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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深火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莓炒糖
今晚尚云弹的依然是《寒鸦戏水》,这曲赵慈听过许多回,而他每次听,都觉得一柱光投在她头上,整个潭城都是他俩的主场。
他没有音乐细胞,但他是艺术家背后的男人,有组织有纪律,自给自足,从不轻易给她添麻烦。
他跟踪她,支持她,安慰她,当然也妄想娶她。
自幼年到少年,从盛暑直至霜花点地。他们曾背着琵琶走过潭城的大街小巷,早餐连锁,拉面馆,还有那间被政府吊销营业执照的香酥鸡店。她被老师教育,说技术行,够努力,可惜缺了一道味儿,再想往深里走是很难的。
电扇呼啦啦的店内,尚云捧着拉面碗喝汤,淅淅沥沥,眼泪水都流到碗里,看得赵慈拳头发硬。
…… 扯淡,往深里走?云云,你都把我走穿了,还要怎么个深法?
阿慈,你小点声。
怕什么,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那是一个很艳的春日,他替她背琴,一路高谈阔论,一路抱着纸巾盒给她擦脸。赵慈记得临江的大道笔直向前,似乎永远看不到终点,身边的尚云穿衬衫仔裤,没扎好的长发被江风撩起,糊了他一脸。
他陪她走,走啊走,忠贞不二,一不留神就走到了今天。
台上,尚云的曲终于停了,而赵慈伸手摸脸,不晓得又被什么玩意糊了一脸。
他认为她有天赋,他希望她能一直弹下去。别管什么前途和门派,从心从情,索性弹到七老八十。
届时,他白发苍苍,穿一身粗呢叁件套,揣个怀表,照样带着七老八十的弟兄来,老老实实坐在底下为她捧场。





水深火热 第105章十四行诗
潭城连降了两场暴雨后,天气变得更闷了。
最近天象不吉利,人也是。谁都没有料到,毕业典礼才刚过一月,尚家就遭了贼。
不晓得尚老爷得罪了哪路神仙,贵重物品扫个当光,床铺里泼了骚乎乎的玩意,还拿红色喷漆在白墙上写了大字报。
有娘,有生殖器,更在末尾画有冲天的大屌,全文读起来优美流畅,说父道女,深谙十四行诗的髓。
歹人手艺高强,心踩点,耐心候到一个周全的好时机才破门而入。尚家父女去了农家乐欢度周末,赵氏父子在鸡头山的会所召开内部会议,等两户人回来一瞧,黄花菜已经凉透了。
此事在小区引起了不小反响,仅仅一个下午,流言蜚语就漫天窜,话说得难听,仿佛这全是他们自找的。
而身为邻居的赵家,成日在黑与白之间横跳,自然也被一道骂了进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是以讹传讹,必当一盆屎端平,大家左右都沾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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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赵慈他爹并未在乎传言,他一边呸呸瓜子,一边告诉四个儿子,话伤人没错,可嘴在别人身上,咱还能得空一张张撕了吗。
“爸,您的意思是...... ”
“命重要,名声先搁边上,立刻把人接过来住。一会儿我就跟老许联系,让施工队抓紧时间整修一下他们的屋。”
不幸刚换了身子的程策,正穿着t恤裤衩蹲在地上吃瓜,他听到这个,一口气没捋顺,大声咳了起来。
赵二哥拍着他的背,同时举手表示反对。
“可阿云到底是程家媳妇,咱们主动接管是不是有点...... ”
“你晓得姓尚的老小子做了啥?他胆子大,尽干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万一现在住过去,再让那帮龟儿子红漆一喷,画个屌,岂不是把亲家也得罪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然后赵二哥抓着头,说阿云住在此地确实安心,毕竟谁敢来抄他们的家,唯一的问题,就是怕她男人有意见......
程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将瓜皮狠狠一摔,说自己没有意见!
