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夏风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一
关注他的心态从一开始的不屑厌恶,慢慢转变为刻毒的嫉恨。
从他在网络上发送的社交状态可以看出,何霆呈是个表面温善柔和的男人。和初语在一起前,他会每天在初语的账号下给她留言,类似早午晚安之类的问好,一直坚持了两年零一个月。
最终他们在一起了。
那一天,何霆呈发了一条动态。
不知是正午还是黄昏的日光,浓烈到灼目,而照片中,阳光下,是一双牵在一起的手。
顾千禾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那条动态时的心情,可能就是无望吧,还有很多很多的不甘与恨。
那种压抑的沉痛坠在心底,仿佛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再有白昼。
如果杀人不用偿命。
他真恨不能让何霆呈去死。
看吧,他的人格真的就是这么低劣。
完全不合逻辑的恶毒。
可偏偏初语就选择跟何霆呈在一起了。
那个看上去温柔又成熟的男人,应该不会分分秒秒都黏着初语,不会在吵架时歇斯底里地崩溃,不会为了情爱偏执到要放弃未来。他看上去,像是会给初语幸福,会带着她一起往更明澈的未来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然而顾千禾一面嫉恨他,一面却又忍不住要模仿他。
想要知道,24岁的初语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不知道是哪个季节的哪一天,何霆呈发了一条动态,po了一瓶男士香水。
后来那瓶香水也出现在了顾千禾的书桌上。
苦橙雪松揉杂的香气使他感到恶心,明明气味很淡,可他总感觉有种直冲鼻腔的凄苦辛烈。
像是一种诅咒。
最终应验。
重逢后有一晚,初语晕倒在门前,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在他身上闻到的是何霆呈的味道。
所以攥着他的衣角,念出的也是何霆呈的名字。
七年了,他心底永远都是浓霾滚滚的糟糕天气。
活在长夜,迎不来天明。
而何霆呈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是心底撕不碎也抹灭不尽的犯罪档案。
处处昭示着他的恶戾卑劣。
——
恭喜渣男喜提阿仔殴打一次
(投猪可看渣男棺材板)
旧夏风铃 40.我这一生只爱你
医院内的车道旁,种了一排丝棉木,在这初秋,给人一种丧气的蓊郁。
初语坐在长椅上,低头为顾千禾处理左手的擦伤。手骨见血,拳锋也肿得厉害。碘伏微酸的气味有些像雨后埋落在泥土里的枯枝,初语手下的动作很轻,同时也很熟练。
“对不起。”顾千禾低闷地道歉。
初语滞住手,抬眸看着他,语气低柔:“没关系啊,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说完她将沾了碘伏的棉签放回药袋里,又拿出一盒缓痛肌贴。柔白纤直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肩臂,拂挲了片刻,说:“明早起来肯定会痛的,一会儿去车上帮你弄吧。”
顾千禾握住她的手,垂眸掩饰不安。分明是他冲动之下动手将人打伤,可是初语却不曾对他有过一丝怪罪。初语总是对他那么好,那么纵容,那他们分开的这几年,她是不是也曾对别人这样好过。
想到这里,顾千禾心底忽然涌出一些涩痛的酸意,他没有办法不在意何霆呈的那句话。
他不过是初语的第二选择。
如果何霆呈没有出轨,那他还有机会回到初语身边么?
