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长相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梦里等花开
“你回去带我向令慈请安。”丁氏说着福身。
男子躬身连称不敢,“当年得你仗义相助方能有回到泸州之日,我们一家欠你良多,只恨我如今仍无力回报一二。”
“不必如此,那原就是你家的东西,我不过是把珠宝换成银子罢了。”
“谢大娘子高义。”李大郎再次作揖。
陈文竹牵着母亲的手听他二人谈话糊里糊涂不甚明白,扭头四望,瞟到书院大门处有一人掩在书院门柱后探头张望,见她望过来时缩回身子。
陈文竹拉了拉母亲,用手指着书院大门说:“娘,那里有人偷看。”丁氏顺着看过去见一学生打扮的人影正往书院深处走去,也没在意只说:“你大哥该出来了。”李大郎知此地非久谈之地,当下拱手作别。
陈文林急匆匆从书院跑出来,和母亲妹妹见礼后随口问道:“母亲刚才见到二孃家的平表哥了吗我出来的时候碰到他进去,喊他也没听见。小妹还没见过平表哥吧”
“我才不想见呢,丽表姐我就不喜欢。”丁氏轻拍她一下,“不得无礼。”丁氏嘱咐了陈文林几句后又塞给他二十文钱。
“娘,你上次给的我还没花完。”
“拿着吧,你大了在外总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我和你妹妹回去了,要不天该晚了。”
山道清远幽静,走得一段后,见李大郎站在路边,丁氏牵着陈文竹也不停步,只是经过他身边时说道:“即已别过,就请各自安好吧。”
“我去过陈家村了。”
丁氏停住脚步,这一瞬间丁氏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开,自己最悲伤最不堪的一面都被他知晓,强自镇定道,“不过是我命不好罢了,何须你多管。”
李大郎激动地说,“你是那么坚强的人,当初还是你对我说,‘天道不公,当奋力以博,成也是命,败也是命。一博都不敢,却敢言命该如此。’这些年就是这句话支撑着我走过来。下次科举我会下场,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但是我怕此时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
李大郎察觉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停了下方郑重说道:“你遇人不淑,他实非良人。我虽不才,但其心可对天地,如蒙不弃能得你相托,此生必不负你;你若无意,我对天盟誓定视你如亲妹,只求能护你终身。”
丁氏呆立不动心潮起伏,一时想要冲破眼前的牢笼摆脱目前的生活,又见小女儿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着家中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丁氏把自己对未来的幻想一一抹去,只留下几个孩子的将来。
“使君未有妇,罗敷已有夫。明珠难成双,何必两相误。”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拉着女儿疾步离去。
留下李大郎在原地默默念着,“‘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我们明明相逢在最好的时候啊。”黯然泪下。
陈文竹咬牙坚持着紧紧跟上母亲的步伐,幼小的心里虽然还不能全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可抑制的恐惧让她觉得母亲将要离开自己。看着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娘后失声痛哭。
丁氏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山道竟然拐错了方向,如今也不知这是到了哪里。走到路边的水沟旁拿出手帕替女儿和自己洗了脸。在路边挡了一辆过路的牛车,问明方向后抱着女儿坐到车上。
