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鸩姬(1v1)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应涟
最初点起的烛火一盏盏接连地烧尽灭了,祝鸠在地上的狼藉一片中扒拉件能穿的衣物都难。好容易挑着条不算太糟的外衫,抖落清楚了才发现是迟叙意的,她裹着太大,能比被长。好歹是能穿,比起床上的凌乱损坏,已强了不少。
祝鸠裹上外衫,思忖片刻,“碧落。”她试探一唤,声音极其轻。随即,门便轻响起,碧落进到了内室来。
“带我回去罢。”祝鸠声音轻轻,说时频频回头望身后的人,唯恐惊扰了他的休憩。
好在迟叙意并未转醒的迹象,祝鸠一步三望地出了昏暗的内室,掩住了门,离去了。
而不消时,榻上本该熟睡的男人缓缓伸手叩了叩床沿。
门外有侍卫推门而入。
“知会碧落一声,换她的药。”他说得很慢,“药那样苦,怎么用得下饭食呢?”
“是,主上。”跪在榻边的侍卫毫不犹疑地答道。
“熄掉最后一根蜡烛,就出去罢。”迟叙意背过身去,抓过祝鸠留下的一堆衣团,随意枕在头颈之下。
“太瘦了。”耳鬓挨着她的薄纱上襦,迟叙意不禁叹道。
原来真有人的肩颈蝴蝶纤骨翕动,似蝉翼振动,自有情思,难驻留。
叙鸩姬(1v1) 第二十章(上):“还有两刻钟。”
“再眠一会儿罢。”碧落将还冒着热气的盏搁在案上,对着帐内说,“药尚未凉呢。”
祝鸠背着外间睡,青丝纷缠,贴在枕上颈间。身上疲倦,情事与饮酒带来的不适让她不好成眠,一夜间醒了好几回,把守夜的月下也扰得没睡成。
昨夜戴夜风而回,穿得又很单薄,寒气浸在身上久不消。碧落谎称祝鸠梦魇出了身汗,非起身沐浴不可,领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月下烧热汤去,让祝鸠将一身粘腻洗过。
从前几次情事之后,都是迟叙意或碧落替祝鸠净身,她只管昏昏沉沉地睡,其余一概不知。只是昨夜醒着,便不好教旁人代劳。
祝鸠脱了迟叙意的外袍交给碧落,换上寝衣,故意弄皱装成睡过的模样,披散着发去洗,好骗过月下。碧落又将床榻做出睡过的痕迹,配合得极为得当。月下被这一弄没了睡意,就教碧落睡去,她来守下半夜。
拂晓时分,碧落又起来搡搡月下,替了她的差。
昨夜回府没几刻,便有小婢子来传信,说是要她换过祝鸠现用的避子汤。碧落心里一惊,接了一同拿来的扎好的药包和药方。
避子无非一个功用。她看过,新方子与祝鸠给出的那副的用效无甚么大分别,只是仔细择出一两味起辅效的味苦的药去了,换成了旁的能入口些的药。
碧落怔忡。大人确是这样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曾向他提过一次这药方低廉得吓人。明明有更温和的药材可用,这方子里却偏开那些更廉价却寒凉伤体的药,也不知晓祝鸠哪里寻来的。
那时迟叙意不以为意,说就依祝鸠。
碧落替祝鸠压了压身后的被,愣一愣,盖住她肩膀。捧起碗,碧落站在窗旁,吹着未凉的新药。她远望着青帐里睡着的祝鸠,心里感慨万千。
太瘦了,真是太瘦了。她来祝鸠身边虽不过两月,却是眼睁睁地看着祝鸠日渐消瘦。她劝过一二次,祝鸠都笑着应了,但没什么实效。