他哥吧唧吧唧嚼着瓜瓤望他,又多给递了一块瓜。
“...... 瞧这傻孩子,气儿都不顺了,还他妈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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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第一。
所以当举着棍子的邻居从天而降时,尚云就住过来了。
考虑到赵家有一窝男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而为了避嫌,她住的房间位置易守难攻,想要突破,必须先把守城的赵慈干趴下。
不仅如此,她房门口还支了个虎头屏风挡煞气,左右两盆蝴蝶兰,很上档次,就像东宫娘娘烙大饼的寓所。
这是程策心安排的,获得了全家上下的一致好评,叁位哥哗哗鼓掌。
“老四的艺术细胞没得说。”
“可不是?我觉着比姓程的强。”
程策早晚都去请安,他武功日渐高深,神不知鬼不觉,就出溜一下子去了屏风后头。他一般端着早饭或是水果,在外高呼云云开门,是我。
规矩正宗地教人潸然泪下。
程策坐在床沿安慰尚云,说东西丢了怕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
他切的果子好吃,他说的话也有道理。
可是她一想到遭了劫的宝石戒子,就止不住一阵难受,她本不该把程家的祖传信物藏在保险箱里,她就该在花园里挖个坑,给它埋得深深的。
还有赵慈送的大小徽章,他手写的条儿,画的本本,抄的诗,一样一样码得整整齐齐,摆在上锁的箱子里,也给人一锅端了。
他们一定以为里头有宝藏,因为她在雕花的盒盖上粘了一溜宝石贴纸,黄白相间,闪闪亮。
程策摸她的头。
“别担心,戒指没了他会再买。至于那些章...... 我以后给你做更漂亮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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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制章能手赵慈又来了,他穿得山清水秀,背了七八个纸袋,说是程太太给她买的新衣服和饰品,希望儿媳妇换换心情,压压惊。
程策瞄了一眼,见全是贵妇牌,他想他娘又刷狠了。
然而他爹又何尝不是。
据说,就在今天早晨,他们仨念书期间的住宿问题已妥善解决,位置佳,邻里清静安全,开窗就是鸟语花香,还带个小院。
出资人程先生雷厉风行,他想谈的合同,喜欢的女模特,看中的屋,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实,从不浪时间。
赵慈代为展示了照片,每往后滑一张,大家的呼吸就粗一些。厨卫,卧室,书房,哪处都好,简洁又别致,能当婚房。
只可惜,得叁个人一起挤。
这是好事,亦是坏事,如今他们有了金屋,也有了娇,却只能偷偷摸摸伺候她。因为他俩背靠背,心连心,就要让好姑娘在花一样的年纪,被迫享受齐人之福了。
“云云,这间给你,我挑的,外头风景最漂亮...... 你看,还有两棵苹果树。”
一大一小,就像树下的你和我。
赵慈含情脉脉地望着尚云,脑子里水位直线上涨。
程策的脑袋横着一点点移出来,慢动作,目光如炬,于是赵慈咽了口唾沫,把手机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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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午饭的点,赵慈接完来自程策的指示,假模假样起身说得下楼弄吃的,材料他都带来了,全搁在厨房里。
尚云一听,也要跟去,但程策一掌摁住她,说马上就回来,她在旁边闹腾容易教人分心。
“...... 那你们做饭,我就着看,保证不吭声。”
程策摇头,赵慈也摇头。
他俩眼神躲躲闪闪,说厨房重地闲人勿入,态度极其神秘,宛如前来报恩的海螺姑娘。
“最多半小时,饭就好了...... 你坐在这里,不许动。”
稳住尚云后,赵慈和程策火速窜下楼,关上门一个煮,一个切,速度倒是快,没多久就端着托盘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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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碗直冒热气的鲜肉小馄饨,里头搁了紫菜虾皮还有蛋丝,凑到鼻下一闻,便闻软了她的心。
这是前一阵在程家吃过的好东西,程策亲手下厨,光靠馄饨,就把她骗去了书房受罚。
尚云抬头看男朋友,痴痴地,男朋友也回望她,藕断丝连。一旁顾着托盘的程策胸中生火,熊熊燃烧,点亮了赵老四英俊的脸庞。
他是伙计身,少爷心,他端着饭,就想到了那张湿漉漉的书桌,窗外扑进来的热风,她身上被汗浸到半透明的男式衬衫。
那都是他的,馄饨,桌子,衣服,汗,还有人。
程策板脸,用肘关节拱了一下尚云。
“云云,别看了,吃饭!”




