破涕为笑,“你赶紧拉倒吧......”
屋里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跺了跺脚——那是在跺鞋子上踩的雪,花春想把如意放到地上,微笑道:“是容昭来了。”
声落,推门进来的果然是容苏明。
“哈大大大大......”如意顿时满脸笑容,挥舞着小胳膊就冲了过来,完全忘记了今日早些时候是谁拎着她打屁股的。
小丫头当然被容苏明一把抱起举得老高。
在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中,容苏明来到了暖炉前站定——她刚裹着满身寒意进来,花龄中风不能受冷——抱着如意笑问道:“紧赶慢赶过来的,还想蹭午食吃呢,没迟罢?”
隔着半间屋子,花春想微笑着看着抱着孩子的人,道:“不迟,一直都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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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除夕下午
如意一岁多的年纪,刚从看啥拿啥拿啥吃啥的坑里跳到看啥都要学的沟中,饭桌前,她一手捏着半根啃过好几口的面条,一手横握着自己的饭勺,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安分于面前的碗碗,哼地从自己的圈椅里站了起来。
“嗯!!!”容苏明刚扒拉进嘴里一口米,眼风瞥见如意刚有站起来的势头时,她就反应了过来,扔下筷子一脚踩住圈椅下端横梁,两手紧紧搂住了猛然站起来向饭桌倾身的女儿。
“!!!”刚扭过脸去给如意搛菜的花春想听见动静心道不好!转身回来的速度只比容苏明慢一点点,虽然她都没反应过来女儿怎么就突然就站起来了。
不久前叶轻娇刚诊一个从马车上摔下去的两岁小孩,听说额骨都摔得凹陷了进去,那瞬间花春想脑子一片空白,忍不住照着如意的屁股满脸严肃地拍了一巴掌,“容镜你这两天皮痒痒挨打轻是罢?!”
突然被娘亲讓了的如意:“……”
无辜且单纯的大眼睛看着阿娘,眨啊眨,又眨啊眨,后知后觉的小丫头脸上表情渐渐变化,终是在哭出声前伸胳膊向阿大扑过去,呜哇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容苏明囫囵咽下口中食物,顺势把如意从圈椅里抱出来,踱着步安抚般哄着,“咱们今儿又挨骂了呀,哎呦呦,不委屈哈,是如意自己先突然从椅子里站起来的,你说是不是?——乖乖这眼泪,擦擦……哦好好自己擦。”
擦眼泪的小巾帕子,不由分说被如意用那只捏面条的手拿过去,大力给自己擦眼泪,小倔强像模像样的。
花龄的右手因中风而暂时有些不灵活,自理不是太方便,需要有人在旁帮忙,喂饭自然也是,花春想见容苏明抱着如意往屋子那边转来转去,便扭回头来继续喂母亲用饭。
花龄慢吞吞吃下一口女儿喂来的米饭,又小心翼翼地就了口菜,却还是在咀嚼的时候从歪斜的嘴角漏出了一点食物。
花春想照着如意用的口水巾的样式给花龄新做了好几个围兜,漏出来的东西正好都掉在围兜上,花龄用正常的左手拿巾子擦嘴,未等咀嚼完全便囫囵把东西咽下了。
“还是让我寄几(自己)吃伐(吃罢)。”
花龄伸手接饭勺——她还是不想这般麻烦女儿,她只是动作有些不方便而已,又不是完全瘫在病榻上不会动了。
若连喂饭都得要女儿喂,按照花龄的性子,硬生生指望人侍候的日子对她来说只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她是那种会维护自己最后一丝体面的人。
花春想从善如流地把饭勺递到母亲手里,又把各种配菜往母亲这边挪了挪,问道:“裴仙给开的膳食调理方子你感觉如何呀?”
花龄左手拿着饭勺,动作缓慢且别扭地往嘴里送饭,摇了下头才含糊道:“……嗯,没甚感觉,而且,他的汤药太苦,效果太慢,我都想,换人看了。”
花春想趁着空隙赶紧往自己嘴里扒饭,闻言下意识蹙起眉心,道:“这本就不是个三五剂汤药就能看好的病,有的人即便康复也还是走路脚画圈,吃风就难受,你上次还说裴仙的药效果不错呢,怎么这么快就又没耐心了。”
花龄放下饭勺拿巾子擦眼泪,含混不清地为自己辩解道:“起开始是管用的,可后来就不管用了啊,这都又吃三天了,还是没见好!”
——果然是着急了,连吐字都变得清晰起来了。
花春想用筷头拨着碗里的半颗四喜丸子,闷闷点了下头,“我去约王稻中王老仙,但他今春开始就不再外出问诊了,且就不说咱何时能约上人家的时间了,你还暂时先吃着裴仙的汤药罢,不然届时你得避风不能出门,就算约到王仙也没用。”
“嗯。”花龄应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甚至有些冷漠,就像提出更换大夫的不是她一般。
那厢的容苏明也哄好了如意,两人重新回来饭桌前坐下,如意没再坐回圈椅,而是直接坐在了她阿大腿上。
花春想给如意晾的碎丸子正好也没那般烫嘴了,容苏明端起如意的饭碗,圈着小丫头开始给她喂饭。
可能是方才闹了那么一会儿,肚子里有些饿了,目下如意终于开始正经吃饭了。
小家伙胃口好,容苏明喂得几乎都要跟不上她吃的。
花龄慢吞吞问道:“打算何时,叫如意,断奶?”
