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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高小祖
她打量着这只重弓,一边看向方才取过的弩,“弩机若造的大,又过于笨重。”
“两军交战,以阵对敌,弓弩上阵先重其量,再求其,”老头头发灰白,但身躯挺拔,与他面貌仿佛不是一个年龄,“但若是两将交锋、杀至穷途末路,平时积淀不足者,往往先败。”
“知道了,”徐锦融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冲着习练场从那头到这边一溜排开的各类武器努了努嘴:“师父且看,我今日积淀可足够了?”
“你都多久没这样练过了?”老头皱眉,并不直接加以肯定,“我看你在靖州天高皇帝远,是不是只知道声色舞乐,早忘了我老头子怎么嘱咐的了?”
“啥?”徐锦融双眼圆睁,“什么?声色舞乐?谁说的?”
自打她少年时奉旨入驻平京,就一面在太学习文、一面由武威大将军黄勿迟拎着学武,而黄大将军从来不过问她的个人私事,把这些拿过来说,这可是第一次。
徐锦融想到自己差点被弹劾的经历,心中多了一点警惕。
“本将如何知道谁说的?但本将认识的人都知道了,说你在靖州抢了一个舞姬回家,”
黄大将军看着徐锦融的表情,可见是真,不由心痛闭眼:“不想真有此事!”
徐锦融辩解:“这说的不大对,是那舞姬先有意跳到我怀里来,我才要她跟我回家的。”
“……皇上都不管你,老夫更是没法管了,”黄勿迟别开头:“只是望你切记,靖州偏远,而你身份特殊,又兼掌握机要,切莫放浪形骸、放松警惕。比起落人口实,还是稳住功力为先,方能应万变。”
虽在点头,徐锦融仍忍不住嘟囔:“为啥就我一人得不停稳住功力,其他人从没见你叫他们叁天两头来练的。”
从太学毕业四年,当初上学时需要同黄大将军习武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一边整理衣袖,徐锦融心里冒出了个答案:“……就因为我是女的,师父您一直觉得,两将交锋、杀到最后之时,我会先败,是吗?”
黄大将军眼睛睁大了一圈,没说出话来。
她有点恼火,但还在勉力控制着自己:“我赢过的!你全忘了吗?我赢过程印、赢过赵卓轩、赢过姜毅、赢过贺昭!”
黄老将军有些尴尬地眨巴几下眼,徐锦融此时顿了一下,他想赶紧安抚下徒弟,可徐锦融好似忽然更生气了:“你觉得我只是巧合?走运?”
“不是,锦融……”黄大将军有点窘迫,他知道这是锦融这孩子的痛处,“我就是担心——”
手巾一把摔在地上,徐锦融已在拆卸身上软甲,面无表情:“我这就回靖州求证给你们看!”
***
靖州辖下长兴县,一伙占山为王的土匪,近月前袭击了路过的官军,官府震怒,剿匪提上了日程。匪寨破后,靖州城里,正在办庆功宴。
徐锦融才到靖州便来赴宴,问已从平京返回的陈孟修:“贺昭呢?”
“匪寨那边还有点尾的事,他待会从州府过来。”
“孟修哥,”陈孟章走过来,拉着陈孟修的衣服,低头说了什么,陈孟修一边应声,徐锦融本不在意,却见他仿佛心虚一样,偷偷抬眼看她一下,没想到正好被她逮到,几乎是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虽然并无必要,但陈孟修自己都不明白他为啥要跟徐锦融说了再走:“我出去说点事——”
然而他想向后推开椅子时,椅子纹丝不动。
徐锦融一手压着陈孟修的椅背,一边问道:“什么事?”
“……”
这两堂兄弟一起看着她,神色紧张。
这俩人还真是完全不会掩饰。她微微皱眉:“我能听的话,就说吧。”
陈孟章求助地看向堂兄:“孟修哥……”
徐锦融手肘撑在陈孟修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悠闲地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派洗耳恭听、好整以暇的模样。
陈孟修咳了咳,酒都醒了大半,盯着眼前的酒杯,说道:“孟章在帮我找一些、一些好的、银苎。”
“银竺是什么?”她不懂。
“是……用作保胎的药。”
徐锦融皱眉,这哪跟哪呀?