当顾千禾问出这句话后,初语沉默了。
如果让初语回想与何霆呈在一起的那八个月,可能就只有一些很平淡的类似空白的情感。
他们之间无论是友谊,还是恋情,似乎都没有达到及格线的程度。
第一次见面是在首飞的航班上,他笑起来眼角微弯的折度,和暗中极亮的那双深眸,都像极了她心底的那个人。
可那一点点微末的相似很快就被初语遗忘在脑后。
偶尔在公司碰见,与她来说,都只是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
第二次有记忆的相遇是在周珉这里,诊室门前偶遇,他光是开口说第一句话,就耗了将近十分钟的思顿。很普通的交谈,初语简单告诉他,自己有一些偶发性的睡眠障碍。可能是她有意隐瞒,所以话题结束得也很匆忙。
然而自此,往后初语每一次来周珉这里,都能遇见他。
他们渐渐有了一些交集,在公司,他们有共同的好友,路敏之就是其中之一。在生活中,周珉是他们每次见面的一个契机。
然而初语并不是一个那么好追的女孩,最起码对于何霆呈来说不是。
在很多人看来,初语给人的感觉很难界定。外表看上去很温柔干净,性格却有一点难以言说的疏冷。总给人容易接近的假象,却从未有人真正走入过她的世界。
他昭然可见的心思在初语眼中却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事情就这样一直拖到第叁年,何霆呈与初语之间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也就是这一年,初语的睡眠障碍严重到没有药物就全然无法入睡的程度。某一次心理治疗过后,初语坐在医院内的长椅上,那天很莫名,何霆呈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他们就那样默默坐着,午时有微暖的风,吹过丝棉木的枝叶,某一个瞬间,初语偏过头,看见何霆呈的侧脸。
光影在他的脸侧晃动,而初语在认识何霆呈的第叁年,发现他下颌角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痣。
初语的视线无法从他的侧脸移开,她很努力很迫切地想要再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熟悉感。
然后何霆呈笑了,眼角弯起来,眸光很亮。阳光下对她说:“初语,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同样的话,十七岁那年,初语也听过一次。
与何霆呈交往的时候,初语正处在换药治疗的早期,抗焦虑的药物副作用很大,时不时就会头晕恶心,严重时常有心率紊乱的情况出现,性欲更是低到了极点。
有一次看完午夜场的电影,何霆呈没有回家,借宿在初语那。他一直以来都将分寸感都维持得很好,可是那一晚,他们坐在沙发上说话,何霆呈忽然倾身凑过来按住初语的肩膀。
他的呼吸很沉,眼底有难以遮掩的欲望。
可能就是那一秒,初语觉得何霆呈身上那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都不见了。
说实话后续的事态发展实在是到了有些难堪的地步,她能压抑住何霆呈吻过来时心底的强烈不适,却唯独忍不住药物反应下的恶心反胃。
于是初语挣开他的怀抱,跑去卫生间吐了一场。
其实回想起来,何霆呈也有很有趣的点。他会故意说不在意那次糟糕的接吻,但同时又开始减少和初语亲近的次数。
他家住在主城区,离机场距离很远。偶尔夜间落地,他会来初语这里借宿,一直住在次卧。
一场感情结束后不会只有背叛的记忆。
恋爱过程中何霆呈真的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男人,两个月前初语焦虑症的急性惊恐发作,彻底体会到那种瞬间濒死的失控感。
如果那晚霆呈没有砸门进来,他们之间,可能也不会再有后续的纠葛。
-
午时天光明亮,细碎的云絮浮在半空,被风吹到无处藏身。
初语握住顾千禾微蜷的指,气息在沉默中延长,丝棉木的枯叶落下来。
很久很久之后,才听见她说:“我一直以为,感情可以用时间去培养。也一直说服自己,找一个看上去合适的人,就是往后人生的正确答案。直到后来我发现他出轨,我也以为我最少会有那么一点伤心或者是愤怒,可是我都没有。我不爱他,我努力过了,可还是没有办法对他产生任何情感。”
她平静地如同在叙述旁人的故事。
微风轻行于树影之间,而顾千禾说:“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这一生只爱你,不会考虑别人。”
十七年,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初语一个人。
阳光下,初语吻住他左侧下颌处一颗小小的血痣,轻轻的话声变成许多许多个吻:“千禾,对不起......”
最后他们回到车里。顾千禾脱掉了上衣,手里拿着一盒“劳拉西泮片”,敛目认真看着。
他肩臂以及腰腹的肌肉生得很好看,规整而分明地覆在骨骼之上,衬出流畅悍的轮廓线条。
浑身都散发出阳光与海雾调和后的炽热健气。
初语将运动肌贴绕着他左后的肩臂缠扎了一道,防止他因为骤然猛烈的爆发而引起肌肉失衡酸痛。
旁人打架最后都是鼻青脸肿的场,只有顾千禾,是因为出手太狠而导致肩臂手腕受伤。
“这个药主要是抗焦虑的。”顾千禾抬眸望着初语,握住她的手臂,“你不止是睡眠障碍么?”
