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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青梅长相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梦里等花开

    陈文竹偶然间听到周大娘和母亲谈话时,才知道母亲去泸州进货的钱被贼人偷了去。丁氏赶在陈文林回书院之前,去泸州补了些货,店里添了新布生意终于又有了点起色。

    两个月以后陈守川从成都回来,见到丁氏大吃一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找郎中看过了没”

    丁氏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陈守川和她谈起陈文兰在成都大婚的场景时,丁氏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并不追问。

    又一月,有人送来了陈文兰的来信,丁氏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

    次日丁氏早早叫醒陈文竹起来和自己去趟泸州,陈守川在一旁不乐意道,“又不用进货,你去泸州干什么”

    丁氏只说去李娘子处结了帐就回来。

    “你这人就是不听劝,不忙了就多休息。欠帐等下次进货时一起给就完了,你还非要专门跑一趟。”

    从泸州一回来,丁氏又叫陈文竹去把周大娘请过来。周大娘走过来问,“妹妹找我何事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丁氏拿出一张交子递给周大娘说:“当时多亏有你帮忙,如今文兰寄来的钱正好还你,还完帐我也就踏实了。”

    周大娘笑呵呵地接过,“妹子还跟我客气,我那边忙先回去了。瞧你脸色有些不对啊,是不是病了”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你快回去躺着,我这也没两步路,抬脚就到,不用你送。”周大娘说完走了,丁氏退身掩上房门躺下休息,她觉得自己确实太累了。

    晚饭时间陈守川打牌回来,见锅碗消停不见炊食,举步回房正想发作,却见丁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赶忙去推她,却怎么都叫不醒,慌忙请来郎中。郎中来看了说是心情郁结,积劳成疾,能醒还好说,否则只怕不好。




第十八章
    丁氏昏迷了两日方悠悠醒转,睁眼见到陈文竹在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笑了笑说:“别怕,娘没事。”陈文竹见丁氏醒来光张嘴却没有声音,扭头喊父亲快来。

    陈守川过来看后喂丁氏喝了点水,嘱咐女儿守着,自己转身出去叫郎中。

    陈文竹见丁氏张嘴好像在说话,将耳朵凑过去细听,仿佛听得什么人如玉,什么欢喜,却又听不太真切,急得大哭道:“娘你大声点,我听不清啊。”

    丁氏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年踏青出游,伸手想去触碰那骑马的公子,手终是无力举起,闭上眼,眼泪滑落下来。

    春上枝头花斗妍,选得花魁簪发间。谁家少年人如玉,马停鞭落只未觉。垂首含羞抽身去,却疑花娇使人迷。辗转夜半无人诉,月下低语寄神明。闻知郎君遣使来,心甚欢喜君不知。素手摘得柳上枝,来年赠君笑他痴。

    在离元日还有十天时,丁氏去世,享年三十八岁。

    陈文竹每天衣发不整,睁眼便到灵前寻母亲哭祭,累了伏地便睡,昏昏沉沉不知昼夜。有时是周大娘,有时是三婶娘见了便过来将她带到床上去休息。

    七日停灵期满后送灵上山,陈文竹因是女子不能送到山上,中途便被三婶娘送回来,然后作为孝女挨桌跪拜四邻乡亲。

    陈文竹浑浑噩噩的,三婶娘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些天饿了就吃饭,累了就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去母亲身过守着。如今母亲已经下葬,她看着屋中的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这些人中间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家人。

    到了晚上,等父亲哥哥们从坟山上回来,将前来祭拜的亲朋好友一一送走,家中就只留下三叔、舅舅和父亲一起坐在堂屋商谈。大哥领着他俩坐在角落里,没有人过来给他们说该不该留在这里。大人们只顾着谈论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

    “娘舅为大,你做舅舅的有这个能力不能不帮一把。”三叔说。

    “大姐死了,姐夫你得担起这个家啊。”舅舅道。

    “三个孩子我确实管不了,如今我连自己都养不活。”陈守川不负责任地说。

    “大姐在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干,当然没活路。”舅舅生气道。

    “你也别生气,大哥以后肯定会找活干。”三叔劝道,“可眼下这三个孩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咱们要先解决当下才是啊。”

