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途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斜阳映酒
舞台中央站着一对璧人。
准新娘原来竟是个中国人,妆容华美,气质优雅。谢情好奇地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真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美人,五官带着些许妩媚的欧化风情,白肤红唇,乌黑的长发用宝石发带挽成一个优雅的高髻,整个人站在阳光下,仙女一般闪闪发光。
她与程拙砚站在一起,任何人都会升起金童玉女的感叹吧。
程拙砚正要开始致辞,心有灵犀般抬头看了阁楼一眼。室外的阳光灿烂,照得大宅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他努力望去,终于看见顶楼的一抹火红,嘴角浮起了浅浅的微笑。
谢情站在那里,等他讲完了话,才拿了小包,带上了所有身份证件下楼从后门出去,上了等着她的车。
这一天,所有与程拙砚关系紧密的人几乎都在大宅里,来接谢情的司机则是临时安排的,并不怎么认得她,待她上车,问了一句好,就默默开车到海德堡大学去。
到了停车场,谢情下了车,试探地对他说:“我去拿了文件就回来,要不然你在这里等我吧?”
司机却很谨慎,坚持要陪她一起去。谢情就知道程拙砚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应该早就交代过这个小伙子要盯着她。于是她也不坚持,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进了大楼。
几个前几天一起吃饭的同学都在办公室门口等她,林念见了谢情这一身打扮,笑着打趣道:“哦哟,来拿个毕业证,还打扮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在这里注册结婚呢。你这是生怕路人看不见你呀。”
小司机恪守职责,沉默着站在谢情身后半步,陪着她去取了毕业证,跟老师同学道了别,始终不离开。
林念拉着谢情抱了抱她,又说道:“我要回国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一起去楼下拍个照吧?”说罢嘻嘻哈哈的拉着她先去一楼的洗手间补妆。
司机自然不能进去,于是尽职尽责地在门口等着。
两人进了洗手间,林念立刻拿下背上巨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迭好的一模一样的包背上,又掏出一套剪头发的工具来。她在理发店打过工,虽然技术不行,随便剪个头发还是可以的。谢情冲她点点头,她便迅速动作起来,叁下两下就把她的长发剪短了,又拿了一把推子出来,替她把后脑的头发推平,弄成一个男生的发型。她们两个人都太紧张了,剪得头发狗啃一般的难看。
谢情扫了扫身上的碎发,拿着背包躲进隔间里去,从包里拿出一套小号男装迅速换上,又掏出卸妆巾把一脸妆擦得干干净净,掏出手机拆散了,又剪了手机卡扔进垃圾桶,与林念紧紧拥抱:“谢谢。”
林念的声音还有些抖,说:“你同那人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给你调了一杯酒。想不到你离开他的那天,我还能见证一次。我一会儿直接去机场了,你多保重。祝你一切顺利。”然后塞给她一张公交卡和火车票,还有一部旧手机。
谢情戴上棒球帽和墨镜,深吸了一口气,在洗手间门口站定了,林念便在里面喊了一句:“谢情,你没事吧?谢情?”
她这一喊,司机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谢情便趁着这一刻出了洗手间的门,直接从司机面前走过,出了大楼。
林念又在洗手间里念叨了一会儿才出来,看见了司机,跟他说了句:“她好像肚子不舒服,女孩子那些事,就不太方便…你再等她一会儿吧。”
这司机是个年轻男孩,一听脸就红了,点点头,默默站在那里等待。
谢情穿着白t恤,灰色短袖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和球鞋,背着大书包,乍一看就是个普通小个子男生,毫不起眼,跟之前红裙长发的打扮判若两人。
她就这样走出了校园,跳上了公交车。
【机车党samuel见《新病人》一章,古董店见《逛街》一章,林念见《程拙砚》一章】
何处是归途 边陲小镇
大宅里,订婚仪式一切顺利,午餐过后,客人们叁叁两两举着酒杯聚着聊天。
karl代表舒尔茨家,从斯图加特过来,此刻正站在程拙砚身边,两人都是一脸虚情假意的微笑,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老大jacob已经彻底成为废物了,否则这样的场合应该是他来才是。
程拙砚端着酒杯,突然无端地心里一沉,早上那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又回来了。
karl见他突然不说话,以为他终于认输了,扯了扯嘴角:“怎么?你这个模样,是对准新娘不满意,还是对父亲的安排不满意?”
