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内书房里,鱼朝恩为皇帝奉上热茶后,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里,想着自己的问题,正自入神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皇帝梁亨,他语气凝重地问道“鱼朝恩,你说今日朝会为何会这般顺利按理说,皇子封爵事关重大,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扯皮,方能得出一个结果,今天不过是花费了两个时辰便定下了,着实有些蹊跷。”
鱼朝恩细细一想,眉头也蹙了起来,低声应道“陛下说的在理,先皇在世的时候,那几位老大人可是为了皇子们的王爵封号争得头破血流,据说私底下也闹的不痛快,哪像今日这般顺利。”
皇帝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后,脸色也阴沉了起来,语气森寒地说道“去找青龙来,朕有事吩咐他。”
鱼朝恩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极为迅速地应了一声。
朝会结束以后,除了需要继续忙碌的中书省官员选择在宫城内吃上一顿廊下食,其余两省六部的官员尽是出了承天门,回到皇城内的公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着各家仆人送来的可口饭菜,念叨着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尚书省的公房内,工部、户部、礼部的人扎在一起,商量着皇子就藩及王府兴建的事情,吏部的大小官员则是围着主官公孙抱玉,兵部侍郎及郎中则是环在上护军韦善会身旁,毕竟这位国舅大人还挂着兵部尚书的头衔。
至于刑部的官员,就像是后娘养的一般,冷冷清清地站在无人搭理的角落里。
张子仪瞄了六部公房几眼,便打算回到自己府上,他虽然有着一个柱国的勋爵,但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职务,故而不需要待在皇城里。
张子仪双手负在身后,背部微微驼着,缓缓地朝着承天门街走去。
尚未走出太远,公房里已是走出一道身影,正是尚书右仆射公孙抱玉。
未曾听见两人交流,张子仪很是自觉地放慢速度,公孙抱玉则是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两人已是并肩而行,这两位朝堂之上的肱骨之臣,如乡下老农一般,慢吞吞地往前踱着步子。
一直快到朱雀门的时候,彼此也没有开口说话。
眼见着就要出了朱雀门,公孙抱玉轻轻一笑,说道“往日里就属你最沉不住气,没想到这次却出了所有人的意料,竟是率先上了一封请求致仕的奏折,丝毫不沾染半点泥水。”
张子仪哈哈一笑,回道“你们读书人不是常念叨着一句话嘛,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呀,就是那个愚者。”
公孙抱玉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你若是愚者,那满朝文武就都是蠢货了。”
张子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公孙抱玉叹了口气,声音沉闷地说道“我呀,就比你晚了半步,结果呢,溅了一身的泥。”
张子仪收敛笑意,语气古怪地说道“想的太多,便会乱了阵脚,有时候快刀直入,方能解决问题。”
公孙抱玉幽幽说道“或许吧,只是这次跑不掉了。”
张子仪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会儿,慢悠悠道“日后朝堂上就要靠公孙大人与国舅对弈了,您可莫要让陛下失望啊。”
公孙抱玉的脸色难看了几许,轻声道“我就不信陛下会放你走。”
张子仪笑了笑,说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看到老对手兼老朋友如此笃定,公孙抱玉的心底沉了一下,面不改色道“你就真的舍得这朝堂之上的位置不想着继续庇护家族”
张子仪颇为自得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未来,就由他们自己去努力吧。”
公孙抱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家若是有个麒麟儿,我只会比你更快一步,又岂会落在你的后头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我也只能勉力维持,至于将来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太多,只能尽心做我能做的事情,多留下一些香火情,以待日后他们能有个安身之所。”
张子仪被这番恳切的话语打动,再无半点之前的得意之心,语重心长道“我们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我们做族长的,哪能不希望自己的家族绵延长久。
只是啊,一个家族的绵延发展,还是需要后继有人,像咱们两家这样的豪族,若是没有杰出的子孙加以维系,只会一代不如一代,若是能够有一些守成之才勉力维持家族,靠着咱们两个老家伙留下的香火情,还能够绵延个两三代,再往后啊,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你与其在朝堂上苦苦支撑,还不如索性退了,找一个能够担任家族绵延大任的子孙,好好悉心教导,等你百年之后,他也就可以成才了,维系家族什么的也不是问题。”