    “大姐没留下一点钱”

    “哪有钱。她去世前刚把帐还完,办丧事的钱都是借的,等把剩下的布卖了还。家里这几张嘴跟着我喝西北风吧。”

    “他舅,别的不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念大嫂对你的情谊好歹当年大嫂还操持丁家多年等你长大。”三叔苦口婆心道。

    ……

    七岁的陈文竹心里惶恐不安,母亲去了,她和哥哥们都没人要了。她看看身边的大哥二哥,他们抿着唇表情严肃。她动都不敢再动一下,只是怕,怕最后没人会要她。

    经过一番推拒和争论,大人们最后终于达成一致。陈文林继续在泸州上学,由舅舅供养他两年;长姐为母,带信给陈文兰让她来接走陈文竹并养大成人;陈文松留在大柳镇上学由陈守川自己抚养。

    家中布匹低价处理给别的布店用来还帐。陈守川原来做过酒馆掌柜,由舅舅出面找人在此开一家卖酒的脚店,交给陈守川打理,每月领上几百文月钱即可。

    大哥陈文林背着包袱看了弟弟妹妹一眼,跟着舅舅坐上车走了。二哥陈文松依然早出晚归地上学,休沐的时候也是从早到晚在外玩耍不归。脚店还没有开起来,陈守川早上蒸煮上一天的米饭和菜,然后便喝酒打牌去了,丁氏一去再没人约束他,时常半夜都不归家。

    白日里家中只留得陈文竹一人,饿了热点剩饭充饥,想母亲了就哭一场,哭够了拿起针线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学会做花样,想写字也只能用筷子比划一番。因笔墨纸张昂贵,丁氏只是教两姐妹识字知意,写字就用手划或者用筷子沾水在桌面上写。

    她不敢象以前一样冲父亲撒娇抱怨,怕父亲会生气嫌家中多她一人吃饭,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乖巧听话。

    直到一个月后,陈守川的大姐从戎州兴文赶来,进了家门抱着丁氏牌位嚎啕大哭。陈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姑,见她为自己的母亲哭得这般伤心,心生好感并对大姑迅速亲近起来。

    此后陈文竹便跟着大姑,听大姑讲当年母亲对她的情义。每逢有人提到母亲,陈文竹都会哭上一场,可是她又贪图在别人话语里能听到母亲,那样就好像母亲依然活着,只是出了远门还没回来。

    陈守川的大姐陈守秋,在父母兄弟搬家以后,她随夫家留在了戎州兴文。几年后她官人上山采药时不幸坠崖身亡,留下她和婆婆带着两个孩子。

    后来小儿子病了一场掏干了家底,实在没有办法,跑到娘家寻求帮助,可是老母亲却两手一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没办法她只好去泸州找自己的大弟,陈守川见了她话也不多说,却没曾想丁氏把她当亲姐姐一般,热情招待以后,又拿出两贯钱给她。

    这之后陈守川一家落难回到陈家村,丁氏每年也总会将几个孩子的旧衣服、拆换下的旧被褥收拾打包托人捎去给她。大姑搂着陈文竹说:“我那一家子都不亲,就你母亲是我亲亲的妹妹。如今她去了,我就替她来照顾你们。”

    这以后大姑就住在家里带着陈文竹每天做饭洗衣、缝缝补补。

    舅舅办好所有文书后还拉来了七八坛酒,脚店就算开张了。陈守川每天只开上半天,到了下午仍旧出去打牌喝酒。

    大姑抱怨他几句,他也只是不听,说得烦了便道:“你在我家管你吃住,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大姑伤心了好几天,想走却又看着陈文竹可怜不忍心丢下她。



第十九章
    就这般过了大半年,陈文竹也从丧母的悲痛中渐渐走出来。有一天,大姑正和陈文竹闲聊,说起自己出来久了,担心家中的小孙子无人照看,儿子儿媳都要下地干活,实在是放心不下。