程拙砚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似笑非笑地回敬:“你是对自己有多不自信,想尽了办法把我和夏家绑在一起。就这么怕我有一天重回斯图加特去把你弄死?”
“你错了,我不是怕你…”karl倾过身体,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容,贴着程拙砚耳语:“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杂种,就应该好好的跟中国人待在一起才最合适。早前是我想岔了,夏家的助力再大,也不过是在海德堡厉害。你猜得没错,是我向父亲母亲一力促成你的婚事的。当然你也要感谢我们亲爱的emilia,没有她时时向家里献殷勤,只怕这事情也没那么顺利,母亲对她可是满意得很呢。”他说完就直起身来,面带微笑跟程拙砚碰了一下杯,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轻挑地问道:“话说回来,你那个小情人呢?我可听jacob说,你被迷得晕头转向的,今天怎么不见人?被你藏在哪儿了?”
程拙砚脸上勃然变色,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详预感再一次浮起来。他忍不住抬眼看向阁楼的窗户,那抹红色早就不在了。
他忍不住回忆谢情的举止。
她的语气和动作都那么平常,看不出分毫异样,但他知道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对了——那种对错漏的敏锐直觉曾经无数次帮过他,没有任何一次出过错。
他没了与karl打嘴仗的心情,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香槟,冷笑道:“不劳你操心,我与你来日方长。”说罢就离了席,走到无人的廊下打谢情的手机。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像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心里不安更甚,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招了林管家来问今天是谁送的谢情去学校,林管家不明就里,说是许丞安排的人,又叫了佣人偷偷去席上叫许丞过来回话。
许丞显然是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鬓发边渗出了冷汗,顺着青白的面孔缓缓向下流。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叫了小安去送的,一路都跟着没离开过半步!他虽然没怎么见过谢小姐,可是认得她穿了一身红衣服。后来说是…说是跟朋友去了洗手间,她朋友说…说谢小姐不舒服,让他等着,自己先走了。结果小安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才打了我的电话…”
程拙砚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冰,“什么时候的事?”
许丞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阴沉压得冷汗不由自主地从脊背上一层层的渗了出来,话说得越发结巴“…两,叁个小时以前吧…我立刻叫人去找了,只是现在还…还没消息传回来。”
“两叁个小时!德国这么点儿大,两小时她都在法兰克福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今天是大日子么,多少人都盯着您看呢是不是?”
“大日子…”程拙砚骤然想起早上谢情说的话,“哼…原来大日子的意思,是没有熟悉她的人盯着她…”他面沉如水,咬牙切齿地说:“去车站找,她不会还留在海德堡,去看今天她走丢那会儿有什么车离开海德堡,目的地是哪里,掘地叁尺也要把她给我翻出来!”
