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胡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闻冬
向手下的心腹官员和僚属引见了贾鲁之后,脱脱便要立刻脱身进宫面圣。
虽然龙椅上的至正帝已然愈发不愿过问这些糟心的政事,但作为一名忠心的臣子,像治河这样的大事他还是需要亲自奏报的。
不多时,脱脱便已来到皇宫大内。
可与往常不同,今日领路的太监将他带到了一处宫内新翻修的法堂之外。
脱脱瞥了一眼“些郎兀该”的牌匾,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此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翻建此处的钱款还是他绞尽脑汁从户部的牙缝中抠出来的。
脱脱恭敬地在发烫之外等了半晌,满身横肉的哈麻才从其中缓缓走出,见到沉吟不语的脱脱,凑近身前说话。
哈麻屏退了跟着的太监,低声道:“大人,圣上正在‘无碍堂’中修炼‘大喜乐’法,此刻正在兴头上,估计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方才我已经将您的意思向圣上通禀过了,圣上下了旨意让您全权处理便可。”
脱脱已有三十六七岁年纪,样貌英伟,身姿挺拔,双眼炯炯有神,听罢哈麻所言,面色微怒,甩了下身上精美罗服的宽松袖子,背过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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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魔乱舞
脱脱摸了摸自己的几绺髭须,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哈麻已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士廉啊,如今朝堂上的担子太过繁重,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听其话风转变,哈麻心中稍安,赶紧接话道:“大人为何事所忧,哈麻定当竭力为您分忧。”
脱脱淡然一笑,搀起哈麻道:“起来吧,你的忠心我是清楚的,今日胡乱发了些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
哈麻察言观色的能力非比寻常,心中思量着朝中局势,呼吸间便明白了脱脱忧虑之处。
如今至正帝突然对朝局政事甩手不管,所有重担便都压在了脱脱一人的肩上。
反观至正帝,却自暴自弃,整日躲在这无碍堂中声色犬马,君臣宣淫,乱了礼法不说,如今连国事都已漠不关心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想要重整朝局的少年天子么
这俨然已是大元昏君!
哈麻想清楚其中关节,立刻有了主意,谄笑道:“治河一事您劳心劳力,圣上这里,哈麻自会向其陈述其中利害,保准不叫圣上怪罪大人就是。”
脱脱听后点点头,陷入了沉默,心中对哈麻这样的人又爱又恨,他向皇帝引荐奸人,为祸内廷,导致皇帝愈发沉溺玩乐之道,荒废朝事,可自己几次遭遇险境,皆靠其施展援手才能幸免于难,若不是依赖他在皇帝身边替自己斡旋,自己又怎敢在朝堂上大施拳脚,一展抱负呢
沉吟良久,脱脱还是放下了杀心,轻声道:“我等身为臣子,自然不敢干预宫中之事,可也要时常劝诫圣上,如今内廷荒唐成什么模样你心中清楚,莫要忘了你当日在朝堂中被御史群起而攻的情景。”
哈麻面对脱脱的提醒,立刻躬身道:“哈麻牢记大人恩情,自不敢忘。”随即叹了口气,苦着脸道:“今日后宫情形确实是哈麻之错,我也未曾想到这演蝶儿法如此荒唐,可圣上既已乐于其中,我怎敢阻拦不过大人放心,有哈麻在这里帮您盯着,保管后宫之中无人敢对您指手画脚,但凡朝堂之事,全凭大人您一人处置。”
既然不能见到皇帝,提点哈麻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脱脱没有接着多说,深深地看了一眼无碍堂的门扉后,紧了紧腰束玉带,踏着皂靴大步离去。
哈麻躬身目送其离开后,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复杂无比。身为人臣,谁不渴望成为脱脱这样一心为国的贤相,哈麻也是如此,可卑贱的出身限制了他与脱脱这样的天之骄子无法比拟。所以,为了能在这充满争斗的朝局中站到最后,自己只能紧紧抱住至正帝这棵最粗壮的大树。
晃了晃满是横肉的脑袋,摒去胡乱的思绪,准备往“无碍堂”去侍奉至正帝。
正欲进门,后方忽然传来一女性威严的声音。
“哈麻大人。”
哈麻听见声音,心中叫苦,怎么今日如此倒霉,连番碰见惹不起的人物遂回过头,躬身行礼。
来人正是后宫中权势最盛的第二皇后奇皇后。
元朝可立多位皇后,但正宫只有一名,现任正宫皇后伯颜忽都淑德温恭,从不参与权力争斗,奇皇后便因此掌握了实际上的皇后权力。
奇皇后原本是高丽贵族之后,以高丽贡女的身份被献于元廷,初为至正帝的奉茶宫女,因为长相美艳,聪明伶俐,便得至正帝宠幸,对她喜爱有加。
后因诞下皇子爱猷识理达腊,被册封为第二皇后,居住在兴圣宫,与至正帝最宠爱的太监朴不花勾结,大肆排除异己,独揽大权。
哈麻能在后宫中站住脚,自然与其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排挤汉臣
场中天魔舞虽然香艳,却总好过修炼“大喜乐”时更为不堪的场面。
哈麻长出一口气,心中暗叹,好在至正帝已修炼完毕,否则被奇皇后看到,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
随后赶紧清了清嗓子,出声提示道:“陛下,奇皇后来了。”
至正帝循声看过来,淡然一笑道:“这十六天魔舞经朕亲自改曲编排,颇为好看,皇后且来一同观赏,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奇皇后生性善妒,又喜权势,后宫之中有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心中已是恼怒无比。表面上尽量保持平静,走近至正帝施礼后,耐心劝慰道:“陛下贵为天子,还当以国事为重,歌舞虽好,却不该沉湎于此啊!”
