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娉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金漾清月
“辜桑,回家问问令尊大人吧,也许你会得到答案。”
带着这个刺激性极大的疑问回到家中,辜骐又想起了乔若初那天在晨光里的雪肌花貌,久久平静不下来。
手里掐着一大批货物,短暂的休息后他马上投入到了换钱的刺激中,几乎夜中都在沙发上和衣而卧,一有消息立即派人收钱送货。这一轮走下来,到手的钱几乎是纱厂一年的利润。辜甫芳看着这个简直是完全遗传了自己天赋的儿子,激动得眼眶潮湿,感叹辜家总算是后继有人。
“父亲,上次听日本人说起,相城的乔家,是清陵建造监工的后裔?”
“日本人?”
辜骐大幅度点了点头。辜甫芳示意他把房门关起来。
“我也是最近才知晓这个事儿的,乔家隐瞒了这么多年,突然就被人抖出来了,真是不可思议呀。”
“被谁抖了出来?”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辜骐听着父亲好像也要搅合着分一杯羹似的,心下猜测乔家的事儿,九层应该是真的。
可他不明白的是,清陵远在北平,上有国民政府,地方有军队把持,就算拿到了乔家的图,又有几层胜算的把握。他是个极其务实的人,不打算做那么长远的买卖。
董耀彦的弟兄从黑市里买到一架无线电台,几把和式弯刀,一一摆开给他看。电台和枪支一点都不稀罕,军火走私嘛,无非是这些东西,几柄淬炼精致,刀锋坚利无比的和式弯刀非常吸引他的注意。
“东洋造的?”
“是的”副官把刀鞘上的字样指给他看。
董耀彦仔仔细细地一寸寸看了起来,越看,目光越深邃焦虑:“快查查,什么渠道过来的,背后是什么人。”
林君劢走了将近两个月了,说是在南京学习,为了稳住相城的局势,他特地把董耀彦从湖州调过来盯着,生怕万一出变故。另外一个原因是他非常不放心乔若初,必要把她托付给放心的人才行,防止贼人趁他不在的时间找乔家的事儿。
董耀彦知道乔若初对这位老兄是何等重要,为了不负他的托付,他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深感这苦差不好当啊。万幸的是,乔家除了生意不景气,人都该干嘛干嘛。
自从乔青崖发现余姨太抽大烟后,就不怎么让她出门了,施曼曼来了几次,乔家都对她冷淡淡的存了戒心,她也自觉无趣,渐渐不怎么上门了。
余姨太是离不了大烟了,刚开始上瘾的时候隔三差五来一泡还可以,后来烟瘾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到现在,每天至少要烧一泡才过得去。就这样还是满头大汗浑身痛痒忍不下了乔青崖才给她烧的。她只顾想着怎样挨过没有大烟的时间,今年连乔若初的生日都没有张罗。
乔青崖大约是被家里的经济开支弄得焦头烂额的,居然也没有想起来。
十七岁生日那天,她一个人坐在闺房里,对着母亲的遗像暗自流泪。她感觉孤单极了,没有朋友,亲人陷入在大烟的水火里,像是把她忘记了一样。
旁晚的时候唐谷副官来接她,说万映茹找她。
到了枫林公馆,才发现家里布置的很温馨,桌子上摆着一份两层的心形蛋糕,上面缀满了玫瑰花瓣,美好馨香。
“君劢他提前订好的。”万映茹简单说。
不过是上次他问起生日,她随口告诉了他,他竟然记在心上,纵使人在远方也时刻没惦记着她。乔若初抑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他对她,真好。
“你可真是个小女生,男人给个蛋糕就感动到哭,难怪被他骗到了手。”万映茹促狭打趣。
她这么一说,乔若初哭得更厉害了,声音不稳地问:“映茹姐,他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吧。”万映茹轻吁一口气。她何尝不在等着他归来。
“你们等我很久了吧,快,一起来吃吧。”欢乐温馨的布局本是为笑语营造氛围的,却被哭得生生伤感一片,乔若初自责,连忙像个主人似的招呼唐谷副官一起。
“许个愿。”万映茹切开蛋糕前叫乔若初吹灭十七支蜡烛。
乔若初心底咕哝着,早点回来。嘴上却说:“许个让咱们以后都顺遂的吧。”
说完她脸颊绯红,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蛋糕吃到一半,电话响了,“乔小姐,找你。”
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打来的,乔若初连手都没擦就跑过去握住了电话听筒。
“若初,把电话线扯到卧室去,我有话对你说。”
乔若初听着他的语气很正经,不敢怠慢,赶紧把电话挪到了自己总是住的房里。
“弄好了,你说嘛。”
“我得了相思病,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怕是不能活着回去见你了。”