“是彦祁托我找的。”
“……所以,”短暂的沉默中,周围饮酒谈笑的声音仍不时传来,她继续张口,“崔彦祁娶的赵小姐怀孕了。”
“……是、是杨家小姐,”陈孟修纠正道,一边不知为何不停地说着话,“彦祁在信里,说是她有些怀胎不稳,要卧床保胎,还要用药稳住,大夫开了方子,里面就有银竺,靖州的银竺比起别处,品质都要好些……”
一刻钟后,当贺昭被陈孟章找来的时候,徐锦融已经不在席间。
陈孟修站起来:“锦融拿了壶酒就走了,说要回琅山透透气。”





疯侯 比试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靖州城中街道、城外官道、一片绿草渐枯的荒野,两旁的人与景模糊、拉长、一闪而逝,踏着马镫的足底仿佛踩在棉花上。
喝多了?不可能,才那几壶而已。
加大了力度,重心再往前倾,骏马风驰电掣一般,耳旁风声呼啸作响。
忽然哪里不太对劲。侧头看去,竟有一人单骑自左后方跟了上来,马上之人,赫然正是眉头紧锁的贺昭。
“你来干什么?”徐锦融只觉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出声怒问。
贺昭听得她的语气,也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但他至少知道克制自己:“天色要变,先回城里,改日再去琅山不迟。”
徐锦融回过头,驱马跑得更快了:“我今日必须要去琅山。”
“别去了,”贺昭晚出发一步,急追至此已属困难,他为保持速度已几乎倾身贴在马鬃上,“你这样很危险!”
“与你无关!你不要跟着我!”她回头大吼。
冷风呼呼扑到脸上,贺昭压抑着火气,只觉身处冰火两重,咬牙怒道:“徐锦融!靖州是我父封地,长兴匪首又有人逃脱,若是有人在此行刺了穆平侯,如何与我无关?!”
话音落下,却见前方骏马摆头嘶鸣,徐锦融已勒住马缰,背着阴沉天际云层后的微弱光亮,在荒野上突兀地停了下来。
“你提醒我了,”
徐锦融下马走来,束起的黑发被野风吹得稍稍凌乱,脚步有些飘忽,但面色看来还有几分清醒,“我还有一事,要同你求证一番。”
“求证什么?”
“当年西郊猎场与你比试,我也不知我是真赢了还是假赢,”哗的一声,长剑出鞘,“现下我要看看,若真杀至穷途末路,是否果真是我先败。”
日头偏西,隐在灰色的云层之后。
徐锦融一手握剑,剑尖指地,在等他给话。
贺昭记得,徐锦融的父亲是北境边界堰头城当地人氏,而她早亡的母亲却来自烟雨江南。她韧的体格许是继承了父亲而来,一身赴宴穿戴的窄袖锦衣勾束之下,亦可见得身长体健。
五年前,启安帝在西郊猎场狩猎,朝中亲王重臣及其子弟,尽数出席。在猎场一角,徐锦融与他同时射中一只花豹,难以区分谁先谁后。
贺昭欲将此花豹直接让与徐锦融,但她不同意,几位太学里的同学在旁,便有人提议,要不比试一轮,胜者得此花豹。
当日有微雨,地面湿滑,其实并不适合比试。徐锦融原本也不知为什么事而有些心不在焉,但听到要比试,就忽然很来劲。而当她很来劲的时候,与她对决之人,会发现自己在交手中十分吃力。
“你喝多了,”贺昭说道,“当初确实是你胜,我输得心服口服。”
徐锦融知道,贺昭败绩不多。他毕竟承自宛王,有根基,武艺优秀,在黄老头那里时,就一直是个标杆一样的存在。
虽说胜败乃人生常事,她也不是没有输过,也输得起,但是不能接受假赢。
她回答道:“但我不太信。”
“若你觉得我当时是手下留情,那如今再比,又有何不同?”
