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是,我知道,我愧对她,我也知道母亲将她卖到了何处,可我没有银子。”乔媛无奈说道。
乔容指指她腕间:“那一对金镯子买回宝珠应是绰绰有余。”
“可我手头就剩这一对好东西了。”乔媛说着话亮了眼眸,“母亲有很多首饰,我偷着卖些才是正经。”
乔容抿唇一笑:“三姐姐可想起我母亲跟你说过的话来了?”
“都想起来了,二娘让我不要逆来顺受,任何时候都要去想法子,这个法子不行就换一个。”乔媛笑了起来,“我试试。”
说着话捉住乔容的手:“父母亲闹翻了,我母亲与二娘也回不到从前,不过,我和容儿永远是姐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和大姐姐二姐姐不同。”
乔容吸一下鼻子:“我知道。”
“找到父亲与二娘后,跟我说一声,我偷偷看你们去。”乔媛冲她眨一下眼睛,转身上了轿子催促道,“快走快走。”
乔容目送她的轿子出了巷子,回身进去对宝来道:“宝来,我想去趟天竺寺。”
“行。”宝来搁下手中扫帚,“你等着,我雇马车去。”
乔容递给他一个钱袋:“这些银子,你随便用。”
宝来也不客气,接过去说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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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宋嫂鱼,就是西湖醋鱼,又叫做“叔嫂传珍”。
美人靠 天竺寺①
到了天竺寺已是日头西斜,宝来与车夫在外等候,乔容带着绣珠进了山门踏上石阶,就听吱呀一声,两位小师太一左一右正要关闭寺门,绣珠高喊一声等等,乔容三步两步跨上去,双手合什喘吁吁道:“给两位小师太见礼,我叫乔容,听说我们府里一个丫头在贵寺出家,我找她有急事。”
两位小师太对望一眼,其中一位警惕问道:“施主说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她叫巧珍,是我母亲贴身的丫头。”乔容忙道。
“施主的母亲又是谁?”那位师太忙忙问道。
“乔府的金二太太。”
“父亲呢?”
“我父亲是乔启广,杭城人送他外号乔财神。”
“你是乔府的四姑娘?”那位师太喊了起来。
乔容忙说声是。
“可算是来了,快,进来说话。”那位师太带着她一路疾奔,往方丈室而来。
住持静空得信,亲自迎了出来,只看她一眼便红了眼圈,对那位师太道:“带她去见巧珍。”
沿着寺院内回廊走两个拐弯,一个人扑了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哭道:“四姑娘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若是早些来,还能见老爷一面。”
乔容腿一软,绣珠忙扶住了,不满道:“巧珍姐姐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有说胡话,二太太九月初一去了,老爷也跟着去了,明日就是老爷的头七,师太劝我遵照遗愿将他们火化了,我死活给拦住了,就为等着四姑娘来了,好瞧瞧他们,总得瞧上一眼……”巧珍一行哭一行说。
乔容紧紧攥着她手臂,死命摇晃着说道:“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疯了?”
“姑娘跟我来就是。”巧珍在前面跌跌撞撞,一位师太扶住了她,才勉强走稳。
绣珠心中半信半疑,可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只是用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她紧绷着身子,稳稳扶着乔容。
乔容任由她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巧珍身后,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走在云端,又像是在梦里,可巧珍的啜泣声围绕在耳边,声音很小却又分外清晰,提醒她不是在做梦。
出了寺院后门,有一间孤零零的居士房,一位老尼瞧见她们过来,推开了房门。
门内两扇门板并排摆放,上面躺着两个人,他们穿着奇怪的衣裳,脸上覆着白布。
乔容一把推开绣珠,箭一般冲了过去,一手扯开一块白布,左边是父亲,他瘦得皮包骨头,两腮凹陷下去,眼睛半睁半闭,右边是母亲,安静闭着双眼,睡着了一般。她用力推搡着他们,大声喊道:“我是容儿,我回来了,醒醒,别睡了,你们醒醒……”
绣珠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巧珍大哭着过来阻拦乔容:“姑娘,别惊扰了老爷和二太太,姑娘,让他们安生走吧……”
乔容疯了一般推开她,两手扳住了母亲的肩头咬牙道:“你起来啊,你起来了,父亲也就起来了。”
触手冰凉而坚硬,她愣怔着转身去揪父亲的胡子,以前每当父亲熟睡的时候,她就这样将他扰醒。
在她的拉扯下,父亲的眼皮微动,她喊了起来:“醒了,真的醒了。”
站在门口的老尼走了过来,手抚上父亲的眼皮往下一抹,父亲的双眼闭上了,和母亲一样睡着了一般。
“我父亲都要醒了,你怎么又让她睡了?”乔容怒视着老尼。
“乔施主最后的心愿已了,他可以瞑目了。”老尼看着她,双目中满是慈悲。
“你说的话很奇怪,我听不明白。”乔容咬着牙又去扳母亲的双肩。
“逝者已矣,请女施主节哀。”老尼拦在她面前。
“不。”乔容悲愤喊了起来,“我要叫醒他们,你不能拦着我,我好不容易回到杭城,经过多少曲折才找到他们,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再找回松哥,我们要回延溪去,大伯父和素华嫂子还等着我们。”
老尼叹一口气:“他们已经去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怎么去的?他们生前给你留了些什么话?”
