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并茂
徐怀鸣拿过她的手机,在上面飞快地写:“蒋南,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道歉没用,这样惩罚我也是可以的,我都接受,但是……”他打到这里,把但是二字删掉,递回蒋南手机,两手垂下,等蒋南的回复。
蒋南快速地扫了这几行字,她在下面打字:“你父母挺乐意让我来找你。”
徐怀鸣拿过手机,在上面写:“你不用理他们。”
蒋南把手机放回兜里,歪着头看徐怀鸣,徐怀鸣让她看得头痛,撇开眼。蒋南说:“看上去,你还好。”徐怀鸣摇摇头。蒋南说:“为什么不吃药?”徐母说,徐怀鸣最近怎么也不肯吃药了,这样下去,又要把他送过去。送到哪?自然是精神病院。徐怀鸣干净地站在那里,精神病院在蒋南的印象里不是好地方,徐怀鸣不该在那里,糟蹋了。她对他,还真有点怜惜呢。
徐怀鸣说:“吃不吃,一个样子。”
蒋南说:“不是吧。”徐怀鸣突然看向她:“你让我吃?我好了能怎么样,不好了能怎么样?”蒋南皱起眉,她说:“对自己负点责任吧,你不是已经叁十了?”徐怀鸣没有说话,还只微微摇头。他感觉自己的年龄,心理上的年龄,在第一次发病后便不再生长了。蒋南看着他的手腕:“你的手表呢?”徐怀鸣说:“总是响,我把它扔了。”蒋南叹气:“徐怀鸣,你还是吃药吧。”
蒋南从椅子上起来,徐怀鸣一把拉住她的手,蒋南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看到徐怀鸣那双眼睛,湿润的柔媚的忧郁的眼睛,蒋南心想,她又要坏在好色上了。徐怀鸣捧着她的手,慢慢地跪到地上,他把脸贴向她的手背,嗅她指尖的味道,甚至,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指肚,脸上是迷醉的、沉堕的表情。蒋南一巴掌盖过去,把他推开,“行了。”在他的床单上擦了手,徐怀鸣还跪在那里,蒋南对他说口型:“起来。”徐怀鸣仍痴痴的看着她,蒋南说:“我要走了。”徐怀鸣这才收束了表情,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蒋南看他站好了,才去开门,门外,徐父徐母离得很近,见了蒋南,紧张地去看她的脸色,再看后头的徐怀鸣。
蒋南没有跟他们说话,匆匆地离开。她走以后,徐怀鸣说:“妈,以后别找她来了,人家不会愿意的。”
徐母凝视着他,徐父直接转身,到客厅里看电视。在电视的声音中,徐母说:“明明,妈妈就是想着你好。”说着,嗓音哑了,眼里也有泪光。徐怀鸣的脸上没有表情,这个家很像死了一个人似的,总是弥漫一种极度低迷的哀悼气氛,为他么?徐怀鸣想,也许他死了,才能让他们如意。但是死不是轻易的,尤其是母亲,她会非常非常地伤心。
蒋南先回到她的家里,坐了一会儿,才看见桌上的薄灰,她去衣帽间收拾了一点衣服出来,然后又放回去,在网上约明天的搬家车。她想彻底离开这里,当然是因为徐怀鸣,他坏透了她的心情,徐怀鸣怎么能是真的疯子?疯了,他真的把她也搞疯了。蒋南坐在衣帽间的沙发上,看着那些衣服流泪,怎么能让她总这么伤心,老天爷是真的没有好东西给她吗?
