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高小祖
他额角也有点汗,但面上有些白,烈日都没有晒红。
原本一直在想,母亲会怎么样,会说什么,会问什么,以至于难以名状的不安。他这一说,徐锦融又怎么也应不出口。
贺琛的反应她可想而知,自己在大昱朝中想来已止步于此。而宛王叔还在平京,不知道他都跑出边境来了吧?还有丽姨,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哼。”
后颈一炸,徐锦融回过身来。
贺昭拉住她,放下绳子步到板车旁,掀开那块毡布,伸手揪住呼延勒的衣襟提起,露出那张白得吓人的脸。
他足上已用烧酒清理,且包扎了一轮,以免死于道中,只是清理之时,几乎又去了半条命。
不过这会儿还能膈应人,想来确实是死不了了。
“少出声,”贺昭面色生寒,看着这张面孔,眉头深深皱起,“不要总提醒我,没有早点杀你。”
呼延勒眸子阴沉暗淡,却探究地看着他,随即弯了弯嘴角:“昭世子很想杀我呀。”
自然。若不是不知他面貌,他发现之初就会先杀了他:“如你这般,人人得而诛之。”
“可早点杀了我,如今还怎么见娘呢?”呼延勒纸一样苍白的嘴角咧了咧:“世子爷就不信我娘还在世,对不对?”
他眯起眼,转向徐锦融:“大家都觉得姐姐在胡闹,还不得不陪着呢吧。”
疯侯 同行(二)
绳子顿时横过嘴里,牢牢卡着牙关,呼延勒很快出不得声。
手上收拾好,贺昭抬起头,徐锦融背着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给他眼神,”走回来拉着她,避免她再往后看,板车继续前行。
好一会,感到旁边视线一直看来,只得也扭头:“……怎么了?”
但她终究还是摇头,没再多说。
……已不想就这个再做纠缠。贺昭,高叔,他们怎么想,徐锦融心里明白。但她知道自己是对的。在平京城楼下的酒馆,呼延勒听她重申母亲已死的那一刻,那下意识的否认和愤怒,如今还历历在目。
可他们没有看到。他们只会说呼延勒一直就是那样疯癫狂躁,要么就是在她面前演戏。可她觉得至少在那一刻里,他是真的。
下午日光落得快。往前再看,在脚程范围内,有几道山脊起伏。再走到看不清脚下,要点起火把之时,方走到近前,寻了一个矮山坳,在能避风之处停了下来。
“可是这道山?”
呼延勒看向徐锦融,摇了摇头。
她去解开把他手腕都缠在一起的链条,让他至少能自己吃干粮。举动之间借着火光,徐锦融忽而皱眉,随即一下把他衣袖拉下。
呼延勒嘶了一声,额角顿时渗了一层薄汗。那衣袖下两只手臂,尽是新旧不一的划痕。甚至有几条还算新鲜,现在闷了一天,正在结痂的深红血口子有点化脓的迹象,随这扯下的动作,顿时又渗了血。
“……”
胸口翻腾一下,震惊的双目,对上那双阴凉的眸子:“……你自己割的?”
刀痕走向深浅轻重有异,这不是被别人划出的伤。她扯开他口中绳子,缓过一会,呼延勒呼吸稳下来,点了点头。
“挺痛快,”他说,扯扯干瘪的嘴角,“你何不试试?别人就不说了。可你该会懂。那是真爽。”
“锦融!”贺昭安顿好别的,见势不对,上来把徐锦融拉向一旁。
……不能让他跟她说话。
把二人隔离开,贺昭冷眼给呼延勒一块干粮一点水,再看一眼他伤势,便见徐锦融几步奔向山坳那一边。
“锦融!”
