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老爷去的前一天突然唤我,他说巧珍过来,我有几件事交待你。”巧珍哭了起来。
“不许哭。”乔容不耐烦道,“他交待什么了?”
巧珍忙抹一下眼泪:“老爷说,告诉四姑娘,父母无能,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在她有手艺,可以刺绣为生,这也是她娘要留给她的话。”
“她有话留给我吗?”乔容咬一下唇。
巧珍起身拿过一个绣针包:“二太太去后,手里紧攥着这个,我不懂二太太的意思,老爷一说,奴婢才明白的。”
乔容一把夺过去紧攥在手里,忍着心中抽疼,吸一口气道:“接着说。”
“老爷还说,四姑娘嫁人,不许选官门,更不许选商户,得无故招来祸患,老爷不求姑娘大富大贵,只求清净一生安稳度日。”巧珍说罢,迟疑看着乔容,“老爷为姑娘指了一个人。”
乔容愣住了,一颗心缩在一起,指了人?指谁了?是秦来宝救他出的狱,难道他指了秦来宝了?他是临时起意呢?还是已经与秦来宝说过了?
乔容想听又怕听,半晌回过神,试探着问道:“那人姓什么?”
“姓张。”巧珍慢吞吞说道。
姓张不姓秦,乔容长长舒一口气。巧珍说道:“这个人奴婢也见过,就是老爷太太下葬那日,陪着姑娘一起哭的那个张宝来。”
乔容霍然跳了起来,瞪圆着眼睛结结巴巴问道:“你说是谁?”
“宝来,张宝来。”巧珍忙道,“老爷说在狱中的时候见过他,知道他家的根底,是老老实实的普通人家,老爷又对他家有恩,姑娘嫁过去不会受婆母欺负,老爷还说宝来为人实在重情重义,足可托付终生。”
乔容呆愣坐了回去,心里反反复复在想,父亲遗言让我嫁给宝来,父亲遗言让我嫁给宝来,嫁给宝来,嫁给宝来……
她两手抱了头,巧珍在旁劝道:“奴婢也觉得宝来很好,热心厚道,相貌也好,浓眉大眼的,身量敦实宽肩膀厚胸膛……”
“觉得好,你嫁好了。”乔容堵着气脱口而出。
“姑娘说的什么话,他可是四姑爷……”巧珍不满道
“闭嘴。”乔容瞪着她,“这些话不许跟任何人说,绣珠也不能说,除去你我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把你卖到青楼里去。”
恫吓的话脱口而出,巧珍吓了一跳,乔容自己也吓一跳,自己怎么成了跟大太太一样恶毒的人?
“姑娘向来体恤我们,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与其被卖到青楼,奴婢不如就做姑子好了。”巧珍不满得小声嘟囔。
“我吓唬你的。”乔容忙道,“不过你记住了,任何人都不能说。”
“不说就是。”巧珍点头。
“你发誓。”乔容逼着她。
“奴婢发誓,若是把老爷将四姑娘许配给张宝来的事说出去,奴婢这辈子嫁不出去。”巧珍赌咒发誓道。
“这还差不多。”乔容松口气,趴伏在炕上埋头不语。
连日来的伤痛郁结愤怒,因父亲将她许配给宝来的遗言,一时化解为哭笑不得。
看一眼母亲留给她的绣针包,再想一想父亲的遗言,她自言自语道:“以为你们抛下我自管去了,今日才知道,你们想着我了,你们也为我筹划了,我嫁给宝来,一个卖棺材一个做绣娘,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筹划得真好……”
自语着嗤得笑了一声,巧珍奇怪看了过来,老爷太太下葬后,姑娘在墓前守了一夜,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绣珠急得直哭,宝来就说,你给她多披几件衣裳,别冻着就行,总得让她把最伤心的时候熬过去。
第二日还是守在墓前不走,直到晕厥过去,众人将她抬回太太和老爷住过的客院。
醒了以后照常吃喝,只是话少,偶尔自言自语几句,她几次想将老爷的遗言说给她,可不能提起老爷二太太,她一听到老爷二太太就冷笑,仿佛他们是她的仇人。
到了该祭拜的时候,她也不去祭拜,她打发绣珠代替她去,绣珠说她几句,她就说:“他们在世的时候对你那么好,你不该去祭拜吗?”