“长官,你再这么不正经我就不理你了。”
电话那头嗯嗯了两声,好像在笑,乔若初气得隔空啐了他一口。
“若初都十七岁了,我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还没过十六岁生日呢吧。”
“你那也叫抱?你差点掐死我。少掩饰自己的罪行啦。”
电话那头爽笑几声,“若初,嫁给我好不好,有些憋不住了。”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柔情暧昧。
乔若初“啪”地挂了他的电话,心中嫌弃,一点正事没有,才不要和他浪费时间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祸不单行
等她从卧室里抱着电话出来,外面的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似乎林君劢说的什么他们全听到了一样。
再晚点她要回去,万映茹不放:“家里又没男人,就咱们几个女的,你住下来权当陪我吧。”
当夜她就在枫林公馆与万映茹练琴聊天,十分愉悦。
临睡前,她才发现她的房里多了十几套冬装,里里外外的全有,崭新的款式,上好的面料,不浮不俗,正好适合她的年龄。衣柜下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双小皮靴,也都洋气十足,拿起来一看,正好是她的脚码。
“映茹姐,我房间里的衣服……。”她跑出去问万映茹。
“噢,他出钱,我出力,专门跑上海买回来的,算送你的生日礼物吧。”万映茹轻描淡写。
原来他竟是会宠人的。乔若初不敢想。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映茹姐。”
以前他的下属也给乔若初买过衣服,那是用来应急的,她没什么感觉,这次不同,他早有准备,全部是精挑细选的,她不可能不动心。女人生而是矜贵的花儿,没有锦衣玉食的优渥滋养,开不出炫目摄人的朵来,这不是爱慕虚荣,恰恰是天性如此。
乔若初动心,感激,并不是仅仅是因为这些东西,更重要的是送东西的这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站在塞得满满的衣柜前,她在心里呼唤,快到回来吧。真的想你了。
旁晚他来电话的时候,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怕他笑话自己,就没问出口。其实她是多么想听他说,立刻就回去,马上就回去了……
相城转入深秋的时候,乔家在城中的门面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大火,囤积在仓库里的货物全部焚烧殆尽,还烧死了几个看店的小伙计。
乔青崖赶到的时候,小伙计的父母看着被烧成木炭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到晕倒,惨象让围观的人无不拭泪。
乔青崖和冯掌柜跪在家属面前,答应尽力赔偿,绝对不让老人老无所依。他手里,实在是没多少钱,只得叫人把其他两处门面盘出去,又卖了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总算凑够了安慰死者家属的钱。乔家再无本钱经营起来,遂遣散了伙计,算是破了产。
没了经济来源,乔家也供不起余姨太再抽大烟了。清醒的时候,她让佣人把她绑起来,决心要戒掉。可大烟哪里是想戒就戒的,烟瘾一上来,皮肉骨头里像蚂蚁在钻,痛痒一起发作,几分钟人就没了理智,又是挣扎又是凄厉地哀叫,如进了地狱一般。
乔青崖心软,余姨太每次发作起来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买一点来解放她的痛苦。
可是大烟这东西,如鬼魅一般,据说要是一次戒不掉,它就会在体内反噬作恶,叫宿主烟瘾更大,发作起来更疯癫。
尝试几次戒烟后,余姨太的烟瘾更大,每天至少要烧几泡才能撑下来,而且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瘦得干柴一把,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在骨头上,乍一看像是干尸般。她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烧大烟,很少说话,更不要说关心乔若初的生活起居了。
“阿爸,姨妈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听说上海有专门的戒严医院,要不您带她去看看吧。”乔若初对父亲说。