    陈守川正好赌钱输了回来,听到后便说:“你那穷家有什么回头,在我这里有酒有肉的吃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大姑伤心道:“我留在这里只是感念弟妹的恩情,并不是想在你家白吃白喝。你如今这样说我,让我怎么有脸再继续呆下去。”

    “难道我还说错了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给过我一文钱吗”

    陈文竹紧紧拉着大姑的衣服,她不敢上前劝父亲,更不敢反对他,只是怕父亲也嫌她白吃饭。

    第二天,大姑不顾陈文竹流泪挽留坚持走了,临走时摸摸她的头说:“大姑没法再留下来陪你,你要好好的。”

    陈文竹又恢复了天天一个人在家走过来晃过去的日子,只有院子里那棵已比她高出许多的小树不离不弃的矗立在那。

    大哥放假回来了,二哥也留在家中不再乱跑,三婶娘背着许多吃食从陈家村送来。这是陈文竹过的第二个没有母亲的元日,去年母亲刚去世,家里乱哄哄的;今年家中却是冷冷清清的。

    父亲连随年钱(压岁钱)都没有给,整个新年只偶尔回来吃个饭、睡个觉。然后大哥又走了,二哥又不归家了。

    正月二十是陈文竹九岁的生日,她给自己煮了一个鸡蛋,母亲在世时每到这一天都会给她煮个鸡蛋,如今母亲不在了,再没人对她说:“又大了一岁,愿你一直如意顺乐。”她捧着鸡蛋想着母亲活着的时候,哭得泣不能咽。

    父亲和哥哥们迅速地适应了母亲不在的日子,唯有她却象留在过去,留在了母亲活着的日子里。

    姐姐在出嫁一年多后的五月,带着刘成义回到家中。进门见陈文竹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堂屋,傻傻地看着母亲的灵牌。陈文兰过去抱着她,姐妹俩大哭一场,姐夫刘成义急得在一旁温言相劝。

    陈守川听得消息从外面回来,四人坐下后,陈文兰问起母亲的丧事,不禁又一阵唏嘘。哭过以后,陈文竹心里却是明朗的,象迷途的羊羔终于找到了路,沿着走下去便会回到家。

    分别一年的姐姐变化很大,不再像过去总是文静地坐在家绣花。大柳镇比陈家村富裕,下午收摊关门以后,许多人家都会摆开桌子聚到一起打大贰娱乐。

    陈文兰回来第二天,周边人家的娘子们就来叫着一起打牌玩,刘成义总能不顾妇人们善意的取笑,耐心地陪在陈文兰身旁,他们和父亲一样也是很晚以后才会回家。

    陈文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却没有了前一阵子的恍惚茫然,因为她知道,再过不久她将要和姐姐一起前往成都,以后姐姐就会像娘在世时一样,一直陪着她。

    陈文兰带着刘大郎和陈文竹去母亲的坟前叩首辞行,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坐上车出发前往成都。此时的陈文竹,不知道当初二哥离家时是什么心情,她却是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陈文竹长这么大,见到的夫妻多像父母一般,当爹的动辄就挥舞拳头。就算别家的男人不打人,夫妻间也是平平淡淡,几乎不太说话。

    一路上刘成义对姐姐却是关怀备至、照顾周到。姐姐本来就长得美,如今笑起来的样子让陈文竹觉得她更漂亮了。

    陈文竹刚出发时还像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不停,见到路上来往行人还没大柳镇多,几天后就失了兴趣。

    等走上官道往来的行竹在车里伸着脖子张望,再后来踦马也见得多了陈文竹又蔫了。

    车上陈文兰和妹妹聊天,“家里给你单独准备了房间,你去了也是一个人住。”

    “姐夫他们家房子大吗我去了会不会挤”陈文竹有些不安。

    “我们没住在一起。”