她不想起祝鸠平日里一个人坐着走神的模样。憔悴人,轻拢着眉,摇扇的手顿在空中,眼不知盯着什么瞧。细看一看,又觉得祝鸠眼里空无一物。她叫一声小姐,那纤弱人儿又忙回过神,嘴上忙牵起笑,柔声问她何事。
碧落心疼极了。看着祝鸠,她不禁想起迟叙意也才十五岁时的模样。
碧落姓朱,是国公府的家生子,爹是国公府的管事。迟叙意十五岁时,她才十岁不到,许多事情不十分明晓,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但尤有一件事,她记得十分清楚。
迟叙意练武风雨无阻。
那年秋末的某一日的午后突然下起雨来,彼时碧落一个人在后院自己找耍事。大雨瓢泼,碧落急急忙忙从花园跑回来,玩耍时捡的残落的桂花洒了一路。路上鹅卵石滑,她踩着还跌了一跤,摔得一身泥。碧落浑身湿透,咯吱推开自家小院门,发现爹娘都不在。她自己换好了干净衣裳,将湿透污脏的衣衫折好,想着雨歇一歇就去洗。
而雨久久不停,也丝毫没有减轻的意味。眼看着天色渐浓,院外也没有人回来。碧落伸出手去探雨,举着过大的伞,捏着湿了的袖口,提着裙摆进了雨幕,飘飘摇摇地往后院去。
后院回廊里跪满了人,碧落刚去时吓一跳,不明所以,但也扑通一声跪下了。朱娘子见碧落来,招招手教她过去。
碧落起身走过去,见爹娘身上衣衫湿了,忙扯出手绢来,却被她娘按住了手。朱娘子摇摇头,哀切地望着雨幕。碧落顺着她目光看去,看见浓青色中有个素色身影,单薄却凌厉。她吓住了,心里已了然众人下跪的原因。
碧落知道迟叙意练武,却不知道他拼命。
朱娘子拍拍碧落肩膀,叫她也去劝劝。
撑起大伞,碧落走进雨幕里,远远地大声叫一句“大人”。迟叙意动作丝毫不受她影响,也明晓她将说的话,只回一句“还有两刻钟”,便没信了。碧落听过,估一估时间,两刻钟后正是他平日结束一天功课的时间。她举着伞,站在雨里不动。
她不敢跪。回廊里的人一定是被迟叙意呵斥回去了,否则肯定都同迟叙意一样待在雨里。雨下得凄厉,滴滴打在伞上震得碧落耳朵麻。伞太大,她勉力举高,将将能看清雨里的迟叙意。水流如注,他一身上下,连挽起的发都湿透。雨水浇在他身上,从他高挺的鼻梁冲下下来,撞不开他紧抿的缺少血色的唇。
他一个人,与雨搏斗,肃杀而悲凉。
两刻如夜永,迟叙意一停下来,雨竟也小了。他从碧落手里接过伞,拍拍她肩膀,“走罢。”
碧落在雨里吹一会,冷得哆嗦,手冰凉得很,唯唯跟在迟叙意旁边,走上回廊。
“不要跪了,都起来。”迟叙意语气平平,不复雨中人的激烈极端,踱回内屋,边走边脱去外袍、散开发。
一众人起来,忙跟着进去了。
碧落一上回廊,便扑进朱娘子怀里,死死搂住朱娘子的颈脖。她冷得紧,举伞又举得胳膊酸,心里百感交集。等到回廊上人散过了,碧落才在朱娘子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声大得要盖过归无的雨声。
这府里剧变,在风雨里飘摇。原先的公子变成了现在的大人,尚不能立稳脚跟。
碧落时在前院待着,叁天两头地听见外面来了新的人嚷嚷叫唤。从前的清净不再,她虽年纪小,也觉得心烦,偷偷溜去花园清净,眼不见,就觉得这些事总能平歇。