乔青崖往沙发上靠了靠,痛苦地对女儿说:“不是为父不肯带她去,只是,唉,不瞒你,家里实在没这笔钱了。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也都卖的差不多了。”
乔若初大概算了一下,确实,要是门面没出事,没有烧死的人话,家里再供余姨太抽个三五年的,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如今,没有进只有出,确实很艰难。
第二天唐谷副官来接的时候,她问他要林君劢的电话,唐副官说那边没有固定的,除非主动打过来,否则根本找不到林君劢。他以为这小女生是想心上人了,也没有多想,乔若初自然不可能向他开口借钱,只好期盼着林君劢赶快回来。
长沟流月去无声。相城的天气越来越寒,终日雨雪霏霏,凸起的屋檐,垂下的瓦当,让雨滴汇成一股清流从面前飘落。隔着雨雪,不知是冷的清洌刺激了久封的神经,还是那冬的冷寂,一切都变得纯净,变得如缠绵后的意兴阑珊。
当余姨太再一次被烟瘾折磨到要发疯的时候,乔青崖看着妻子留下来的最后几件首饰,放在心口摩挲了一遍又一遍,不由得老泪纵横:“世妍,我对不起你呀……。”
他正要拿去当掉换福寿膏,就见施曼曼带着许真希一并几名手下来了。
“姐夫,您这是……,哎呀,我是来道歉的,都是我不好,茉青说她身上痛,我就带她抽了一口,以为能治她的病,谁知道……,害了她呀。”施曼曼使劲摸了摸眼泪。
“你还来干什么?快走。”乔青崖看见她就来气。
“姐夫,您别怪,我是来送东西的。”她说着把十几盒福寿膏拿了出来。
“要死了……,快给我吸一口……啊……。”屋子里余姨太没命地叫着,让人听了揪心。
施曼曼冲过乔青崖跑进去,熟练地给余姨太烧上烟泡让她吸了起来,一会儿,余姨太就从地狱出来腾云驾雾到天堂走了一圈。
“乔家竟然这么对你。”施曼曼见余姨太被绑绳磨得血迹斑斑的胳膊,心疼地说。
“你怎么来了?太谢谢你了。”余姨太想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家老爷来问乔老爷买一样东西。他没钱,不是要了你的命吗?”施曼曼朝外面努努嘴。
半生娉婷 第87节
余姨太想起她未出世的孩子和如今受的罪,什么都顾不得了,朝外面尖叫一声:“老爷,你赶快卖了手里的东西吧,咱们好过个太平日子。”
乔青崖正在和许真希打太极拳呢,被她这么一叫,二人愣住了。随即乔青崖指着许真希骂道:“你们,是不是你们设计的?”他气得眼眶都要裂开了。
许真希贼浊的眼睛一闪,“乔老板,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您的如夫人都这样了,您还搂着那个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不是抢,我是买,您卖给我,一百根金条我都出得起。一根金条足够您全家过一年的,您看……。”
“东西不在我手里,早送出去了。乔家不欢迎你们,请吧。”乔青崖懒得再和他废话。
许真希甩了甩袖子,一股恶臭散发出来,“我知道,你们呐不过是仗着林君劢的势力,以为没人动得了你。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早晚有一天,我就是跟你二十根金条,你都得求着我买。”说完,他气哼哼地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皮入骨
施曼曼见状,趴在余姨太的耳朵边说:“我以后偷偷挤出来点给你送来,如果前门进不来,我就从角门塞进来,不叫你这么难受。”
余姨太早已被大烟迷了心智,听施曼曼这么说,她恨不得把人家当菩萨供起来。
“曼曼小姐,我此生无以为报了……”她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别这么说,施家上下,就只有咱们俩个苦命的女人了。”施曼曼假惺惺地擦了擦眼皮。
从乔家出来,她问许真希:“要是他们软硬不吃怎么办?咱们买大烟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放心,家里养个大烟鬼,他早晚得低头。”许真希把大烟袋往嘴上一横,叫施曼曼给他点火。
乔若初放学回来下了唐谷副官的车恰巧同他们走了个对头。他们来干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躲开。
“若初小姐,哎呦,许久不见喽。如今生的比我表姐还标致呢。”施曼曼老远就冲她嚷起来,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迎过去。不过她没开口,眸光里带着尖刀。
他们把她的庶母害成这样,她再善良,也不会不恨。
许真希贼眼滴溜溜转着,下流地打量着乔若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乔小姐别误会,咱们是来给乔家的如夫人送礼的,说起来我还是你表姨夫呢,咱们俩家是亲戚,你们落难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朝你表姨夫开口啊,别见外。”