爱花 朋友的致歉
蒋南把行李悉数搬回静水苑,搬家那天她没有去,拜托了王钦,王钦让他的秘书去看。蒋南回到静水苑,看见十几个纸箱整齐摆在客厅,蒋南先把衣服那几箱打开。那时候,徐怀鸣偷了她的衣服,后来让徐母发现了剪碎扔掉。蒋南收拾到一件跟那件颜色很像的,立刻放手不再动。当不再提着那口气的时候,她就后知后觉地开始体验失恋的痛苦了。是失恋,尽管她跟徐怀鸣没有开始多久,而且还有那么多无语的桥段。
蒋南失恋,头一个表现是抓几个壮丁来折磨,人选自然落在苏秦王钦这些贴身朋友身上。第一个挨折磨的是王钦,整个人替蒋南瘦了一圈,第二个是苏秦,戴安还以为他有什么情况了,怎么天天不着家?寻出去,看见蒋南逼着他喝酒,苏秦一条腿都跪在地上了。
回到家后,戴安对苏秦说:“我早觉得蒋南是个脆弱的人,你们把她想得太坚强了。”苏秦抱着马桶吐完,摇头道:“你还是不懂她。”戴安对着苏秦冷笑,“你懂?”苏秦说:“你说她脆弱,可是,她从不让人好过,你知道么?”戴安捏着他的脖子,转开了话题:“说好了备孕,你他妈还天天喝酒,给我睡客厅吧。”
把身边朋友都弄得见了她就躲后,蒋南只好操起一点旧业,开始在事业上拼搏了,主要是当甲方折磨乙方,狠狠折磨了一通,对方没法睡,她也要通宵——挑刺儿。干完一笔,蒋南又歇下了,她挂名的公司是舅舅那边的,舅舅打电话来求她:“蒋南,你别这样一会儿管一会儿不管的,底下人找我,我怎么说?你还是来这边吧。你妈的事我听她说了,她现在不用你操心,父母自有父母福,你懂不懂?”蒋南说:“我不去。”她舅舅跟他是一类人,以剥削人为乐。
十月份就很有冬日的气氛了,蒋南穿着大衣走在寒风里,忽然手机响了一下,蒋南正在等车,便顺手推开看,竟然是徐怀鸣,他发了一串子字儿给她,篇幅像信件。蒋南停下翻了翻,眼只抓到几个词汇,就这么看完了,她的车来了,对着她打双闪。蒋南上车后也没有再看那条长长的短信,只在心中把那些抓到的词汇想了一遍。回到家,蒋南卸妆、洗漱、做简单运动,最后躺在床上,又看这条短信。
徐怀鸣的大意是:自蒋南来过,他就恢复吃药了,现已有大好转,他谢谢蒋南那天愿意来看他;接着,徐怀鸣又一次表达他的歉意,不过委婉了许多,没有特别明显的字眼来说他很擅长的那句“对不起”;最后,他感谢蒋南这个朋友,他唯一的朋友,他祝她好。
逐字逐句地阅读完,蒋南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尤其是那几个“朋友”,刺蒋南的眼。蒋南心想,我给你摸过鸡巴,你舔过我的下面,还在我家门口自慰,这叫朋友?有这样纯洁高尚的朋友?想到徐怀鸣那张脸,蒋南的手有点痒了,她想揪着徐怀鸣的衣领,往他漂亮的脸蛋上啪啪啪啪,左左右右地来上几下,如果再给蒋南把刀,她能把他脸豁了。
爱花 关系的恢复与蒋南的折磨
蒋南在八点多的公园,果然等到了徐怀鸣,徐怀鸣没有拿他的滑板,而是牵着一只小狗,小狗被绳牵着,那么神气地扭着屁股走。而徐怀鸣带着鸭舌帽,围着围巾,穿着灰色连帽卫衣跟深色牛仔布夹克,蒋南看得眉头紧锁,因为他这样十分中看,一中看,就激起了蒋南的怒火:他过得这么好?这次,徐怀鸣像做了视力提升手术,一下子望到了蒋南,他牵着狗走到蒋南面前,蒋南从狗的脸看到他的脸,又看到狗的脸,再移到他的脸,徐怀鸣说:“这个月才养的,可爱吗?”蒋南说:“跟你长挺像的。”
徐怀鸣笑了。他的小狗自从见了蒋南,便一直哆嗦地冲她吠叫,蒋南的脚凑过去拨弄狗头,“干吗,想咬我?”徐怀鸣蹲下身护狗,手背擦过蒋南的靴子底,蒋南立刻移开,而徐怀鸣低着头揉狗的脖子,揉了好一会,蒋南说:“你往哪看呢?”她弯下腰,去找徐怀鸣的眼睛。
徐怀鸣的确一直在盯着她的脚,还有裙底看,被她抓住,也没有很窘迫。直起身来,狗窝在他的怀里,有了依仗似的,屁股挨着徐怀鸣的胸膛,脖子扭过来,还怒气地瞪着蒋南。蒋南看这只狗十分的不顺眼,心想你狂什么狂,你主人就是我的狗。
蒋南说:“你看着气色不错。”她说话讽刺味十足,好在徐怀鸣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疗愈,已经能招架了,徐怀鸣说:“你也是。”顿了顿又说:“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蒋南说:“谢谢你了。”嗬,徐怀鸣的夸奖,对他来说,哪个女的不漂亮?蒋南匕首一样的目光搜刮着他,而徐怀鸣一下一下摸着怀里的小狗,没有抬头。蒋南问:“这狗多大了?”