容苏明看向花春想,花春想沉吟片刻道:“再过一阵子罢,等开春,天暖和之后,到时有羊奶有牛奶,她断起来也方便些。”
花龄难得赞同地点点头,道:“断奶后,就叫你们家那奶妈回去罢,差不多算是,白给了她一年多的工钱,孩子都是,你们自己带的。”
花春想含糊应了声,借搛菜的空挡去看容苏明,这家伙只是专心喂孩子吃饭,置身事外的态度再不能更明显。
再或者,她不想同花龄多说什么。
容苏明这人有时有些怪脾气,花春想早就知道了。
饭罢,容苏明几乎没怎么休息就直接去了铺子,花春想打发人去约已经闲赋下来只准备过年了的华珺图来家里玩,结果被华珺图家里人告知,老华上城西去了。
花春想仰头长太息。
陈卯那孩子平时不哼不哈,却突然在大年下惹了这么桩事情出来,今早容家大门立马就被受害人的家属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会子她哪都去不了。
支使青荷等人去忙活后,无聊的容夫人就带着孩子一起在家陪母亲花龄。
似乎是冥冥之中有预知一般,花春想觉得今日不会只有今早那一档子糟心事,果然,下午时候,当阴沉了半晌的天空再度飘起细细碎碎的小雪花时,前院小厮来报,道是有故人登门了。
花春想甚至都没有把小厮的话彻底听完,她就已经猜出了登门来的“故人”是哪位。
——她的父亲,万宗宝。
“我觉得你还是别见他为好,”花春想如此建议母亲花龄。
原本靠在卧榻上的花龄已经掀开被子,两脚踩在了脚踏上,“为何?”她问。
花春想刚准备开口,手里的玩具突然被如意扯去玩了,她顿了顿,温声道:“他缺钱,却然不好意思再开口管我要,他找过容昭,容昭背着我偷偷给了他五百钱,这回说不定也是找你借钱来的。”
毕竟和万宗宝做了二十年夫妻,花龄自问还是了解他的,“不一定,也许是闻得我病,他来瞧瞧。”
“我私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花春想想起了那日父亲向自己开口借钱的样子——万宗宝不是良心让狗吃了的渣滓,但凡他还有路可走,他是绝对不会向自己孩子开口求助的。
可见他境地之绝望。
“可我还是不想你去见他,”花春想两手交握在身前,视线落在虚空里,似乎有些怅然,也有些被强行隐藏与按捺的喜悦和纠结,“娘,别去见了,我替你去罢。”
说着她就招手叫旁边的穗儿靠近过来,起身交代穗儿照看下如意,她在花龄的“你回来!”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如意当然要跟着出去,被穗儿及时拦住,小家伙不出意料地哼哼唧唧哭了两声,未几就被花龄一声“过来吃糖糖”给哄得妥妥的。
……
天雨雪,夜来的早,不到申末天就完全黑了,容苏明下工后自然而然来的花龄这里。
如意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正在咿咿呀呀和花春想“吵架”,一见容苏明进来,吵不过阿娘的如意就改变策略,扭过身来一头扎向阿大。
偏巧如意还没有容苏明的腿高,便掀开她阿大的衣裾,气鼓鼓地把自己钻进了容苏明的衣裳里。
容苏明:“……”
以前都是举高高往上抛,今儿怎么突然开始往下钻了呢。
“嘶……”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容苏明轻嘶一声,慌忙把小不点从衣裾下揪出,容苏明插在她腋下就把她举到与自己平高:“咬我膝盖做什么?”
如意:“……”
“嘟嘟嘟嘟……”如意嘴里吐出一串串口水泡泡。
“……”容苏明毫无意外被当头喷了一脸。
花春想忍笑过来递热巾帕,顺手把如意拎了过去,“方才我俩吵就是她咬了我一口,”说着把手伸过来给容苏明看:“你看给我咬的这歪七扭八的牙印,可疼了。”
容苏明擦擦脸,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拉到跟前凑近了细看——果见那白皙的拇指指根处有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正泛着微红。
容苏明用指腹去揉那牙印,拿着巾子的手脆响地给了小魔王一个脑瓜崩儿,“再学小狗咬人,晚上就不准吃奶奶了。”
如意:“……哼。”
小魔王把脸埋进她阿娘香软的颈窝里,只留给她阿大一个恨恨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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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过日子,盼望的无非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一年到头家宅安康人丁兴旺。小年这天转眼就到,歆阳一早就有人噼里啪啦点爆竹,在这般喜气洋洋的氛围下,容家人用过午食就开始贴新对联。
有家有爷娘的都已经回家过年去了,花春想支使容苏明去粮仓搬梯子,如意抓着头上勉勉强强系起来的小揪揪吭哧吭哧跟在容苏明身后跑。
“她跟着你过去了,容昭,”花春想举着杆子在院里挂灯笼,提高声音提醒容苏明:“仔细别让她再摔了,刚换的干净外罩!”
