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胡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闻冬
待平静了信神之后,对着众人下令道:“上马,我们先去颍州城将教主的尸首夺回来!”
众人岂能不应?
一行人纵马疾驰而去,马蹄声混合着背后黄河的咆哮声,如同奏了一曲慷慨激昂的悲歌……
而在颍上县的一处据点中,杜遵道正与几名心腹安然坐在屋中。
此时那个宁愿放弃官职也要为民着想的杜遵道再也不见踪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狠辣无比的毒士,就连他的几名心腹此刻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神。
借刀杀人的本意是尽可能让元兵动手除去韩山童而已,可结果却是杜遵道安排人先将韩山童一众心腹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再唤来元兵。
虽然结果相同,但这两种手段背后的意味却不一样,几名心腹想起当日屋中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深思。
坐在首位的杜遵道却很享受下属对自己害怕的模样,他不由得以此猜想,那位坐在皇宫内的至正帝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感觉。
杜遵道呷了口茶,翘起嘴角笑了笑,轻声问道:“吩咐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您放心,元兵将韩山童的尸首带走后,白鹿庄便被一把火烧了,什么东西都没剩下。”
杜遵道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文瑄和韩凌玥的行踪打探到了么?”
几名心腹闻言面面相觑,嗫嚅着回道:“还没有,我们仍在尽力搜寻……不过有分坛的弟兄说近日的确有人打探过您的行踪,想必他们二人一定还在玄武堂的地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及时归来
“这位神秘莫测的文公子自然不会让你们轻易找到,此事不用再查,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听杜遵道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几人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杜遵道放下茶盏,饶有兴致地道:“去将大家都找来吧,也是时候讨论一下韩堂主的死因了。”
几名心腹应声而去,很快就将教中骨干尽数召集至此。
杜遵道瞬间装出一脸悲戚的样子,哀声道:“韩教主遭元兵所害,实是我等保护不力啊!”
随韩山童被杀的心腹虽有不少,但对偌大的玄武堂来说也只是少数,仍然剩下不少忠诚于韩山童的骨干,场中顿时议论纷纷。
“教主连年在外行事,都不曾出过意外,结果却在自家地盘遇害身亡,一定是有人向元贼通风报信才害死了教主!”
“说得对!白鹿庄这个隐秘的据点建立多年,相邻百姓莫不支持我们,元兵怎能轻易发现教主所在?”
“我也因此纳闷,元兵为何偏偏会在我们大部分人都外出的时候,突然袭击总舵!”
“一定是有人告密!”
“别胡说,我们明教的兄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杜遵道只是起了个头,下面的人便立刻七嘴八舌吵作一团。
等众人争论得差不多了,杜遵道才坐直了身体,高声道:“各位不妨想一想,韩堂主身死之后,教中的何人会因此受益?”
杜遵道的心腹立刻会意,刻意道:“您的意思是……韩堂主一死,何人会接替他的位置?”
在座众人被接连引导思路,难免往坏的地方想去,再次陷入了争吵。
“你说会不会是刘副堂主告的密?”
“你小子说什么呢!刘副堂主与韩大哥情同手足,怎么会加害于他?”
“人心隔肚皮,亲兄弟尚且会有争端,更不用说是异性兄弟!”
“如此说来……他的确非常可疑!”
杜遵道见状心中暗喜,果然不出所料,顺利的将告密一事扣到了刘福通的头上。
正欲将其定罪,却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声响,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屋门应声而开,正是风尘仆仆的刘福通和韩咬儿赶了回来。
杜遵道立刻皱紧了眉头,自己明明已经吩咐了传信之人刻意放缓步伐,刘福通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直到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韩咬儿,杜遵道才恍然明悟,好你个韩咬儿!竟敢坏我大事!
刘福通进了门,缓缓从众人面前走来,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就座,只是冷冷地问道:“韩大哥遇害,为何无人身着缟素?”
眼见刘福通归来,方才议论他的人难免有些尴尬,听他如此发问,更是沉默起来。
一名杜遵道的心腹不服气地答道:“明教向来躲避元兵行事,若身着缟素,岂不是告诉他们我们是明教的人吗?”
刘福通闻言挑了挑眉毛,还未说话,身后的韩咬儿迅猛冲出,照其所在便是一脚!
说话之人被踹的倒飞出去,捂着身体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座下椅子也摔得七零八落。
有人起身冷着脸质问道:“这是议事的地方,你们没有理由无故伤人吧?”
刘福通按住又欲发作的韩咬儿,平静地道:“韩大哥是明王转世,此人对明王不敬,便是对明教不忠,你也敢称其无错?”
旋即再次扫视在场之人,高声呵斥道:“之前为图大事,韩大哥才让你们躲避元兵,隐藏身份,可如今明教已经高举义旗,明王也因此遇害,你们却贪生怕死,在这里安然就座,对得起死去的韩大哥吗?”