徐怀鸣说:“叁个月。”
“叁个月就这么大?”不光大,还胖。
徐怀鸣说:“嗯,再过半年,能比着那个。”他的眼点了一只伏在草丛里的石雕,蒋南说:“那么大?”怎么不去养头猪?徐怀鸣说:这种狗大了也很可爱的。说话间还不停地抚摸他那只破狗。
蒋南心想:他真是又变好了,像他第一次找她搭讪那天,句句都有应对。如此想着,她又在心里冷笑。再看徐怀鸣手腕,上面重挂了一只最新款的智能手表,蒋南说:“你还不用手机?”
徐怀鸣说:“出来会用,在家不用。”
“给我发短信,用的手机还是手表?”
徐怀鸣说:“手机,手表打字不方便。”
蒋南说:“挺好,以后多用用吧。”
徐怀鸣停住脚,蒋南扭头看他,徐怀鸣抱着他的狗说:“蒋南,你还生气吗?”
蒋南说:“我生什么气?”
徐怀鸣舔了一下嘴唇,很快干冷的北风又给他吹干了,他犹豫着,蒋南说:“气你骗我?”徐怀鸣点点头。
蒋南说:“你觉着呢?”徐怀鸣说:我不知道,但是你气我是应该的,多久都是应该的。
蒋南无表情地说:“你知道就行。”
她往前走,徐怀鸣没有跟着,他抱着狗叫住蒋南,说:蒋南,我先回家了。蒋南说:又受不了了?徐怀鸣的表情的确也勉强,他说蒋南,如果你不想看见我,以后我会躲着你的。
不想见她?这种话向来都是蒋南给别人说。蒋南稍靠近些,徐怀鸣就避走了眼。蒋南抓住他的胳膊,徐怀鸣的身体在她手中大大一颤,但是接下来,就是蒋南倒霉了,徐怀鸣怀里抱的狗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蒋南怎么甩也甩不掉,徐怀鸣下意识撒了狗,狗竟吊在蒋南的手上,蒋南蹲下身,徐怀鸣直接跪到地上,掰狗的嘴。此时蒋南的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袖子,那皮肉也感觉是摇摇欲坠的了。
徐怀鸣用力将狗与蒋南分离,一手抓那畜生的后颈子皮肉,一手抓了蒋南的肩膀,巡园人的四座电瓶车让他厉声喊停,那样子,以为徐怀鸣杀了人。在电瓶车上,徐怀鸣把买的矿泉水拧开,哗啦啦地冲洗蒋南的伤口,稀释的血水抛洒了一路。
蒋南在医院推完疫苗,手也让医生缝好,一扭头看见徐怀鸣还紧搂着他那只狗,忍不住骂了一句,徐怀鸣为难地说:“蒋南,小狗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蒋南被针打得头晕,手上一阵阵的疼,她指着狗,“你说它不懂,”再指徐怀鸣:“还说你也不懂。”再用着两根指头分开对着它们,“你们都不懂,是不是?”
