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换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南方香叶
在关心与尊重之间把握边界并不太容易。敖衡最终决定,只要莫安安没有要他出现,他便就如约只隐在幕后。尽管忍耐很煎熬。
抽完一支香烟,敖衡提着西装外套走了出去,公司里大部分人都下班了,走廊空荡荡的。他恍然发觉,自己或许早已在不经意中陷入了一个为情所困的迷局,那些被节能灯映照得惨白的空桌椅从前只是固有陈设,此时却成为一种孤独寂寞的象征,挑动着他心中的隐痛。他还有一个饭局,这时候最好应早点过去,和几个老板喝几杯酒,亲密攀谈,但敖衡现在只想回家。回去照顾那个除了吃睡以外只会随地大小便的脆弱生物,看它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手背,伸着小舌头舔他的掌心。
电梯“叮”一声响,敖衡来到了地下车库,他上车系上安全带,正犹豫是径直回家还是出席应酬,电话忽然震动起来。
敖衡先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铃尚未来得及响一声,他已动作极快地按下接听:“安安?”
“敖衡,我妈丢了。”莫安安声音带着惊慌,嗓音发颤,“我,我爸,夏衍仲都在找她,找了半天了还没找到……”
“别急,慢慢说。”敖衡宽慰她:“好好的人不会丢的,你是怎么确定她失踪了?有发现什么痕迹吗?”
莫安安大概是在奔跑,说话间还在大喘气:“没……没有痕迹,我们今天在美食城这里吃饭,吃到一半我妈说出来打电话,但是等了她一个半小时还没回来,手机也一直关机。这附近我们全都找遍了,到处不见人。”
“也许她只是在外面散心,先不要慌。”敖衡说。
“我不知道,我想报警,我爸不让,他说以我妈的年龄和精神状况,失踪一个小时派出所根本不会受理。报警也是白报。”她顿了顿,语气急促,“我就是怕——”
敖衡猛踩下油门,声音依旧有条不紊:“怕什么?”
“她出去的时候我爸跟我说了些话——不太好的话,我担心她听到了,会受到刺激做傻事。”莫安安吸吸鼻子,隐隐带着哭腔:“你能帮我想想吗,我妈身上没带现金,手机又关机,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呢?”
“去不了太远。”敖衡用沉着的口吻说。眼前黄灯倒数还有叁秒,他鸣笛加速冲了过去:“你把餐厅的具体地点发过来,我有朋友管理那片商圈,这边马上联系他找人调附近监控。”
莫安安说好。
“我二十分钟后到,待会儿见。”敖衡将要挂下电话,想想又追了一句:“不用担心,向你保证,今晚一定把人找回来。”
一个中年妇女与家人失联一个半小时,这听起来实在不像走失,结合莫安安的描述,更像是赌气。敖衡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为他人赌气出走而这么着急上火的一天,他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不停变道超车,预估的二十分钟车程,他只花了十五分钟便到了。代价是其他司机的无数喇叭声与咒骂。
敖衡把车停在路边,他赶得急,风度也不顾了,“砰”地上甩车门。九点钟的美食城人流如潮,他一眼就认出了莫安安,藏蓝大衣,暖橙墨绿双色方格巾,没遮严实的脖颈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她正左顾右盼,等待他。
敖衡的视线都在莫安安身上,临走进才看见,离她不远还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老熟人夏衍仲。另一个不必多说,就是莫安安的父亲了。
敖衡和莫安安对视一眼,冲她点点头,随即把手向莫父伸了过去,坦然地做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安安的朋友,敖衡。”又定定地看夏衍仲:“好久不见。”
没有男人会不在乎头顶绿油油的帽子。夏衍仲早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得知真相后和敖衡的见面,在臆想中,他或是愤而挥拳,或是冷酷高傲,敖衡则应该心怀愧疚,眼神躲闪。可是现实却与臆想截然相反,敖衡不仅没有什么愧疚的意思,目光里甚至有些只有他能解读出来的挑衅,那句“好久不见”听起来竟是那么讽刺。
“好久不见。”夏衍仲说。他想语气凶狠些,但在商场逢迎久了,有些习惯比他预想还根深蒂固,他看见敖衡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不由自主疲软下去,挤出一个笑来:“敖医生。”
莫父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两人的交锋,审视的目光从敖衡的皮靴扫到头发,问莫安安:“你朋友?怎么认识的?”