“知道了。”外面传进来容苏明的回答声,接着就是如意嘻嘻哈哈清脆悦耳的嬉笑,花春想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听着女儿的笑声她甚至能想象出外头的场景开——她喊了容苏明两声,容苏明听见后就扭过头来,果然看见身后跟着个小尾巴,她扮了个鬼脸,弯腰就把小尾巴抱起来举了个高高,然后边逗着软软糯糯的小家伙,边在孩子奶甜的笑声中向厨房走去。
这是她曾经想象和期待过的场景,如今不经意间竟然实现了呢。
中午的太阳昏昏惨淡,无力地挂在云层后面,随着北风而若隐若现,远处的天边有沉云慢慢聚拢,昭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花春想夹住挂灯笼的杆子搓了搓手,泊舟瞧着靠在地上的新灯笼跃跃欲试。
“和桂枝一起挂吧,”花春想把带钩的杆子递给泊舟,朝后面那一溜空钩子努嘴,“那些也都交给你们,如何?”
泊舟举着杆子斗志昂扬,“保证做好,主母去贴新对联叭!”然后扭过头冲院子里正在拾旧灯笼的桂枝道:“先别弄那个了,快来挂灯笼。”
花春想提步往外面走,临迈出院门时终于听见了桂枝唯唯诺诺的声音:“我够不着呀。”
泊舟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阳光且开朗,就想这个孩子本身:“够不着没事,我挂,你帮我递一递就好......”
耳边寒风呼啸,脑门都被吹得有点疼,花春想心道,容昭会教孩子,若将来如意能被教育得有泊舟一半好,她就很满意了。
“不是要贴新对联么,梯子搬来了,你去哪儿?”肩膀上扛着梯子的人迎面走来,另一只手里诚然还牵着一走一出溜的小尾巴如意。
花春想忙忙过去把如意抱起来,真怕小丫头再把胳膊吊脱臼一次——毕竟距离上次如意胳膊脱臼才过去两个月,“我上厨房拿浆糊和扫面板的扫帚,浆糊弄好没?”
“好了罢大概,”容苏明把梯子往肩膀上挪,搭在梯身上的手随意挠了挠眉梢,勾勾嘴角道:“我见青荷和穗儿都在院子里拾鱼和鸡。”
花春想脸上果然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抱着如意往后退了半步,“那我在门外喊她们就好,你去去,你先去把旧符撕掉,我拿了浆糊就来。”说罢就往前走。
如意晃着脚挣扎:“大大大大!”
“行行行,过来罢,”容苏明伸出手,“咱们去贴对联。”
如意从她阿娘怀里挣扎出来,开心地跟着阿大爬梯子去了。
往年都是晚些时候才贴对联的,今年这么早贴,倒不是因为容苏明突然变勤了,而是温离楼打发人来传口信,道是除夕前缉安司监舍里暂时羁押的人能见一见家里人,吃两口热乎乎的年夜饭。
陈卯的家里人——陈卯祖母早年离世,爹也远走他乡了,娘放了话不捞他,就更指望不上那个年幼的妹妹了,一巴掌数下来,愿意出面去看他的只有容苏明。
贴完对联,泊舟和桂枝还在挂灯笼,青荷从厨房提来了朱漆游鱼戏水食盒,里面装着要带给陈卯的饭菜。
花春想把御寒的风衣递到容苏明手里,有些不放心道:“不然我同你一起去。”
被容苏明在脑袋上揉了一把,拒绝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多长时间,而且老温应该也在,不用担心,等我回来一起吃年夜饭哈。”
随意系上披风,容苏明提着食盒走了出去。如意早就在看见阿娘从衣屏上取风衣时就做好了一起出门的准备,容苏明前脚才迈出门槛,小家伙后脚就蹬蹬蹬追了出去,被花春想一把薅回来。
被阿娘揪住后衣领的如意伸长了手手指着屋门,泫然欲泣:“大大大大......”
贴对联时候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阿大你又忽悠了小可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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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混沌清明
缉安司监舍对于容苏明来说诚是不陌生的,守门核查过身份文牒与食盒后,又叫在探访簿子上签了字才放人进去。
盖因江上潮返,加之天气异常不好,建在角落里那些本就一天到晚见不到半缕日头光的监舍,此刻正不知被多么浓厚的难闻气味给牢牢占领着,叫人半步都靠近不得。
陈卯年纪小,被单独羁押在某间小监舍里,带路的武侯将铁板门上的大锁打开后兀自转身离开——来探望的家属不止容苏明一个,他还要继续去给别人领路开门。
“陈卯?”容苏明在铁门外唤了一声,边推门而入:“过来吃年夜……陈卯!!”
……
温离楼原本在前面应付石公府派来慰劳的差官,她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叶轻娇刚叫人把陈卯的尸身从板床床尾解下来放好。
监舍里没有桌凳,容苏明就蹲在靠近门口的墙边,手按着额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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