话虽这般出口,但他起缰绳,翻身下马,缓慢地迎面走来,眼见已是不再坚持,决意接受她的请战。
徐锦融握剑的手一紧,已见贺昭在对面开始松开腰带,脱掉了宴席所穿不便比试的广袖礼服,露出身中衣,更凸显得熊腰阔背,高大健壮。
“我丑话说在前头。穆平侯你醉酒比试,莫要说我胜之不武。”
“当”地一声,两剑交锋,火星迸射,在突然的冲撞震得人虎口发麻之前,徐锦融滑开剑身,化开过于集中的冲击力,在力道卸开的空隙里寻得一个刁钻的角度,迅速把剑柄往前一撑,迫使贺昭后退一步。
“小王爷在走什么神?”徐锦融没有笑意地咧了咧嘴,“大胆放马过来,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贺昭剑势大刀阔斧、单锋直入,但面色不怎么好看:“一会你输了,就回城。”
徐锦融哼一声,面色也彻底冷了下来,迅速抬剑格挡、消解、进击,方才的戏谑玩闹,完全消失不见。
她的动作和反应很快,这般交锋,甚至难以觉察酒后的痕迹。贺昭也不敢轻敌,打起了十二分神,格挡她迅速且力道不乏凶狠的攻击。
徐锦融在近身战时,也总是跟她造的武器一样,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取得效果。她对方位变化感知灵敏,力道虽不至大到无法阻挡,但相当集中准确,加以准确的角度和超人一步的速度,足可击败不少武力高强的对手。
人影翻飞、银光交织,不知过了多少个回合,只听“刷”地一声,贺昭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口子。
“对不起,”徐锦融噤声剑,顿时清醒几分。这一下若没及时刹住,这会该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很难对付,”贺昭从胸前抬起头,继续举剑相向,铁刃碰撞的强度一下比一下更甚,徐锦融不得不左右格挡,注意力全盘集中,“哪怕能伤你一千,也得自损八百。”
“……我还你一招,”徐锦融说道。
这是比试,不是杀敌,要管好自己的刀锋、点到即止,伤人是大忌。贺昭的剑锋得很好,而她可能真的喝的有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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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留言了开熏!!!为什么还是这么清水?唉……再加更




疯侯 野店
贺昭面上阴沉,不置可否。
对决已进入白热化,徐锦融能感觉到贺昭想要夺她武器的企图,凝神集中应对剑锋的密集冲撞,以承受力道过大而把剑震飞,却不防在一击卸力之时,受力点忽被抬高,贺昭一个侧身,曲臂成肘猛地向她握剑的手腕突击袭来。
一声闷哼,徐锦融剑锋走偏,几乎就要飞脱而出,但出乎贺昭预料地,她借力旋转一圈,向一旁退出两步,最后也没有把剑脱手。
不过她整只右臂都在微微发抖,随即把剑换到了左手。
“行了,锦融,”贺昭不愿再比,“你该回城了。”
风吹得更急了,时不时有几滴雨点落到脸上。
“回什么城,还没比完呢,我左手使剑照样溜,”
徐锦融说完,上前硬与贺昭再交击几回,直到贺昭自行把剑扔在一旁,不作任何防御径直走上前来,仿佛拿定了她不敢强出手。
而她确实未再强行出手。但她迅速转身,直冲自己不远处的马飞快奔去。
贺昭边追边吼:“徐锦融!你蛮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徐锦融已经翻身上马,“是你自己不要比了!”
说着她迅速摘下腰带上的玉扣,不知如何一记发射,贺昭的马匹受惊,嘶鸣着甩头狂奔而去。
眼看徐锦融已经骑在马上朝荒野那头疾驰走远,贺昭气得暗咒一声,先往自己坐骑奔走的方向追去。
***
“掌柜,”
拉起门帘,徐锦融进到这处道旁野店之中,身上已给淋湿了一多半,“有酒菜吗?”
凄风苦雨、迎风逆行,又冷又饿。未及傍晚,天色就已十分暗沉。所幸这地方前不着村、却还能有家小店,总算可进来避一避。
掌柜挺惊讶,往该是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
“烧酒,烧鸡,火盆,咱有吗?”
掌柜应了一声,上来擦桌子:“客官骑马来的?马儿可要照拂一下?”