“嗯,有一点焦虑障碍。”初语避开目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便响起一阵短促而尖锐的铃声。
中断一切交谈的意愿。
顾千禾接通电话,听着那头欢躁的女声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最后不耐烦地皱起眉,简洁打断:“知道了。”
旧夏风铃 41.古镇
时近中秋,西郊下的古镇今夜有花灯会,簇簇稠密的灯影在暗色中延伸。眼前是一条青砖铺砌的窄巷,晚风吹过黛色瓦檐下的长廊。嘉允和束荔互挽着手,一路谈笑。走出窄巷到了河边,两岸民宅的楼阁下吊挂着一串串铜铃铛,随风发出清泠泠的声响。
束荔的视线穿过拥簇人群,定落在桥头的那两人身上,神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拉着嘉允的手示意她看过去:“你哥怎么把小语姐姐带过来了?”
嘉允愣了愣,瞥开眼:“怎么?你还对我哥有那意思呢?”
话声未落,束荔恼了:“你丫别瞎扯,谁对你哥有意思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撇撇嘴,极小声地嘟囔了句:“早知道小语姐姐今晚来,我就换身衣服了。”
嘉允笑得不怀好意:“谁前两天嚷嚷着要打败沉初语做我嫂子?”
束荔一想起这事心里就直起腻,没好气地瞪过去:“还不都怪你!自打咱俩高中开始玩在一起,你就见天儿地在我面前夸你哥有多好多好,导致我对他产生错误性的预判。这程子接触下来,我对你哥就一个评价——此人性格极差,谁要是跟他在一起,一准儿是要倒霉。”
秋夜的风声擦过耳畔,嘉允睨向束荔:“你看看沉初语,她瞧着像是要倒霉的样子么?”
束荔迟疑片刻,正色道:“有你这样的熊孩子从小夹在他们中间······她还不算倒霉?”
“······”
桥头人少,湖面被晚风吹漾起丝丝涟漪,月光与散荡的灯影揉作一团,让这一整个夜晚,都变得温柔起来。
河畔边有几家撑摊买些零碎物件儿的小贩,顾千禾望过去,视线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初语牵着他的手,指腹轻缓地揉挲片刻,轻声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
顾千禾敛眸,分外浓长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低着头不肯吭声。
初语伸手抱住他的腰,眼底的笑意浅浅漾开,温声说:“草莓的,好像只剩最后一根了。”
说不准是草莓味甜食的诱迫,还是初语说话时拂过他脸侧的气息太过温柔,顾千禾搂紧她的同时,羞窘地点了点头。
于是初语为她的乖乖阿仔买下小贩手里最后一根草莓糖葫芦,还没转过身,就被走上前的束荔从背后扑抱住,而初语手里的东西,也顺势被她劫走。
“哇~小语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草莓味的糖葫芦?”她说着,已经咬下一块草莓尖儿,笑容也被糖霜浸得甜美异常。说完就搂着嘉允的胳膊往人堆里挤去,不给他们片刻反应的时间。
初语抬起眼看向顾千禾,略有歉意:“要不要吃别的口味?”
而顾千禾默默收回落在束荔身上的视线,恰如夜风吹过,他的声音也随之降了温:“不要了。”
拥挤躁乱的人潮中,嘉允瞥了眼束荔,冷声问:“你故意的?”
束荔只笑:“我这是为你哥着想,他一大男人吃草莓糖葫芦,多跌份儿呐。”
“这要搁十年前,你信不信他能当场和你翻脸?”
束荔闻声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嘉允:“不会吧······你哥也太霸道了。”
嘉允冷笑一声,“这么和你说吧,小的时候,沉初语就是给外人一粒芝麻,我哥都能从人嘴里给抢出来。”
“······那要是已经吃了,抢不出来呢?”
“那我哥就把人打到吐出来。”嘉允说完默了默,看着束荔此时一脸疑惧与惊愕交错的神情,又安抚:“你放心,我哥从来不打女人·······但是,情敌除外。”
束荔抱紧嘉允的胳膊,连带着呼吸都开始发颤:“······宝贝,你说我要是现在把糖葫芦还给你哥,还来得及么?”