急忙奔去,却见她避开了光照之处,扶着棵树在干呕。
“……”
匆忙拍背顺气,可她胃里空空,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是身上止不住的痉挛。好容易顺过去了,漱过口,扶回来坐着,徐锦融闭眼歇了好一会,再睁开来,见贺昭面色严肃得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没什么。”
她摇摇头,说不下去。突然生发的那股恶寒,甚至更说不上来的某种近乎恐惧的情绪,一再窜上脊背,冲得胸腹里翻腾反胃。
……自己与他竟是一母同胞。
往前倾身,徐锦融一下伏进贺昭身前,抱着他,顺着呼吸。
贺昭顿时收起手臂把她拢紧,胸前拥得满当,没有间隙。小山坳里不算热乎,但一下仿佛暖流如潮,心口也是充实的,前所未有的充实。若不是还有个呼延勒在那里,他都要觉得像这样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待得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头人也闷声不响地锁上了,这边篝火旁,徐锦融还是吃不下东西。
“吃一点,”他拿着一块饼子,“泡软和了,不干。”
“不想吃。”
“不吃怎行?明天还要赶路,你也多久没吃好了。”
“不饿。饿了再吃。”
“锦融,”
手里的饼子终于放下,贺昭锁着眉心,这话方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
“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直看她,“前几回,你可有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汤药?”
“就是知道。”
“……”
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闷自吞声,看着手里那块饼,正想要怎么收,徐锦融又看回来,顿了一下,还是从他手里拿过饼吃了。
她抬眼,对望之际,贺昭不由面上软和,伸手给她捋了下头发,手指触碰到她耳际,有点凉。
“你歇着吧,我盯着人。”
“不想歇,”她已经很多天睡不着了,“睡不着。”
但说话之际,贺昭已挨着坐到旁边,背靠山缝,抱她坐在腿上:“睡这里,舒服一点。”
她也没动,好好趴在他胸前,但是低头看,眼睫还是抬着的,一眨不眨,盯着哪里出神。
他叹口气,手掌抚着她脑袋,低声轻哼起靖州一带,妇人常给小儿唱的民谣小调,沉稳悠远的旋律,在惟有火光跃动的静谧里,低沉和缓,催人入睡。
徐锦融伸手圈住他腰。再看的时候,眼睛已经闭起了。
吻吻她发顶,小山坳里往出看,黑夜里星光细闪,点点密布。
目光移向呼延勒缩着的方向。
若不出预料,他口中所说的地方,该是日落前所见最靠西的那座山坡。按现在的脚程再赶一赶,明日晚上或许能到。
……也罢,贺昭缓缓呼出一口气。且留到那时候吧。只是那时若他再想否认搪塞,便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了。
疯侯 隐蔽
早上醒来,徐锦融发觉自己竟然一觉睡到底,不过还是躺得不顺,身上酸痛。
“睡得好吗?”
“嗯。”
她有些愣:“不记得了。我说梦话吗?”
贺昭于是轻摇头:“没有。”
后半夜,他听着她在怀里挣扎乱语“哪里,哪里”,而那边呼延勒睡梦里哭喊父王救我。朦胧恍惚混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在做梦。
但不论从何处说,她都不需要知道。
静默一会,徐锦融手指伸过来,轻抚了抚他眼下,眼睛却没有直视他,“你说,好好的做你的小王爷,那不好么。”
“……不好,”他握住她手指,眼睛追着她的视线,“不如这样好。”
白日,依山脚而行。板车走起来更困难些,但贺昭面上看不出来,且与徐锦融都心照不宣,步伐暗自加快。
呼延勒却改了昨日萎靡之状,试图在板车上坐起来,吃东西也比昨日多一些,或许也正因如此,面色有所好转。即使不上绳子,也不再试图多言挑衅,引人不快。
这里距离边界已越来越远。隐蔽,无人迹,不知后方有何动作,不知是否可能有人循迹追来。
山的这一边,上午日光直照,脚下砂与土,草木稀疏。日头西落后,就渐渐走在了山阴之处。这一带山势连绵,是北上北狄境内,少有的草木覆盖之地,纵使不那么茂密,但随着山势地形变化,也有如沙漠绿洲一样的所在,比如眼前走近的这处山谷,便在夕阳下显得浓荫暗沉,草石兴旺。
“是这里么?”
火把点了起来,一路的安静随着步子在身后越发远去,浅草上窸窣的踏响越发重了,每一下好像都逼近心口。
徐锦融回头。呼延勒此时变得很不像他,而像是个正常的青年,坐正,严肃,眸色认真,但看她视来还有点奇怪,仿佛没听见她刚问了什么。
贺昭停了下来。
远处出现一角屋檐,有灯光。
徐锦融回过神,顺着身侧被攥住的手往上看,贺昭面容凝肃,眼睛里写着不要着急。
他去到呼延勒旁边:“都是何人在此?”