听了他的话,乔若初像吃了臭虫一样,想吐。
“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忍耐着恶臭,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硬气,很是果断。这一刻,她强烈地想学打枪,她怨林君劢为什么不教她,为什么不给她子弹。
许真希和施曼曼走远了,她冲进屋里上了楼,把床底下小巧的带着煞气的手枪拿出来,摆弄了半晌。明天,一定要向唐谷副官请教,她甚至都等不到明天了。
“初儿,你没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乔青崖站到了门口。
手枪来不及收起来,乔若初一惊,失手砸到了地毯上。
“你要干什么,孩子?”等看清楚女儿手里拿的是抢,乔青崖额头青筋暴起,眼睛都红了。
“没有子弹。”乔若初弯腰捡了起来,拿给父亲看。
“哪儿来的?孩子,你拿着它做什么?”
“看着好看,问他要了一把玩。”
乔青崖踱了一步哀怨:“都是他毁了你啊。 要是没有他插手,你和辜公子……,唉,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当初,她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她想告诉父亲,她不是因为林君劢才留下的,是为了这个家,他们才是她留下来的主要原因。
上海小意安然的生活,何尝不是她想要的,辜骏,当初又何尝不是她想嫁的,可是,她真的能抛下父与母成全自己的逍遥吗?
正是因为她不能,所以才在和林君劢摊牌后没有走掉,她的犹豫,何尝没有拖累他。到如今,他还背着抢夺别人未婚妻登徒浪子外加昏聩的骂名。
乔若初觉得好累,这个家,就像个石壳样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而且越来越重,重到她怀疑有一天会背负不动。
吃晚饭的时候她看到余姨太吃了大烟后精神不错,脸色难得的露出笑容。
“姨妈,多吃点,您瘦多了。”
“初儿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你和辜公子什么时候结婚啊?”
乔若初看了一眼父亲,挤出笑容:“过两年吧。我还小。”
“快点结吧,我和你阿爸老了,能多享受一年姑爷的孝敬是一年。”
自从抽大烟后,余姨太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边,乔青崖拿她无法,往往任她说什么都不理。
今天许真希上面来挑事儿,他本身就一肚子火气,又听到她这样说女儿,反手抽了她一个耳光,“你瞎说什么!”他出手极快,余姨太生生受了一巴掌,脸上立马肿起五个手指印。
余姨太这下不干了,她滚到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倾诉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她说当初她家小姐要是不叫她给乔青崖当姨太太,她本来是可以出去嫁个人家,好好过一辈子的。谁知道给乔家做姨太太,简直是守活寡,老爷几年才碰她一次,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又没了。说到这里,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你杀了我,杀了我。我早不想活了。”
乔若初“哇”的一声扑到余姨太的怀里,抱着她哭了起来。母女二人一哭,乔青崖心乱如麻,冲着她们有气无力地喊:“要不是有你们,我早随亡妻去了,我孤零零地活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
他说完,自顾回屋抱着亡妻的遗像垂泪。
这一夜,十七岁刚过的乔若初第一次觉得家里冷的刺骨。
她的父亲,一味沉溺于思念亡母,外面生意经营的一塌糊涂,在家里也不会顾忌眼前人的感受,直至弄得家里半缕温情都没有。她可怜的庶母,为她搭上了一生的幸福,到头来,因为别人的算计,抽上了大烟,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心思理她这个正妻生的女儿。
盖了两层蚕丝锦被才挨过去这个冰冷的夜,梦里,林君劢回来了,把她抱到怀里,温暖着她的手。
次日,见着唐谷副官,她问他可不可以教她打枪,唐谷嗤地笑了。
“乔小姐,这么好的活儿,属下可不敢接。”
乔若初一头雾水,问他为什么,他卖了个关子,“一会儿您就知道啦。”
“他回来了?”
