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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娉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金漾清月
谁知道当地几个狗汉奸听说他们从上海弄了一笔钱回来,辜骐的人前脚走,他们后脚就上们勒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几天,小香芹的父母就暴毙在家中,当地人却猜测说是辜家干的,几名热血青年得了族中一些资助,誓要到上海血洗辜家,为小香芹一家讨回公道。
辜家浑然不知有人来寻仇,辜甫芳夫妇为了给女儿招魂,在玉佛寺大办法师,他们夫妻二人每日必定亲临现场,至晚方归。
这天,刚从寺庙里出来,正要上车,忽然一声枪响,辜家的保镖立刻反应不及,子弹打在辜甫芳的右臂上,顿时血流如注。
附近的宪兵队闻讯赶来,撒网搜罗,刺杀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玉怡,你说朝我们开枪的会不会是日本人?”
回到公馆辜甫芳处理完子弹,斜靠在西洋厚厚的软床垫子上,以低的只能对面人听见的声音说。





半生娉婷 第143节
“未必。日本人为何要除掉你。他们从辜家这里拿了多少好处,放眼整个沪浙,除了我们辜家谁还能给他们。”
“不好说。日本人狡猾暴虐,除掉我和辜骐,浙江的纺纱厂便会完全落入他们手中......”
“早知如此,不如当时迁往内地。”
“重庆那儿也未必保险。听说日军一直在轰炸,迁过去的工厂早就停止运作了。”辜甫芳叹了口气。
辜骐回到家听说父亲遇刺的消息,震惊的半天没说话。
他和辜甫芳想的一样,日本人看上了辜家在浙江境内的纺纱厂,随着日军无休止地往中国战场输入兵源,对纺织品的要求越来越多,正常的贸易手段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意图取辜家而代之是极有可能的。
辜婉珈死后,辜骐除了悲伤外,内心还多了份惶惶。
日本人毕竟非我族类,亦不是善类,辜家已经是他们的笼中鸡,砧上肉,对他们磨刀霍霍,再不想办法,枪就要顶到脑门上了。
话说他上次去重庆找乔若初追问《龙穴陵记》的下落,同行的日本艺妓东条美子是日本军方的高级慰安妇和编外间谍,辜骐在她身上砸了很多钱,她心情低落的时候也到辜骐处找安慰。辜家出了这等事,辜骐遂想从她身上套些口风,随知道两人见面行了温存之事,不论辜骐怎么暗示,她都半字不露,竟说什么大日本帝国要和支那建立大东亚共荣,一定会格外优待辜家这样的豪门巨贾的。
“辜样,乔家的那本书真的被烧掉了吗?”下了榻榻米,东条美子皮笑肉不笑地问。
上次重庆之行,她可是亲自出马搞定了徐恩曾手下的秘书,才给辜骐制造了和乔若初在徐家见面的机会,没想到辜骐居然被乔若初一句“烧了”打发回来。
让她无功而返,至今被上司冷落。
“据我对林夫人的了解,她说烧了就是烧了。”辜骐眉头皱了起来。
“辜样好像对那位林夫人很钟情。”东条美子勾了勾辜骐的脖子,细长的眼睛里蕴着犀利的光。
“几面之缘,谈不上钟情。”辜骐心下一凉,日本人果然开始怀疑他了。
“是吗?辜样?”