“有她。有一个会武的女使,”
“再无别人?”
呼延勒一直看着那角灯光,神情里有些恍惚:“这里人迹罕至。没有凶兽。也没有那么多布置。她不想见人。”
贺昭从板车上将人拉起,支着呼延勒蹒跚在前,两人在后,林间的小屋逼近了,直到呼延勒敲上房门,两下长,两下短,两下长。
“勒王子?”
惊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声自内向外停到门口,停了很久。徐锦融盯着门,寻着那几道门缝,手攥在贺昭掌心里,力道加大,但她浑然不觉。
门开了。一个猎人模样的女子立在门后,对视之下,贺昭出手的快,不容她多做反应,刀刃已架上对方脖颈。
呼延勒只往里看,问道:“她在里面?”
徐锦融已走了进去。
这里简单朴素,桌椅,灯架,垂帘,空间虽小,物件俱全,而一切全是大昱的样式,仿佛不是置身北狄,而是南下大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间小屋。
垂帘下立着一个女子。苍白的脸,温婉轻柔,只是眉眼间憔悴忧愁,衣裙洗得色彩暗淡,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幅凝固的画,仿佛来一阵风就要吹倒。
“勒……儿,”那两片嘴唇颤抖不止,虽是在问呼延勒,目光却一瞬不瞬,直看着徐锦融,“这……这是?”
“我是锦融,”
徐锦融回答,双目同样一闪不闪,牢牢定在她身上。
她跟画里很像。徐鉴藏在枕头下那幅小像,那张河边柳树下的淡漠面孔。徐锦融不需要想,就能把那张面孔跟眼前的重合在一处:“……你知道锦融么?”
“……我知道。”
贺昭在说着什么,徐锦融无意识地点头,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里全是那个几乎要站不住的女子:“你是我娘。”
女子愣愣地点头,身上抖得厉害。
几步过去扶住她,徐锦融只觉周围好似无一是真实的,旁的物事,旁的人,旁的声音响动,全都进不到脑子里,唯有她瞬时滑下脸旁的泪水,好像割开自己心脏,一遍遍的质问,这么多年她遭受了什么,而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任她这般无助受苦。
眼眶里又热又酸,她呵地哭了出来,似哭似笑。
“对不起,娘,我来晚了。”
“对不起……”
她倾身拥住女子单薄的后背,头埋在她颈侧,控制不住的抽噎,泪水无法停止。
“我带你回去,这就回去。我给你报仇。我把这里夷为平地,把他们都夷为平地……”
“孩子,”冰凉的手指抚着她的头,上方的语气无力缥缈,
“……对不起。”
头顶冷不防,突而针扎一样的疼痛。徐锦融本能地要甩开,却怕撞到她,向一侧抬头起身,恍惚中手指在头顶摸索,触到一根极小的针头,几乎完全没入颅顶。
“锦融!”
她听到贺昭的大喊,仓皇惊惧。
追-更:ac( )
疯侯 清理门户
周围很混乱。有人喊叫,有人笑。
头上尖锐的痛楚。徐锦融手指寻着那枚针尾,下意识就想往外拔,并且确实这么做了,后颈瞬时被一层冷汗覆盖。
“为什么?”
她问道,看向这个忽然变得陌生的女子。女子手里一只指节大小的小盒跌在地上,钢针想必是从中射出。这是有备而来,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为什么?”
那头的会武女使已被制服,呼延勒被拉近,重重甩在地上。贺昭扶住徐锦融,刀尖向下,直逼面前两人,一个摔在地上笑得兴奋,一个面色灰白,抖得厉害。
“呼延勒,”
他面目涨红,悔不当初,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大意到如此地步,竟然直接让徐锦融见这个本该已死的人,“这是什么?!”
“你说呢?”
呼延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姐姐呀,你可真行啊……你可真行……这么容易,这可是头一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锦融,锦融,”仅这一刻,她鼻子里已开始流血,贺昭心头剧跳,手指全在颤:“这针是什么?”