忠心于韩山童的部下被责问得无言以对,低下头深感惭愧。
杜遵道见局面失去控制,站起身来插话道:“刘副堂主,我们也知道你是因为韩大哥遇难而伤心,可我们也不能盲目送死啊!”
其心腹附和道:“对啊,教主之死迷离扑朔,尚未调查清楚,教中兄弟早就乱成一团,若大家尽着缟素,与用性命引元兵来此又有何异?”
韩咬儿怒睁双目,斥责道:“我只知道教主的尸首现在还挂在颍州城的城头,无人去救!”
此言一出,对韩山童忠诚的旧部已经忍不住痛哭失声,屋中一片哀恸。
刘福通缓缓闭上双眼,沉声下令道:“但凡明教中人,尽着缟素,就到那白鹿庄外集合,随我去颍州城夺回教主尸首!”
“遵命!”屋内大部分人异口同声地听令。
杜遵道见此情形便没有多言,知道刘福通这是要借着韩山童的死直接起事,心中忖道:“罢了,这个出头鸟就让你来当,咱们一步一步走着瞧好了……”
刘福通的及时归来,无异于给明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玄武堂的教中一时间热血上涌,群情激愤,纷纷向白鹿庄外聚集。
大部分教众都是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得了玄武堂骨干的号令后,立刻拿起了家中的杈、耙、锄头、镰刀等农具当作武器,站在一起等待刘福通号令。
在已被焚毁的装外简易地搭建了一个木台作为点将台后,刘福通便与杜遵道立于其上,韩咬儿则负责清点人数,为手无寸铁的人分配竹、木制成的简要兵器。
台上,杜遵道冷着脸质问刘福通道:“副堂主有何安排还请提前告知,总不能让玄武堂的兄弟们去白白送死!”
刘福通早料到他会有此问,沉着应对道:“韩大哥突然遇害,教众必定人心浮动,若放任下去,玄武堂便会元气大伤,难以恢复现有的规模,所以此时应该继承韩大哥所愿,按照原有计划立刻进攻元廷才是。你我二人虽然之前有些过节,但此时还应该携手同心,以慰韩大哥的在天之灵。”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杜遵道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不过若真能借此稳住明教,甚至对元廷展开攻势,对自己来说也不是坏事……杜遵道思绪一转,便点头应允下来,点头回道:“副堂主言之有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举旗起事
刘福通深深地看了杜遵道一眼,心知此时不宜在教中掀起争斗,便没有逼问韩山童的死因。
韩咬儿清点人数之后,捧着东西走上台道:“韩大哥生前曾差我在起事之后四处张贴此诏书,怎奈还未行事,他却先遭奸人所害。”
刘福通将诏书展开,定睛望去,只见其文浅显易懂,却富有深意。
此伪诏为韩山童所拟,符合其自称为宋徽宗八世孙的身份,文中追思大宋,罪问胡元,虽为伪诏但其中尽为肺腑之言,引人深思。
刘福通阅后无比伤心,恸哭道:“韩大哥一生心血尽在于此,眼看大业将起,却遭大难,我等若不能继承其志,此生愧为汉人!”
韩咬儿也潸然泪下,“诏中所述‘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贫极江南,富夸塞北。’等句,盖以宋广王走崖山,丞相陈宜中走倭等事来动摇天下民心,此等手笔,非韩大哥的气魄不能为之。”
说罢又将捧着的两面旗子展开,旗帜黄底黑字,顶部绘日月图案代表明教,下端绘农具牛马代表起义百姓,一旗饰之以蓝色丝绦,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另一旗饰之以红色丝绦,上书“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两面旗子相辅相成,寓意浅显易懂,代表着明教出世,复出的大宋要解救受苦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台上的情形,下方教徒自然看在眼里,被教主的苦心打动,愈发感伤,情绪传递左右,本为一群乌合之众的教徒转眼间变成一队哀兵。
杜遵道见状暗自心惊,死去的韩山童竟然还在在百姓和教徒心中有着如此威望。
附近的教徒大多集结完毕,又有人上台复命道:“弟兄们已经集结好了。”
杜遵道眼睛一转,心中想道,“纵使明教规模不小,也终究是一群百姓而已,与正规的元朝军队如何媲美?既然你刘福通想燃起燎原之火,那我便借你东风,由你去面对凶猛的元兵好了。”
主意已定,向刘福通提议道:“如今教主因高举义旗而亡,我们理当继承其志,也应当自称正统,不宜再以明教之名起事。副堂主既然对外宣称是刘光世将军的后人,依我看,今后应当对外称为刘元帅,以便统领义军。”
刘福通对杜遵道自然存有戒心,知道他不会有此好意,但此刻义军已然集结,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也只能一口答应下来,故作平静地道:“有道理,我们既然决定推翻元室,便不能以宗教之名行事。”
韩咬儿知道刘福通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出声反驳,几人又叫来玄武堂各坛坛主及执事,当场将起义的事情逐步敲定下来。
由于韩山童身死,所以义军暂定由刘福通以元帅之名统领,率领白鹿庄集结起来的人马去颍州夺回教主尸首;杜遵道留守后方作为接应,负责供应义军补给;韩咬儿带人潜入周边县城、村落,广发布告,召集百姓随明教起义。
待杜遵道退下台后,韩咬儿小声道:“刘元帅,杜遵道此举定是想让您与元兵两败俱伤,他好再坐收渔翁之利。”
刘福通无奈地道:“本就没指望他们出力,能不拖我们后腿便可以了,韩大哥死因不明,此时尚不能轻下决断,此时若与杜遵道起争执无异于自断筋骨,徒遭元贼耻笑。”
一名坛主望着台下聚作一团的教徒,非常担忧,忍不住问道:“颍州城毕竟有元兵驻守,我们既没有盔甲,也没有像样的兵器,真的能成功么?”