    陈文竹这才知道姐姐和姐夫没有和婆家住一起。

    路上时间长了,从姐姐和姐夫的谈话中陈文竹大概知道了因由。现在的母亲实际上是刘成义的后娘,当时刘大郎带着一家从泸州到成都去投奔妻子的本家亲戚。

    在路上刘成义的亲娘便身体不支去了,到了成都找到亲戚后,在亲戚帮助下落了脚,不久娶了妻子的堂妹做续弦。

    为这陈文兰还和陈文竹抱怨说:“娘还让舅舅打听,他告诉我这家什么都不错,结果连对方不是亲娘都没打听清楚。”

    陈文竹说:“许是旁人也不知道。再说是不是亲娘有什么不一样吗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陈文兰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说:“这能一样吗公公替人管的铺子也就算了,家中还有两间铺子,却把最小的,还是赔钱的铺子给了他,你姐夫也是啥都不说就接了。我就说他家好好的要跑到泸州去娶亲,原来是家中有个后婆婆。”

    刘大郎后来又生了一双儿女,女儿许给了成都城中的一家商户,男方家父亲病重,两家怕守孝耽误了孩子,便提前冲喜成婚,因此倒赶在长子前头成了亲。儿子刘成学在家闲着。

    陈文兰成婚三天后,刘大郎便给刘成义分了一间铺子让他二人独自经营。不久陈文兰提出铺子离家太远,想住得离铺子近点,刘大郎便出钱在东南里福临坊买了他们现在的院子,让他二人搬过来居住。

    从泸州出发,沿沱江走小路过富顺监,经荣州、陵井监到简州,十多天下来陈文兰甚是疲惫,见终于到了简州对陈文竹说:“再有两天就到成都了。”

    彭掌柜常年行走此路,边走边与人交接货物,一路多宿于乡下人家,此时到了阳安县让大家停下来休息。简单吃完饭后,刘成义拉着陈文兰四处走走活动下筋骨。陈文竹站着看远方群山环抱中有一峰突起,郁郁葱葱,彭掌柜告诉她说:“那是卧龙山,原来山上还有间普照寺,可惜后来被烧了。”



第二十章
    进了成都城后刘成义带着姐妹二人下车别过彭掌柜,七拐八拐来到一户院门前,推开门正面是三间正房,东厢有两间,西面灶房带一耳房,中间是一个天井。青砖铺地、灰瓦覆顶,屋顶延伸到天井边形成廊道相通。

    刘成义放下手中包袱,到耳房拿了水桶出去打水回来,姐妹俩收拾好洗完脸,刘文兰将妹妹安排在东厢房住下。刘成义问道:“天还早,咱们要不先去爹那里一趟吧”

    陈文兰回说:“太累了,明天再说。”

    一早起来收拾妥当后,夫妻俩领着陈文竹回了婆家。刘大郎家院子与陈文兰家布局差不多,只是天井更大一些,东西两厢都是房屋。

    陈文竹上前给长辈行了礼,刘大郎是原来在家中见过的,而伯娘并没有想象中的刻薄、刁钻,反倒是看着有些慈祥,姐夫的弟弟刘成学与二哥陈文松年龄差不多。

    刘成义夫妇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铺子中雇了伙计又委托给父亲照管,刘大郎话不多,坐下后便将这一个月的帐本交给刘成义。伯娘张罗着做了一桌菜,因陈文兰不愿在婆家多呆,吃完饭后借口需要到铺子去看看就离开了。

    到了福临坊,陈文兰吩咐陈文竹自行回家,他二人去东玉龙街上的铺子。陈文竹初到这里怕给姐姐添麻烦,没敢说自己还不识得路。记得姐姐家门前有一棵皂荚树,枝干在分枝处缠绕交叉后向上。

    她在巷子中凭着昨天来时的大致方向走,转来绕去走了一刻多钟后,终于看到前边有一颗大小差不多的皂角树,一个着碧色窄袖短衣、长裙,外面套一件鹅黄色小褙子的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大,正仰头用竹竿打树上的皂角。

    陈文竹过去一看不是这颗树,那女孩扭过头问:“你找谁呀”

    陈文竹说:“我不找人,只是走错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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