李大郎一直远远地跟在她们母女身后,牛车经过他身边时,陈文竹看着他清冷落寞的身影,那一瞬间年幼的陈文竹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孤独,她紧紧地抱着母亲说:“娘,别离开我,我怕。”
丁氏轻轻拍着哄她,“别怕,娘在,娘哪儿都不去。”
回大柳镇的路上,丁氏反复叮嘱陈文竹,对于书院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说。当时那种渗透到全身的恐惧感,让陈文竹连想都不愿再想,更别说提起。只巴不得娘和自己都当那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娘和自己,还有哥哥姐姐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五月书院放一个月“田假”,陈文林回到家中。书院中有一个姓齐的先生很是赏识他,在教书之余常带着他跟自己学着泼墨挥豪,不求画得如何,但求画中那份意境能放远心胸、修身养性。陈文林学了几分皮毛,读书累了也拿出笔墨画上几笔,逗弟弟妹妹开心。
陈文林让陈文竹在椅子上坐了半天说帮她画像,然后自己在纸上画了只穿花衣的小猪,陈文竹大呼小叫地不依,引得丁氏和陈文兰也放下手中的活过来看他们在闹什么。见到画像都笑了起来,陈文松说:“你不就胖得像只小猪嘛”
陈文竹气得到了晚间也不吃饭想饿瘦一点。
陈守川回家知道原委后,训了三个大的几句,然后领着陈文竹到外边下馆子,边哄她说:“当小猪怕什么小猪粉嘟嘟得多好看。”
陈文竹不依,“好看我也不当小猪。”
“好,好,咱们不当小猪,等你长大以后自然就会瘦了,现在不吃饭可不行。”
陈文竹其实已经饿了,忙问道:“长大了真的就瘦了”
“那当然了,你现在也不算胖,你哥哥姐姐他们小的时候比你胖得多,现在不都瘦了小孩子就得乖乖吃饭才能长大。”
一个月转眼即逝,田假即将节束,这一日丁氏关了店铺后和四个孩子坐在一起聊天,丁氏对陈文林说:“再过几天你就要回书院了,这次回去,等到九月放授衣假,你回来刚好能赶上送你姐姐出门。”
母子五人正说话间,陈守川带着丁二妹和一个书生打扮瘦瘦弱弱的男人一起进了家门,陈文竹跟着哥哥姐姐上前请安,方知原来是二姨父朱大郎。
第十六章
见到二孃陈文竹就心生恐惧,第一次见到她后发生的事情在心中已经留下了阴影。行完礼后走过去和姐姐一起站到母亲旁边。
丁氏僵立着不动,陈守川招呼他二人坐下后,让孩子们都下去。几个孩子都察觉到这紧张的气氛,不愿意离开。朱大郎摇摇头不屑道:“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
陈守川一拍桌子冲着孩子喊道:“都给我滚出去。”几个孩子见他生气不敢不听,陈文竹倔着不动,丁氏便让陈文兰领她出去,四人出来也不肯走远,只躲在门边偷听。
听到二孃说:“姐姐,让孩子们都出去也是为了你好,有些丑事说出来让他们听到可不好。”
丁氏冷笑道:“我倒不知妹妹一天到晚总能知晓那么多丑事,还都是不可对人言的。”
陈守川瞪了丁氏一眼:“小姨子有话但说无妨。”
二孃说:“你可曾在青庐书院门口与一男子相谈甚欢。”
“你胡说什么。”丁氏怒道。
“我家平娃回来说你与一男子在书院门口不知避嫌地交谈,我家官人斥你不守妇道时,我还帮着劝说怕只是遇到一个熟人。若不是前两天我在街上见到李县丞的妻子卖糕点,我还不知他们母子早就回了泸州。姐姐的熟人恐怕就是那李公子吧。”
丁氏道:“是又如何不过是偶然碰见打个招呼,也值得你们跑到我家里来搬弄口舌。”
朱大郎继续在一旁掉书文,“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
丁氏轻蔑道:“摇唇鼓舌,擅生事非。青天白日不过与人言语几句,礼义上可有何偏差”
朱大郎无语回答,陈守川却道:“别的不管,你只说是不是那姓李的。”
“姐夫,肯定没错,平娃说了那人象个读书人。”
“你说,是不是他”陈守川的怒火被点起。
丁氏直视着他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是他肯定不行,你二人本来就有过婚约,如今你有家有室再去见他还能有什么好事”丁二妹的挑拨总是能点在陈守川的痛处。