“老爷太太对姑娘就不好吗?”绣珠责问。
“他们对我好的话,能抛下我去了?丢下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她红了眼圈。
巧珍就推绣珠:“让你去你就去。”
她去问过静空师太,说姑娘很奇怪。静空师太说道:“会过去的,由着她吧。”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眼看进入腊月,夜里下一场大雪。早起的时候姑娘推开窗看着满眼银白,看了许久,哑声开口问道:“巧珍,你跟我仔细说说我父母亲去前的情形。”
巧珍想着,又听到嗤得一声,姑娘又笑了起来,她唇角使劲翘着,咧着嘴发出哈得一声,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孩子学说话,反反复复慢慢说一个哈字,巧珍唤一声姑娘,她哈得快了些,眼泪一滴滴滑下,落进嘴里苦进心里。
她两手紧紧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涌出。
巧珍忙道:“老爷说他这辈子有过通天的财富,又有二太太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有四姑娘这么可心的女儿,他没有白活,他死而无憾,他只惦记四姑娘,怕四姑娘伤心,他说想要多活些日子陪着四姑娘,可怎么也吃不进去东西,他说请四姑娘体谅,老爷还说让四姑娘别怨二太太,二太太此生不易,她对人对事都竭尽全力,她对自己太过严苛了,她容不得自己犯错,老爷说是自己没有护好她,她却将一切怪在自己头上。”
“我要是陪在她身边,她就不会那样决绝。她活着的话,父亲也不会死。”乔容哭出声来,“我没有怨她,我只恨自己。其实,我也怨她恨她了,我管不住自己……”
“宝来,你怎么来了?”绣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昨夜里雪大,庙里没有肉吃,等雪冻上一封山,你们可就得天天跟着庙里吃素。”宝来笑说道,“趁着这会儿雪晒得松软,我来给你们送些鸡鸭鱼。”
“宝来你真好。”绣珠笑道。
“四姑娘怎么样?还那样半死不活的?”就听宝来问道。
乔容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抹一下脸说道:“谁半死不活了?我好好的。”
“今天竟然理人了,还不错,我进去瞧瞧。”宝来在窗外笑道。
巧珍抿一下唇,压低声音说道:“确实挺不错的,大雪天里还来给姑娘送肉吃。”
“闭嘴。”乔容横眉立目道,“再提起一句,把你卖了。”
“卖谁?”宝来揭开门帘,笑嘻嘻走了进来。
乔容看着他,莫名有些心虚,扭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问道:“你是来看绣珠的吧”
“都看啊,你,绣珠,巧珍姐姐。”宝来说道。
“请坐。”巧珍摁他坐下去,给他斟了茶来。
“巧珍姐姐今日分外客气。”宝来挠挠头,又看向乔容,“四姑娘也奇怪,怎么有些羞答答的?”
巧珍又抿一下唇忍着没笑,乔容不觉有些恼怒,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羞答答了?我一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儿,有什么好羞答答的?”
“别恼啊,姑娘家不都羞答答的吗?你以前那样大胆,才是奇怪。”宝来看向巧珍,“她喜怒无常的,还是不对劲,看来还得在庙里住上一阵。”
“我怎么喜怒无常了?怎么不对劲了?”乔容瞪向他。
“好好好,你那儿都好。”宝来说道,“你三姐姐惦记你,来看你好几次了,你们家的事我没跟她说,只跟她说你心里烦,在庙里躲清静,她说要来看你,我没告诉她是那座庙。她还说盼着你到她家过年去,别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
“除了三姐姐,这天底下也没人惦记着我了。”乔容吸一下鼻子。
“胡说,我惦记你啊,阿大也……”宝来话没说完,巧珍再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绣珠打帘子进来问道:“巧珍姐姐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巧珍忙紧紧捂了嘴。
“她笑是因为她高兴。”乔容咬牙说道。
“高兴什么呢?”绣珠笑问。
“她高兴要被卖了。”乔容拉成了声音。
“别呀。”宝来说道,“你从徽州带来那几个大箱子里能有不少银子吧?还养不起她们两个?我还想跟着你给你跑腿呢,比在棺材铺里做伙计强。”
巧珍嗤得一声又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说:“姑娘听听,他愿意着呢,他愿意跟着姑娘。”看乔容瞪她,笑说道,“姑娘把我卖了吧,把我卖了后,正好让宝来跟着你。”
美人靠 绣坊①
春暖花开的时候,小河街头一户人家朝东的墙上开一扇门,黑底门匾上几个烫金的大字,财神绣坊,门正冲着原先乔财神的大宅,人们不由好奇,这绣坊可与乔财神有什么关联吗?