东条美子不相信地笑了笑。
这笑让辜骐惊出一身冷汗。
辜家原本计划的农历年之前回相城祭祖扫墓的行程也被取消,辜甫芳夫妇终日在租界的公馆里不敢出门,夜里也难安寝,生怕被日伪特务暗杀或者日本人找上门来。
远在重庆的辜骏得到胞妹辜婉珈的死讯和父母的消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手术刀划破手背都浑然不觉。
同事进来的时候,发现他目光空洞,白皙的脸上肌肉狰狞,手上鲜血淋漓,以为他被暗杀或者自杀,立刻惊叫着去试他的鼻息。
只听他说:“我没事。”
那声音,说不出凄凉。
是年的腊月二十六,辜骏写信给父母,一来恳请他们把家产捐出一部分给重庆政府用于抗战,二来劝他们离开上海,前往重庆周边兴办实业,为国效劳。他在信中说,相城卢家自从迁往重庆后一直在为国出钱,其他商贾响应者众多,咱们辜家也应该清醒些了。
辜甫芳看完信,连忙用烟袋点了。
“骏儿的考虑或许是对的。”潘玉怡黯然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但凡近代中国有事
“此话万万不可传出去。”辜甫芳用手指捻起信纸燃后的灰烬,垂下浮起的眼睑,口中缓缓吐出一泡白色的烟雾。
转瞬过了旧历年。
农历庚辰年(1940年)初八,辜骐从日本人那里得知方纪瑛于除夕夜被日伪特务枪杀的消息,大为震惊。
辜骐并不知道方纪瑛是中统的人,他也根本不相信这样方纪瑛这样有日本血统的女子,会为重庆政府效命。
外界不是传闻,方纪瑛是因为感情纠葛才准备谋杀丁墨敦的吗。
他大姐辜婉珈逃离上海之前遇到的事,若闹大了,岂不是和方纪瑛的事同出一辙。
对此,辜骐更加笃定,只要是沪上一帮日本扶持的特务淫威逼迫不了的人,都要扣上个中统特务的帽子,除之而后快。
俗话说物伤其类,想方家那种在政界颇有名望的都保不住一个女儿,他辜家这种手无寸兵的商贾,如果继续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过活的话,难保周全。
辜骐和父亲做了一次长谈。
几日后,辜骐在美租界的三联书店见了重庆方面徐恩曾的人,次日,他到汇丰银行向重庆政府方面转了一笔巨款。
当晚,辜甫芳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偷偷登上早已安排好的前往香港的邮轮,一路由徐恩曾的人护送,两日后,顺利到达香港。
同时,辜骐借着到浙江工厂巡视的机会,化装从浙西进入江西,再由江西到达重庆,和辜骏碰面后,在重庆周边不显眼的县城中办起纺织厂。
重庆临近的成都周边擅养蚕,加上没有大规模战乱影响,蚕丝的供应充足,可由于西部地区工业不发达,加工成丝织品的效率很低,市场上丝绸的价格很高,即使这样,也供不应求。
辜骐看到了这一点,自己的工厂做面纱防止的同时,他偷偷给浙江原辜家的工厂里的几位老师傅去电,望他们到重庆去助自己一臂之力,迅速生产丝绸品。
这些人的家眷大都不在浙江,辜骐走后,他们受够了日本人的盘剥,也愿意到重庆去,在辜骐派人接应下,他们很顺利就到达重庆。
辜氏纺织厂在重庆周边的县城很快创办起来,起初由于机器运不进来,效率很低,一天还生产部到三百匹布样。后经辜骏牵线,从欧洲经缅甸、云南运了一批机器到重庆,纺纱厂才真正运转起来,高峰期一天同时几千人在车间劳作,生产出来的布匹由于机器针脚整齐密集,花式新颖,一经投放市场,便打开销路,效果十分良好,旬月便远销到湖南湖北等地。
这年四月,长沙那边的仗打的越来越激烈,林君劢奉命支援几次,预感到宜昌的形势不妙。
日本远征中国,在兵法上说,但凡远程作战,必定要速战速决,倘若陷入某城某地的对峙沼泽中,对整个战局是非常不利的。
日本军队指挥官,每日枕着《孙子兵法》、《三国志》等书本待旦,不可能把全部兵力耗费在长沙的争夺战上。
林君劢和国军第五战区驻守宜昌的高级将领都认为,宜昌危矣。日军与其强攻长沙,不如直捣国民党陪都所在地,四川重庆。
要进攻重庆,必然要先打开四川的门户宜昌,这一仗已是箭在弦上。
深思熟虑之后,林君劢对乔若初说:“夫人还是先回重庆吧。”
乔若初听了不高兴,蹙起弯弯的峨眉抱怨:“那里天天轰炸,晚上都睡不好觉。”
“若初,中央政府的要人多数都在重庆,即使遭受日军的轰炸,那里也是最安全的,再说了,美国的空军也在帮助重庆建立防空系统,驻防重庆的军队也会保护好家眷,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君劢耐心地劝解爱妻离开这里,他真的怕日军突然发动地面和空中双重袭击,到时候,他是履行军人的职责呢还是尽丈夫的义务,恐怕很难抉择。
乔若初从来没见过林君劢这样严肃地与她说过话,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便含泪同意返渝。