水深火热 第106章风声
捂着肚子推了碗和杯,已是下午叁点多。
程策见尚云对电视机犯睏,便关了窗,在地毯上摆好靠垫,叫她躺着闭目养神。
“你们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陪你。”
他知道这些天她睡得不好。
夜半常去厨房发呆,发到深处,就会打开冰箱埋头翻吃的。他数次躲在门后偷看尚云,非常有冲动进去抱住她,告诉她别怕,一切都会变好,等下月去了英国,有他在,有他们在,不管哪国来的流氓都不能欺负她。
他想对她发誓,挺胸抬头,像一位骄傲的骑士那样。
然而程策最终只是转身离开,爬回卧房里去。
每逢夜深人静,他总想和她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给她说故事听。他的心愿美好,唯独不是以这具身体,不是在她脆弱的时候。
程策害怕尚云会靠过来,怕她会倚着他,说一些他根本不想听到的话。
他相信她。
但感情的事,还是不要轻易测试比较安全。他这个人看着坚挺,壳子一戳就碎,只怕到时裂得稀里哗啦的,丢人。
拉拢窗帘后,程策席地而坐,没有贴着尚云,略微保持了一点距离。他替她把毯子掖好,说一旦睡熟人就放松了,容易受凉。
她摇头,说左右两个火炉烧着,怎么可能会冷。
于是程策和赵慈一起躺下来,那时,左边掀起一阵淡香味,把她迷糊的神志搅得更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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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日日常相见的缘故,她最近竟觉得赵慈和程策越来越像。衣着,发型,小动作,眼神,甚至是身上的味道。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从未真的长久过。
就好比前天下午,程策来看她,趁赵慈下楼取饮料时,原本平静的他突然伸手把她勾进怀里,搂得死紧,勒到她骨头发痛。
他的冲动来得毫无征兆,迅猛又粗鲁,教人招架不住。他相当着急,不停地吻她的脸和耳垂,因为用力过大,他更不小心扯疼她的头发,嘴唇也差点咬破了,两人的牙齿互相碰着,刺激到头皮都发麻。
他不管不顾的样子,仿佛他们正在站台道别,这只是短暂的久别重逢,吻过抱过,马上又要相隔万里远,再也碰不到了。
她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才刚一摸他的背,他就炸,反应大得简直不可理喻。程策表情凶狠,好像再多摸一下,他便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不可理喻。
尚云想到这四个字,心里悬空,晃得荡悠悠的。
她端详那张脸,却看见另一个人。一个总是偷偷摸摸,爱爬墙叩窗的老相识。他仍在楼下开汽水,还未归来。
她觉得当时的自己非常可笑。
因为这是妄念,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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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在赵家的鼎力相助下,尚家的屋赶着进度整修完了。
重新入住的那晚,赵慈被推举为代表,给尚云送去了一幅风景挂画。它是赵叁哥从艺廊里买来的至尊好货,给他们添添平安和喜气。
叁个人叮叮咣咣敲着墙,把它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随后尚老爷取出相机,说要给他俩拍合影。
“爸,这也太隆重了。”
“隆重啥呢,赶紧的。”
赵慈笑得脸都开了,他揽住尚云的腰,停了片刻又转念将手向上移,按在她肩上。她抬头看过来,他就晃晃她,说看我做什么,看镜头。
他是很上镜的,她也是。
但他们从小到大的合影,始终缺些暧昧与情味,灿烂温馨一如兄妹。这让赵慈伤脑筋,他最讨厌程策屋里摆的相框,不知为什么,她只要跟程策站在一起,无论怎么拍,都有夫妻相。
“爸,您瞧这个姿势怎么样,像不像杨子荣?”