他眼神锋利如刀,紧紧握着拳头,胸口起伏不定,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良久才重整了表情走出去。
*
程拙砚猜得没错,谢情不在海德堡。她拿着林念替她买的火车票上了火车,知道以程拙砚的明,也许很快就会开始查这个时间段的所有火车会去哪里。
于是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换乘,这样一来,不要说程拙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她才终于出现在德国另一端靠近捷克的一座边陲小镇,摘下墨镜帽子走出了月台。
她用伪造的证件和现金租了间小房子,打算等风头过去就偷偷潜回国。她知道自己的华人样貌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会引人注意,于是故意同房东大婶说是被男友抛弃了,躲出来散散心。也许负心的男人是所有女人的逆鳞,房东大婶很快就满怀同情地接受了这个借口,让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放心在这里好好的疗伤,又替她买了许多食物和用品来。
她其实不知道程拙砚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所以此时一切以谨慎为上。最开始她把沙发搬到房门口堵着,夜里就睡在沙发上,好几个晚上几乎都是睁着眼渡过的。她太紧张了,夜间哪怕是一只猫跳过房顶,她都能瞬间惊醒,然后枕戈待旦直到天明。白天她不出门,只坐在窗前观察路边的车辆和行人。她也不太敢用林念的手机,借了房东的旧电脑每天查看本地新闻和警方的网站,一直没有看到任何寻找失踪留学生的信息。
这样一直过了半个多月,这个被遗忘的边陲小镇上风平浪静。
谢情这时才回忆起程拙砚在订婚前一夜,曾说起要让人付出代价,推测也许他忙于与人争斗,一时半会儿空不出手来仔细找她,倒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于是她塞给房东一笔钱,请房东代她买了从捷克去奥地利的车票,打算彻底避开德国,从奥地利回中国。
拿到车票的那天晚上,她终于再也抵抗不了这许多日来担惊受怕和仔细筹谋的疲惫,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karl和jacob见《春宫戏》前后几章,埋的伏笔总算用上了,phew~~接下来可能有点虐哈...就...嗯...】
【年叁十快乐!双更!大年初一也双更!】
何处是归途 禁闭
谢情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醒来。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
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并没有醒来,而是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梦境。可是剧烈的头痛告诉她,她是清醒的。脑子里像有一根线,来来回回地锯过她的神经,一抽一抽的钝痛。她哼了一声,皱着眉,揉了揉额角,勉力撑起了身体,睁开眼四下看了看。
无尽的黑暗与沉寂。
虽然头痛欲裂,可是头脑还是一分分清醒,她开始四处摸索,什么都没有,尽是空旷,只有冷硬的水泥地面,空气中有一丝阴冷和潮湿,应该是个地下室。她想站起来,奈何头晕腿软,于是用手掌和膝盖撑住了身体,缓缓地朝一个方向爬过去。爬了好一会儿,咚,脑袋撞上了墙壁,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依靠着墙壁坐下,开始思考。
她应该在小屋的沙发上,握着车票,身边放着背包。可是此时此地,她只有身上的小号男装,不要说车票了,连帽子都不见了,空余乱糟糟的头发。
功亏一篑,看来还是被捉回来了,而且被关在小黑屋里。
谢情不由得苦笑,看来这次是真的惹火了他。
她在黑暗中闭着眼,在极度疲倦和残留的一点药物作用下又一次睡去,因而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角有一个极小的麦克风。
这是程拙砚的一处湖岸别墅,鲜少有人知道。自从把谢情带回来,程拙砚就把手头的事情都带到了这里处理。
他坐在书房,与许丞和noah一起商量新的项目,可是眼睛总不自觉地飘向书桌一角的另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黑着屏幕,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许丞和noah都知道他此时半幅心神都在电脑那一头连着的地下室,所以只问一句答一句,丝毫不敢催促他。他们两人是清楚程拙砚和谢情的纠葛的,本以为把人带回来了就没事了,没想到他居然把谢情扔到折磨对头的地下室去。
那个地下室漆黑无声,专门用来打破人的心理防线。曾经有个越南帮的头目,被扔进去半小时就开始胡言乱语,捞出来的时候脑袋都在墙上撞破了,手上脸上全是血迹,老老实实问什么说什么。
谢情已经被扔进去了一小时,除了一开始能听见她笑了一下,然后有些走动的声响,就再没有动静。
程拙砚脸色铁青,握着一杯烈酒,终于回了神,问道:“m议员那里安排好了?”