上车前,她闭着眼睛用手抚过丈夫的发梢,眉梢,眼睛,鼻梁,嘴唇,手掌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处与他刚刚冒出来的胡茬反复摩挲,直到手汗让二人的肌肤交相处变得湿润,她才收手。
林君劢本想给妻子一个回吻,但见她惆怅无比的模样,怕一吻下去,他就改变主意,不忍心送她走,只好拼命压抑着,把她的小手从脸上拿下来,放在心口捂了一下,一狠心,快速把爱妻抱到车上。
乔若初失魂落魄地回到重庆,见周玉成的孩子在林公馆里养的不错,活活泼泼的,剃着小和尚的头,娇憨可爱,心里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些,不几日,便恢复淡定。
夕诺来访,告诉她辜婉珈飞机失事没了的消息,乔若初沉默许久后哭道:“我是知道她的事情的,却没有帮她,我真没脸见辜家的人了。”
夕诺拍了拍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头:“若初,这不怪你,也不怪君劢,他做的对,国军是用来打日本人的,不能随意调遣。”
“姚大哥,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我还是很内疚,我当时应该告诉辜骏一声,他或许会有办法。可我什么都没做。”
乔若初难过地说,她认定辜婉珈的死,是她没第一时间告诉辜骏所致,她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他知道了能怎样?”夕诺木着眼睛反问,“他一个人跑到上海去能救出人吗?”
就算救出人,谁又能保证她和谢咏明下一步不坐那架失事的飞机出逃美国呢。
“若初,每个人的结局都难以掌控,你不要再自责了。”
夕诺又追加一句宽慰她。
乔若初对辜婉珈还是心有愧疚,她破天荒地主动去医院找到辜骏,流着泪表达了哀悼和后悔之意。
“若初,这不是你的错。沈家在上海的人,得到消息后就开始行动,可婉珈她运气不好,逃出了汉奸的手心,谁想到接着就碰上一架失事的飞机呢。”
辜骏无比伤感地道。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不仅心痛死于非命的妹妹,他还愧对浙江嘉兴的谢家。
谢咏明是独子,早前在乡下娶了妻,可他看不上人家,新婚当天就跑到了上海,此后更是鲜少回去,自然没有留下子嗣。
谢家的人,还不知道如何伤心呢。
他有愧于谢家啊,早知谢咏明会和自己的妹妹发展成一段这样的关系,他宁可当初没有邀请谢咏明来相城游玩。
“若初,不要自责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抓紧时间为国家早日赶走外敌略尽绵薄之力,也算为他们报仇。”辜骏见她还没振作起来,勉强微笑着,优雅地端起杯子,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乔若初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沉郁豪爽的样子,心底蓦地被什么敲着,疼痛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战争改变了他们,不管是军阀出身的林君劢亦或豪门巨族培养出来的辜骏,他们的心里都装上了所谓民族的大义。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乔若初羞赧地说。
辜骏站起身来蹀躞几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铺陈到乔若初面前,“这是相城商会为抗战捐献物质的联络名单,你可以加入进来。”
乔若初惊讶地看辜骏,“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不知晓。”
“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要不是辜骐来这里办纱厂,估计没人会想起辜家。”
“去年长沙会战的时候,我在宜昌就听湖南人放豪言:但凡近代中国有事,必然是江浙人捐钱,湖南人捐命。现在看来,此言倒有几分真实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爱永不死
辜骏叹了口气,“又有哪里的人不捐命呢,南京被占领之后,我以为中国要完蛋了,可来了重庆之后又觉得日本人在中国长久不了的。你看这里的人,任凭日军怎么轰炸,脑子里只有找他们拼命,根本没有‘投降’这两个字。”
“是啊,学校的同学很多都报名参军走了,有的还不到二十岁,我想着他们,不做点什么于心不安啊。”
乔若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骏,去年辜骐来重庆,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一枚玉琀蝉,这件事你知道吗?”