嘉允看着束荔这副杵窝子的窝囊样儿,不由得笑起来,想要倾诉的欲望也因此变得愈加强盛:“小时候,我撕了我哥写给沉初语的情书,我哥一连半年没主动和我说一个字。”
“这有点过分了吧。”
“在我哥眼里,凡事只要和沉初语沾一点儿边,那就是天大的事儿。”
束荔不由得气恼起来,啃掉木棍上残留的糖霜,为好友含糊不清地打抱不平:“这也太记仇了。你快和我说说,你哥以前还干过什么跌份儿的事?”
“我想想啊。”
秋夜散去了暑气中的郁热,可在嘉允心里,有一些燥闷会随着记忆的回溯而回旋折返。
“其实沉初语和我哥好的时候,他们俩还是挺正常的。但闹矛盾的时候,沉初语就喜欢冷着我哥,我哥受不了的话,就特别容易干些不体面的事儿。我还记得就咱们上高一那年,沉初语有一次和我哥闹别扭,俩人有将近仨月都躲着对方,后来我哥就先低头,半夜里给沉初语发信息,你知道他胡诌了个什么理由给自己找台阶下么?”
“什么理由?”
“他对沉初语说,他手机到月末了,套餐里还剩八百条免费短信没用掉,非闹着要给她发满八百条短消息才肯消停。”
“······”
“后来我哥去洗澡,我悄悄溜去他房里偷看他手机,发现他已经发了一百多条,但沉初语压根就憋着一个字儿都没回给他。我哥洗完澡出来,给她打电话,说是查了下10086,通话时长还有五百分钟,当时沉初语一个字没说,两秒钟后,我哥手机就因为欠费而自动停机了。”
“你丫不是在和我编段子吧?这也太丧德行了。”
“真的,没骗你。第二天我哥大清早就跑去移动营业厅,怒充了两千块话费,结果刚开机,就发现沉初语把他拉黑了。”
晚风拂过远处的那棵椴树,像是要把这夜的欢躁都吹散。又像是往日温柔的钝刀,一寸寸地往人心底割去。
嘉允隔着人群望向不远处的沉初语,她背倚着桥边路灯落下的光影,长发散落在纤薄的肩背上,在夜色中,莫名显出一种孤清的意味。
“所以荔荔,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沉初语。”
“因为你们越是喜欢她,我就越是恨她。”
这世上没有毫无由来的敌意,却有着终年无法放下的心结。
好像这么多年,这世上就只有嘉允一个人不喜欢沉初语。她是这个世界的异类,自以为看透了沉初语的虚伪,把她对自己所有的温柔示好都当作假象。
她是如此固执,将年少时那些毫不遮掩的刻毒恨意存留至今。
——
新年快乐~~~
旧夏风铃 42.我也好想你(3200+)
顾千禾人生中第一次正式向初语表白是在十六岁,一场暴雨后的傍晚。他走进初语的房间,门刚合上的那一秒,他就立刻扔掉书包,迫切地吻住初语。
猫猫见到他,发出低软的叫声,偎在少年脚边轻蹭他的裤腿。
青涩懵懂的欲望诱发了一场偷食禁果的恶行,那年他十六岁,会在夜里缠着初语舔吸她的奶尖,双手探进初语的衣摆轻轻揉抚她绵软的乳。而初语也是似懂非懂的年纪,青雉幼嫩的身体好似一片轻软,又蓄满春雨的云絮。
那时年少,欲念初生,情爱欢长难分。
柔和疏落的春光驱散春日雨雾,顾千禾不知是哪一刻,忽然就不再满足于身体上的亲近触碰。他主动结束亲吻,屏息后的时间仿佛静止。
他认真到有些可笑,开口时连呼吸都在发颤:“初语,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初语默住,自此开始,气氛渐渐变得僵闷而沉重。像是压在心头的一片晦暗乌云,使人透不过气来。
她并非真的迟钝,相反,初语在很小的年纪,就学会了躲避与掩饰。
她看着男孩炙深的眼眸,声音冷得没有起伏:“我们现在这样不好么?”