“是,这个项目由他牵头,安排在癌症研究基金的筹款晚会上与张总碰头。”
“许丞,粤华的张总怎么说?”程拙砚又问。
“没问题,交代好了,他跟夏靖尧针锋相对有一阵子了,筹款晚会那天一定会让他撞见他跟m议员商量项目的事情。明辉公司也有他的人出头,不会知道背后是我们。”
书桌一角突然传来喃喃地说话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程拙砚一愣,他虽然中文造诣不错,可是古文懂得不多,询问的目光转向许丞。许丞办事明能干,书读得实在不怎么样,被点名了只能愣着听谢情在那里喃喃地背完了《逍遥游》又开始背《道德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她在说什么?”程拙砚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一次。
这回九年义务制教育终于帮了许丞一次,他迅速答道:“谢小姐背书呢,中国学校里都要背这些古文的,这个我有点儿印象,哈哈哈…”
…
谢情醒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她在黑暗里试图让脑子忙碌一些。最初她开始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里有一丝怪味道,有点甜,有点苦,有点刺鼻。她想了半天,分辨出是在医院实习的时候闻到过的七氟烷。这是严格管制的药物,一般用来做全身麻醉,以她这会儿身体上的感觉来看,捉她回来的人似乎还仔细计算了药量,不至于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的她,不多一会儿就开始产生奇怪的幻觉,眼前飘过怪异的色形状,有时候像蘑菇,有时候像花。她害怕起来,不敢让脑子放空,又开始仔细回忆曾经学过的感官剥夺实验。书上怎么说来着?对,卡梅伦,他在60年代有一篇论文,说持续不断的感官输入,以及记忆能让人维持时间感和空间感,让人知道自己在哪里和是谁。这种黑屋子切断了感官输入,所以是酷刑的一种。
她已经产生幻觉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没有感官输入,至少她还有记忆可用。她站起身来,开始喃喃地背书,一边摸着墙壁慢慢的走,这个地方好像大得没边,她走了一会儿,停下来调转头往回走,还是没有尽头,似乎整个房子都只有这面墙。
无边的黑暗里衍生出的未知的恐惧,逐渐擒住了她。她睁大了眼睛朝黑暗深处望过去,想看清些,然而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死一般的寂静。她不敢离开这面墙,于是摸着墙抱膝坐在地上,身上因为恐惧裹了一层冷汗,格外难受,周围静的压抑,这种绝对的静谧逼的她快要发疯。
程拙砚抬眼看了看钟,已经叁小时了,那头居然还偶尔传来背书的声音。这次她换了德语,他终于听懂了,是歌德的银杏情诗,还有心情背情诗,倒真是她会做的事情。电脑那头的人喃喃地背了一会儿,又再一次归于长久的沉寂。
书房内气氛很压抑,叁个人虽然都在忙着手上的事情,却没有人多说一句话。时间越久,气氛就越紧张,终于,电脑里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撞击墙面。
许丞从头到尾最了解谢情与程拙砚的纠葛,不由得劝了一句:“这…怕不是…脑袋撞墙的声音?”
程拙砚铁青了脸,握着酒杯,不发一言。
许丞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熬鹰呐这是…”
noah听不懂,转头看他,他便答道:“中国古时候,训练老鹰,主人和老鹰都不眠不休的互相死磕,一直熬到那鹰放弃了,肯听话为止…”他话只说了一半,看着程拙砚的脸色,心里想这两个人,不知道谁在熬谁。
noah是把人带回来的人,听着那声音也忍不住说:“她这大半个月都没休息好,已经很虚弱了…是不是叫人去看一眼?”
程拙砚咬着牙,冷笑着说:“不许去!再等一等…我太了解她了…她没那么容易崩溃。”
于是他们就这样又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屋外的天渐次黑下来,佣人来敲门,说是晚餐准备好了,突然电脑里传来低低地哭泣,继而是嚎啕。
程拙砚瞳孔骤然缩,挥退了佣人,死死捏着手上的酒杯,直捏得指节青白。
哭泣声终于变成凄厉的惨叫,划破心脏一般尖锐,一声又一声,沙哑难听。他却舒展了眉头,笑了。
水晶杯薄薄的杯壁不堪他的力气而碎裂,划破了手掌,血珠混合着烈酒不断地滚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那疼痛,甚至连笑容都更加明显:“再等一等…”
黑暗无限的延长了时间,谢情不知道在这种煎熬里呆了多久,空虚和寂静折磨着她的神经,恐惧,害怕,身体上的痛,让她终于浑身颤抖着歇斯底里的惨叫,几近崩溃。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抬起手臂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能感受到额头不正常的高温,身体却像是坠入冰窖里。她一动也不想动了,无边的黑像是一面面高墙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终于压垮了她。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昏黄的光线刺破黑暗,谢情恍惚地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恶魔站在光里。在一个被黑暗折磨得神近乎崩溃的人眼里,这恶魔却仿佛神祇踏着光向她走来。
他蹲在她面前,绿眸闪着细碎的光芒,柔声问道:“亲爱的,想跟我走吗?”