公孙抱玉摇头说道“我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这半只脚已经踩进了泥塘里,想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说不定一个不慎,整个身子都会跌进泥潭,到时候恐怕会再也爬不起来。
我家文杰若是能像你家景岳那般有出息,我就算是死,也会死的安心些,只是如今这副局面,我若是再不撑个几年,偌大的公孙家只怕真的会墙倒众人推啊,到了那个时候,怕是真的会一蹶不振啊。”
张子仪叹息道“你呀,就是想的太多,要是当初能够抽出一时半刻,好好教导文杰,他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模样。你也莫要太过指责他,毕竟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没做好。”
公孙抱玉苦笑了一声,说道“他日若是公孙家有难,只希望张兄能够援手相助,为我公孙家留个血脉。”
说罢,公孙抱玉对着张子仪极其郑重地施了一礼。
张子仪微微偏了一下身子,躲过这一礼,随即伸出右手,轻轻地拍在公孙抱玉的肩膀上,承诺道“公孙兄放心,有我张家在的一天,就一定会有公孙家的后路的。另外,你也莫要太过担忧,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公孙抱玉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张子仪对着公孙抱玉抱了抱拳,说道“公孙兄且去忙吧,我先回家了,说不定再过上那么几天,我就再也无缘这皇城内宫了,只望你到时候能来看看我,陪我说话解闷。”
“一言为定。”公孙抱玉煞有介事地允诺道。
寒暄完毕,张子仪微微挺起后背,出了朱雀门。
等张子仪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内的时候,公孙抱玉幽幽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朝着六部公房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争风与吃醋
江南东道嘉兴城。
午时过半的时候,孟府下人备好了食盒,准备游湖的人儿翘首以盼地站在后院里,等着租赁的船只到来。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三艘乌篷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在秋日高阳下划破水面,轻轻地停在了青石板旁。
接下来就是登船了,孟然与宋晓飞及丫鬟绿屏上了第一艘小船,李浩然师徒与耿护院、林姓刀客上了一艘小船,其余人上了最后一艘。
水波荡漾,小船儿在船夫的操纵下,慢慢地离开岸边,朝着远处驶去。
走在最前的小船内一片尴尬氛围,孟然抿嘴静坐,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宋晓飞则是颇为幽怨地坐在角落里,也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将丫鬟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绿屏坐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少爷,湖上有些清冷,要喝点酒暖暖身子吗”
孟然微微颔首。
丫鬟将桌上的食盒打开,取出几样吃食及一壶酒,随后放了两双筷子及酒杯。
做完这一切后,绿屏把食盒收了起来,将眼前的两只空杯斟满酒。
孟然乜了对面的宋晓飞一眼,信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绿屏看到自家主子这般模样,温声劝道“少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再喝酒吧,别伤了胃。”
孟然嗯了一声,接过丫鬟递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随后的时间里,孟然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很是惬意。
桌子对面的宋晓飞一直那般坐着,全然没有吃菜喝酒的意思,仿佛一尊泥塑,毫无半点的烟火气。
半壶酒下肚,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打了个酒嗝。
丫鬟绿屏很是细心地掏出怀里的手帕,为孟然擦了擦嘴角。
等收拾停当以后,丫鬟提议道“少爷,我们去船头赏景吧,这会儿应该已是快到湖心了。”
孟然撇了宋晓飞一眼,从善如流道“好,就依你言。”
说罢,主仆两人慢慢挪出船舱,朝着船头走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丫鬟绿屏的素手轻轻挽在孟然的手腕上。
船舱里坐着的宋晓飞看到这幅情景,嘴角微微翘起,露了个不屑的表情。
秋日高阳,水波荡漾。
飞鸟逐水,小船飘摇。
绿屏与孟然并肩而立,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美景,漫不经心地问道“少爷,您不带宋姑娘走吗”
“什么”孟然听到这个问题后,下意识问道“带她去哪儿”
绿屏回道“自然是跟着少爷一起北上了。”
孟然轻轻一笑,说道“带她干嘛,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身为男子都觉得有些苦乏,更何况是位娇滴滴的女子。”
绿屏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船头说话的两人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所以船舱里的宋晓飞一字不差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