辜骏点点头。
乔若初对他的反应有点惊讶,“我怕放在手里不安全,就捐给政府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擅自把你的东西做主了。”
“去年辜骐来重庆,家父特地让他带了那枚据说阴气较重的玉琀蝉,他的意思是我们普通商贾之家,大抵是镇不住的,就让辜骐来了重庆,遇到合适的达官贵人结识一下,将来也好是条退路。谁知他发现徐恩曾手下的秘书,居然有私自和东条美子见面的,他想万一让日本人知道辜家有这等东西,回上海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勒索,于是就打消了巴结徐的主意。”辜骏停下来看着乔若初说:“辜骐和东条美子关系亲密,他怕回来的路上藏不住,扔掉又不舍得,于是就交给了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乔若初恍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不是想以后再找我要回去的吧,可真要不回来了。”
“呵呵呵。”辜骏清朗地笑起来,温润的眉目被笑声染上一层耀目的色泽,“你怎么忘记了。当初国民政府不是在报纸上登了此事吗?我们辜家早知道捐出去了。”
“是啊。哎,你不提醒我都忘了。”乔若初莞尔,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们正说着话,姚思桐从内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盘洗净的枇杷,看见丈夫在乔若初面前笑的那么明快,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手抖了下,顿时脚步挪动的艰难。
乔若初最先看见她,忙笑着站起来打招呼:“思桐,身体好点了吗?”
姚思桐怔了下,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却不肯让乔若初看见,侧了下身背过去掩饰住,语气生硬地道:“好多了,谢谢关心。”
心里却生出怨气来,明知道她在伤心难过中,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提醒她想起流产的那件事情。




半生娉婷 第144节
辜骏从她手里接过水果,揽了一下她的肩头,“坐下来,陪若初说会儿话。”
说着,他把水果筐放到乔若初面前,“若初,自己来。”
“谢谢。”乔若初眼风瞥到姚思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凉凉的,戒备十足,凭女人的直觉,她想姚思桐一定不愿意她和辜骏多说话,赶紧找个借口告辞出来。
她前脚走,后脚姚思桐就埋怨辜骏,说他和乔若初之前有过婚约,这会儿都成家了也不避讳的,惹上风言风语可怎么好。
辜骏是好脾气的人,听到妻子数落也不生气,耐心地解释道:“思桐,我和若初只是说点正事而已,你又在家里,怎么会惹上非议。你身体不好,少操点心吧。”
“正事?说正事你们笑的那么开。”姚思桐不高兴地质问。
“思桐,我和你都已经结婚了,你要相信我,不要一看见若初就胡思乱想。”辜骏剥了个枇杷送到姚思桐嘴边,好言哄她。
“骏,我不想你见她。”姚思桐说。
“好好好,以后没事我尽量不见她。”辜骏怕她生气伤了身体,无奈地说。
“辜医生,辜医生在家吗?”
门外有人慌慌张张地喊。
辜骏急忙出去一看,是军医院的人,“怎么了?”
“辜医生,雷鸣远神父得了重病,从战区转到重庆来治疗,委员长指令医院全力救治。”
“我这就来。”
雷鸣远其人,辜骏在南昌战区的时候见过他,比利时裔,如今六十多岁了,来中国传教将近四十年,他笃爱中国文化,于民国六年加入中国国籍。
抗日战争爆发后带着手下的信徒们一边募集资金和物质,一边在各大战区收容救治伤者,今天三月份开始,他得了严重的黄疽病,在战区治疗不见效果,这才辗转到重庆的。
辜骏和姚思桐交代几句,匆忙赶到医院。
到了他才发现,不止是雷鸣远一人病了,起码有五六个天主教教徒生着病,他们有男有女,个个都面容憔悴,眼白泛着青光,一看就是带病之人。
“辜公子?”
辜骏和医院的其他医生会诊的时候,一个女病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辜骏惊讶地看过去,她认识他?
“你认识我?”
女病人点点头,“辜公子,我是万映茹啊。”
“映茹姐?”
辜骏定晴一看,可不是,虽然她已经因病瘦得又黑又老,失了当初在法国的风采,可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我大概是不成了,你来帮我写几行字吧。”万映茹喘着气道。
“好。你稍等。”辜骏说,他和几名医生要去商量治疗方案,可能没时间帮万映茹做这个事情。
走出病房门,他叫了一名小护士,“麻烦你去林公馆把林夫人找来,带她到万女士的病房。”
乔若初一听是万映茹,一路跑到医院,见到人,她震惊的张大眼睛和嘴巴,扑通跌跪在病床前,眼泪汩汩而出,“映茹姐,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万映茹伸出枯瘦的手拉住乔若初,“你怎么没陪在君劢身边?”