凑近了看,右边墙上挂一幅金线绣的观音像,左边墙上挂着太后的懿旨,表彰乔家四姑娘绣工了得,深得慈圣之心。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门庭若市,门内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含笑招呼,不过订绣品的少,看热闹打听的多。
有人问:“这绣坊是乔财神家开的?”
“是乔财神家的四姑娘。”少年指着门外的懿旨,“太后的懿旨可以作证。”
有人问:“乔财神呢?”
“去年冬日病故了。”少年抿一下唇,仿佛想哭。
又有人问:“乔财神家的二太太呢?”
“二太太去年秋日病故了。”少年又抿一下唇。
人们嗟叹不已,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什么乔财神当年多么威风,一朝落魄以致如此,议论声中有人说:“他家太太可是好好的,住在钱塘陈秀才家,那日瞧见过,那装扮可比在思鑫坊的时候还要富贵气派。”
“乔太太是四姑娘的嫡母,自己过得金尊玉贵的,就忍心让庶女抛头露面开绣坊?”又有人道。
有人打抱不平道,“乔府那么大宅子空着,躲到女婿家去享福,像什么话。”
“听说她把乔府卖了?”又有人说。
“那么大宅子,听说乔财神有不少藏,家具都是紫檀木的,得值个几十万两银子吧。”
“几十万两?给你银子你给我买一套去,听内行的人说,至少二百万两。”
人们咋舌不已:“就是说乔太太手里有二百万两银子,拿个零头出来也够这庶女吃香喝辣了。”
乔容隔帘子听得清楚,忍不住冷笑。
绣珠低声问巧珍:“这闹哄哄的,哪有生意上门?”
“先让人们知道这儿有座绣坊,姑娘绣工好,慢慢的生意就多了。”巧珍信心十足。
“这慢慢得多久?这么大一座院子,还有我们四个人的开销,万一花光姑娘的嫁妆可怎么办?”绣珠忧心忡忡。
“你先跟着巧珍好好学,等到生意上门,我和巧珍忙不过来。”乔容冷声说道。
绣珠赶紧答应一声,举着手上的绣绷子问巧珍:“我总觉得这鸳鸯绣得像鸡。”
“鸡也不是鸡,鸭也不是鸭。”巧珍歪头看着,“鸳鸯有些难,你先绣个并蒂荷花好了。”
绣珠翻个白眼:“我就愿意绣鸳鸯。”
“愿意你也得会啊?巧珍说的有理,你就先绣荷花。”乔容描着绣样,头也不抬说道。
绣珠又赶紧答应一声,冲巧珍噘一下嘴巴。
巧珍心中暗自叹息,四姑娘虽然冷言冷语凶巴巴的,可她好歹出了天竺寺,又让张阿大托人,买下了李伯家住过的房子,忙碌了一阵,今日绣坊终于开张,看着外面来人络绎不绝,怎么也能接上些生意,四姑娘只要有事做,就没有闲工夫胡思乱想,终归是好事。
午饭的时候绣珠去替宝来,宝来吃着饭对乔容道:“有三家要绣菩萨像的,定银都给了。”
巧珍喜出望外,连声说好,乔容却淡淡得,只是哦了一声。
“还有一家说姑娘要出嫁,要几对枕头,想看看四姑娘的绣样。”宝来又道。
乔容唤一声巧珍:“把我的枕头放到柜上去。”
巧珍犹豫着,乔容道:“让你去就去。”
巧珍答应着去了,宝来看着她:“怎么有生意也不高兴?”
“我挺高兴的。”乔容平淡说道。
“看不出来。”宝来摇头,“你这高兴也太敛了。”
乔容不再理他。
半下午的时候,绣珠张皇跑了进来:“聂太太来了,气势汹汹的。”
“就等着她来呢。”乔容停下手中活计,进堂屋坐着等候。
不一会儿乔媛扶着聂太太走了进来,聂太太瞧见她,一把推开乔媛冲过来,扬手劈了下来,乔容偏头躲了过去,聂太太一个趔趄,扶着椅子站稳了,咬牙说道:“你在这儿开个绣坊,败坏谁的名声呢?”
