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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她看一眼藏家大姐儿,似笑非笑地刻意拉长声音慨叹道:“人、呐~”
大概是这声调子被拖得太长太婉转了些,臧家大姐儿险些以为容苏明这个不着调的下一刻就会张嘴和着前院的敲打声热情奔放地唱起来。
还好,容苏明脑子没被门夹,她只是驮着宝贝女儿哈哈笑了两声。
臧家大姐儿识趣地摆了摆手,压低声音正经道:“前阵子大成商号的大主子亲自寻到我家,好像就是因为朝歌路条子难拿之事,既阳县的盘子被捏那么大,如今看来恐怕是要崩,你家大总事可要准备接手?......呵,范氏。”
路条子是工部下发的批文,但凡工程所用款银超过一定数目,施工方就得拿着当地公府盖章的文书往当地土地所呈递,得了批准的工程最后才能再由公府验然后投入使用,既阳县的工程用的是朝廷专项拨款,这路条子的批准权自然而然移到了朝歌工部。范氏去朝歌请路条子,却不知因为什么至今都没能拿下。
路条子拿不下,专项款就从户部出不来,公府就没法及时支付范氏工钱,恰范氏想借这个打败丰豫而的来的工程一炮打进歆阳市场,前期几乎投进了范氏所有的银钱进去,甚至还在公家的钱庄里借贷了不少,如今后续接不上,诚然悬了。
容苏明被傍晚的夕阳照耀得眯起眼睛,摇了摇头道:“她接不接我不知道,但若换成是我,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接的。”
“是了,照你以往的作风,范氏耽为此事不死也要脱层皮的,”臧家大姐儿忽而轻轻疑了一声,道:“怎么就惹到你这位太岁头上来了呢,据我所知,丰豫和范氏之间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恨啊,这回缘何突然如此?”
“据我所知,大姐儿你还非是那种会刨根问底乱打听的人呢。”容苏明促狭道。
臧家大姐儿“哎呦”一声,抚掌叹道:“还不是因为我家老爷子的事。珑川三月末四月初时候,将要派鉴察使下来鉴察,天家重四季之春,尤其鼓励各地抓春发展,石公府恐这些事对歆阳公府春时政绩有碍,便几番传家父前去询问,既阳的事情不能再这般拖下去了,闻说你前阵子在丰豫里清理门户,可是与当时丰豫竞争失败有关?你若有动作,可是得提前知会我一声儿,好帮你兜着些,不然届时动静一闹出来,我家老爷子指不定怎么气病发作呢。”
不远处的水榭下坐着来赴会的内眷家属,花春想就坐在临水的围栏后,正吃着应季的水果在和身边的人说话,言笑晏晏。容苏明停下脚步,把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家伙掀下来夹在了胳膊下,神色淡淡地对臧大姐儿道:“臧姐姐你知道我的目的向来只有那一个,只要这次令尊不插手,我可以保证此事过后丰豫商号安生如前,听话如前。”
臧大姐儿一愣,随即温温笑开,拨了拨如意头上的俩小揪揪,道:“我最喜欢看人算总账了,如你所愿。”
“多谢臧姐姐。”容苏明颔首,弯腰把如意放到地上,小丫头看见了自己娘亲,脚一沾地就急吼吼朝阿娘冲了过去,容苏明顺势拉了小丫头后衣领一下,失手没拉住,忙不迭追着跑了过去。
瞧着朝水榭跑去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臧家大姐儿挑挑眉毛,转身走上通往前面戏台的小径。生在商贾世家,她最是清楚商贾本质的无利而不往,但身为土生土长的歆阳人,她也知道歆阳商人的心里不仅有利益,还装着民生和天下,她相信丰豫,相信丰豫的铁三角,这一点毋庸置疑。
丰豫商号负责外事的一直都是大东家容苏明,歆阳商会与丰豫打交道最多的自然也是容苏明,臧会长没怎么和容苏明以外的丰豫人打过交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以平易近人的长者姿态接近丰豫大总事方绮梦。
“瑶池领了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近前忙把仙姑敬,金壶玉液仔细斟......”