徐怀鸣听出来她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依旧不好说,就不说了,闭着嘴低下头,狗也低着头,俩东西谢罪一样,给病床上的蒋南默哀。蒋南也无话可说,这时护士来了,徐怀鸣立刻掏出他鼓鼓的钱包,“在哪取药?”护士轻飘飘看了一眼他怀里藏着的狗东西:怎么把狗也带进来了?说着又去看徐明的脸,明显地,她花了一点功夫观赏他的容貌。徐怀鸣忙用夹克盖住他的宝狗,对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而护士看着他笑,也笑了回去。
蒋南注视着着徐怀鸣搂钱罐子似的搂着狗走了,而她的吊瓶才走了一点点,今天本是来耍弄徐怀鸣的,结果得不偿失。蒋南等着徐怀鸣缴费回来,却只等到了戴安。
戴安给她带了点粥,让她喝了,还给她洗了点葡萄, 守着她打点滴。蒋南说:“徐怀鸣叫你来的?”戴安点头,蒋南没再接着问下去,在戴安去打热水的时候,她发短信给徐怀鸣:“你什么时候有的戴安手机号?”徐怀鸣没有回,还是不敢回?蒋南看着手上的纱布笑了,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受徐怀鸣的引诱,这个可怜的疯子,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可怜啊。
爱花 关系的恢复与蒋南的折磨2
蒋南手刚拆了纱布,徐怀鸣的短信像算着日子一样到达,当然还是致歉加问候,问她伤口的情况,蒋南回都不回,一个月内她要再补四针狂犬疫苗,王钦陪了她两次,苏秦陪了她一次,还有最后一针在下月初,蒋南发短信给徐怀鸣,让他来医院。
徐怀鸣八点半就在等,十点钟蒋南停好车从停车场上来,医院向来人山人海,徐怀鸣在大门的小角里站着,看出来他在忍耐,他受不了人多的地方,生理跟心理都受不了,他觉得别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即便多数人根本不看他,而看他的人,只是因为他长得不错,没法不看他。
秋一天天地紧了,但今天是个艳阳天,徐怀鸣只穿着一件高领羊毛衫。他站在阴影处晒不到太阳,风一阵阵嗖嗖地吹进毛衫的孔隙里,蒋南颇欣赏了一会备受折磨的徐怀鸣,这才上前去。徐怀鸣看到她眼睛一亮,然后显出些微迷恋的神情,蒋南穿得也单薄,开领府绸衬衫,花瓶样的包臀裙,鞋跟尖细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声。她穿戴得精美,妆却很薄,淡色嘴唇上涂着玻璃唇釉。徐怀鸣下意识地摸表出来看,蒋南说:“你等我多久了?”徐怀鸣忙放下手:“没有,没多久。”
蒋南很嘲讽地,徐怀鸣跟第一次见时有大区别,如果是现在这样,她还会被这个唯诺、痛苦、可怜的男人所蛊惑?蒋南甚至反悔约见徐怀鸣,为什么还跟这个疯子纠缠?被徐怀鸣骗一次可以自认倒霉,玩弄疯子是引火上身。
医院里少有人穿得像蒋南这样,于是她也挺引人瞩目,徐怀鸣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蒋南,甚至几次想要像从前他们一起走时拉上她的肩膀或者衣服,都让蒋南甩开了。徐怀鸣埋着头,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反正像极了个小偷、罪人、鹌鹑……这些比喻也没亏着他。蒋南在机器上取了挂号单,在科室前排队,这边人倒少些,徐怀鸣因为刚才一路都跟太紧,蒋南坐下的时候,他也贴着他坐下,然后就跟坐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样弹起来,隔了一个座位坐。蒋南说:“你干什么呀。”徐怀鸣只能苦笑。
蒋南打针的时候没让徐怀鸣进去,徐怀鸣一个人坐在等候椅上,渐渐地左右都坐满了,他只得站起,到医院连着住院部的走廊上,蒋南按着胳膊出来,徐怀鸣很想给她披一件外套,奈何他自己都没有。两手光光地迎向她,看看她的胳膊、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别处,充满了畏罪感。蒋南说:“一会儿你开车,我胳膊酸。”