“什么意思?”顾千禾无措地望住初语,眼底漫上一层朦胧不清的雾气。
初语不再看他漂亮的眼,视线下落,话音轻柔惑人:“千禾,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都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
如果顾千禾傻一点,钝一点,抑或是真正领悟到她的迟疑与退缩,那么他也不至于在初语面前输得如此彻底。
可他并不想要那些掩藏在暗处的亲昵与欢愉,他要初语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在这世上,她只爱他一个人。要她确切无疑的肯定,要她彻彻底底的承认。
就如同他一直以来对初语那样。
“初语,你爱我么?”十六岁的顾千禾问。
“我不知道。”
一刹风停雨歇,而她的这一句话,彻底浇熄他心底深处压抑多年的热望。
气氛乍寒,连猫猫都被吓得缩退到墙角。
初语伸手去牵他,却被他狠狠打开。
可是少年人的尊严却不容许他有片刻的冷静,开口时语调冷得犹如深冬浮冰:“你别碰我。”
顾千禾觉得自己实在够蠢。
骤冷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下去,那些热切炙烈的情感在瞬息之间沦为羞耻。
怒气抑不住地往外涌,他原本就是十分冷戾阴郁的性格。只是遇见初语,便如同被驯化后的兽,自甘倒伏在她温柔的攻势之下。
尔后他转身就走,摔门的动静把全家人都吓到。
初语坐在房间里,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后,听见母亲在门外叫他:“小赤佬,侬又在发什么痴?吃了夜饭再走呀·······”
-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没完没了的雨季彻底停歇了。雨雾散去,天晴了,墙角的青藤蓬勃恣长,梧桐开始发出新绿的枝叶,在街边巷角落下日渐浓深的树影。
也是从那天起,顾千禾不理初语了。
那是一段漫长而持久的僵持期,哪怕只有两个月,甚至还不足以覆盖一整个春日。但对初语来说,那一段时光,竟然会漫长难捱到有些不太真实。
顾千禾那年十六岁,优异耀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性格中的孤冷与悖戾看上去也消淡很多,旁人都当他天资过人,回回考试都拿第一,一切成绩都得来轻松。却只有初语知道,他骨子里的好胜和傲气有多难消磨。
他从不允许自己落后于人,从高中开始,他每晚都学到深宵,凌晨五点,就准时捻亮书桌前的台灯。初语一直都觉得,顾千禾不是不够合群,只是不屑与他们合群罢了。
在那个时候,大家都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对骤近的未来茫然而不知应对。但顾千禾不同,他的野心与恒性早在那样小的年纪就已经显露得格外突兀。
学校布告栏每月的排名更迭都与他无关,初语偶尔走过那里,抬起眼就能看见顾千禾的照片,永居最显目的位置。然而抬着头仰望久了,会觉得累,也会发现,他们在走一条全然不同的路径。
终于,在某个暮春的傍晚,入夜前的天空飘动着云的碎絮。那天空气清润,放学后的初语抱着猫猫站在庭院门口。她找了很多个理由,想要跟千禾重归于好。
因为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忍受每日看着千禾从自己身旁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也没有办法接受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的事实。
然而那天,放学回来的千禾身旁跟着另一个女孩。他们从东街走过来,插入那一头的尾巷。
天色将晚,初语走到那里时,听见那个女孩对顾千禾说:“所有人都知道,沉初语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哦。”他回答得毫无犹疑。
“所以你别再喜欢她了。”
顾千禾沉默,背倚着墙角,路灯落下昏漠的光色,他侧脸的轮廓冷邃而深刻。
女孩继续说:“我真不知道沉初语她哪里好。性格很无趣,脸蛋也没以前漂亮了,学习还那么烂,老师说她将来考叁本都费劲。”
“是么?”
他话声漠然,犹如冰冷的月色迎头浇下。
初语在猫猫挣扎着动怒前的那一刻带着它落荒而逃。
那个女孩得了回应,反倒愈加自信起来:“你知道么?沉初语最近和我们班的江琛走得很近,老师让江琛辅导她学习,可他们好像在借此恋爱。”
顾千禾目色阴冷,一言不发地转身。
女孩追上前拉住他的手腕,急欲扑上来,嘴里还说着:“顾千禾,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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