“他们怎么去的?”乔容猛然回头,盯着哭得跌坐在地上的巧珍,“是谁把他们害死的?是不是太太?咱们府里姓聂的那位太太?”
“不是,不是太太害死的,二太太是自尽的。”巧珍哭道,“怪我没有看住她,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二太太就这样了。”
巧珍指着门板上的二太太:“这些日子,二太太一直这样,师太说是吞了金子才面目如生……”
“你说的不对,说的不清楚不明白,我听不懂。”乔容逼问到她面前,两手紧攥着她衣领,凶狠得吼了起来:“我问你是谁 是谁害死了他们?”
“姑娘,二太太是吞金自尽的……”巧珍被嘞得紫涨着脸,呛咳着连声喊绣珠,“绣珠,你别关顾着哭,你劝劝四姑娘,绣珠......”
绣珠抹抹眼泪想要站起,两腿软着又跌坐回去,她强撑起身子爬了过来,一把攥住乔容裙角哭道:“姑娘说得没错,二太太是被人害死的,姑娘得给她报仇,你冷静些,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怎么为二太太报仇?姑娘……”
乔容猛然松开了手,两手紧紧攥了拳头,指甲直刺进肉里,却不觉得疼,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急促得呼气吸气,她两眼发直,全身都在颤抖,直到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父亲携着母亲的手并肩向她走来。
她喊一声扑了过去,他们一人一手,将她拥在怀中,母亲说道,“容儿,我们走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父亲微笑着点头,“我们的容儿一定能够做到,爹相信你。”
她紧紧拽着他们不放:“你们别走,你们要到哪里去?我做不到,我照顾不好自己,你们不要丢下我。”
他们变得透明,她紧紧攥着他们的手惊恐说道:“不要,不要消失。”
她嘶喊着惊醒过来,自己坐在父母亲中间的地砖上,两手紧紧趴着他们身下的门板。
他们并排躺着双目紧闭,依然在沉睡。
她回手,身子蜷了又蜷,团成了紧紧的一团,脸埋在膝头,安静得像是没了呼吸。
很久之后她低声唤绣珠:“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绣珠哭着过来扶她。
“就是说,头七还没有过去。”她站起身,脚步虚浮走过去,颤着手为他们蒙上了白布,问巧珍道,“依着习俗,是不是头七前要下葬?”
“是。”巧珍小心翼翼说道,“老爷临终前遗言,说依着佛门的规矩把他们一把火烧了,骨灰混在一处,装在这个陶罐里。”
乔容看向她捧着的陶罐,黑色的陶罐很不起眼,是她随着父亲前往宜兴的时候,在陶窑中亲手做出来的,她看着烧制,烧出来后很丑,甚至有些歪扭,她噘着嘴说不要了,父亲笑说很好啊,容儿很少这样专注一件事。拿回家后母亲笑说很别致,将陶罐摆放在卧房的窗台上插花用。
她心中一缩,疼得不停抽搐,她捂着胸口冷笑:“他们是在一处了,我呢?他们撇下我一个人,他们有多狠心。”
“老爷和二太太把这陶罐当成姑娘了……”巧珍试图安慰。
她大声打断她:“那是我吗?那个丑陋不堪的陶罐是我吗?”
