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胡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闻冬
彭莹玉点了点头,邹普胜这个徒弟是他座下最有谋略的一个,徐寿辉能博得他的敬佩之情,自然是有些出众之处。
“徐寿辉此人确是有些帝王之相,不过……”
二人正说着,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邹普胜轻声道:,“我去看看是谁。”
“不必了。”彭莹玉摇了摇头,直接对着门外喊道:“是瑄儿吧?快进来吧。”
门外的文瑄和韩凌玥闻言推门而入,见到屋中邹普胜也在,立刻拱手道:“文某不知道邹师兄也在,倒是冒昧打扰了你们师徒叙旧。”
“文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你们有要事与师父相商,邹某就先退下了。”
邹普胜说完又向彭莹玉躬身施了一礼之后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邹普胜一走,韩凌玥再难忍耐心中郁愤之情,冷着脸质问道:“不知如今我是该称呼您为彭教主还是彭堂主?”
彭莹玉也不生气,微笑着反问道:“南方白莲教教主如何?明教朱雀堂堂主又如何?”
“所以说在你眼中,无论是明教还是白莲教,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你们为了利用百姓推翻元廷的工具而已!”
彭莹玉闻言怔了一下,旋即叹道:“似明教和白莲教这样反抗元廷的民间教宗不知道还有多少,说到底也都是被逼无奈,何来利用一说?我一介老僧,头上顶着戒疤,难不成还能假模假式地称王称霸?”
韩凌玥冷哼了一声,讥讽道:“虽不能称王称霸,但借着‘彭祖’之名做个国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彭莹玉没有继续答话,而是看向文瑄道:“瑄儿,你也有话想问吧?”
文瑄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看来,彭叔父是要率众辅佐徐寿辉起事了?”
彭莹玉点了点头,“你们既要我出兵响应刘福通,天堂寨便正是个好由头,南面的人马也该有个仁君统领才是。”
文瑄突然感觉有些可笑,唏嘘道:“看来偌大个明教,从今日起便是要散伙了?”
彭莹玉感慨道:“袁州一战之后,明教人心就已经散了大半。本以为横空出世的李红瑶可以统领全局,可他却殉情自戕,撒手人寰。后来你爹让我看在往日情分上配合韩琼教主的子女登上教主之位,辅佐赵家后人起事,我也就不由得答应下来,可没想到韩山童却又生出野心,悔了约定将你爹掳走,就连他自己都突遭毒手,丢了性命……这其中夹杂的恩怨情仇岂是这一朝一夕的事情?”
韩凌玥也知道彭莹玉所说不假,一双带着恨意的眸子逐渐黯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瑄闻言思忖了一会,回复道:“河南的刘福通等人已然起事,江浙的人马又弄得元廷颇为头疼,再加上脱脱忙于变钞治河,眼下这个起事的绝佳机会您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过的,看来这一趟我与韩姑娘倒是来得有些多余了。”
彭莹玉深深地看了文瑄一眼,“瑄儿,若你愿意,大可留在天堂寨顶替了徐寿辉的位置……”
不待彭莹玉说完,文瑄便挥手打断了他,笑着道:“那我爹还不得将我逐出文家的家门?”
彭莹玉的嘴角也泛起一抹苦笑,“你爹他的确是太固执了一些,也不看看这已经是何年月了,竟还要对赵家宋廷念念不忘。”
不待文瑄回应,一旁的韩凌玥抢话道:“我倒最佩服文伯的忠义之心,总比尔等两面三刀之人活得豪气!”
彭莹玉面对韩凌玥的讥嘲不怒反笑,感叹道:“文显忠确是比我强了不少,不仅生了个好儿子,如今又为文家物色了一个好儿媳。”
韩凌玥脸上一红,闭嘴不言。
文瑄对着彭莹玉躬身施了一礼,“彭叔父既然已有谋划,晚辈便告辞了。”
彭莹玉点头道:“若是反悔了,可随时来寻我。”
文瑄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顶替徐寿辉一事,苦笑道:“晚辈谢过彭叔父好意。”
韩凌玥则挪揄道:“还望彭祖师精心谋划,切莫让袁州的惨案重演。”说罢拉着文瑄推门离去。
夜色混着烛光将彭莹玉庞大身躯拉成一道羸弱身影,显得孤单无比。
彭莹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低头看看身上残破的僧衣,突然笑了起来,就是真的完成了大业,那袁州城里遇害的上万教众还能活过来吗?可若放弃,他们便连死去的意义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这无尽的罪孽,就都加在老衲一人身上吧,若能拯救这水深火热之中的万千黎民,即便我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复又能如何?