“马在外边棚子里了,无妨,且待雨小一些吧。”
炭火送了上来,酒坛子的泥封打开,徐锦融脱了外衣,搭在火盆旁边的椅子上,拾之间,见那掌柜自柜台后方正往这儿看,迎上她后一愣,不由自主地解释:“……咱们后厨还没人,烧鸡稍晚些送来。”
于是整个野店内堂,只她一人自斟自饮。
一杯烧酒入腹,身体里也开始发热,脸上身上,湿气熏人。对着不太明亮的灯光把玩手中瓷碗,徐锦融此时忽然有点想念自己的父亲徐鉴。
她跟父亲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很好。徐鉴总嫌她不听话,甚至更偏爱自己的侄子一些,就是她那没出息的堂弟徐淳,现在还时不常爱拿这个在她面前说道。
而徐锦融听说自己的母亲,在她还没会走路的时候,就离开了徐鉴,去了一家道观,出家了。后来那座道观毁于山火,道观中人在睡梦中都失去了生命,其中就包括她的母亲。
她问父亲,娘亲为何要出家?徐鉴说,因为要追求无边道法。长大后她才慢慢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回事。徐鉴在世时,她从不知母亲模样,直到徐鉴身死,在拾遗物之时,她才自他枕头下发现一枚小像,仔细卷好的小卷轴徐徐展开,上面画着一个坐在河边柳树下,面容淡漠的姑娘。
父亲那些年的心情,应该也不好受吧?
门帘忽然掀开,一个中年男子披着蓑衣走了进来,接着愣在原地。
“这可算回来了,”掌柜的绕到台前,招呼他去后厨准备吃食,“客官久等了,下酒菜马上弄着,待会就来。”
……
贺昭循声冲进这处野店后厨之时,徐锦融双目紧闭,面上沾了不少白色粉末,屋中两位陌生人,俱已受伤极重。
认得是贺昭的声音,徐锦融总算心里有了点底,踩着地上瓷碗碎片,右手颤抖伸出:“我被毒粉撒到眼睛,现在看不见东西了!”
贺昭扶住她,转向躲到墙角的那两人,肚腹贯穿的那位掌柜模样,因失血过多而面目灰白,眼看不多时就该没气了:“解药呢?”
“没有解药,”掌柜声音颤抖,捂着腹部的手掌正从指缝间渗出小股鲜血。
贺昭盯着他:“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在此埋伏?”
见无反应,他抬足踩上另一人的脚腕,惨叫声中,此人挣扎翻滚,终是熬不住庝,急于说道:“我们是——”
话未说完,旁边将死的掌柜忽然抬手,竟似集中了最后的力气,毫无预警地快速用一片碎瓷,划开了他的咽喉。
贺昭不由一惊。




疯侯 不能自理
“我会瞎吗?”
“不会,”贺昭说道。
“这是去哪?”野店不宜久留,但她忘了自己已经问过一遍了。
“去我的地方。”
如果瞎了,都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这臭毛病。早前气血上头出了失魂症都没出过岔子,现在已经好了还阴沟里翻船。徐锦融心绪难平,伸手去摸腰际,打开那只瓷瓶就往嘴里送,药丸全倒空了。
此时共乘一骑,贺昭被她头顶撞到一点:“你吃什么?”
“没什么,”这事极少人知道,据徐锦融所知,只有高管家,宛王爷和皇上知道。
她语气沮丧:“我不冲动了。就是你的话我也听了。”
贺昭皱眉。
黑夜行马,或许是药物作用,后半夜时,徐锦融已近睡着,直到感觉被人抱着走,才猛地清醒过来。
“贺昭?”她问,抓住手下摸到的衣襟。
“嗯,是我,”贺昭的胸腔低低震响,“到了。”
医手来查看,配了药,要外敷也要内服,再观察情况。有侍女来带徐锦融去洗浴,她洗着洗着,忽然尤其恐惧,问了许多遍医手是否高明,到底能不能好,却觉得听到的只是宽慰,失明的恐惧铺天盖地,顿时站了起来:“贺昭在哪?”
侍女有些惊慌:“……姑娘先坐下,洗好了再……”
徐锦融这才联系起来,方才的医手也叫她姑娘,心头有些不解:“贺昭没告诉你们我是谁?”
“这……”
“知道你很重要,就够了。”
徐锦融循声扭头,感到身边侍女在离去,沉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她于是坐回浴池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刺客尚未查明,一切谨慎为上。”
“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么,”徐锦融背靠浴池靠壁,心脏一下比一下跳的更甚,“这究竟是哪?”