巧珍不敢再说话,绣珠小心说道:“姑娘,住持师太说时辰快到了,带着众位师太在门外等着呢。”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拉开门,师太们正肃立着诵经,住持师太瞧见她出来,点头说道:“施主能及时赶来,见两位亡者最后一面,即是父母子女间的因缘。施主勿要太过执著,节哀顺变。”
“多谢师太。”乔容双手合什,声音嘶哑说道。
守门的老尼捧过丧服,绣珠服侍她换了,在老尼的引导下为父母亲洗净手脸,她的手抖得厉害,他们为她洗过多少次手擦过多少次脸,恐怕是数不清的,可她还是头一次为他们擦洗,他们却再不会对她笑,他们双目紧闭,不肯再看她一眼。
她紧咬着嘴唇,一下一下擦拭着,轻声呢喃道:“父亲,母亲,干干净净得上路吧。”
几位师太过来抬了尸身,绣珠扶着她踉跄在后面紧跟,尸身放在空地上码好的干柴上,住持师太点了第一把火,又有几位师太投了火把在柴堆上,琅琅的诵经声中,晚来的风猎猎作响,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火这么旺,他们疼不疼?她挣开绣珠的手扑了过去,她两手去扒那些燃起来的柴火,有人跑过来架起她,她凄厉喊了起来:“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我被困在延溪的绣楼上,等我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你们在杭城等着我回去……”
“醒醒,乔容,你快醒醒……”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有人摁住她手,她挣扎着踢打着,火越烧越旺,有谁在耳边喊着:“你们撒谎,我不信,乔财神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会没了?那不是他,火里的不是他……”
那人喊着喊着哇哇大哭起来:“我还没有报答他老人家,我才给他老人家磕了三个响头。”
身旁响起咚咚咚磕头的声音,她茫然看过去,嘶哑叫了一声宝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宝来不理她,一边磕头一边哭,她也跪了下去,也跟着他一起磕头,与他一起哭,她扯着嗓门,哭得声嘶力竭毫无顾忌,像刚出娘胎的孩子一样。
美人靠 天竺寺②
七巧节那天夜里,园子里摆了香案,二太太邀着太太拜了双星,为姑娘们祈福,还到葡萄架下坐着说笑一会儿,方各自回去。
二太太回房不久,老爷笑着进来了,坐在窗下打开手上的盒子递给二太太看,是尊小泥塑,白白胖胖的童子穿着荷叶半臂衣裙,手里举一朵荷花,二太太呀了一声:“这个倒是别致巧。”
“这个叫做磨合罗,我去开封的时候买的,他们那儿七巧节的时候玩儿这个。”老爷笑道。
“大人也玩儿这个?”二太太奇怪道。
“孩子玩儿的,知道你也喜欢,就带给你玩儿。”老爷打趣道。
“老爷是三月里去的开封,留到了今日?”二太太嗔道。
“一直悄悄着,生怕你发现,又怕容儿瞧见给抢了去。”老爷笑看着她。
“太太那儿也有吧?”二太太忙问。
“她不喜欢这些,给她打了一双花开富贵的金镯子。”老爷握住二太太的手,“如今生意没了,家也被官兵围着,以后只怕要委屈你们。”
她朝他依偎过去:“我们都是苦过来的,还怕穷吗?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这日子怎么都好过。”
他揽她在怀中:“再煎熬些日子,京中若有人能说上话,能为我们留下这宅子和宅子里的东西,日子就不会太艰难,还能给容儿留些嫁妆。”
“钟家老太太动身赴京前我去长亭相送,她说会设法将话递到太后面前。”她希冀说道。
“虽然钟大人升了侍郎,可想给太后传话,极为不易。”他笑笑。
“妇人们在一处,人托人呗。”她信心十足,“钟侍郎的夫人打小在京里长大,父亲是四品官,盘根错节的,怎么也得有几家相好。”
“也是。”他嗯了一声,“你总能出其不意。”
她抿唇笑了起来 “老爷既放心了,就早些安歇吧。”
“好。”他习惯性伸开双臂,由着她为他换上寝衣。
刚穿一只袖子,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在外喊一声:“知府大人到。”
老爷忙忙换回衣裳迎了出去,知府大人拱拱手:“乔兄,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人举报乔府往外转移财产,足有二十万之巨,得请乔兄与我到衙门走一趟。”
“大人坐下喝盏茶再走。”他客气拱手,只要知府大人肯坐下,言语间试探试探,兴许能有转圜。
“二太太吓成这样,还是到衙门里再说。”知府指向他身后,语气里添了严厉。
他回头看过去,二太太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裳,另一手扶着巧珍手臂,身子抖颤得厉害,一双眼幽幽看着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他忙拱手道:“内人胆子小,那就到衙门里去说。”
老爷被带走后盏茶的功夫,二太太尚张皇着,太太过来了,进门盯着二太太厉声问道:“是不是你惹出来的事?”