这时候他们往停车场走。徐怀鸣说:“我没拿驾照。”蒋南说:“你好好开,谁查你?”徐怀鸣说:“我怕。”蒋南说:“你不是会开?”徐怀鸣只好说:“我驾照分扣完了,还没来得及找人补。”正如蒋南之前的猜测,蒋南轻哼一声:“你开车撞人了?”徐怀鸣说:“撞到围栏了。”蒋南说:“厉害啊。”徐怀鸣无言以对,帮蒋南打开车门。
蒋南坐到后排去,徐怀鸣说:“别逗我了,蒋南。”蒋南说:“谁逗你了?我胳膊疼,让我歇会。”徐怀鸣站了一会儿,也钻进后排,而蒋南还给他移了位子,车门关上,徐怀鸣说:“你好像根本不怕。”蒋南说:“怕什么?”徐怀鸣说:“你让一个精神病人开车,不怕他带着你撞死。”蒋南说:“你一说我怕了。”徐怀鸣说:“我妈不让我开车了。”蒋南说:“多大了,就听你妈的?”徐怀鸣说:“蒋南,别说这种话。”
蒋南不说话了,她移开按在胳膊上的棉签,徐怀鸣摊开手说:“给我吧。”蒋南说:“这不卫生,别再偷留着了。”徐怀鸣笑了笑,拿走棉签,下车去扔掉,再回来时,蒋南坐在驾驶位。徐怀鸣没有上车,他说:“蒋南,我走了。”蒋南说:“谁让你走了。”
“蒋南。”徐怀鸣是无奈着喊她的名字的,显得很温柔。
蒋南说:“上来吧,如果你想上来,就上来。”徐怀鸣犹豫了两秒钟,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蒋南发动着车子,说:“我一直没把你当病人,并不是接受不了,只是觉得你不像。”徐怀鸣有点想讲:他的确已经见好了,但是讲出来像央求她什么,也像在诱导蒋南表态。蒋南把车开到西万达,这跟碧城小区两个生活圈。徐怀鸣下车时很踌躇,蒋南直上四楼领了两张电影票,徐怀鸣在一片甜柔的爆米花香味中白着脸,他说:“蒋南,我没法看电影。”蒋南说:“为什么?”徐怀鸣要走,蒋南说:“脾气这么大呀。”徐怀鸣说求你了,蒋南,换个别的惩罚吧。蒋南大惑不解:“我怎么你了?”
蒋南让徐怀鸣去买饮品,徐怀鸣有一只大钱包,遇见不能扫码付账的地方,他就用里面塞很满的零钱。卖饮品的地方一向很多人,特别是年轻女孩,徐怀鸣走过去,便有许多双眼睛看他。对于别的男人,这些眼光会让他享受,但是对于徐怀鸣,他没法消受。点单的店员是一个女孩,徐怀鸣略微结巴,他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大礼堂发言,底下都是衣冠楚楚的人,都盯着他,等着看他的羞耻跟笑话。徐怀鸣说:“加冰、不另外加糖。”这句话说了两遍,店员没有听清,徐怀鸣后背生汗,同时也痛恨自己的无聊!就是无聊,点个单而已,他这种事也做不了?
旁边的年轻女孩们,她们的香水味太重,一阵阵地蒙到他的脸上。
店员问:“是一杯走冰,一杯多冰?”
徐怀鸣点头,又说:“两杯都加冰,多冰;一杯全糖,一杯不另外加糖。”
店员说:“好的。两杯鲜百香果双响炮,多冰,全糖跟不加糖,是吗?”
徐怀鸣点头。店员说叁十六,徐怀鸣掏出正好的钱数,避免找零的延误,店员给他票,他还站在那里,店员让他去旁边等,等叫到号。徐怀鸣忙让出位置,后背撞到一个人,扭头一看,是蒋南。
蒋南说:”你去摘水果了?电影要开始了。“
徐怀鸣说:“人太多了。”他不由自主地往蒋南那里靠,这次蒋南没避。徐怀鸣说:“你怎么下来了,要不你先进常,我一会取到了上去找你。”蒋南带他去到一旁,远离了那些人,徐怀鸣松开了一直僵贴在裤缝的手。蒋南说:“票给我吧。”徐怀鸣把饮料单子给她,她说:“怎么点了这个。”徐怀鸣说:“我看前面她们都点的这个。没给你要糖。”蒋南说:“这个不放糖就够甜了。”徐怀鸣说:“怎么办,我去再给你买一杯。”蒋南说:“行了,不用。”
徐怀鸣说:“对不起啊。我没买过这些。”蒋南心说徐怀鸣就会这招?动不动就他没有、他不会,虽然的确是没有,这个小疯子、小囚犯。蒋南说:“没事,能喝就行。”说得徐怀鸣更不安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蒋南有意无意在言语里折磨人的本事。