“得劲,阿慈你站稳了。”
尚老爷绕着拍了好多张,赵慈上蹿下跳,最后才把尚云拉到身前抱着,下巴颏抵在姑娘头顶,就像一头温柔的大熊。
天晓得他一碰她,整个人就融了,化了。
可他留在相片上的身影总是利落,坚强明亮地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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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机票上的起飞日期正式进入倒计时,打包行李的工作也临近尾了。
赵慈无疑是叁人中境况最难的那个。
他的两只大箱子,在屋里摊了一月有余,但实际上,每隔几天,都会有人往里头扔点儿宝贝,满得压根合不起来。
即便如此,大家仍每夜开会,声称自己放进去的才是必需品。
“阿慈,都是好东西,都带走。箱子不够装,咱们再给你多整两个。”
“爸,其实每年我都回家。带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屋里的热情冻成了冰。
“孩子没良心,还没走,翅膀就硬了。”
于是赵慈又蹲在地上,一个一个塞回去。
然而没过多久,他发现两只铝镁合金箱子已经扣起来了,完美无缺,竖在那里宛如黑钢战士。
赵家人多,心也多,到了最后,大伙又悄悄路过,漏夜把没用的东西顺了回去。
说是轻装上阵,既有信用卡在手,孩子啥不能买。
康师母小声告诉赵慈,她准备的小包裹里头有干木耳和干香菇,每周叁个人炖汤喝,健康热乎,女孩子补血,男孩子补肾。
“补高了没处撒气,您这就是活活要我的命。”
“怎么没处撒,学校里没别的姑娘吗?阿慈,我是劝你尽早找下家,只要有了新人,你就能把阿云放下了。”
赵慈瓮声瓮气地说凭什么,他偏不找,他就给她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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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师母,大哥二哥的行前辅导较为干脆,没二话,直接给钱,他俩伸出手说每月这个额度,尽管刷,哥替你还。
至于叁哥,走文艺路线,送了一支钢笔,助他学业飞黄腾达。它是定制款,金色笔身,镶宝石,粗粗大大像金刚杵子。
“哥,神笔马良吗?现在都靠打字...... ”
兄长兜头一巴掌。
“马良马良,你知道这破笔花了我多少钱?”
他爹阔绰,出手就是一块豪表,说养好了,将来留给小辈。就跟那表的广告宣传图一样,父子俩并肩站着,一股子百年传承的温馨之味。
“哪来的小辈。爸,我决定不结婚,就一直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给政府添麻烦。”
他爹兜头一巴掌。
“阿慈,天亮了,梦还没有醒?!你打算一辈子等着她?”
“什么梦?她是谁?!”
面对鼻孔喷火的老父亲,赵慈抬起胳膊挡风。
“我说过要等云云了?我堂堂正正单身,自愿的,不结婚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们父子痛痛快快干了一架。
由于干输了,赵慈被罚饿一顿晚饭。但宝刀不老的拳王在离开前,留下了逆耳忠言。
“真的,你放阿云和那小子一条生路,要有器量。”
“我又没赖着她,多个人多条路,这不都您教我的?假如她将来在家受气受委屈,至少还有我给出主意。”
“扯淡,姓程的就差给她跪下了,他还能让她受委屈。阿慈,凡事适可而止,往后人家还会惦记你的好。”
话不好听,却没错。
可他是真正的男子汉,一年年让她钝刀子割肉,习惯了。
他才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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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两天,赵慈受邀去尚家吃晚饭。
论起饭点的规制来,他觉得晚总比午要高级些,更郑重一些。
比方讲,她是在程家吃的午饭,叁点多就回来了。赵慈算着时间,以为这不是自己过于敏感,而是真正的亲疏有别。
他到底是她的老人,和程策不同。
她还是很疼他的。
尚云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说了菜谱的大致安排,赵慈回话的态度很平,却偏躲在屋里偷偷看她,心扑通扑通跳。
“...... 喂,今晚你可不要拿个酱油荷包蛋糊弄我,没八菜一汤我不来的。”
“怎么会?有正宗四喜丸子,做得最好的一次。”
他嘴角翘老高。
“嗳云云,你觉着我是不是应该穿个衬衫西裤,这破破烂烂的,怕配不上你搓的丸。”
“阿慈,短裤拖鞋就行,大热天的别折腾。”
他嗯嗯啊啊的,应付过去了。
去做客前,赵慈欢喜地满屋子乱转,摊了一床衣服,挑出来一件件往身上比。
他试得满面春光,仿佛高头黑马就候在楼下,连夏夜的风声都烙着玫瑰纹,它们会载着他一骑绝尘去她的城堡,吃完就被她留下来,再也不必走了。