二太太没有说话,太太指着她:“到底不是结发夫妻,乔府还没大难临头呢,你就想着各自飞了。”
“姐姐别信传言,定是有人诬告,老爷到衙门里说清楚,知府大人就会放他回来。”二太太镇静了心神,吩咐巧珍斟茶。
太太在老爷常坐的椅子上坐了,紧绷着脸道:“今日趁着老爷不在家,我跟你清算清算。”
二太太不解道:“清算什么?”
“你心知肚明,休要装糊涂。”太太哼了一声,“我早就托人打听过了,直隶总督一直想要扳倒袁总督,苦于没有机会,有幕僚跟他出主意说,从乔启广身上下手,他们派了人去撺掇邱大掌柜的亲戚,亲戚说动邱大掌柜挪用巨额的银两,又谎称在南越的海上遭遇风浪,拿去了咱们的盐业。”
“不是这样的,邱大掌柜自己都说,他已偷着做了数次,赚了不少银子,老爷也说,邱大掌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他一直信任他,又加老爷一心想学着北边做票号的生意,才会疏于防范。”二太太说道。
“是啊,邱大掌柜逢年过节就来讨好你们母女,你自然为他说话。”太太冷笑,“老爷什么都跟你说,他可说了当铺里的事?”
二太太一愣:“当铺不是朝廷派人查封的吗?”
“是游阁老上书弹劾老爷,朝廷才会下旨查封。”太太悚然看着她。
二太太不解问道:“老爷对游阁老素来敬重,游阁老虽与他保持距离,却从未对付过他。他为什么……”
“为什么?薛朝奉这些年一直在当物上做文章,将一些死当的宝物拿回家中,换一些次品,比如纯金的换成镀金的,银的换成锡的,死当多数不会有人来赎,偶有来赎的,如果是有些来头的人,就换回原物,如果来人无权无势,一口咬定就是此物,他作弊多年没被发觉,最后却惹上游阁老的宠妾。
游阁老一道奏折上去,说老爷在两江欺行霸市,以财神自居,起居之豪奢堪比皇家,人皆言富可敌国。游阁老曾是帝师,皇上看了奏折深信不疑,问朝中大臣可知乔财神其人,直隶总督趁机煽风点火,说老爷与袁总督官商勾结多年,早就是两江一霸,又借着青风堂插手军务。皇上震怒,下旨查封所有店铺,要从账目中查实袁总督的罪证。”太太喝几口茶,看着二太太脸上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煞白。
“是,你这些年将乔家打理得很好,老爷在生意上也要向你讨主意,你为乔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乔家也没亏待你,你起居富贵穿金戴银,以太太身份出入杭城的富豪大户,总督太太都跟你称姐道妹,可成也是你败也是你,乔家这番大祸临头,都是你的缘故。”太太长叹一口气,“功过相抵,我也不想计较你的过失,你走吧,你屋里这些东西,但凡喜欢的都带上,算是对你这些年帮着我持家的报酬。”
二太太眼中含泪:“薛朝奉确实是我举荐,可我举荐他的初心是为着老爷当铺里的生意,并没有私心……”
“巧言诡辩,谁信呢?”太太手中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我听老爷的话没有对外转移财物,你呢?你向来自作主张,你敢说你没有?”