而爹娘日复一日的忙碌不休,不堪重负。她慌了神,才知道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般简单。爹娘不讲,她也摸不清,但心却敏锐地同爹娘一起,每日提着过,惶惶不安。
直到今日,她看见迟叙意立雨幕中,无人能当之姿,撑伞的手稳当,迈步的腿稳健。年幼的碧落心里酸,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
风雨中的沛国公府,只要有迟叙意在,就能扎稳根,定下来。
碧落手的汤药都凉了。她端着碗,轻手轻脚走到祝鸠床榻边上,顿一顿,换上笑意,“小姐,起来罢,药已凉了。”
祝鸠闷闷应一声,翻身起来,接过碧落手里的碗,一口气饮尽。又接过碧落递来的帕子擦擦嘴角,笑着说,“这药喝多了,竟已不觉得最初那么苦了。”
碧落一听,脸上的笑意差点瞬间垮塌,“小姐再靠一靠,婢先去处理了这。”说罢匆匆接过碗,背过身去,留下祝鸠一个人困惑。
推开门,外头日头渐升,鸟雀停在房檐上叽叽喳喳。
又是一个好晴天。
碧落抬头见日轮东出,心想,眼泪最苦。
*
快到用午饭时,雎鸠差人唤祝鸠过她院里去。
“马上要去前厅用饭了,何故偏教我过来一趟。”祝鸠笑吟吟,望向翘首盼她来的雎鸠的眼神十分暧昧。
雎鸠对上祝鸠的眼,不敢停留,忙避开了,脸上浮起薄红,只伸手点一点案上的纸封,“唤你过来瞧瞧这个。”
祝鸠顺势坐下,拈起一看,先是一惊,转而眼里笑意更浓,“什么时候灵湘约你我出游,还兴起先下帖子了?”
雎鸠脸上更红,纠正道:“灵湘是约你,没有我。”
祝鸠打量着帖子旁放着的匣子,心下了然,打趣道:“灵湘原是邀我去做一回青鸟。”
“不许说了。”雎鸠无言驳祝鸠的打趣,轻轻用手搡一搡祝鸠,“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
祝鸠看雎鸠脸上薄红,眼里满是欣喜殷切,虽因羞赧不肯看她,手却轻捏着她的手,焦急地要她给个回复。
“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
祝鸠语气戏谑,雎鸠装模作样地掐她一下,转头轻轻将匣子推向她。
祝鸠看着,面上笑意更浓,心里略略一窒。
——————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九点贴下半章。
叙鸩姬(1v1) 第二十章(下):“太甜。”
午饭过后,雎鸠向月下确认了下匣子里的内容物,不等祝鸠挽留,便逃也似地回院里去,留了身边婢子叮嘱华且异送祝鸠出门。祝鸠失笑,随着兄长一并往外去。
卫家的马车已停在外头。
卫家公子勒马而停,旋身下车,立在一旁,形容稳静,却不自觉时有踱步,难掩心中丝丝焦急。
灵湘打起帘来,眼随着自家兄长漫无目的地原地转,看得十分得趣,也不出言提醒。直到瞟到有人款款而来,步履轻盈,身边还有一男子。
灵湘轻唤了声“兄长”。卫家公子回过神来,也注意到来人,立在马车边,向所来两人拱手行礼。
华且异与卫家公子十分相熟,“子禹兄。”
祝鸠也含着笑,屈身回礼,“卫表兄。”
“义常兄。华二小姐。”见好友来,卫家公子反而更紧张。