何处是归途 急转直下
谢情向拯救她的神祇伸出了手,身体却沉沉地砸向地面,几乎在一瞬间就昏死过去。她面色灰败,紧闭了双眼,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被狗啃过似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程拙砚怕自己心软, 在noah把人带回来之后,就直接叫人把她扔到地下室关起来,因此这半个月来并没有见过她。
他设想过许多办法折磨她,击溃她,可是当她这样又脏又乱,一身汗味的躺在她怀里的时候,他居然不由自主地有一丝慌乱。他还有许多后手用来对付她,可是他一样也不想用了,只想她能好好的站着,而不是这样带着濒死一样的脸色,浑身烧得火炭似的,在他怀里没有丝毫的动静。
“周医生呢?”他抱着她站起身,脚下踉跄了一步,noah忙伸手想把谢情接过去,被他拒绝了,“不用。”
周医生赶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怎么会这样?!烧了多久?”
noah说:“不知道她发烧了,她在里面呆了七小时…”
“立刻叫救护车过来!立刻!打电话给海德堡医院的院长,叫那边准备好单曲林,那个很难溶解需要时间,马上准备,马上!icu也准备一间,她这样可能要插管,上呼吸机,我先带她去想办法退烧,救护车一来马上就走!”一向温文尔雅的周医生罕见得咆哮起来:“你们…你们这是要她的命!”
程拙砚瞬间变了脸色,立刻跟着周医生把谢情抱到已经准备好的卧室去,看着周医生熟练地给她打上了点滴,让她吸氧,盯着检测仪器,丝毫不敢松懈。
“她怎么了?”程拙砚问道,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周医生已经镇定了下来,一直盯着谢情的情况,说:“这是恶性高热,七氟烷的副作用,不用特效药致死率90%。我早就说过不要用七氟烷,你们偏要用!我没有检查过她,也不了解她的体重和健康状况,剂量算得再准确也难出错。她此前应该就有神过度紧张和过度疲劳的情况,你又把人在地下室里关了那么久!”
医者父母心,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愤怒起来,“你们这样搞,是要出人命的!她现在体温是40.5°,已经开始出现多发性酸中毒,如果再这样下去,横纹肌就会溶解,烧到了42°,脑细胞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缺氧高温的情况下,只要4分钟,人就没了!我实话告诉你,单曲林这种特效药,一支就是1000欧元,非常昂贵,成年人一般要8个单位。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但是这种药又昂贵保质期又很短,所以医院就算一直准备着,数量也不会多。你最好现在开始求神拜佛最近正好没有人出现过一样的情况,否则…否则…”
周医生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程拙砚的脸色,却又不忍心了。
他是个混血,本来肤色就显得苍白,此刻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显得面色青白。手上被割破的伤口也因为紧紧握着拳头而迸裂了,满手鲜血横流。
“现在着急也没用了,noah亲自去安排,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医院应该也做好了准备。”周医生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吧。还有,你做好心理准备,她这个样子,只怕会留下永久性的心理伤害…你们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人要是救过来了,还是对她好一点吧。”
程拙砚眼睛紧紧地盯着床上的人,耳朵里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像悬在半空中一般地不真切,只有床上那个苍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身影是真实的。她躺在那里,明明浑身滚烫,却在慢慢地失去生命的温度;身体烧得像是火炭,脸色却纸一样惨白。
他低下头,看着周医生的动作,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怔怔地想,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出走的前夜,他还说过他们之间的羁绊不顺利,没想到竟会到要送了她的命的地步。
楼下响起救护车刺耳的鸣笛,他却无法动弹地僵直着,就这样坐在那里看着救护人员冲进来,与周医生快速交流,然后拿了一支白色的注射剂打进去,又拿了一支红色的注射剂打进去,再与周医生配合着往她喉咙里插了管,飞一般地把她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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