戏台子上伶人婉转,唱的乃是耳熟能详毫无新意的《麻姑献寿》,毕竟是这种场合,打的名头是寿宴,一帮老爷阿主们就算想玩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方绮梦此番是代替大东家来的——虽然她的大东家就陪着媳妇孩子在外面玩,但架不住大东家她老人家近来不理事,生意大权都交给了大总事。
以前不是没来过这种场合,但那时有大东家在,万事以大东家为准,但目下突然让她自己挑大梁,大总事只敢规规矩矩地坐在离臧会长四个座位远的地方,支愣着耳朵一副认真听戏的好模样。
无聊的甚,大总事终于在第不知多少次对往来这种场合多年的容苏明表示同情后,让她那按捺不住的神思随着和煦春风飞到了恣意散漫的别处。
“方总,方总?”坐在旁边的宜安商号的孔少东家连声唤了方绮梦,最后不得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眯乎乎道:“会长也觉着那些曲子听来听去没什么新鲜劲,你以为呢?”
方绮梦贯彻着“各位大东家说的都对,我这种小透明不大要紧”的思想,略带几分恭维实则却是敷衍地拱了拱手,道:“某以为所言甚是。”
孔少东家又笑眯眯扭过头和大家说话去了,臧会长脸上挂着招牌浅笑,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心道,呵,连是谁所言这姑娘都省去,可见这位方总要么是没见过世面,要么就是缜密心思不差于容苏明。
方绮梦深知臧会长不会在这种场合下河自己提任何与既阳县生意有关的事情,便理直气壮地认真走着神,不过就是时不时在大家哈哈大笑时候附和两声,不至于显得太过敷衍和尴尬,直到众人突然换地方来到这栋名叫“舒东楼”的临水建筑里。
寿宴摆的是午宴,按理说午后这帮人就该散了的,但毕竟臧会长这老狐狸的目的还未达到,与会的众位又对臧会长家中新来的歌舞姬那什么,那什么挺感兴趣,这不,挪了地方后就安排上了么。
前面的戏台刚刚撤走,后头的丝竹管弦接着响起,热闹不差分毫,甚至更为高涨。
方绮梦下意识躲开这位借斟酒的行为而向自己靠过来的美婢,清清嗓子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食案围出来的舞台上,半遮面的舞姬正纱袖轻舞,腰肢曼妙,孔少东家揽着无骨般靠在怀里的美人,由美人嘴对嘴喂下一颗红提,朝方绮梦挤了挤眼睛道:“方总着实不必拘谨若此,来到这里,敞开了玩就是!唔......”
孔少东家被美人拉着衣襟被迫低下头去吃美人唇,方绮梦额角一阵突突乱跳,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呃......扭过脸来竟然发现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还是低下头继续乖巧地吃东西罢,吃东西总不会有错。
容苏明是个手边攒不得事的急脾气,但凡来事情了,她必定第一时间桩桩件件解决好才肯罢休,方绮梦不同,她跟容苏明最大的互补就是她极有耐心,逮着一件事就是副诚不怕跟你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而且她极会装糊涂,那副迷糊模样装扮起来的时候,直让领教的人心里大骂容苏明,觉得容苏明肯定是要故意为难他们,所以才派了这么一位一问三不知的糊涂蛋大总事来当搅屎棍。
这种心思若是给方总知道,她肯定会抱着胳膊,眯起眼睛赞叹一句“那好歹我也是个棍儿”,借此不着痕迹地把“搅屎棍”中间那个字再骂回去。
随着时间推移,不少在座的老爷阿主们大大方方地揽了美人离开,没来过这种条件下的场合的方绮梦心中颇为疑惑,乃至醉醺醺的面上都直白地浮起几分不解来。
瞧着时机差不多了,看起来微醺的臧会长用再清醒不过的眼神示意孔少东家过来和方绮梦搭腔,孔少东家端着酒盏坐过来,瞧着方绮梦直愣愣的眼神不觉着有些好笑。
孔少东家心道,没了容苏明在场,这位大总事可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然则他开口时却也先敛起了眼角眉梢的轻蔑,后才用肩膀撞撞方绮梦,笑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也没看什么,”方绮梦眨眨眼,起自己那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呆愣表情,扭过头来问道:“咱们在这里听曲观舞,还......”她伸手指指对面某位正搂着美婢亲得专心的东家,道:“会长的家眷,我是说会长太太,她都不......她都不管一管的么?”
孔少东家一愣,拍着方绮梦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以至于笑得另一只手里的酒都被洒出去了大半,他道:“女人就是女人,既靠男人们在外挣钱养活,她们敢管?咱们不过是一帮人坐一起吃吃酒、寻个乐儿,嘬两嘴蜜罢了,婆娘们敢管试试,爷一巴掌抽死她哈哈哈哈......”