卫家公子抬起手臂便利祝鸠就着上车,“请。”
华且异帮祝鸠提起裙摆,防她滑了,“当心。”祝鸠就着卫家公子的手臂上车,嘴上道谢,“多谢兄长,多谢表兄。”灵湘已卷起帘待她来,“妙姐姐,可算来了。”
祝鸠弯腰进车厢,笑着说:“方才与阿姊多闲话了两句,误了时候。是我的不是,向你赔罪。”
卫家公子听见祝鸠口中阿姊一词,慢悠悠揽马缰的手一顿,装作未闻似地快快挽好缰绳,坐上车缘。
“倒没甚么。”灵湘撩起侧帘,对着华且异问好,“表兄,许久不见。”
华且异笑着应一声好,与祝鸠和卫家公子道别。
马车缓缓动起来。
灵湘看戏来劲,罕有地打起趣来,“我忽而想起李义山那句诗来。”
祝鸠极为配合地接过她话,“哪一句?快说与我听一听。”
“容我想想。”灵湘笑着,作势思考片刻,“是那句‘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祝鸠眨眨眼,“你知我向来不读诗词,快说得直白些。”
灵湘坐端起势,娓娓道来,“便是说,美人以扇遮面却难掩羞赧,心上人车马过,却不及与他说上话。”
二人虽似闲聊,却全是讲给车厢外的卫家公子听的。祝鸠与灵湘相视一笑,掀起帘来偷瞄着那专心驾车的人。卫家公子耳根透红,却正襟危坐着,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灵湘放下门帘,和祝鸠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久,最终笑语:“不可再说了。若是真把我兄长说恼了,他不定会将你我二人抛在此处。”
“灵湘,下车。”灵湘话音刚落,车外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
“兄长……”冷不防地被吓一跳,灵湘瞪圆了眼,以为自己真说准了。
卫家公子打起帘子,无奈笑语,“到了。本就没几步路,还指望着坐多久呢?”
祝鸠抿着唇偷笑,拍拍灵湘的手,教她先行。
及二人下车,忽闻前方一阵嘈杂。祝鸠本欲差月下前去看一看,却先望见了引起骚动的主角。
那人是男子。他气度非凡、芳兰竟体,有出尘谪仙之姿。
迟叙意少有徒步出现在街市的时候,偶有一次,自然少不了人瞩目。他往一家铺子去,浴着日光,步履不疾不徐。
“……桂花蒸?”灵湘也望见了迟叙意,语带疑惑,不可置信,“这是……沛国公大人?”
灵湘一提,祝鸠才反应过来迟叙意竟进了一家糕点铺子。
也是,只是来买糕点还要骑马的话,未太过于招摇了。祝鸠心想。
“大人竟喜欢吃这个……?”灵湘震惊不已,“还要亲自来买?”
祝鸠听了灵湘的话才想过劲来。她方只想到什么骑马不骑马的事情,竟忘了这事最古怪的地方古怪。
再偏爱吃什么糕点,也不必亲自而来罢?未必……可他又未骑马,便是身边没有哪家小姐的车马。
祝鸠思索着,一时得不出结论。
迟叙意入了铺子,掌柜便驱散了围在外头看新鲜的人。部分人向祝鸠与灵湘这边涌来,灵湘怕人流冲散了她俩,拉着祝鸠忙进了首饰铺子。
祝鸠还怔怔看着不远处,被灵湘拉着,久久缓不过神。
她偶尔上街,竟这样容易就碰上他。
虽然此番出行是替雎鸠与卫家公子传讯,但仍有另些不大打紧的事情,譬如替灵湘挑选予与长嫂的礼。