“这些回头可以找机会详聊。”不等莫安安回答,敖衡代她答道:“当务之急是先寻找莫阿姨的行踪,路口几个店过去两个小时的监控已经调出来了,一起去看看吧。”
莫安安前一刻的紧张转为了急切:“对,先去看监控。”
夏衍仲脸色阴晴不定,也点了点头。
敖衡来之前,夏衍仲还有心热络气氛,时不时说几句俏皮话,这会儿却完全沉默下来。他看敖衡走在前面,拉了莫安安一把,刻意和前面两人拉开了些距离,问她:“不是跟你说过敖衡这人不可信么,你怎么又把他给找来了?”
莫安安站住:“你能调出这些监控出来吗?”
夏衍仲被噎了一下,静了片刻,只得承认:“不能。”
莫安安点点头:“就是这样。”说完看也不看他,继续迈步追赶敖衡和莫父。
他们都在往前走,走向距离餐厅最近、交通最繁忙的那个路口,街上人流愈发稠密,有稚嫩的孩童牵着发光的气球欢快跑过,身后跟着叮嘱“看着点路”的家长,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但夏衍仲自动屏蔽了这些,他眼里风景淡去,人声皆寂,只余莫安安不住前行的背影,她步伐坚定、果决,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带着一种与他渐行渐远的义无反顾,令夏衍仲忽然生出一种绝望。
他大概,是再也追不上她的身影了。
“莫安安。”他喊,不敢大声。
夏衍仲这回叫的是全名,当被人叫出全名,几乎所有人都会出于惊诧而发愣。莫安安捕捉到这很细微的呼喊,也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夏衍仲要说什么。
夏衍仲快走两步,莽撞地冲到距她不远处,步速慢下来。路灯是黄色的,却映照出了他眼底的红,跳跃着细碎的流光:“是我求你和我一起睡的。”
莫安安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没等到结婚就同居,是我求你的。”夏衍仲向她解释,“我喜欢和你盖同一个被子,睡同一张床。”
敖衡已经发觉莫安安没有跟上了,他停住,转身。远远地,夏衍仲的心跳在这一秒也跳空了一拍。他如同一个怕被人发现的告密者,倒豆子似的,飞快地说:“没有孩子也是我的主意。我还没玩够,还想拼事业,嫌弃孩子麻烦。
“还有出轨,出轨是我色令智昏,只顾满足自己欲望,忽视了你的感受。
“我爸妈总是挑刺,我其实知道他们不对,但从没站在你这边,对不起。
莫安安脸上的不解已变为惊讶,她睁大着眼睛,呆呆地听着。
夏衍仲还在继续:“我们的婚姻不成功,有些是两个人的错,有些分不出对错,可说到底,是我错的更多,比你多太多。”敖衡过来了,他的到来像是宣判被告结束陈词,夏衍仲只来得及把最后一句压缩了告诉莫安安:“你爸说得那些不全对,不要听。”
失火(换妻) 报警
街旁的广告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变化一轮,眨眼,画面出现了一个拿着手提包的漂亮模特,背景从米白过渡到深红,色彩似乎也从银屏渲染到了这条长街,使人的情绪不由变得激动、亢奋。
夏衍仲没办法不激动。他看见了莫安安的表情,那绝不是厌烦和无动于衷,希望就像遇风的火星,因她的反应再度燃烧。他期待莫安安再说些什么,类似的话重复了数不清多少次,但这次最真心,真心值得被郑重对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莫安安轻声说,“这对我很重要。”
她头微微低着,像是也在难过。夏衍仲看见此景,忽然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疼,这疼好像只有一种方式能缓解,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莫安安。
他扑了个空。
莫安安比夏衍仲预想更快地处理好了心情,她擦擦眼角,时间的间隙短暂到无法计数,却恰足使两只手在空中彼此错过。
“只是太迟了,”莫安安眼圈微微发红,笑着:“真的太迟了。”
莫父背着手站在远处等待他们,敖衡已经过来了。没有旁人,敖衡连装都懒得装,走近后,他一眼未看夏衍仲,只是问莫安安有没有事,看她摇头,说“快走吧,店里的人在等。”
尽管做的很隐蔽,但夏衍仲还是看到了——转身的时候,敖衡悄悄捏了莫安安的手。
夏衍仲被这一幕深深刺痛,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更难受了。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令他不快的事:位处十字路口的茶楼他十几分钟前刚刚登门拜访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求查看店外监控,经理倒也客气,不直接拒绝,只说店长不在,自己没有权限。敖衡领他们一来可倒好,刚刚还不在的店长不仅亲自迎接,还让店里的师傅特意给他们泡上好茶、备好点心,态度热切得像是迎接上级检查。
夏衍仲习惯他人拜高踩低,可他却鲜少是那个被踩的“低”,受此冷落,他踏进门的时候脸上像蒙了一层铅似的发黑,步子气恨恨地。
几人分别查看不同角度的监控。根据摄像头记录,当晚七点二十叁分,莫母曾打着电话从茶楼所在路口经过,方向向西。再往后,加速的播放器来来回回拖了几次,却都没有拍到她返途的画面。
敖衡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站直,对莫安安说:“人没回来,应该不是你猜测的原因。”接着望向莫父:“阿姨之前有过类似的举动吗?”