方绮梦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悲凉,无论孔少东家的话是有凭有据的真心话,还是为撑脸面说的嚣张话,但寻常男人看女人,想来的确是如此的,能给家里挣来钱的都是爷,没有入的内宅女人又敢说什么?
便是知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又能如何?内宅里的女人似乎真的甚都做不了,除非她敢奋起反抗,但到时候就又会有人说,这人女人真是好日子过多了,自己瞎折腾,毕竟是个男人就犯男人都会犯的错,在外面有几个女人怎么了,这多正常!
男人顶着养家糊口的重压不容易,但世道也对男人有更大的包容。
真让人觉得恶心,方绮梦心里这样想,却指指自己,慢吞吞地不可思议道:“我也是女的啊。”
“你??”孔少东家笑得眼角都泛出泪光了,一把揽住方绮梦肩膀,道:“都去了画钿还算什么女人啊,你又用不生孩子不用操持内宅,心里别有负担,咱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孔少东家把方绮梦当做寻常商号里的大总事了,以为方绮梦虽然是容苏明的左膀右臂,可伙计就是伙计,见到这些超出认知的事情,还是会像个土鳖一样什么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像内阁首辅一般,即便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那上面不还是坐着位皇帝爷爷么,大总事也是一样的。
可之前就说过,丰豫与普通商号不同,非是大东家的一言堂,而是大东家、大总事以及大总务三权分立的制衡结构,孔少东家之所以会觉得方大总事土鳖,那大概是方三演技太好的缘故罢。
孔少东家向方绮梦敬酒,又趁机套了不少话出来,待身边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首座上撑着额角打盹儿的臧会长悠悠醒了过来。
方绮梦扫一眼目下还留在这里的人,心里大致有了自己的成算。
“方总呐,”臧老狐狸朝这边举起酒盏,和蔼可亲道:“就也吃了,玩也玩了,老朽却然有件事,冒昧想和方总商量商量。”
方绮梦立马拿出一副“在山沟沟了活了五十年后突然见到金光灿灿的皇帝爷爷”的恭敬与谨慎,两手捧起酒盏,好像只要臧会长说话一大声,她就会吓得扑通跪下来一般,舌头都有些打结:“是是是,是,会长,您请说,某洗耳恭听。”
臧会长在商场纵横四十多年,练就的那双眼睛不知有几多犀利毒辣,凡是经过他打眼看过的,即便是再会幻化的妖魔鬼怪,最差那也是会露出条尾巴或爪子的,结合以往方绮梦在丰豫里做出来的成绩,老会长已经确定了这孩子是在跟自己演戏,这般对付起来,老会长更加觉得游刃有余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臧会长道:“就是既阳县的那个工程啊,公府想再接回咱们信仰商的手里来,在座的都是歆阳商的中流砥柱,我想听听诸公是何想法......”
当象征着太平盛世的靡靡之音褪去,一帮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经年的老狐狸联手避开丰豫那个百般糊弄不了的大东家,织就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悄无生意地向丰豫的大总事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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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大多看不起笨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大自然优胜劣汰传下来的本能,就像久居谋者之位的人容易把别人都当成脑子不够用的傻子,容苏明还是听了花春想就方绮梦之事进行了一番剖析,又结合了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后,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容苏明抱着趴在自己肩头啜泣的孩子踱步,轻声道:“绮梦的事我是管不了,但你说的没错,一山总比一山高,我不否认或许在容昱眼里我就是个不听话的跳梁小丑,但容昱一心在官场,越是知道少不了我这个背后助力,就越是拿我无可奈何,不过还好丰豫够听话,他也知道丰豫离不开他的照拂,所以我俩相安无事各取所需,至于他爹,呵,他巴不得他爹的大成被丰豫杀得片甲不留呢。”
“为何?”花春想离如意远远的,靠在床头,两手一摊道:“难不成是他在替他爹给你赔罪?”
容苏明扯了扯嘴角,道:“又或许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得一个心安......不说没根据的猜来猜去了,你庄子上的活禽之事如何了?”
活禽闹病,原本那一大片养殖之所不能再用,须得另寻新地安置,但庄子里就几处新址的声音十分不统一,说起这个,正在给孩子断奶的花春想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连带着神色都有些恹恹的,无疑是真的烦恼:“这些日子光听下面报上来的情况,我觉着总也不行,想着说要亲自下一趟庄子才可,你说呢?”