第二百零六章 群英荟萃
文瑄和韩凌玥离开之后未做停留,连夜下山赶回河南。
几天以后,多云山庄内又陆续赶来不少人,纷纷聚集在议事厅中,好似等待着重要时刻的来临。
彭莹玉这一日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衣,从次座上站起身向徐寿辉道:“袁州起义失败,导致我的大徒儿周子旺不幸战死,就都是因为我准备不足,导致孤立无援后才酿成的祸事。”
“从那以后,我便日夜筹划,精心准备,势必要将元廷一举推翻。你们都是我座下的得力弟子,为成大业,我才提前遣座下的得力弟子散到各处发展,只待今时今刻,一同揭竿而起,打元廷一个措手不及!”
徐寿辉和倪文俊也站起身,等待彭莹玉为屋内众人一一介绍。
“他叫李普胜,乡人多称他为‘李扒头’,水上功夫了得,一身翻江倒海的本领无人能及。”
“这是赵普胜,因善使双刀,人送外号‘双刀赵’,其武功之高为我座下弟子之首。”
“项普略,我于兵法一道的本事多被他学了去,其才可领一方之兵。”
“欧普祥,善使机关,能为巧匠,若逢攻城略地,方可见到他的长处。”
“陈普文,读书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大事将起,户籍钱粮的调度,可尽付于他。”
“丁普郎,勇猛刚毅,场上逢敌鲜有敌手,若为先锋,定可直捣黄龙。”
“杨普雄,是北宋杨家将的后人,忠勇过人,文武双全,镇守一方不成问题。”
“邹普胜,通晓天文地理,术数阴阳,若论运筹帷幄,其能毫不逊色于我。”
“至于况普天,虽然天资一般,不像他的师弟们精通于一道,但能取众家所长,补己能之短,倒是与我最为相像。”
听彭莹玉介绍完身侧的九个得意弟子,徐寿辉抱拳道:“久闻各位大名,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
倪文俊附和道:“既然来了,大家便都是兄弟,可都不要拘束!”
徐寿辉见彭莹玉有如此精密的筹备,又带来诸多好手,不禁大喜过望。寒暄过后,握着他的手道:“有彭祖及各位兄弟相助,何愁大业不成?若不是彭祖不愿收纳我这样愚笨的徒儿,徐某早就想拜在彭祖门下,也像各位好汉一样习得一技之长。”
彭莹玉面露笑意,眯着眼睛道:“我却另有东西送予你。”
徐寿辉有些惊讶,问道:“哦?不知彭祖所说是为何物?”
彭莹玉却不急着回答,陈述北边明教的情况道:“韩山童意外身死,北边的明教却并未因此溃散,反而在刘福通和杜遵道二人的带领上,愈发壮大,自颍州而起,大破阿速卫军,给元廷以迎头痛击。”
徐寿辉赞同道:“不错,刘福通确有领兵的才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让红巾军有如此声势。”
彭莹玉反驳道:“刘福通虽然不是泛泛之辈,但红巾军发展如此迅速,却并不是他一人之功。明教虽然看上去声势颇大,实际上却是危机重重。”
倪文俊也对红巾军的情况非常了解,明明已经大破了元军,士气正盛,又怎会危机重重?于是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彭莹玉知道他会有此问,分析道:“虽然看上去刘福通是因韩山童之死才不得不迅速起兵,但时间上也是在韩山童将所有大事铺垫完成之后,在此期间又适逢元廷变钞失败,强征民力大举治河,此为天时。“
“韩山童此人确为一世枭雄,明教选在河南颍上起事,占据了中原命脉,义旗高举,八方义士必然相投,此为地利。”
“近几年饥荒、鼠疫、蝗灾、水灾同发,百姓无路可走,面对元廷忍无可忍,退无可退,面对有活路有饭吃的义军,怎能不为所动?反观元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干的尽是强盗的勾当!此为人和。”
“冥冥之中,刘福通将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元军此败是必然之事。”
倪文俊听后更加疑惑,追问道:“既然如此,他们面对元廷不该是占尽了优势才对么?为何又会危机重重?”
彭莹玉一笑,耐下心继续解释道:“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气运时机无时无刻不在转变。元廷能压制汉人这么多年,自有其底蕴在,岂是那么容易便被覆灭的?刘福通倾尽所能,才能博来此胜,而元廷却始终尚未真正将其放在眼中。”
“如今他们虽然占据了中原要地,却无据守之能,元兵如若大举镇压,四面进攻,步步为营,届时该当如何?”
“义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战力与蒙古铁骑相比还是差距太过悬殊,若元廷换了得力的将领来统率,凭借着兵甲不全的民军又该怎样对付兵精粮足的官军?”
众人本以为起义的形势一片大好,但听了彭莹玉一连串的分析之后,才知晓了竟有如此多的隐患存在,纷纷生出了危机之感,都陷入了沉思。
唯独徐寿辉还算平静,朗声道:“既然要推翻元廷这个庞然大物,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便免不了要赌上身价性命,这点困难又有何惧?”
旋即扬眉看向彭莹玉道:“彭祖既然已经看到了此中难处,想必已有解决之法吧?”