祝鸠笑灵湘多此一举。灵湘明明心里已有了打算,而颜色除了赤红,也无可再选。她左不过邀祝鸠前来看一看,定一定她恐不够完美的心神。祝鸠见了欣慰。华卫两家是连襟,雎鸠嫁过去,当家的主母正是自己的亲姨母,受不了气。做小姑的灵湘又究竟上心,祝鸠看在眼里,便多替雎鸠欣喜一分。
阿姊要嫁作她人妇了。
祝鸠此刻捧着灵湘选的一对掩鬓,金饰光泽晃眼,让她平白生出怅惘。
灵湘今日尤为活泼,偏爱说俏皮话,“妙姐姐莫不是羡慕上了?尚且安心,两个姐姐,我心里是无偏颇的。”
“不是。”祝鸠放下掩鬓,笑答,“我是在想,今后你及笄礼时我送些甚么,才能入你这双妙目。”
灵湘对祝鸠打趣置若罔闻,反而欣喜道:“妙姐姐也觉着我眼光高不是?”她絮絮地说,既谈这花纹是如何繁复而有序,又赞这真珠是如何圆润饱满。
灵湘说得正在兴头上,忽而一声清冷的女声叫停了她的话语。来人是一侍婢模样的高挑女子,行个礼,“华二小姐,卫小姐。对街雅室,令仪郡主在上有请。”
灵湘一愣,旋即回复,“多谢郡主好意。只我二人恐有扰郡主清赏。”
“无妨。”祝鸠按着灵湘的手,示意她不必拒绝,“烦请领我二人前去。”
卫家公子静静注视一切,不好插话,只皱了眉,一副很不赞同的表情。灵湘见他要拦,拉拉他衣袖,摇摇头,气声传语,“妙姐姐自有分寸。”
对街有家颇负盛名的茶馆,其雅室尤为一绝。虽处寻常巷陌,眼底所赏也并非名山大河,而是热闹街景。室内清幽出尘,而室外烟火气极浓,将雅俗端平了,很有趣味。
那婢子领着祝鸠与灵湘上了楼,敲开一间雅室,便退下了。
雅室窗边里坐着令仪。她坐得板正,把饮茶这一风雅之事做得尤为严肃,看来有些怪异。
祝鸠一眼便看出令仪才来,心下了然令仪又是专为自己而来,不觉有几分嘲弄。
祝鸠与灵湘上前去,行个礼,“见过令仪郡主。”
“不必客气。”令仪之和煦向来不缺,招呼着二人就坐。
祝鸠与灵湘与令仪相对而坐。
私下场合,祝鸠对令仪少不了嘲讽,“郡主果真是从北边儿来的,不拘俗礼。只是郡主那婢子方来请我二人时之强硬态度,竟让我以为郡主是要动私刑,把我俩押了去呢。”祝鸠难得笑得如此明媚。
如此猖獗,可吓坏了灵湘。饶是灵湘寻常沉静非常,此刻也吓得拉住了祝鸠的手。她又怕又悔。亏得她还同兄长说什么姐姐有分寸,不必忧心之类的话,现看来真全然是反语。
令仪似乎毫无惊讶似的,仍笑吟吟地道:“华二小姐果真爱说笑。”她也不绕弯儿,将摆在案几中间的帖子往二人面前一推,“今日请二位来,实则是为五日后的宴会绸缪。”
灵湘见祝鸠索性撇过脸只看窗外,忙接过快快看了,回话道:“定不负郡主相邀。”
“我看这雀儿叫得欢喜,总想到云麾将军府上的那位小姐。”祝鸠的声音突兀插进,阴阳怪气,“原是郡主饲的鹦鹉飞了。郡主如今是在找新耍事呢。”
令仪也不恼,放下手中久握的茶盏,颔首笑着,对祝鸠的话置若罔闻,只对着灵湘说话,“如此甚好。本宫便先离了。”
灵湘颔首说是。
祝鸠望着窗外,也非毫无获。自这里可以看见方才迟叙意去过的那卖桂花蒸的铺子生意红火,许是迟叙意买过成了噱头,吸引人们纷纷去买。
祝鸠定定地盯着那铺子看。
而祝鸠坐得住,灵湘却是坐不住的。灵湘惊怕,不晓得从何数落起,终先问了最后一句哑谜,“妙姐姐,你……你说的是什么……什么雀儿飞了?”