蒋南去取饮料,刚刚他跟徐怀鸣站到一处,那些年轻女孩都打量他,徐怀鸣的样貌像平地插了根旗子,引得谁都不得不注意过去,这种荣耀,连蒋南都跟着沾光……蒋南想到什么,反而又一次冷笑。
进电影院,荧幕上在放广告,徐怀鸣投进黑暗里,立刻去抓蒋南的手,蒋南也让他抓了。她牵着他到座位上,由于她走在前面,她就坐了里面的位置,而徐怀鸣只得坐了外面——不巧的是,在座位旁,已经坐了一个女人——是女孩。她手上也有一杯饮品,跟他们同一家店,那女孩对他们两个很有兴趣地探视,徐怀鸣走到位置,蒋南说:“坐啊。”徐怀鸣说:“咱们俩换换。”蒋南说:“怎么了?你先坐,挡到后面了。”
徐怀鸣坐下,左手边的女孩把她放在座椅上的饮料杯拿起来,徐怀鸣在经过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小腿,她穿一双长袜,配碎花裙子,外套搭在身上,徐怀鸣坐下后她整了整外套折迭的角度,徐怀鸣蓦地一缩,好像她要抢他什么。
十分钟后,徐怀鸣再次向蒋南提出:“蒋南,咱们换换位子。”蒋南充耳不闻。她前一天买的电影票,专门挑了一个大烂片,徐怀鸣不会喜欢的,他看不进去,自然无法转移注意力。今天来一看,旁边坐得还是个女生,这很合蒋南的意。
徐怀鸣也懂了蒋南还是在报复。电影开场,极聒噪极乏味,徐怀鸣不断地拿起饮料来喝,他把这当事业。当时第一次约会,徐怀鸣就否决电影院,因为他一怕人、二怕女人,叁是在黑暗的地方久坐,会加剧他的妄想。
徐怀鸣闻到了蒋南的香水味,非常的淡:缠紧在手上的蚕丝。她今天打扮得如此好,连香水也喷,好像他们之前的约会,蒋南是认真地待他的……青春期徐怀鸣跟许多女孩约会,她们身上有不同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都很绵甜,那些柔软玲珑的身体,那些天真狡诈的微笑……都和蒋南不同。生病后,在家里没发现的时候,他跟一些年长的女人约会,他作为年轻的一方,是让对方享受的,他也很甘心。他喜欢女人,各样的,各种年龄的……蒋南,他也很喜欢。
徐怀鸣已经把他的饮料喝完,空空地吸着杯底,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蒋南拍了他一下,徐怀鸣身体大震,蒋南说:“别吸了,吵到别人了。”徐怀鸣环视,果然有些人正恼怒地看着他,而他手里的软杯,早被他捏扁。把杯子放下后,徐怀鸣又像坐了窝咬人的蝎子,一会起一下身,没有一秒钟是安生的。这时候蒋南说:“你跟我换位置吧。”徐怀鸣看她的眼神,立刻像看救世主。
徐怀鸣矮矮地起来,蒋南却伸手把他往里拽,他们挑的中间偏右的位置,因为这片子烂的芳名远播,又是正午,上座率不高,他们右手边跟后面都是空的。徐怀鸣困惑地看着蒋南,蒋南指指最里面靠墙的空座位。徐怀鸣还以为蒋南是好心,他逃命似的坐进去,缩成一团,才感觉到安全,蒋南拿着她的饮料,也猫了过来。
他们的动作引起了原来邻座的注意,那女孩扭过头,看到他们俩凑到角落里,在荧幕下发亮的眼珠里有种暧昧的心领神会。徐怀鸣看到,胸口皱缩。他非常局促,也感到耻辱。而蒋南说:“看什么呢?”
徐怀鸣说:“你怎么也过来了?”蒋南说:“这电影怎么样?”徐怀鸣说:“挺好的。”蒋南轻轻一笑。徐怀鸣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蒋南用鼻腔笑,有点轻蔑,也有点招人。那点气流扑到他手臂上。蒋南趴到他耳朵上说话:“你饮料喝真快。”徐怀鸣只觉得那些字像软滑的糯米团,骨碌碌从他耳朵眼儿滑进去,在他脑子里溜溜的打转,再悉数掉出来,黏了他一身。蒋南说:“你给我点的这个我最不爱喝,我讨厌吃这个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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