呼延勒勾起嘴角:“针上淬了药,催入穴位,直破经络。姐姐,你这气血但凡再乱一次,怕是就要彻底失心疯了,如何?”
贺昭真想一刀杀了他:“……解药呢?”
“姐夫也这么天真么?姐姐本就是个病的,这不过加快了病症,哪里有药能解?”
徐锦融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盯着那个倒退开去,扶着桌子才能站住的女子:“你是谁?”
女子尽了全力才能直视她,嘴唇开合,又说不出话。
“听得大昱新帝未下死令,你还一路北上,我就在准备着这一天。她是我寻来专程在此等你的,如何?像么?”呼延勒笑着,回头看去,“真像呀,我乍一眼看时,差点要叫出来了。”
“勒王子,”女子眉目里恐慌混合着嫌恶,颤声开口,“我已做完了你的吩咐。我儿可该给放了?”
“你儿,”徐锦融念道,一阵难言的麻痹感在慢慢贯穿头颅,钝钝的,又刺刺的,贺昭的手匆忙在鼻下擦拭,她别开头,“那她在哪里?”
呼延勒拒不回答,看徐锦融鼻血不止,眼里越发得意。
“勒王子!我孩儿呢,我孩儿呢?!”女子已濒临崩溃,抓着呼延勒的肩膀连声追问不止。
呼延勒给抓的失了耐性,吼道:“死了!死了!你真当我还会留着她,让你们回去母女团聚?”
女子顿时愣住,随即凄厉尖叫起来,在夜色灯火里,抓得人后颈毛发倒竖。
呼延勒弯身躲开正要砸来的茶壶,她哗啦一下伏面倒地,就不再起来,头发披散,恸哭不止。
“锦融,我们回去找大夫,”
听得贺昭的话,徐锦融很想站起来,但周围都颠倒晃荡,脚下如踩在棉花上,只能趴在他怀里,抓着他胳膊不放,缓了好一会,眼前视野才定了下来,“她在哪里?”
“你还有脸想要看她,”
呼延勒坐在那里,阴鸷的面孔,似一条扭曲的毒蛇,弓起蛇头,每一下吐信都满淬敌意,
“是你杀了我的父王。你下手下得轻巧,但你可知,那对她意味着什么?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四目相对,那张面孔上恨意滔天,徐锦融几乎震住。
“一个大昱女子只身陷在异族王宫,人人轻视欺辱,还没了父王的庇护,你说她能如何?你可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般处处得意的!没有人会再当她的儿子是高贵的王子,她生的只是一个杂种,是王宫里任人嘲笑的贱民!我造的东西被当成是笑话,当初在父王王座上随便玩耍,所有的珍宝都让我先挑选,而他死后,随便一个婢女都能向我吐口水,随便一个马奴都能踩在我的脸上,用那肮脏恶臭的脚,就这么踩在我的脸上!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她到底在哪里?”
冷笑声尖锐得刺耳:“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在外头山里,”地上俯面哭泣的女子却忽然开了口,抬起头来,眼鼻全红,“你要去看么?”
“杀你,杀了你!”呼延勒闻言狂叫起来,几乎要扑去掐死她,额角青筋暴起,两手握拳砸在地上,疯狂的恨意迸发而出,一下比一下重,“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准去,不准去!”
贺昭把徐锦融抱在怀里。她已经走不好路,却分外坚持,不容说不。
火把在前,身后的屋子里愤怒的嘶吼尤在耳中,惨淡的女子仿若一夕之间老了十来岁,行尸走肉一样,领着两人走向暗夜里一处山缝。
“我不会疯的,别担心,”
徐锦融靠在贺昭颈侧,碎碎絮语,“我早就想明白了,我怎么会疯?明明乌七八糟,什么都搞不好的是他们。又怎么会气血再乱。你能让我这么静,怎么会乱。”
“嗯,”贺昭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强做镇定,“别乱,别听,别再问他,别再同他说话了。”
“如果有异,你快走,”
她全身精力都在拼命对抗脑中那股麻痹感,“……对不起。”
“别胡说,”他的声音抖着,“你别胡说。”
“我太任性了。我知道。可我必须去。必须。你依我吧,依我这最后一次。”
手臂收紧了,贺昭定看着前面,说不出话。
拐去山缝以里,一阵冰凉沁入空气,仿佛有冰雪在前。
“里面是个冰窟,常年积冰不化,”前方女子说着,缥缈如一缕幽魂,“可人死不能复生,”
说完她自己也顿了一下,随即惨笑,哭腔听得人心颤:“对不起,穆平侯。我竟这般害了你,百死莫赎。”
而徐锦融只看着前面一口冰棺。
那是完整的一个冰块。里面封冻着一个女子。冰面上斑驳结晶,贴的再近,也不能如正常人一样看清面目。但女子闭目偏头,看起来安详平和。
再次返回小屋,锁在桌角的呼延勒,面上失魂落魄。
“你看见她了?”他甚至有些紧张。
“她是怎么死的?”