陈守川的疑心开始升级指着丁氏痛骂,“你和他到底见过几次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娶妻当娶德。”
“你们闭嘴。”丁氏喝斥丁二妹夫妇,又转向陈守川道:“别人随便搬弄两句,你便给我定了罪。成亲前你就知道这些事,可一遇人挑拨就揪着不放,你这般容忍不了,不若和离吧。和离后孩子全都由我来养,你也不必再烦心了。”
一句和离犹如山崩地动,最先跳起来的却是丁二妹,“你休想,我们丁家可没有和离的,我不能让你坏了我们丁家的脸面。”
陈守川震惊过后回过神道:“孩子都给你,你想得倒美。”屋外四个孩子亦是目瞪口呆。
“实在不行,两个女儿跟我,儿子你要就留给你。”
“你做梦吧,有你这样的母亲他们跟着也是丢脸。想和离门都没有,惹火了老子休了你,孩子你一个都别想要。”
“你从来不管他们,眼下他们都还小留在身边也只是拖累你。”丁氏做着努力,试图想要说服陈守川。
“那你别管,休了你,你一个孩子都别想要。”陈守川心知丁氏对孩子的看重,此时不过是要用孩子来拿捏她。
“那你写休书吧。”丁氏的声音异常平静,是经过风雨后已无力前行的平静。
丁二妹哇地一声扑上去拍打丁氏:“大姐你好狠的心。你若被休,你让我在夫家如何安身你害了我半生还不够,还要继续害我。”
丁氏推开她说:“若不是为了丁家,我如何会到今天这步。你三番两次挑拨不就是要我被休吗说我害你,你倒是想一想,我们到底是谁在害谁。当初我让你先嫁,是你婆家咬定‘长幼有序。’我若真能狠下心,当时就该绞了发做姑子,看朱家还会不会要你”
“你这是怪我们没有让你跟着去当犯妇吗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过是怕你行差踏错又来连累我。不管你领不领情,你记住,若让我知道你再去会李公子,也定是要打你一顿,不能让你坏了我们丁家女儿的名声。”
这话提醒了陈守川,如今丁氏铁了心不和自己过,自己说不过她只有打得她服软才行,血冲上头顶,上去左手抓住丁氏的头发,右手握拳没头没脑地乱打。
孩子们在门外回过神来,陈文林最先扑到跟前跪下抱住父亲,陈守川抬腿将他踢开,陈文松落后一步,见此跪在地上不敢上前,陈文竹跑过去想挡却够不到父亲的手,陈文兰一把抱起她将她塞到父母中间,陈文竹哭着扑过去搂住父亲脖子,陈守川不得不松开手将陈文竹接住。
朱大郎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有些呆傻,在一旁喃喃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丁二妹拉了下他,两人悄悄退出门去。陈守川将陈文竹放下问丁氏:“你还敢不敢说和离了”
丁氏倔强道:“你休了我吧。”
陈守川提拳再上,丁氏亦不做躲闪。陈文林扑过去仍旧跪着抱住他的腿,只是这次有了防备任他踢打都不松手,陈文竹也跪到大哥旁边学他一样抱住父亲,陈守川似乎所有的柔软都只在小女儿身上,终是怕伤着她不再动弹,只冲扶着母亲的陈文兰喊到:“去给我拿绳子来,我今天定要绑了这不知羞耻的妇人去游街。”
昏天黑地的闹腾着,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求声,陈守川的怒骂喝斥似在耳边,又似乎很遥远,丁氏固执地想着,“熬过今天一切都会好的。”
漫长的时间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直到隔壁的周大娘听着实在于心不忍,拉着她家官人一起过来,男的拖着陈守川去自家喝酒,周大娘将木木呆呆的丁氏扶到床上,这一天终归是过去了。
家里异常安静,陈守川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丁氏躺在床上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眼巴巴地瞪着屋顶,几个孩子围在她的床前,她只当没有看见似的。
第十七章