莫父垮着脸,过了一会儿,摇摇头。
“您再仔细想想。”
“再想也没有。”
“我妈平常喜欢唠叨,不藏事,”莫安安说,“没特殊情况,她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
“那就该考虑报警了。”敖衡说。
莫父还是小城里的思维方式,遇事能避开“官家”则避,免得人尽皆知闹出笑话。听见报警两字,他极不情愿地动了动嘴:“这点事用得了麻烦警察吗?她天天跳广场舞,身体比年轻人还好。人贩子也不会拐她这年纪的老女人,出不了事的。”
敖衡淡淡看莫父一眼,转问莫安安:“你也是家属,同样有权做这个决定,你说,要不要报警。”
“报吧。”莫安安说,“我现在打电话。”
莫父本来就瞧敖衡不顺眼,现在见他鼓动莫安安擅自做主,便越发觉得他不顺眼。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朋友”一看就不是善茬,气场压人得很,显然是做惯了上位者的姿态。莫安安敢离婚十成跟这人脱不开关系,两人目光接触的时候,眼神粘得几乎拔丝。他原还奇怪自家面泥似的女儿怎么突然长出了根骨,感情是背后有这么个人做靠山。
莫父感觉很不高兴。
往更细了剖析,他的不高兴只一小部分是因为报警这个决定,更多的,却源自于做决定的过程:敖衡跟莫安安两人居然一商量就拍板了,完全没有充分征求他的意见,连劝服他的步骤都给省了,分明没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眼里。
环境对人的影响的确不可忽视,如果换个地方,譬如小饭店的包厢,老莫大概早已发火,但这茶楼装潢高雅,四处悬坠着薄雾似的纱幔,摆着精致的插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描述不来的清淡香气,和老莫习惯的汽修厂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味,他在这地方难免感到拘谨,说话都不好大声说。
莫父不便发作,只得心气不顺地冲莫安安瞪眼:“就你长了张嘴,就你会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借题发挥。莫安安被吼得登时就有点眼眶发热。
若是以往遇上这种情形,夏衍仲定会劝解几句。他擅长调停,也认同应当报警。毕竟论找人,警察可比他们几个有法子。但眼下,莫父的火气明显不止冲着莫安安,还有敖衡,对此夏衍仲十分喜闻乐见,故而一言不发。
“矛盾可以迟点再解决,先打电话。”敖衡说着,不动声色和莫安安对视一眼。
莫安安会意,她压下委屈,点点头,拿出了手机。
巧也是巧,莫安安刚按下号码,就在呼叫的当口,莫父的电话突然响了。
莫父的电话铃是刘欢的《好汉歌》,气势与他本人及其匹配,与这环境却极为割裂。音乐一响,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莫安安停下了按键的手指,紧张地望着父亲。她有种预感,这通电话与母亲的下落密切相关。
莫父用很老派的架势接起电话,他拖着长音一声“喂——”,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猜不出听筒里究竟说了什么。莫安安又急又好奇,只见父亲沉默着听了半晌,说“对”,紧接着又是一段空白,在他接连“对”了叁次之后,才说了一句让人听出点端倪的话来:“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挂下电话,他咳了一声,问夏衍仲:“西兴派出所在哪?”