如意突然长长地连抽俩哭嗝,容苏明先给孩子顺了气儿,方慢条斯理道:“览百张文卷不如下地观一眼,难得你有这个心思,那就尽快去看看呗,就算看过之后一时还不知该如何解决,但待下面的人将方案呈上来后,你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花春想揪过来被子用被角遮住小半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会拿如意断奶的事情拦着我呢。”
容苏明温温看过来一眼,道:“她都这么大了,哪能天天儿黏着阿娘,熬过这几天大概就好了,你也跟着少受点罪。”
不过是简简单单几句话罢了,花春想却突然想起了自如意出生以来的很多点点滴滴的小事,忍不住就捂嘴笑了起来。
容苏明问:“笑什么?”
“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说要把如意扔了不要了?”花春想曲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容苏明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促狭。
“怎么不记得,当时真的是给我闹得烦了,”容苏明无奈一笑,道:“我忙了一天又累又困,倒头就要睡,这丫头却满大神越玩越热闹,怎么哄都不睡,后来干脆犯脾气搁那儿犟,又哭又闹......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花春想瘪了一下嘴,有些小伤感道:“就是觉得一旦断奶成功后,我和这小丫头的最后一个联系也断了。”
“孩子总要长大的嘛......”容苏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便道:“不然以后你把下头那些生意权柄重新揽回来?找点事做就不会觉得不适应了。”
花春想一愣,捂着嘴噗嗤轻声笑了出来,青葱玉指隔空指着容苏明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大不了再要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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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一死六伤
在容家的大小长辈眼里,顶起容家长房门户的容苏明就是个天生的闯祸,但凡说这家伙哪天突然乖巧安静下来,那这日便是所有人提心吊胆的开始了。
叔侄二人交锋可谓多年,容党对此已经形成了神乎其神的第六感,有时甚至比女人的还灵验。
譬如今晨起来,闻得院子里第一声喜鹊啼叫时,他心里突然隐隐约约生出种不怎么好的感觉,还未待他张口与夫人吉荣讲,跟了他三十多年的最忠心的仆从就自外面连跑带撞地跌进了院子。
急切的喊声扑棱棱惊飞了栖在枝头的所有鹊鸟,“老爷——老爷不好了,铺子里出事了!!”
容党心头猛地一跳,半字都未来得及说就拉上仆从匆匆往大成铺子去了。
仆从上一次这样失了体统地大呼小叫冲进来,还是容苏明对大成突然出手,挫得他容二老爷几乎丢了半条命与所有家财的时候。
透过两开的窗户,吉荣瞧着夫君的衣角一闪而消失在院里葱郁的花木间,她放下漱口水的同时,忍不住嗔叹道:
“没用的东西,一个容苏明就把你给吓成这般模样,方还说饿得甚么,这就不知饥地急吼吼跑出门了,连口东西都没来得及垫吧,还当自己二十啷当岁百般抗造啊,赶着投胎去呢罢!”
说着,她又扭过头来,颇为不耐烦地吩咐身边一个叉手而立的十一二岁的小女使,道:“你去,到厨房里捡些便捷的吃食,装了盒子叫二门赶紧给老爷送过去。”
小女侍忙不迭领命而去,吉荣招手让人过来给她梳头,嘴里还是忍不住碎碎地唠叨着:“容苏明这个小畜生,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人呢,打小她就是个顶会祸害人的事儿!她爷都死了那么久,估计托生成人也有五六岁了,她怎还这般阴魂不散呢!......”
这厢,“阴魂不散”的事儿遮住口鼻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险没一头磕到自己公务室的门框上,忙走进去抽张软纸擤一把鼻涕,鼻音浓重也掩不住那颇有些得瑟的语气,道:“如何,此番他可还爬得起来?”