下午周大娘关了店铺再次过来,从丁氏一家搬到大柳镇后,她和丁氏就很投缘。陈文兰煮了一碗荷包蛋由陈文林端着送到母亲跟前,丁氏扭过头看也不看。
周大娘看着丁氏眼角一块骇人的乌青叹道:“这挨千刀的也真下得了手。妹妹,你这样不行,总要吃点东西。别的不说,你就看看你跟前的孩子,他们这么小还离不开娘啊。”四个孩子听后并排跪在母亲床前,陈文林双手托着碗捧到母亲跟前含着泪说:“娘,求你吃一口吧。”
看丁氏并不搭理,周大娘知道丁氏心结未开,摆手让陈文林将碗放下然后说:“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不吃不喝是不想活了吗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你想想,你走了丢下这几个孩子怎么办你指望陈大郎能照顾孩子。他成天喝酒赌钱,你觉得没了你这几个孩子能靠着他吃口饱饭”
丁氏听后痛哭出声,周大娘搂着她安慰。片刻后丁氏缓了口气说:“我只求他能休了我,我出去不管做点什么,每月把钱给几个孩子送回来。他们该出门的出门,该读书的读书,以后是好是歹就凭他们自己了。”
周大娘听得急了说:“你真就不为孩子想想。文兰马上要出门,娘被休了你让她去夫家怎么立足林娃还要参加科举,你让他将来怎么面对别人非议”
陈文兰大哭道:“娘,你再忍忍。等我嫁过去安顿好就回来接你,还有小妹一起去成都,只说我需要你来照顾我,是我怀孕需要你照顾。”陈文兰此时也顾不得羞涩,“到时候咱们让两个弟弟都去泸州上学,也不需要你在家照看他们。”
陈文林在床前叩首:“两年后我定会高中,娘相信我。”陈文松也说会好好读书将来让母亲享福。陈文竹哀哀地哭着觉得唯独自己没用只会说:“娘,别不要我。”
周大娘指着孩子对丁氏说:“你听听,孩子们又懂事又乖巧,再过两年你也就熬出来了,咱们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丁氏缓缓扭过头来抬眼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最终认命般地伸手要过那碗荷包蛋。
又过得两日丁氏催着陈文林去了书院,然后用脂粉盖住脸上的淤青强撑着打开店铺大门。
九月陈文林再次放假回到家中时,到了陈文兰该出门的日子。丁氏拿出刘家的玉佩和聘礼首饰,以及用二十两银子换成的交子让陈文兰收好。
“你们路上找的行商是你舅舅家的掌柜推荐的,这彭掌柜手里有十来辆骡马车,专门跑泸州到成都往来拉货,也捎带着拉人。日后你给家里捎信也托他们,花费一二十文便可。你是出门远嫁,我帮你单独租了一辆带厢的马车,车钱两贯我已经给过了。俗话说穷家富路,我单独给你父亲拿了两贯,路上吃住以及他回来你都不用再管。”
又拿出一张五贯的交子给她说:“家里的情况你清楚,我也只能给你这么多,这钱你拿着傍身。”
当天傍晚,陈文竹正陪母亲坐在卧房,陈文兰着一绿锦长裙,边缘尽绣石榴花蔓,款款行来,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起伏,至丁氏面前跪拜行礼,“娘,我明日便要走了,你看看女儿穿嫁衣的样子吧。”
丁氏忙将她拉起,语带哽咽道:“小心衣服皱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豆绿色丝带,系于陈文兰腰间,嘴里叮嘱,“你千万要记住,以后在夫家万不可任性,对公婆要孝顺,对官人多顺从些,切不要学为娘这般。”
话音末落,已是语不成句,用手帮陈文兰整理衣装说:“都道是人不出门身不贵。你是远嫁,娘不能陪在你身边,将来万事全要靠你自己了。”
陈文竹在一旁也跟着掉泪,尽是对姐姐的不舍之情。
第二天一早起来丁氏叮嘱陈文林照顾好弟妹,她送父女俩到泸州顺便进些货回来。
丁氏独自从泸州空手回来后大病了一场,笑容更少见了。幸好有陈文林在家帮衬将店铺门一直开着,不过因为店里没有新货,生意冷清了不少。丁氏躺了七、八天才能下床,从此后却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即便如此,对陈文竹读书识字督促得更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