“是鹦鹉。”祝鸠闻言了目光,矫正灵湘的话,“你问一问你兄长,便晓得了。”
“至于其他,我知你心中疑虑。你只知道无事便可。”
言罢,祝鸠先起身,牵起灵湘同出,却一句相关不肯再说了。
卫家公子在二人与令人谈话时,已替灵湘定好了先前所选的饰物,见二人默不作声,也不好当着两人面突兀发问。卫家公子扶二人上车,先送祝鸠回府。
祝鸠别时盈盈一拜道谢,将雎鸠所托的匣子递予了他。
祝鸠与灵湘虽不是不欢而散,之间气氛却也实在古怪。祝鸠差月下替她去雎鸠院里报个信,说匣子已妥善交给卫家公子了。
她本来身子就疲乏,此刻心里又不痛快,没个样子地懒散信步走回院里。
碧落听见外院有人问祝鸠安,忙迎出来,左右一瞧,见月下不在,忙催祝鸠进屋。祝鸠奇怪,仍勉强快步进了屋。
孰知一进屋,浓郁的桂香与甜蜜便萦住祝鸠。碧落似是惭愧样地低下头,自责又尴尬,“婢该死,竟疏忽至此,容人将旁的物什送了进来。”
祝鸠望着案几上久不用的清笔的瓷缸里放了好几块桂花蒸,震惊极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碧落见她瞠目结舌,更是尴尬,递上一纸条,“这是压在瓷缸下的纸条。”
祝鸠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是买予你的。”她面上有薄红攀附,一时羞恼,拈着的纸条都觉得烫手。
碧落大概知道是迟叙意送来的,却因没过她手而感尴尬不已,“婢一直守在门外,料想人是从窗子……翻进来的。”见祝鸠惊讶之色更盛,忙补救道:“婢这就将窗子钉死,以后绝无疏漏。”
“你慢……哪里有这样夸张。”祝鸠哭笑不得,反而宽慰碧落,“这哪里有你什么罪?他……他要进,你未必还拦得住他?”说罢,脸上血色罕有地的,垂首一门心思折起那纸条来。
“你拿帕子把这几块包起来。”祝鸠拿出袖中手帕递给碧落,指挥着,“够不够包?”她看着帕子要包完这蒸糕实在勉强,直接伸手拈了两块包进嘴里。
听着外面有动静,约莫是月下回来了。祝鸠忙吞着桂花蒸,含糊不清地叫碧落快点包,自己伸手去开了窗子散散桂花味。
直到夜间要睡,祝鸠都还记得月下进屋时随口说的一句“好浓的桂花香”。念及此处,她又欣喜又羞恼,辗转反侧,把守夜的月下支去了外间。
那包桂花蒸的手帕正藏在祝鸠床头。她伸手去摸,解了帕子,拈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含化。蒸糕已凉了,没白日里香气浓,甜味反浓了些。
祝鸠一连吃好几块,直到再摸不着才发现已没了。先前是因思绪浮动而睡不着,如今却是因为腻得厉害了。
祝鸠躺过一会儿,还是没有睡意,睡前漱过的嘴里现全是蜜糖的味道。她左思右想,起身披衣,就着床头烛火点燃了案几上的小灯,用老办法晕开涸笔,撕个纸条写上两个字:“太甜。”
折一折,将纸条丢进瓷缸与蒸糕末同眠。
祝鸠再躺上榻、落下帐,很快入了甜滋滋的梦。
梦外都不必羡慕他人情浓,何况梦中?
——————
作者有话说:
下半章有3800+。没想到吧!
最近在练笔所以华迟耽搁了点,不好意思啦tut。
叙鸩姬(1v1) 第二十一章:“记下了。”
祝鸠难得起早赶上前厅家里众人的早饭。
最讶异的要数华家大夫人宋仙璧。她最拿捏得住自家女儿的脾气,这显然反常。再一理近日来自己所见与另两个孩子所诉的有关祝鸠的桩桩件件,心里隐忧又现。不过,祝鸠来,她倒有机会探一探,也好教她心安,便招手叫婢女来吩咐了两句。这是她心尖尖上的女儿,她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倒是雎鸠,因着祝鸠对她总有所隐瞒先前郁闷过一段日子,后听了兄长所说的祝鸠的些许远见,心惊一阵后,便觉早该知道妹妹已长成。现下见她反常,倒觉得是寻常了。
抛却这些心思,华伯严这做父亲是实诚地开心,他也难得见小女儿早起,共家里人一同用早饭。天伦之乐,何人不喜?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