另有人道:“若我们正面进攻城池,就算侥幸取胜也一定伤亡惨重,我们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是。”
韩咬儿见这些人在打退堂鼓,站出身愤慨道:“颍州虽然有驻军,但这些元兵骄奢淫逸,早已没了当年之勇,何惧之有?”
刘福通深以为然地道:“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既然已经举起义旗,便是正面与元廷作战。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第一场仗关乎义军士气,必须打得漂亮一些。”
韩咬儿沉声道:“刘元帅,您下令吧,弟兄们一定听令行事。”
刘福通没有立刻说话,闭上眼睛揉按着太阳穴考虑了一会,朝韩咬儿吩咐道:“你带几个兄弟先行潜进城去,待我们赶到,便里应外合,先夺了城门再说。”
众人琢磨着刘福通的话,有些不解,“抢夺城门?刘元帅,我们此去不是去抢夺教主的遗体吗?”
刘福通摇了摇头,“既然起事,便必须以迅雷之势夺下一处城池,否则元兵来攻我们如何据敌?”
场中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众人虽是明教骨干,但毕竟也是平常百姓出身,想到此次竟然要去抢夺朝廷的城池,不免紧张不已。
韩咬儿领命应下,“刘元帅放心,我这就动身!”
刘福通握住韩咬儿的手臂,嘱咐道:“小心行事,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韩咬儿郑重应允之后拱手告辞,带了几名心腹手下,快马奔赴颍州城。
刘福通送走了韩咬儿之后理了理思绪,示意台下教众噤声后昂声道:“当今元廷朝纲颓败,贪官酷吏蠹食百姓血汗。胡元重北人而轻南人,使我江南贫瘠,民不聊生,而观其塞北,则穷奢极欲,骄侈暴佚。是以如今朝廷为胡元之朝廷,非我汉人之朝廷。元贼侵我河山,扰我百姓,是故明教应运而起。怎奈天地不仁!令明王陷入贼人之手,我等身为汉人,理当同舟共济,勠力同心,继承明王大志,雪崖山之恨,复汉室之宗!”
汉人百姓被朝廷压迫已久,已无法安生,听天由命只能死路一条,若揭竿反了,反倒可能有些许生路。是故哀恸之中的台下众人听此激昂话语,立刻群情沸腾。
刘福通看准时机,振臂高呼:“替明王报仇雪恨”
台下人纷纷响应,呼声振聋发聩。
刘福通遂以坛主、执事等教中骨干作为将官,各自统领麾下教徒,分成多股人马,尽往颍州而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藏身行伍
南人被囚做刍狗,生来已是末等奴。
凭志为雪崖山恨,以血开天祭武穆。
经刘福通一番慷慨陈词,台下教众压抑多年的血性被激发出来,化悲痛为力量,转眼间已经初步形成了一支颇具士气的民军。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五月初,刘福通等人在颍上县白鹿庄正式起义,为群雄并起的时代揭开帷幕。
两日以后,刘福通率领明教教众马不停蹄,终于到达了颍州城郊外,勒住战马以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义军便都藏身于树林之中,不再前行。
此时颍州城门处,一小队汉军正在例行巡视,个个无精打采,根本没有预料到即将到来的祸事。
元朝建立以后,由于民族歧视、压迫等原因,军队大多由四部分构成:蒙古军,由蒙古人包括部分色目人组成的部队;探马赤军,初指从蒙古诸部抽取精锐组成的前锋、重役或远戍部队,逐渐也有色目人、汉人等加入;汉军,即由原金朝地区的汉人和部分女真人、契丹人组成的部队,还包括早期改编的南宋降军;新附军,即灭南宋前后改编的原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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