二太太张了张口,刘妈冲了进来,慌张说道:“不好了,老爷被下在了狱中,知府衙门来了人,让给老爷备好铺盖送过去。”
二太太惊得身子一歪,手紧紧攥住了桌角,两腿软得发颤,连声叫着巧珍,却说不出别的。
“慌什么?”太太拍一下桌子道,“巧珍,去给老爷拾一套被褥,如今是夏日,带些单的就是。”
巧珍忙忙拾好交在刘妈手上,二太太弱着声气道:“牢房里阴冷,褥子要带厚的,老爷贪凉,别带竹席,得落下病根。”
巧珍答应着,又忙忙拾。
看着刘妈走后,太太咬牙道:“你就是害老爷下狱的祸根,就算你厚着脸皮呆在乔家,我也绝不能容你。”
“我不能走,我得留下,设法救老爷出狱。太太容不下我,等老爷回来,我走就是。”二太太央求道,“太太,如今正值家中艰难,我们应当同心协力。”
“你从来就没跟我一条心过,你不过是利用我。”太太冷笑,“你若不走,我就找人来抬你出去,左邻右舍风言风语,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我走。”二太太扶着桌沿慢慢站直身子,“我走就是。”
“二太太让我拾了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又让我拿上陶罐和老爷刚送的磨合罗,带着我出了门,雇顶轿子来到天竺寺,静空师太和二太太相熟,拾了客院给我们住。”巧珍啜泣着,“二太太在客院中足不出户,每日抄写佛经,做些僧衣僧鞋,我问二太太怎么不去救老爷,她说得等。八月二十九的时候,静空师太拿了一封信来,二太太看过信喜悦说道,再花些银子,老爷就能出狱了。我就问二太太,咱们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到哪儿找银子去?二太太笑说,银子有的是,然后二太太雇轿子出了趟门。”
“去了哪儿?”乔容问道。
“二太太不许奴婢跟着,她九月初一早起去的,午后拿着一个包袱回来,进屋关上门窗,将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件厚重的棉斗篷,二太太拿剪子拆开,一点一点翻看着渐渐白了脸,她跌坐下去说道,巧珍,我被人坑了。
我忙问怎么回事,二太太没有理我,她两眼发直一动不动坐到了傍晚,天色越来越暗,她不许我开灯,一个人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她说是我的错,我不该向老爷举荐薛朝奉,我不该离开乔家,太太把宅子卖了,又不肯给知府送银子,我自作主张没跟老爷商量,如今被人坑了有心无力,老爷只怕难以出狱了,就算出狱了,老爷已经一无所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我辜负了老爷……
二太太不吃不喝,她一直在反反复复说那几句话,我吓得去找静空师太,师太过来的时候二太太已经睡下了,师太隔窗问她可好吗?她说没事,睡一觉就没事了。师太嘱咐我守在床边,我一直守着,夜半的时候困得趴在床边睡着了,天亮的时候醒过来,太太已经硬了。都怪我,是我没有看住二太太……”巧珍嚎啕大哭。
“不怪你。”乔容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她一心求死,你怎么看得住。”
“姑娘这么说,更让我无地自容。”巧珍哭得更厉害了,“我本想随着二太太去,可我得守着她,等着老爷和姑娘回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乔容看着她头顶的僧帽,“你年纪轻轻的,别出家,我跟静空师太去说,你蓄发吧。”
“我不,静空师太说二太太没赶在头七前下葬,不能往生,我要在佛前为她诵经超度。”巧珍哭着说道。
“我会求师太为她超度的。”乔容两手绞在一起,“先别哭,你跟我说说我父亲?我父亲怎么会跟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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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时期,祝愿大家平安健康~~一定要勤洗手 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么么哒~~
美人靠 天竺寺③
“我等了两个月,总算等来了老爷,老爷一个人来的,我领着老爷去见二太太,老爷什么话都没有说,坐在二太太身旁陪了一夜。第二日总算说话了,问我二太太去找谁拿的斗篷,我说不知道,老爷叹口气,说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给老爷端来饭菜,老爷吃几口就吐了,喝水也吐,从那以后就不吃不喝得陪着二太太,静空师太来劝过,老爷笑道,我也一直在劝自己,我还惦记着我的四姑娘呢,可就是吃不下喝不下,顺其自然吧。
慢慢的老爷就不爱理人了,他只自说自话,我听到他说,我知道,我的二太太等着我呢,等着我去陪她,她打小孤苦,孤零零长大,什么苦都独自扛着,遇事自己拿主意,好不容易我们两个碰上了,她有了说话的人,一心信着我靠着我,为了我劳心劳神受委屈,后来有了四姑娘,她说心里才算满了,心里满当当过了十四年,最终还是一个人去了,我没能护好她,可我能好好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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