她眼里有生气的意思,但已经虚弱到做不出生气的表情,只能很软地说话。
“映茹姐,我在他身边会影响他打仗。所以......”
“所以你就躲到这里来了?”
“映茹姐,你好好治病吧,等病好了,我带你去找君劢。”乔若初心疼地说。
“若初,你拿笔来吧,我大概不成了,要留几句话给你们。”
万映茹凸出的眼球转了下。
乔若初正要答应,医生进来给病人注射针剂,她只好到外面等着。
不多久,辜骏出来严肃地对她说:“映茹姐的情况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乔若初的眼泪唰的流出来,“骏,你尽力吧。”
“若初。”辜骏拍了拍她抖动的肩膀,想安慰她,可又找不出词来。
“你去忙吧。”乔若初见远处有人在招呼他,低头道。
万映茹在医院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不好,乔若初去了几次,她像是改了主意,不肯说要留下什么遗言。
乔若初知道她的心思,匆忙发电报给林君劢,说万映茹病重,请他尽可能回来一趟,见最后一面。
电报发出去的次日,1940年5月2日凌晨,日军30万人都枣阳、宜昌突然发动袭击,驻守宜昌的第五集 团军和一部分第九集团待命支援长沙的部队也投入战役。
宜昌开战的消息传到重庆,乔若初不可能再指望林君劢回来见万映茹一面了。
几日后,万映茹在医院病情恶化,陷入半昏迷状态,乔若初忍着悲痛,一刻也不离地守在她的病床前,生怕她忽然醒来要说什么却找不到人。
她终于没有清醒过来,一直到最后停止呼吸,连回光返照的瞬间都没有。
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乔若初在她贴身的衣服上找到林君劢的一帧2寸的半身照片,背面的钢笔英文字迹已经模糊,隐隐能辨出是英文的一句爱情谚语:love never dies。
乔若初流着泪将照片收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父子同袍
进攻宜昌的同时,日军对重庆进行更大面积的疯狂轰炸。
一轮持续的大轰炸之后,重庆市区堆积到处是死人,俨然人间修罗场。这次的轰炸,日军连国外使馆和教堂都不放过,更不要说重庆的一些古建和寺院了。
乔若初闻听消息,想起妙仪师太和万映茹的骨灰盒还寄放在长安寺里,撒腿便往那边跑。
她赶到的时候,千年古刹长安寺已被夷为平地,瓦砾间隐隐能看到被炸断的佛头和佛手,让人禁不住潸然感慨,逢此乱世,佛亦不能自保。
沈儒南正在一堆残垣中徒手翻找爱人的骨灰盒,他的深蓝色长衫上全是灰烬,如血残阳铺洒下来,说不出的苍凉与绝望。
“父亲。”乔若初轻声说。
沈儒南回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说:“噢,你来了。”
说罢,摊开全是泥灰的手,眺了一下东南方向,又缓缓道:“她虽然是佛门中人,但也总是希望魂归故里的。”
“父亲,”乔若初哽咽着说:“母亲生前或许没有这么想过,万一找不到,您也不必过分自责。”
沈儒南摇摇头,继续推开断壁仔细拣找。
防空警报再一次响起。
沈儒南好似没有听到,手指破了,他接过下属递来的铁锹,一下一下的掘着,口中自言自语道:“就是放在这里的,没错,肯定能找到。”
日机呼啸着从头顶飞过,黑压压的一片,炸弹随后像地狱的魔鬼一样落到地上,丧心病狂地爆炸、燃烧,贪婪地吞噬着生灵。
“父亲,快走吧。”乔若初不顾礼节,上前拽住沈儒南的手臂,“您一代枭雄,万不可轻易被日本人的炸弹炸......”
她的话没说完,一枚燃烧弹在长安寺旁边的山头上爆炸,熊熊大火瞬间蔓延开来,黑烟狰狞地朝这边扑过来。
“司令、大少奶奶,快走。”沈儒南的贴身副官大喊一声,命人搀扶着乔若初,急速往山下撤离。
大火在长安寺的断壁残垣中熊熊燃烧了一个夜晚,所有的物件都化为灰烬,连石头都被烧成了碳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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