随后进来的灰袍青年抱着胳膊闻言咧嘴一笑,道:“诚然是不能了,不过就怕在这个档口上,那边商会、咱们商会以及公府所三边会对丰豫有芥蒂,毕竟这样有些算是坏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容苏明迈步往书案后面走,路过茶几时顺手拿起个伙计才送上来的小香梨扔给身后之人。
甩了甩沾到手上的水渍,她道:“无妨无妨,咱们这两边的首座又非是脑子不清楚的糊涂蛋,芝麻西瓜他们晓得哪个重要,至于规距……有时候也不是非要死守才行,它又不是大晋律法,凡触必罪,脑子活套点。”
许向箜准地接住小香梨,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脆甜多汁,三两口就吃掉一个,梨核往废物篓里一掷,他用力眨着眼睛憨笑问道:“你这儿有烟丝么,我抽两口提提神,过会儿还要上所台当差去。”
“一宿没睡还再去当差,你这能不能成啊?”容苏明还未坐下,脚步一转正好去身后的博古架上翻找烟袋与烟丝,她记得上次方绮梦在这里放了只烟斗的。
烟斗没找到,却翻出了半手心油纸包着的薄荷叶——忘了是她何时向温离楼要的。
把东西扔给许向箜,容苏明道:“尝尝这个罢,缉安司司正亲手炮制的,亦能提神,比起烟草来可是再好不过的提神佳品。”
“......”许向箜听话地捏了几片被炮制过的半生不熟的薄荷丢进嘴里嚼,俄而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最后眼泪都被呛了出来,为压咳嗽他灌了自己半盏茶水下肚,整个人那简直了,灵台之上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半天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来:“以往常见缉安司的伙计们津津有味吃这个,说是他们司台/独家秘制,也就没人敢开口讨两片吃,嗐,原以为会是甚个好味道呢,我的爷,真冲!不愧是他们缉安司出来的东西。”
容苏明坐在书案后,低头翻阅今日一早就从下头送来总铺的、需要她处理的文卷信函,闻言嘴角噙了笑,道:“吃久了其实也就那个样,不过是大西北的东西糙猛,咱们沿江人吃不惯......昨儿夜里那事你可想好了回家如何说?”
许向箜吸吸鼻子,摆手道:“这个你还担心哇,我又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挑拣话说,放心就是了。”
说着,表公子坐进椅子里重重掐了一把眉心,好奇道:“我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啰嗦了呢?”
“......”容苏明提笔蘸墨,险些被这话给逗笑,低头写字前先往表弟这边掀了一眼,她才低下头边给人回信,边慢吞吞说道:“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啰嗦,近来瞧着如意一天天长大,却然感觉自己大不如前了。”
许向箜低低笑出声来,闭上眼仰头靠进椅子里闭目养神,道:“如意才多大啊你就觉着不如前了,许观评都七岁了,那我岂不是要回家养老啦!”
声落,他又自己否认掉方才说的话,说顽皮话道:“却也不能这样说哈,毕竟你做生意比我的差事要伤脑筋得多,唉,养家糊口不容易啊,以前只是男人难,现而今是男人女人都难,难呐......”
容苏明被表弟的话给逗得笑起来,干脆笑骂道:“滚去后院罢,寻间屋子睡一会儿,省得公府大人叫你往东时你头不清朝西跑。”
“滚就滚,”许向箜一把抓了油纸袋揣进怀里,“这个我拿去喽......”人脚下生风般就溜了。
容苏明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他们两人就是这么抢东西的,忍不住摇头一笑,大东家继续低头忙活。
刘三军和盛理事却没准备给大东家置留独自办公的时间,俄而就急急切切敲响了东家的公务室屋门。
有的事情,一刻钟都拖延不得。
今晨歆阳城早市甫开市,商会便在门外的公示墙上贴出了一张盖着“歆阳公府所印”、“歆阳土地所印”以及“歆阳商会印”、“苍州商会印”四个又红又专大戳子的布告——既阳县的工程,被丰豫商号全盘接手了。
未消半个时辰功夫,此消息便如同清水滴进油锅里一般噼啪乱炸着在歆阳地界上传开。
范氏大东家范钧炳当是时就拎了一个来自苍州商会的小老头,领着一大帮人乌乌泱泱进了歆阳商会的大门,那架势诚然不是来找商会臧老头吃茶的。
没过几刻钟时间,聚在商会门外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就眼睁睁看见丰豫商号的马车紧赶慢赶跑来,丰豫大总事脚步发虚踉踉跄跄地被人扶着跑进了商会。
有人不觉得丰豫大总事可怜,“丰豫大东家的心肠也着是够狠,都知道范氏豪横,如今人因为生意寻上门来了,容丰豫就只打发手下的大总事过来应付,也不知道她是不把范氏放在眼里,还是知道害怕了自己不敢露面。”
“兄台此言差矣,”旁边一人闻言后摇头摆手道:“依我看,容丰豫对苍州范氏既不是惧怕,也不是轻蔑,而是根本不在乎,你还不知道罢,大成商号的铺子今晨排门才开,一帮寻事的就排山倒海扑了上去......嗐,你还听不明白吗?容丰豫这会儿正全力跟她亲叔父容大成斗法呢,没工夫搭理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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