“属下可没说。”
他掩饰不住的笑意,飞快地把车开到了枫林公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九九消寒图
下了车,乔若初在院子里四下找了找,没见到人,她有点气了。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听见汽车的动静总会出来接她的,难道唐副官是和她开玩笑的。
走进门去,万映茹也不在家,只有刘妈干着活随口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的期望一点都没了,空落落的。
换了拖鞋,去盥洗室里认真洗了手出来,她百无聊赖地往沙发上一坐,不想动弹。
当一阵花瓣雨落下了滑在她的发间的时候,抬头一看,她日夜思念的男子,捧着一大束玫瑰从楼梯上下来。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浅灰色的马夹,头发的鬓角修理的非常整齐,身上的书生气质和武将的威猛恰到好处地融合起来,灼目逼人。
他微笑着,几步就到了她跟前:“若初,我刚才在整理仪容,想让你见到我就不想再看别的男人。送你的。”
一股喜悦的眼泪冲到乔若初的脸上,她忘记了去接玫瑰花,就那么站着傻傻地看着他。
他把玫瑰往身旁的茶几上一丢,伸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乔若初。
“傻瓜,怎么哭了?不怕我回来欺负你吗?”
乔若初只顾得哭,把这段时间的思念和委屈一一都化成眼泪流完了才抬起头来。
“看你,蹭了我一身眼泪和鼻涕。”他掏出白色纱棉绣兰花的手帕擦了擦她的小脸。
看见他穿得一丝不苟的衣服上染了自己眼泪和鼻涕,乔若初破涕为笑,“你回来了还故意瞒我!我气。”
林君劢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打开来,里面一枚戒指,钻石不大不小,闪耀着清贵的光芒,款式华而不侈,简而不俗,指圈上刻着朵朵梅花,玉洁坚贞。
“嫁给我吧,美丽的姑娘。”
突来的喜悦温暖旖旎,让乔若初红潮晕颊,彻底找不到北。
她的素手将要被他用戒指圈住的时候,乔若初猛然一惊,想起来辜骏,当时,他也是这样为她带上戒指的,以为这样,就能圈住彼此一生,然而,还是太轻率了。
她用力把手握起来,不让他带上去。
“我还没考虑好。”
“不过是怕亏待你,身外之物罢了,从去年我误入你的闺房起,你就算我的人了,还考虑什么。”林君劢把盒子往旁边一扔,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次,他只吻了她一下就松开了。
“发乎情,止于礼。我怕不能自己。”他在她耳畔解释。
“正经点。一身痞气。”乔若初给了他个冷眼。
“怎么去了这么久?”
“承蒙昔日同窗推荐,我呀,恐怕没几天土皇帝的逍遥日子了。”
乔若初再往下问,他就不说了。
“我走了多久啊,想我想成这样。”
“想你?谁说的。”
林君劢从茶几下面的隐蔽处摸出一张纸来,翻过给乔若初看:“这是什么?”
“怎么会在这里?你偷我的东西。”乔若初又惊又羞,红潮重新涌上面颊。
纸上一支旁逸斜出的梅花,有的花瓣是染红的,有的只用素笔勾勒轮廓,下面题一行蝇头小楷,相思一夜梅花发。
“这是九九消寒图,跟你没关系,自作多情。”乔若初一把夺了过来。
九九消寒在旧时的北平闺阁都会玩,自冬至起,画素梅一枝,八十一瓣,日涂一瓣,上阴下晴,左风右雨,瓣尽而门外绿草萌芽。
这是小时候父亲教给她和母亲玩的,教她们画梅花消寒图的时候还讲了许多遥远北平的趣事,还教她念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吟这首诗句的时候,她和母亲看见父亲踱步到向北的方向,眼中亮晶晶的。
“真的跟我没关系,我走了六十七天,你图了六十七瓣梅花,这么巧啊?”林君劢自然地笑着,眸光明净。
乔若初迎着他目光静静笑了,红霞覆面,浅涡撩人。
一瓣瓣殷红的梅花,诉尽衷肠,没有繁复,无须诠释,她的情他已经了然入心。
“若初,听说你父亲的门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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