宋晓飞神情凄苦地笑了一下,举起桌上的酒杯就是一饮而尽。
之后的数息时间里,她没有再去斟酒,而是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酒壶空空如也的时候,宋晓飞的脸颊已是多了一层红晕,很是美艳动人。
她丢掉酒壶,摇摇晃晃地出了船舱,身形不稳地站在船头上。
孟然扭头看了宋晓飞一眼,脸上虽是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藏着一缕未曾显露出来的关切。
宋晓飞一手扶在船篷上,一手指着丫鬟绿屏,很是肆意地笑道“孟然不带我走,你是不是很开心你是不是觉得他会带你走”
绿屏露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孟然,委屈道“少爷,奴婢从没有这般想过,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敢奢望您的垂青。”
“哟”宋晓飞打了个酒嗝,语气娇媚地学着绿屏说话,“少爷,奴婢从没有”
学完以后,宋晓飞一手叉腰,一手指点孟然与绿屏,很是放肆地笑了一会儿,大声道“真是般配的一对儿啊,你们两个不如就在船上洞房吧,若是觉得我碍事,我自己跳下船去。”
孟然的眉头蹙成了一团,眼神中再无之前的关系,冷声说道“你喝了酒,我不与你计较,自己回船舱里歇着吧。”
宋晓飞啐了一口,骂道“不与我计较你以为我想搭理你这薄情寡行无情无义的男人你们这对狗男女,若是想要就地苟且,那就自行其事,不要在我跟前晃来晃去,更不要污了我的耳朵,我嫌脏”
话未说完,绿屏已是伸出胳膊,在宋晓飞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只乌篷船。
孟然回神以后,立刻上前拦住还要继续动手的绿屏,将宋晓飞护在身后。
可惜的是,酒意上头的宋晓飞已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与智谋,对于孟然的守护行为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而极不客气将推开。
此时的宋晓飞钗横发乱,白净的脸上有着一个红艳艳的巴掌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她神经质地笑了一声,问道“恼羞成怒了看来是被我说中心事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思春,难道生来便衣衫宽松内蕴媚骨”
软软糯糯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极其侮辱性的话语,绿屏的脸颊已是被气的通红,张牙舞爪地冲向发髻纷乱的宋晓飞,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孟然夹在两个女子中间,忍受着你来我往的拳打脚踢。
“够了。”孟然一声暴喝,怒斥道“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模样若是真想分个你死我活,府中多的是刀剑,等回去以后做个了断也不迟。”
绿屏停手以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很是委屈地哭喊道“少爷,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只想着侍奉您,却遭到这样的羞辱,求少爷给奴婢主持公道。”
孟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搂着丫鬟的肩膀,做安慰状。
绿屏顺势拥进孟然的怀里,肩膀不时地抖动着。
孟然以为丫鬟还在哭个不停,一边温言安慰,一边轻抚她的后背。
绿屏被孟然抱住以后,脸颊的泪水悄悄干涸,随后对着眼前满脸红晕怒意的宋晓飞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宋晓飞被丫鬟的这个表情彻底激怒,不管不顾地打了她一巴掌。
接下来的时刻很是精彩,孟然颇为头疼地捂着额头,先是看了哭啼不止的丫鬟绿屏一眼后,随即嫌恶地瞪了宋晓飞一眼,冷言冷语道“你若是不想游湖,等会儿让船家送你回去就是,休要坏了大家的兴致。”
宋晓飞回瞪了孟然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有眼无珠的男人,祝你以后遇到的女人都是骗子,把你骗的团团转。”
孟然气极,却也不愿与醉鬼纠缠,只是冷声说道“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宋晓飞很是凄楚地笑了一下,喃喃道“那祝你好运。”
说罢,宋晓飞踉踉跄跄地回了船舱,横卧在桌子旁,一副心力交瘁伤心不已的样子。
船头上,孟然细声安慰丫鬟道“她喝多了,你莫要与她计较。”
绿屏哽咽着道“宋姑娘是主子,我又怎么敢跟她计较呢。”
孟然揉了揉眉心,很是无奈地说道“你不敢刚才你那一巴掌可是不轻。”
绿屏撅着嘴道“是她先侮辱奴婢的,我实在气不过,这才动了手。您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大可惩戒奴婢。”
绿屏说完这番话后,一脸的倔强,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孟然又气又笑,轻轻地弹了一下丫鬟白净的额头,说道“你呀,以后别招惹她了,她不过是个可怜人。”
绿屏摸了摸微微泛红的脸颊,不依道“少爷偏心,我就不可怜吗我的脸颊都肿了,您也不安慰安慰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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