“隔了一个十字路口,特别近。”夏衍仲立刻打起精神,说:“美食城就属于西兴街道。”
“走吧,”莫父说,“接你妈去,她在那儿等我们。”
大概是故意讲给敖衡和莫安安,莫父经过他们时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咕哝了句:“早说出不了什么事。”
走出茶楼,吹来一阵风,卷起了街上残留的树叶子,哗啦啦地响。莫安安这时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经风一透,整个人都轻了,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当时高考交完最后一门英语试卷,差不多也是这种感受。十年过去,她仍旧容易精神紧张,从意识到莫母可能出事到接通电话连一个小时都不到,莫安安已经在脑海虚构了许多母亲遭遇不测的场景,她的冷汗多半都是这么被自己吓出来的。
敖衡走在最后,他眼尖,莫安安只是被风吹得缩了下脖子,他就立刻注意到了,碍于人多,他没把衣服披给她,而是把皮手套取了下来递过去:“天冷,你先找个店等一下,我去开车。”
“算了,”莫安安赶忙制止他,“派出所门口不好停,路挺近的,走走吧,走路也暖和。”
敖衡先低下头看莫安安的鞋,见她今天穿的是双低跟切尔西靴,这才点头,又快走两步,走到莫安安前面,说:“要是还冷就告诉我,外套给你。”
方才他们还刻意避免肢体接触,这一下子离得极近,莫安安被敖衡吓了一跳,探头张望了眼前路,小声提醒他:“我爸跟夏衍仲还在呢,尤其是我爸,看见又要生气了。”
“气就气吧,”敖衡淡淡道,“你爸刚刚那么说你,我本来就想气他。”
风并没收势,还在呼呼地刮着,莫安安却不觉得像刚才那么冷了,或许是因为前面有敖衡做遮挡,也或许是别的原因。她笑笑,悄悄用拳顶了一下敖衡的脊背:“这么眦睚必报。”
敖衡背过一只手,隔着皮手套把她握住,低声问:“不难受了?”
莫安安愣了片刻,没说话。
敖衡还握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走了几步,沉静地说:“可能讨论你的家事有些越线,但我总觉得你家人在这里对你没什么好的影响,即便是亲骨肉也未必适合生活在一起,等找到你母亲,还是劝他们早点回去吧。”
莫安安“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
这不是敷衍,而是莫安安的真实想法。在听说母亲好端端等候在派出所后,她放下心来,可下一秒,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莫父说莫母跟莫康有说不完的话——莫安安猜得出这情形,多半是母亲单方面絮叨,莫康则是在打游戏的空当里应付几句,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通话总能持续很久,而莫安安每次和母亲打电话从来长不过五分钟,且有一套固定流程。话题无非是“最近t市冷不冷/热不热”“你最近忙不忙”“夏衍仲忙不忙”“准备什么时候要小孩”,问题按照次序逐个进行,只要莫安安把钱按时如数汇到家里账户,母亲便不会多问其他问题,剩下的话多是抱怨父亲和莫康。语调甜蜜的抱怨。
十年前与现在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莫安安想,她仍然少言寡语,仍然容易紧张,却再不会假装无恙地忍耐不公平的爱。
【莫母为什么会出现在派出所呢,小编也很想知道,那么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子呢?其实还是要等下一章哦,好了这就是莫母出现在派出所的情况,喜欢请投珠哦(狗头护体)】
失火(换妻) 窄巷
在莫康还是襁褓里的娃娃那会儿,汽车尚不是寻常人家里会买的物件,莫父的厂子营收刚有起色,他们一家住在一个狭长的巷子里。那巷子最窄处不过半米,如有人拎着行李迎面遇上,总是要好一阵周转方能安全度过。
莫安安儿时的记忆残存不多,对那个已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巷子,除了紧窄,她再记得的就是她妈曾在这里一战成名。那天莫母一手抱着莫康,一手牵着路还走不稳当的莫安安,和一个骑着自行车卖小孩玩具的男人狭路相逢。自行车勾住了莫安安的衣裳,把她带了个趔趄,就此引发莫母和男人的争吵,两人开始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到后来,说话的就只有莫母了,她仿佛一个永不断流的瀑布,不停往外倾泻着自己身为母亲的艰辛不易,痛斥伤及孩子的男人毫无做人基本的良知。巷子里前后好多人来看热闹,最后,男人狼狈地鞠躬赔罪,还送了一个会叫的布艺玩偶作为谢罪礼。
自此以后,巷子里都知道了莫家有个能言善辩的快嘴婆娘。至于那个玩偶,莫安安只摸过两回,就被抠去电池,拿去给莫康咬着玩了——当时他在长牙,跟狗一样,得到任何东西的第一反应都是放进嘴里尝一尝。
一进派出所,莫安安就看出母亲又在发挥特长。她坐在一个民警对面,脖子往前伸着,手里握了个纸杯,正饶有兴致地说着什么。坐对面的民警听见有人报莫母名字,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副得救了的表情:“家属总算来了。”
莫父他们围了过去,莫安安签好字,也跟上前,见莫母好端端的,未伤分毫,她不禁感到疑惑:“不是出来打电话么,怎么跑来了派出所?”