“一处私宅,”贺昭说得轻描淡写,“虽然安全,但你这回遇刺也事出突然,多加小心总不为过。”
“我的眼睛必须治好,我要最好的人来看,否则……”
“柳大夫素有神医之名,在此地归隐,他行医一次,世人不惜一掷百金,”脚步声移到了她身后:“不过,否则如何?”
量贺昭也不能如何,“……那就好。”
沐浴完毕,敷眼喝药,侍女和大夫离去,徐锦融独自坐在床上,心中愈加纷乱,无数思绪翻涌。
无尽的黑暗,行动难以自理,除了贺昭,这里她完全陌生。
遇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若是真瞎了,以后怎么办?他们会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中了偷袭,这种事总是传得特别快,穆平侯很快会沦为平京笑柄,乃至所有人的笑柄。
而不论怎样,崔彦祁已经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徐锦融并不羡慕他们的那个世界,现在也不羡慕。但是她一直想要崔彦祁也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原本从不觉得那会有什么问题。
轻微的声音响起,徐锦融一愣:“贺昭?”
他应了一声。“我来看你歇息好没有。”
“嗯。”贺昭怎么说也是宛王叔的儿子,也是多年同窗,就算浪子名声在外,想来总不至于害她。
此时没有任何顾忌,贺昭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床里独坐的女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总是在等待见到徐锦融的那一刻。虽然很少有人提及,但想必也不会有人否认,年纪轻轻就身居朝堂高位的穆平侯,是个美丽的人。只是平日里的我行我素、争强好斗已经让很多人忘记了这一点。
当初同窗们都以为,穆平侯毕竟是个女子,想必太学毕业之后,就会跟崔彦祁成婚。但后来,大家连这一点也忘掉了。渐渐地,穆平侯成了一个与其他平京贵胄无异的人,她的行径已不再是令人惊奇的怪事,而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平京日常。
但现下,她整个人还是少见的低落:“这事,今天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贺昭默了默,回道:“好。我暗中再查。”
“……今天多亏你了。”
他笑笑。“只是希望你没事。放心,你眼睛会好的。”
面前女子只在敷眼纱布下露出半张脸,净颜素衣,褪去了当初的少年稚气,也不见平时莽撞冲动的势头,看着很有一种深邃难言的清纯,他一点也不想走。
“你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来。”
“不饿。”
徐锦融知道贺昭在看自己,他看自己很久了,只是她看不见。
她想起当初和崔彦祁情投意合,同窗叫他们太学双壁,一次赴宴席间,她兴致上来给他抚琴唱歌,周围的人仿佛都消失在轻纱般的雾气里,只有对面那张专注望着她的熟悉面孔,是整个世界唯一的亮色。
……话说今天贺昭真的是好的呀。在野店里,他盛水洗她脸上药粉,手指的触感仿佛还保留在脸颊,白日里那壮的身体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虽然可能不算很喜欢,但好像也不至于讨厌。毕竟抛开贺昭在外花名不说,在自己面前他确实稳重听话,极少逾矩。
“你沐浴过了?”
贺昭眸光一闪,直盯着她略显生硬的肩臂:“嗯。”
黑暗之中,总觉有些隐隐不安。徐锦融微微舒展手指,向他的方向看去:“来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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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侯 谁记得(h)
贺昭立在原地,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胸中渐如擂鼓,记忆里的画面止不住冲上脑海。
***
半人多高的野草地杂乱无章,周遭全是焦黑的残肢、破碎的死人。鼻端血腥气和着火药和肉体的焦臭味,令人作呕。
黑夜里星光璀璨,但尚不足完全视物。刚刚及笄的少年女子衣衫脏碎,脸上黑灰、尘土、血迹混杂,乱发遮住半张脸,鼻子里淌出来的血快凝固了,跨坐在他身上,似一头发狂的野兽。
脖子被扼的力道不小,那叁支铁指又硬又硌。呻吟交错,他抓着她的腰,背靠野地,眼睁睁看着上方鬼魅一样喘息,毫无表情的半张脸孔,脑子里惊恐叫嚣,身子还是不住挺动,迎合,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全身都要炸裂开来。
直到她一头栽到他身上,贺昭抱着她愣了得有好一会,才被忽然传来的人声吓得再度灵魂出窍。
“小王爷?”
草丛外的兵士尴尬地咳了一咳:“可……可以走了吗?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而现下灯火通明,她干净整洁,也应当清醒。贺昭听到自己问:“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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