至正帝听罢收起笑脸,眉头紧了紧,漠然道:“天子便是天子,你若愿意待着,就陪朕好好听歌赏舞,若不愿意,就回你的兴圣宫歇着,少拿这些闲言碎语来烦朕。”
奇皇后得宠多年,此刻突然被皇帝当着一众宫女的面冷漠呵斥,心中大为不安,冷着脸扫视了一圈,宫女们顿时停下奏乐和舞步,垂手而立。
场面一冷,至正帝也觉得丢了面子,恼火道:“都反了不成!”
奇皇后一时急火攻心,立刻反驳道:“陛下改歌排舞,难不成要学那亲作《玉树后庭花》的陈后主吗”
此言一出,满场大惊,哈麻皱紧了眉头,向朴不花连使眼色,可话已说出,哪里再有改过的机会
至正帝闻言一怔,登时大怒无比,将手中拿着的佛珠尽数砸出,咆哮道:“你竟敢咒朕!滚出去!”
奇皇后自入宫便得宠爱,哪里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顿时心惊胆战,吓得不敢出声。
哈麻毕竟在场,赶忙挪动着肥胖身子从奉茶的凝香手里拿过茶盏,迎上前去,圆场道:“陛下息怒,皇后也是与陛下多日未见,记挂着陛下,才亲自赶来觐见的。”
朴不花也附和道:“是啊,陛下,皇后还亲手为陛下熬制了羹汤,陛下可莫要一时气急,坏了龙体啊!”
至正帝发了脾气,见奇皇后现出害怕的样子,才稍稍平和下来,斜眼看着二人,挪揄道:“你们两个倒是知道心疼皇后。”
哈麻装傻充愣,谄媚道:“陛下与皇后是天造地设的二圣,哈麻知道只有龙凤祥和,我们大元才能得上天护佑。”
至正帝好观天象,且笃信“天命”,哈麻这样一夸,任其恼怒,也不至于对奇皇后做出什么大的责罚。
果然,至正帝再次露出笑容道:“还是你懂得怎么说话。”旋即瞥了奇皇后,冷声道:“你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若是被朕宠溺惯了,便一个人好好静静吧。”
朴不花一听,心中稍感放心,这已经不算处罚了,赶忙奉承道:“陛下如此宽厚,难怪百姓都称陛下为仁君呐!”
至正帝挑了挑眉毛道:“哦百姓真是这么认为的”
哈麻接话道:“那是自然!陛下下令变钞,如今又使丞相脱脱率领百官设法治理黄河,受灾百姓莫不称颂,尽言陛下为千古明君。”
至正帝满意地笑了笑,“脱脱做得不错,而起看起来百姓也是懂得感恩的。”
哈麻恭声道:“作为臣子自然该多为陛下分忧。”
至正帝倍感欣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朕累了,要休息一会。”
奇皇后赶忙谢恩,由朴不花搀扶着退出去了。一边凝香走近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石人之计
师生二人沉默良久,“咔”的一声传来,吴直方将纹有汉式青松祥云图样的拐杖用力击打在刻有乌嘎拉吉犄纹图案的门廊扶手之上。
拐杖应声折断,七十六岁的吴直方推开上前想要搀扶的丞相府管事,颤颤巍巍的向府门走去。
待走了十几米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后,从嘶哑的喉咙中蹦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吧……”
随后佝偻着的老人再不停留,离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的管事自马札儿台一辈便为其家族效忠,与脱脱极为亲密,此刻出言劝道:“吴先生年岁高了,何必与他怄气呢”
脱脱神色怅然,失落无比,垂首看着地上折断的拐杖,小声道:“自父亲将他引为我的启蒙先生,我才能学习汉学,通读了汉人古籍,《左传》中有一句我记得清楚,其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先生一心为国,自然是忠心无比,可现今朝廷危机重重,任用汉臣一事怎能一概而论”
管事也是蒙人,自然清楚脱脱的忧虑,捡起折断的拐杖默默地站在脱脱身后。
……
元廷在脱脱主政以后忙于变钞治水,文瑄则在下山以后同韩凌玥一起暗中寻访了玄武堂的各处分坛。
玄武堂的弟子大多由白莲教的教众转化而来,受到元廷打击、围剿不断,因而与江浙的青龙堂相比而言行事更为隐秘,有韩凌玥这个伪教主带路,二人逐一打探清楚各分坛的底细也用了半年多的时间。
时间耗费的越久,文瑄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如今已是年关将至,只要寒冬一过,很快就要迎来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的春季,文瑄心中很清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天下即将大乱。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文瑄因此愈发担心父亲文显忠的安危。