“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迷路了,好心人送我过来的。”莫母拢拢头发,目光落到了敖衡身上:“这位是……”
莫安安只顾惊奇,潦草介绍了敖衡,接着问:“这一路到处都有路标,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餐厅的标牌,怎么会迷路?”
“哪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蠢,上星期让她去一直采购的配件厂取货都能找错。”莫父瞥一眼莫母身后陈列的一排排锦旗,不耐烦催促道:“差不多了赶紧出去,派出所不是让你们闲聊的地方。”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莫母埋怨地看一眼丈夫,嘴上虽骂,还是站了起来,跟那位听她聊了半晌的民警小陈打了个招呼,边走边道:“还不是因为饭店信号太差嘛,说句话断断续续的,我就想着出来转转,谁知道没多久就迷了方向,反应过来手机电也用完了,联系不上你们,这才找了个年轻小姑娘帮忙把我送来了派出所。”
夏衍仲这时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女婿:“妈对这地方不熟,得有个人陪着,下回再想转悠叫上我或安安。”
莫安安听他左一个妈右一个妈叫得亲切,心里很膈应。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但看看沉默不语的敖衡,又觉得好像一开口聊天就等于加入了夏衍仲和父母组成的小团体,于是把话都原路吞回了肚里,只默默地跟着一行人往回走。
自打从派出所出来,敖衡就好像心事重重,莫安安劝他戒烟的话他倒像是听进去了,走到街边,他皱着眉,没抽烟,手里不停把玩着打火机,看样子是打算用这种新方式排解苦闷。一径走回停车场,几路人马即将分道扬镳,他忽然拉了莫安安一把:“过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可能是他话说得太不容置疑,剩下的叁人谁也没提出异议,夏衍仲也没有,他眼睁睁看着莫安安跟着敖衡走到了两根路灯柱子开外的地方。远也不远,不到五十米,只是谁也听不见这两人要说什么。
敖衡站定,开门见山问莫安安:“没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莫安安心头一跳,顺着话问:“哪里不对劲?”
路灯惨白,把敖衡的脸照得轮廓明晰,神情显得很犀利:“你妈迷路的事,不光这个,她问过两次我叫什么名字——你妈应该还很年轻才对,有五十岁么?”
“今年四十九,离五十还差一点。”说到这,莫安安已有了些许不太好的猜想,她紧张地望着敖衡:“你是觉得我妈记忆力太差吗?她记性以前也不好,总是忘带钥匙。”
敖衡抬起头,不远处那叁个人在聊天,聊的内容大概是关于他,眼神频频递过来,和他目光撞在一起,却都慌乱收了回去。
想必没说什么好话。
他收回视线,摇摇头:“不是一码事。大部分人都会忘带钥匙,但没几个会在四十多岁就忘掉自己十几分钟前走过的路——而且是很短的一段路。”
夜风吹得有些凉,莫安安紧了紧衣襟:“那……”
敖衡伸手替莫安安整理散开的围巾,沉吟片刻,问:“阿兹海默,听说过么?”
莫安安觉得有点耳熟:“病的名字?”
“嗯,它还有个别称你应该熟悉,老年痴呆症。患者一般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但也有5%左右的患者不到65岁,这类叫做早发性阿兹海默。”那只打火机在他手里翻了两把,眨眼的功夫,敛进了手掌:“早发性阿兹海默典型症状包括视觉空间障碍,记忆力减退,失语、失认。换句话说,就是容易忘事、迷路,方向感变得很差,记不住别人刚刚说了什么,讲话常想不起来恰当的词,发展到后期,患者会完全丧失生活能力,连吃饭刷牙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最终成为植物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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