水深火热 第107章一钱不值
这个夏夜闷热潮湿,小雨下下停停,空气里全是叶泥和花汁的味道。
赵慈换好衣服,刚准备下楼去,却到尚云打来的电话,她说大餐正在华丽尾中,让他迟一刻钟再来。
“云云,我一整天没好好吃饭了,就指着你这顿。”
“...... 放心,肯定不让你失望。我爸光是闻着味,都说撑不住了。”
“行,为了四喜丸子,我再坚持坚持。”
“多谢。”
为消磨时间,赵慈左翻翻右翻翻,最后打开了书桌左下方上锁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本旧笔记来读。
它很厚,做工扎实,是他亲手制的。从中间翻开来,绘和贴图五花八门,华美缤纷犹如那本珍贵的《温彻斯特圣经》。
赵慈倚在窗边翻,一页接着一页,摩挲发出沙响的薄卡纸。这是他的宝贝,写写画画,记录的都是与尚云有关的东西。
她曾经演出的剪报,在晚报角落小小的一块,跟豆腐干似的,他也剪下来好好贴上去了。还有她回给他的字条,笔迹娟秀,见字如见人,上书六个字。
那我们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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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短,情却长得望不到头。
赵慈觉得当时尚云一定是没辙了,他天天堵着她,倾诉衷肠,给她递条儿,说天大地大,能做邻居和同窗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 云云,跟我谈恋爱,百利而无一害,你追求艺术,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只管弹琵琶,其他杂事我都给你包了,保证利索。
可是阿慈,我现在还不想恋爱。
做人不要这么武断。云云,我的爱和别人不一样,你试了就知道。
他告诉她,他的爱不一样。
他并未欺骗她,放眼潭城内外,确实没几个人比得过。何况在他看来,忠诚和醇酒一样,都讲年份,纵然程策痴心,赵慈也觉得对方及不上他五分。
一年两年,或是叁年的喜欢,哪能叫爱。
它们易碎易折,都经不起时间考验。
奈何他忠诚,亦把心剁碎了给她喂到嘴边去,她仍然摇摇头,说不要。实事求是地讲,他也是个有自尊的男人,像这样狠心的姑娘,他早就不想爱她了。
可赵慈熬啊熬,也没熬到出头之日。如今,他们已经成年,就要一起出去念书了,赵慈仍然犹犹豫豫,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因为家里家外的人都说,最坏的时候过去了,未来很美好,必定充满希望。
阿慈,你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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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描绘的景象妙不可言,仿佛一揭开糖罐盖子,胳膊伸进去,就能挖出满手的蜜来。
然而他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是永远不可以有妄求。
如果没有意外,余生的每个月他都将受刑。它刚开始时,他幸福地可以当场死去,而到了告别之夜,他就生出最坏的念头,希望它变成十四天,十五天,变成永恒。
到那时,他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在另一座城过小日子,当真夫妻。他心善,也心凶,他有胆子,能确保世上再也找不到那个叫赵慈的家伙。
他愿意骗她一辈子,他会拼了命让她幸福。
虽然他的爱于她来说一钱不值,但他新瓶装旧酒,照样顶着假面,给她哄得快快乐乐的。
赵慈想,假如他运气再好点儿,他还能在她身上留下记号,永生难忘的那一种。
他妄想他们会有孩子,叫他爸爸,叫她妈妈,叽叽喳喳地扑在他身上笑。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妄想可能也谈不上什么背叛和欺瞒。因为不管结果是女孩或是男孩,都将带着程策的基因。
他们一定像她爱的男人,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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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赵慈踩着时间叩门,给尚云摆了个很大的笑脸。
他穿白衬衫和笔挺的深色西裤,戴着新手表,素净又周全,几乎瞧不出男孩气来了。
“白川二十五年,真货来着。来,拿好,给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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