“你的名声。”乔容笑笑。
聂太太说个你字,指着她的手气得直抖,乔媛忙道:“容儿,你给母亲认个错,好好的,开什么绣坊。”
“我走投无路了,总得赚银子糊口,我别的也不会,只会刺绣,开个绣坊怎么了?”乔容问道。
“金二会少了你的银子?你父亲会让你没有饭吃?”聂太太咬牙道。
“我找着我母亲了。”乔容看着她。
“既找着她了,也找着你父亲了?”聂太太期冀问道。
“找着了。”乔容指指她身旁椅子,“你坐下,我都告诉你。”
“不用,你说就是。”聂太太挺一下胸膛。
“我母亲死了。”乔容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聂太太身子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半晌喝道:“你胡说,好端端的人,怎么会……”
“容儿,二娘她真的去世了?”乔媛一把握住她手。
乔容点了点头,乔媛泪如雨下,“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三姐姐,我回头再跟你细说,我这会儿有些话要问聂太太。”乔容倔强咬着唇,挣开她的手看向聂太太。
“她是吞金自尽的,八月二十九的时候,母亲接到钟老太太的书信,说是皇上下旨,对乔家只罚没店铺,不予抄家,母亲猜想崔知府拖着不放父亲出狱,是想要些好处,于是母亲回了趟家中,可乔家的宅子被卖了,她去找你要银子,你不肯,你不肯拿银子出来救父亲。”乔容指着她,“狠毒的老妇,是你逼死了我母亲。”
乔媛在旁尖声道:“母亲,容儿说的可是真的,你竟不肯拿出银子去救父亲?”
“不是,她说的不是真的。”聂太太慌乱摇着手,“我是讨厌你二娘,可我没想着让她去死。八月二十九的时候,宅子确实已经卖了,可她没来找过我。”
“乔家的宅子,你卖了多少?”乔容咬牙问道。
“买家没有露面,只派来一位掮客,那掮客姓郑,原来总替老爷跑腿,他说买家出三十万两,包括家里所有的东西,他又说乔财神在这宅子里败了生意,不吉利,不好卖出去,三十万两里有买家对乔财神的敬重,我侄子跟他争得脸红脖子粗,说紫檀木的家具和古董字画至少值二十万两,姓郑的又跑去跟买主商量,买主加到了五十万,而且当场给了银票。我一来不懂,二来想跟你父亲置气,就答应了。后来我让侄子拿去兑成现银,他说那些银票有真有假,能兑的不过十万两。”聂太太气急败坏起来,“去找那姓郑的,竟然跑了,已经到仁和县衙投了诉状,正在打官司……”
“母亲,你好糊涂啊。”乔媛喊了起来。
“看来你不只是狠毒,还很愚蠢。”乔容冷笑,“李伯一家是不是你逼走的”
“不是,我没有。”聂太太摇头,“他一个下人,我又何必与他过不去。”
“我也找到了父亲,你可想知道他的下落?”乔容看着她。
聂太太瞠大了眼,忙忙问道:“你父亲怎么样?他可好吗?”
“是不是你逼走了李伯一家?”乔容又问。
“你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去你三姐姐家,只肯住在他家。我就让我侄子带人到他家打砸抢,还拿他小孙子吓唬他,第二天他就搬走了,可你父亲也不见了。”聂太太说得又急又快,“容儿,快告诉我,你父亲在哪儿?他可好吗?”
“你老实回答我的问话,我就告诉你。”乔容惊讶于她对父亲的关心,她不是怨恨着父亲吗
“你问就是。”聂太太忙道。
“我母亲可有什么知交好友吗?”乔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到能托付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样的好友。”
“你母亲没有什么知交好友,她眼里心里只有你父亲,一颗心都操在乔家,与她交好的那些个太太都是场面上的朋友,你父亲常常不在家,她也没个娘家人,你又年纪小,很多时候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聂太太叹口气,“我说的都是实情,信不信由你,人都不在了,我没必要再说她的坏话。”
乔容强忍着眼泪,她不想在聂太太面前哭。
聂太太倒哭了起来,抹着眼泪说道:“她怎么就去了?再等些日子,老爷也就出狱了。二十九的时候,她也没来找我商量,她是认定了我不会为老爷花银子,只有她心里有老爷,我心里就没有吗?别说是银子,就算要我的命……”
她哭出了声:“他找着了她的红颜知己,他们像是两口子,我呢?我算什么?他养着我顺着我捧着我,可他的心不在我这儿,他对我,只剩了责任,可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我恨,我一直恨,可是金音啊,你那么要强的人,怎么能自尽呢?这样一来,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你别假惺惺的,你给延溪大太太的那些书信都在我手里。”乔容不耐烦道,“随便拿出来两封,父亲就不是跟你和离,而是休弃。若我将这些书信公之于众,你走到那儿,都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死后也别想进乔家的祖坟。”
聂太太悚然止住了哭声,她惊惧看着乔容,结结巴巴说道:“你想怎样?”