好在江浙一带在他的布局之下稳步发展,沈富已经通过海上贸易赚取了巨额的财富,无忧岛也在方国珍和苏生的统筹之下固若金汤。
而且如今有了周家的臂助,王伏之带着温州路辖境之内的隐秘势力尽数相投,可以说温、台二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文瑄。
在大乱之前,文瑄已然将自己能够把握到的所有利益都收入囊中,届时再不济也足以割据一方,不会因乱丢了性命。
“玄武堂的各处分坛我已都带你走了一遍了,且不说没有打探到文伯的踪迹,便是我兄长和其手下的骨干都毫无踪影,想必他们是在刻意躲着我们了。”
韩凌玥清冷的声音传来,让文瑄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去颍州吧。”文瑄心中无奈,只能到那里碰碰运气了,韩山童既然准备举事,那便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既然各处分坛不见其踪影,也就只能到他起义的地方去探寻一番,总好过继续做一只无头苍蝇。
“颍州”韩凌玥听了文瑄的提议后眼眸一亮,“若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刘福通便是颍州人氏,我们或许真能在那里找到他们的踪迹。”
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文瑄心中不胜唏嘘,这些历史上的豪杰之辈终于忍不住一个个浮出水面了。
文瑄温声道:“韩姑娘,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噢。”韩凌玥冷漠地应了一句。
文瑄苦笑连连,心道女人还真是记仇。
同一时间,颍州颍上县的白鹿庄内,韩山童正聚集了手下的一众心腹在议事堂议事。
“文伯的状态如何”韩山童坐定以后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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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杜之争
“贤弟说的是个好计策,这事情便交由你亲自去办!”韩山童对刘福通向来极为信任。
杜遵道本是元廷的国子监生,后为枢密椽吏,但因对**的元廷极为不满便弃官还乡,结识了韩山童,与其志同道合,同谋举义反元。
杜遵道也因此自恃才气,心高气傲,历来瞧不起刘福通这等巡检出身的粗人,双方私下里多有摩擦。
杜遵道的手下不甘心让刘福通抢了十足的风头,便出声提示道:“杜坛主针对元廷变钞一事不是也有个好计策么”
韩山童闻言一笑,伸手示意了一下,“不知杜坛主针对变钞有何妙计”
杜遵道清了清嗓子,平静道:“元廷敢如此雷厉风行的开始变钞,说明如今元室的财政状况已经入不敷出。可众所周知,自打元朝建立,蒙古和色目的一众贵族便成了最大的财主。如今伪钞遍地,元廷又张罗着通宝与纸钞并用,到时候物价必然上涨。”
“物价上涨与我们有何关系”刘福通一派的人皱着眉头问道。
杜遵道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诸位听我说完,自会知晓。”
韩山童见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杜遵道接着道:“以我对元廷的了解来看,就算脱脱才能出众,自身也依旧是个蒙古贵族,他不会,也不能削弱蒙古贵族的权力来讨好汉人。这也就意味着,所谓的‘变钞’不管形式和方法正确与否,被蒙人视为牲畜一般的汉人百姓一定是受苦的那一方!物价越发变贵,百姓手中的钱财却不会增多,如此一来,百姓们只会变得更加贫穷!”
众人听后才意识到变钞一事的复杂,纷纷皱紧了眉头。
杜遵道轻笑道:“所以这变钞一事就是这些元贼亲手给自己挖的坟墓!”
“此话怎讲”刘福通也忍不住发问。
杜遵道也不再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如果我们现在立刻屯粮,待物价涨起来后,再将粮食贱卖给百姓,百姓必然更加信赖我等,怎能不誓死追随”
刘福通听后连连摇头,沉声道:“此计虽然可行,但却是条毒计,若我们举全教之力购粮,势必加快物价的上涨,虽说到时候会搅得元廷焦头烂额,可也会让更多无故的百姓陷入饥荒啊!”
说罢立刻转头望向韩山童,“韩大哥,此计万万不可!”
饶是杜遵道城府极深,但是被刘福通等人轮番指责,脸色也变得阴暗下来,“我们设法屯粮不也是为了最终造福百姓值此紧要关头怎可似你这般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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