彭莹玉点头道:“我几日以来曾说过多次,若想完成复汉的大业,就得让各地势力联手才行,否则孤军奋战便只能被元廷逐个击破。”
徐寿辉保证道:“彭祖放心,此事全都听凭您老定夺,我们与刘福通联手便是。”
彭莹玉闻言笑呵呵地道:“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将其中利害考虑清楚,这些危机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徐寿辉恭敬道:“还请彭祖赐教。”
彭莹玉侧过头向徒弟们问道:“官军大败,朝局必然动荡,若你们是那个大权独揽的中书丞相脱脱,会选择怎样做?”
“精心挑选将领,收复被攻占的县城!”
“停止治河?”
“想办法安抚民心!”
第二百零七章 天完政权
听着几个徒弟的意见,彭莹玉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然后分析道:“脱脱主张的变钞一事已经失败,朝廷的财政已经陷入窘境,若治河工程再耽搁,便会有更多接踵而来的灾患和灾民,若是治河成功与否是关键,脱脱就算舍弃了其他的利益也不会允许此事有失。”
“而且与安抚民心相比,对现在的脱脱来说,恐怕取得更多贵族门阀的支持,支撑自己的政务才更为重要。虽然现在晌午动静,但再次派军镇压是早晚的事情,不管刘福通此战胜败,都势必要牵扯元廷的大部分精力……”
徐寿辉接话道:“若我们借此时机出兵,元廷必定无法腾出精力大举前来镇压,各州县的防备也会弱了许多。”
彭莹玉笑着点了点头。
徐寿辉继续问道:“那依彭祖之见,我们该选择在何处起兵?”
不等彭莹玉回答,一旁的邹普胜出声提示道:“徐大哥不是对曾经的天堂寨念念不忘吗?”
“你是说……”
彭莹玉赞同道:“不错,此时脚下的多云山庄,便是最佳地点。”
“这是为何?”
“此处距蕲州路很近,起兵后可立刻攻取罗田县城,以此为基础径直攻取蕲州等地。”
“为何将蕲州看得如此紧要?”
“徐大哥,你想想看,我们若在蕲州附近立身,北方便是刘福通为首的红巾军,会替我们抵挡大部分的元军兵力。其次,蕲州地处湖广行省的水陆要冲,既然元军骑军战力最强,我们便可建立水军,若元军来攻便扬长避短,以巧取胜。另外,此地北可进兵陕西行省,西可派一支精兵入川,南可退至江西行省,东可与刘福通互为犄角,共同防御。”
徐寿辉也赞叹道:“如此说来,看来我们地利之盛更优于明教啊!”旋即又问道:“彭祖可想过,水军一事又该如何组建?”
听其所说涉及自己的长处,赵普胜和李普胜出列抱拳道:“您放心,师父早已教授我等如何训练水师,预先便遣我们二人在无为州营建水寨,只待起兵之日,我们便至巢湖为您操练水师。”
“好!”徐寿辉大喜,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然后感慨道:“有彭祖和诸位助我,何愁大业不成啊!”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有人道:“咱们这不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吗?”
“哈哈,说的不错!”
“咱们一鼓作气,将这元廷捅出个窟窿!”
倪文俊出声问道:“彭祖,您老还没说到底要送给徐大哥何物呢?”
彭莹玉长长地出了口气,看向徐寿辉眯着眼道:“我要送徐君‘三笔两字’。”
“三笔两字?这是何物?”
彭莹玉没有应声,却突然跪下身子。
徐寿辉大惊道:“彭祖快请起来,您有什么吩咐我必定竭尽全力做好,如此大礼要徐某如何承受得起?”
彭莹玉沉声道:“元室愈发颓弊,致使天怒人怨,灾况频出,我料定元室危矣,还望明君挺身而出,带领我等恢复汉室!”
眼见师父都已经下跪,九个门徒哪敢继续站着,忙不迭地一同跪下,附和道:“还望明君挺身而出!”
徐寿辉心中窃喜,面上却作无奈状,冲着众人连连摆手道:“若论威望和声名,我不及彭祖十之一二;若论文韬武略,我也拍马难追各位英雄,我怎敢妄自尊大,做诸位之首呢?”
彭莹玉道:“老朽年岁已高,眼见大限将至,况且我不过一僧人尔,出世如此之久已是悖逆佛训,怎敢再逆天而为?而徐君正值英年,且心怀百姓,志在天下,对贫困受灾的人施以援手,又不趋炎附势于显贵豪门,临近的乡民莫不钦佩你的为人。元朝规制积弊已久,百姓苦不堪言,亟需你这样的仁君挺身而出,带领他们恢复汉室啊!”
一旁的倪文俊知道徐寿辉这是故意推托,来验证大家追随他的心意,于是也带着心腹拜倒,劝道:“徐大哥,您坐这头把交椅早先便是我们大家推选出来的,您的壮志和才能我们有目共睹,如今情况危急,您就不要再推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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