徐锦融看向对面。视野比起方才更扭曲了一些,她甩了甩脑袋。
“当初堰头大战,前夜里战报回传,徐鉴之女徐锦融击杀我王于前线,后半夜里,她就上吊自尽了。”
徐锦融全身都剧烈颤栗起来,贺昭紧紧按着她:“住口!”
“可你又知道徐鉴是怎么死的么?”
呼延勒盯着徐锦融,贺昭抽出了刀,又被她拉住,“是我改造过的投石机砸倒城楼,压死他的。姐姐,你说巧不巧?我杀了你的爹爹,你也杀了我的爹爹!”
“锦融!”手上一湿,贺昭低头之时,几乎心胆俱裂,徐锦融已呕出一口血,却一再挣扎要起。
“我有时候觉得,她或许还是死了更好。我成日里没见她高兴过,总是愁眉不展,顾影自怜,唱那些招人烦的歌。父王对她还不够好么?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要杀我吗?姐姐?”看她拿过贺昭手中的刀,呼延勒有一丝丝兴奋,但是又好像有点害怕,
“锦融,我来,”贺昭扶着她,可徐锦融摇头,口里鲜血落下下巴,看起来触目惊心,跌跌撞撞,走向对面。
“我常常想,死多可怕,而她那么弱,居然还敢死。但那天吉泰卖了我,他们又是那个样子,我便忽然觉得,或许死确实也不那么可怕,总比这样活着强,”
他直盯着徐锦融,目光亮得令人厌恶,“也比失心疯要强。万人敬仰的穆平侯,国之重器,跌落云端,成了过街老鼠不说,还疯了,疯了。这不比死了要好笑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
刀尖架上颈侧时,他面色又一下变了,哆嗦起来,抖如筛糠:“不,姐姐,不要!我还不想死!我是你最后的亲人,我是……你知道吗?我查过,我查过!父王把母亲带回之前没多久,徐鉴去过那家道观,去见过母亲,他去过的!”
“他去过,母亲来了王宫,就有我了。或许,或许我们不是异父姐弟,或许你是我的亲姐——”
倏地一下,刀刃穿喉而过,鲜血喷溅。
呼延勒卡在刀上,错愕地咳了一口血沫,便定格在那里,瞪起的眼珠不再动弹。
——————
word妈这么多字,吓死了。
不要丢刀片???
疯侯 苏醒
哪里都在晃,一颠一颠地,很痛苦。
“……会怪我么?”
“什么?”
“……她会怪我么?”
“……”
“别跑了。”
“不,”贺昭还在跑,黑夜里跑得沉重,飞快。
他跑到空旷之处,没有火把,头上星光披落。胸前还是湿黏的,她鼻腔里血流不止,怎么都止不下来,
“别跑了!”
她嘶喊出来,头痛欲裂,脑子里一团团晕开的白光,“我难受。”
贺昭匆忙停下,放她在地,试图让她躺下以作缓解,而脑袋一近放平,她就颤抖到几近抽搐。
“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人,我们找大夫,”
他要再起身,但徐锦融抗拒不起。
“这里没有人,”
她拉住他的衣服,整个人浑浑噩噩,“我不想再信人了,贺昭,不要跑了,我好难受。”
“怎么难受,哪里难受?”
手揉到她头上,又不敢动,挪到脸颊,指腹揩拭着鼻下的血。徐锦融极力睁开眼,星光下视野一会儿浮现一会儿淹没,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又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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