“从今以后,你都得听我的。”乔容咬牙,“你那侄子不是好人,银票不见得是假的,你再不把三姐姐的嫁妆要回来,只怕都要喂了狗了。”
“我这就去要,他敢不给,我撕破脸跟他打官司。”聂太太忙忙点头。
“要回嫁妆后,你不许在三姐姐家住着,三个女儿家轮流住。”乔容想着自己那大姐姐和二姐姐,让她们母女在一处相互折磨不也挺好?她心中升起些快意。
“你父亲他……”聂太太脸色灰败,语气中带了些央求。
“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乔容指指门外,“好走不送。”
乔媛唤一声容儿,乔容道:“等要回嫁妆送走聂太太,你再来找我。”
美人靠 绣坊②
又过几日,来一位气度不凡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在门外左右瞧了瞧,进门对宝来道:“这位小哥,可能请乔四姑娘出来说话?”
宝来忙道:“请问是谁家的太太,我好进去禀报。”
“钟家的。”妇人身后一个小丫头笑道。
另一个小丫头也笑:“不过不是太太,是太太的身边人,姓潘,我们都叫她潘妈妈。”
潘妈妈一笑,对宝来道:“就说是钟家二太太派我来的。”
宝来进去一说,乔容忙整装迎了出来,客气微笑着比手往里请,潘妈妈客气施礼道:“见过乔四姑娘,二太太听说乔财神的女儿开了绣坊,打发老奴过来瞧瞧。”
“多谢二太太关怀,本该前去拜望,奈何眼下种种难处,还请二太太原谅。”乔容说道。
潘妈妈点点头:“钟家的长孙定了婚期,就在五月里,二太太想着送一份独一无二的贺礼,特请四姑娘过府一叙。”
次日一早,乔容早早乘了马车,带着绣珠与巧珍前往钟家。
钟家是杭城有名的大族,名士辈出书香传家,乔容小时候曾随母亲来过,大些就嫌钟家拘束,不愿意跟着再来。
到了门上递上名帖,不大的功夫,潘妈妈笑着出来迎接,从偏门进去,就见院落重重,沿着游廊向里,绣珠偷眼张望,房子多是青砖灰瓦,不若乔府富丽,但厚重而质朴,令人不自觉敛。
进了钟家二太太的院子,二太太已在石阶前相迎,四旬上下年纪,举止端庄体态雍容,看到乔容身影迎了过来,乔容忙忙福身下去施礼,她微笑扶住了,亲切说道:“我在闺中就认得你母亲,咱们熟不拘礼,快快请进。”
进了屋中宾主归座,命人上了茶屏退左右,关切看着她和气问道:“四姑娘,你父母亲可好?”
乔容红了眼圈:“去岁夏日,我父亲下狱后,母亲避居天竺寺,因担惊受怕病倒,秋日的时候去世了,父亲出狱后得知消息,伤心得不能吃喝,没几日也下世了,就埋在天竺寺的后山。”
钟二太太听得变了脸色,手紧捂着胸口,半晌没有说话,许久镇静下来,未开口眼泪落了下来,哭泣说道:“我在闺中时,每回来钟家都感觉拘束,总是你母亲陪着我照料我,为我化解为难,你父亲这些年对钟家也多有照拂,你父亲出事后,二老爷与三老爷想要帮忙,怎奈他们向来与崔知府疏远,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给京中大老爷去信,大老爷说正在设法,老太太心急,总嫌他不济,以给长孙择媳为由去了京城,在京中与夫人们周旋,听说你父亲出狱,我数次打发人到乔府去,可惜人去楼空,前日听到你的消息,忙打发人去请,得到的却是这样惊天的消息。”
钟二太太哭得厉害,几度哽咽难言,乔容眼中泛着泪花道:“多承府里关切,日后定当报答。”
“我之前听到一些你父母的传言,可我不信,到这会儿,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母亲是那么好的人,待人亲切诚恳,做了财神的太太,也从不骄奢,你父亲白手起家终成巨富,一直不忘体恤贫弱接济孤苦,他们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钟二太太拿帕子捂了脸,闷声说道,“老天无眼,天道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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