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江空月堕
马车终于停下来。马夫撩了门帘,江遥寄躬身下车,抬眼见景衣从前面的马车里自己走出来,脸上的倦怠一扫而光,笑盈盈地与早早来到皇子府等候探望的官员们问好。
韩很焦急地候在旁边,生怕景衣伤口发作被人看出端倪,又不敢出言阻止。
正无奈时,听见远远一阵脚步声,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三皇子一去一月,好不任性,诸事可都落下了。”
几人回身,见一个矮胖公公臂托拂尘,满面堆笑,身后跟了几个宫女。官员们职位都不低,认得这人是皇帝身边的,匆匆散去。公公斜着眼等官员们散去才走上前来,仍是副不招人待见的样子,倒是好好行了礼。
景衣笑道:“申公公。”
申公公起了身,也是满面笑意,道:“你走的急,皇上怕你出什么差池,这些天忧心忡忡,饭也不好好吃。”
景衣面色略显惭愧,问道:“哥哥呢?他不劝劝皇上?”
申公公一拱手:“大皇子忙着处理新疆域送来的公文,每天也是席不暇暖。”
这话意思就是请景衣尽快去回去帮忙。景衣回身看了眼江遥寄,复又转去对申公公说:“我这就去哥哥那。有劳申公公这一趟了。”
“无事,无事。三皇子不要太勉强自己就是。”申公公打了个揖,退几步,从来路走了。
韩立马上前扶着景衣,抬袖帮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薄汗,忍不住出言:“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处理公务。”
“这几日已经好转不少。我自有分寸,你不要对南将军胡说。”景衣柔声道,接着又嘱咐,“我这就要赶去了。你来处理府里的事务。”
“那他呢?”韩一扬下巴,示意远处局促不安又强装镇定的江遥寄。
景衣知道他说的是谁,没再去看,盯着地面犹豫一下,道:“先住在这里,别让他出门。外面人多眼杂,给认出来就不好了,刚刚那几个大臣还需要打点,这交给你去办。对了,让巧枫去照顾他,千万别再让他动怒。不要告诉巧枫他是江遥寄。”
巧枫是景衣离开皇城前一直在宫里照顾他的宫女,景衣得了皇子府后,她也被分派到这里继续照顾景衣。她比景衣小几岁,景衣待人温柔,她就把景衣当了哥哥,私下关系很好。
韩点头领命,扶皇子重新坐上马车,随后便去安排事务。
得知(三)
江遥寄被安排在皇子府深处。前面忙忙碌碌人来人往,他也乐的清闲。
他的屋子也拾出来了,干干净净,没有放镜子。屋外是个小院,有竹有池,漏声嘀嗒。
巧枫头顶一盆要洗的衣服,哒哒哒从屋子门口跑过去,一眼瞥见屋子里的江遥寄,急急忙忙刹车,又哒哒哒跑回来,冲江遥寄喊:“那个谁!你可别跑啊,我去放个衣服,马上就回来!”
说完,又哒哒哒跑走了。
江遥寄眨眨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心说景衣真是好心思,把这么个小姑娘放在身边,天天光是看着心情也要大好了。
这样笑着,心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溜溜。
兀自看了会儿池中锦鲤游曳,巧枫跑回来了。她扎着发发饰,鬓边都被汗打湿了,呼哧呼哧喘着气,几步奔过来,要开口却换不过来气。江遥寄负手而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小姑娘。
“你……你……哎哟等我喘口气……好久没这么忙了……呼……”巧枫不停拍着胸口顺气,半天顺过来了,笑吟吟道:“你是三皇子的朋友吧?刚刚三皇子托人传话,让我照顾你。我带你去四处看看吧?皇子府里好东西可多了!”
江遥寄不忍心拒绝她,笑着点点头。江遥寄不知道,南瑜瑾发飙时对他说“后宫的鹦鹉都认得你”,其实指的就是这个巧枫。早年这孩子傻不拉几在后宫当宫女,鹦鹉一样叽叽喳喳,威名远扬,景衣听说了就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悉心教导,现在不那么像鹦鹉,但是这名号还在流传。
巧枫领着江遥寄来到景衣住的小院子,趴在院墙的格窗上说:“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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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住的地方!好不好看?”
江遥寄矮身透过格窗看过去,院子还很生机勃勃,却没有人气。景色和他的那个院子一模一样,江遥寄几乎可以想象到少年的景衣笑眯眯从屋子里走出来,立在草木间的样子。
一想,居然有些入神,巧枫喊了他好多声才反应过来,跟着去别处看。
皇子府全是按照景衣的意愿建的,前面规规矩矩建了该有的,后面一道回廊隔出一个世外桃源,前后两个小院,中间是书房等陈设,环境清幽,洋溢着书卷墨香。
江遥寄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建了两个院子?”
巧枫在前面蹦跳着引路,闻言脚步似乎一顿,回头看了看他,小鼻子轻轻一哼。这副神情让江遥寄产生不好的预感,随即巧枫便回答了他的疑问:“那年建皇子府,三皇子听说边境的江家古镇出了个神童,亲自去看了一回,很是赞扬,心心念念要等那孩子长大后接过来一起住,说日后要一起当国师,辅佐大皇子。”
巧枫一直没有回头,语气听上去就像在讲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江遥寄想,她一定是在埋怨我。
那个神童,那个景衣心心念念的人,那个空院子所等待的人,可不就是他江遥寄吗。
他脚步无意间放缓,巧枫察觉到,便稍稍侧身喊他:“快点走吧,我带你去书房。哦对了,我跟你讲个小秘密哦,知道为皇上什么允许三皇子那么年轻就建皇子府吗?就是因为三皇子想藏的书太多了,皇宫放不下!所以建了个皇子府,让他自己折腾着玩儿。不过后来他跟南将军去边塞了,这些书有些又运到国子监去了,现在留的都是三皇子最喜欢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书房。规规正正的屋子,每日都有人清扫捉虫,书籍有竹简也有纸张,分门别类码在架上。江遥寄走进去,原地慢慢转了一圈,将一切入眼中。
暖阳从窗户透进来,照出空气里浮动的微不可见的灰尘。呼吸间都是书卷的味道,隐约还残留着景衣身上淡淡的香味。
“走吧,带你去别处看看。”巧枫在门口催他。
“不了,我看一会儿书。”江遥寄说着去拿架上的一本《资治通鉴》。巧枫张口要拦,犹犹豫豫又闭了嘴,哦一声,道:“那我等下过来叫你吃饭。”然后转身走了。
得知(四)
手中的书页有些泛黄,却仍是很新的模样,似乎从未翻过。打开几页,却能看到景衣的亲笔批注,清秀的字体,圆润又带着点棱角,字如其人。
不像别人看书,非要把书翻烂,来彰显自己的认真。景衣看书就像与人交谈,给予书足够的尊重,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
江遥寄留意了一下那段批注。注在唐太宗的夸赞魏征的一段话后面,写着:“愿得良相如此,非江遥寄不能如愿。”
又翻几页,批注大多相似。
求贤若渴。
江遥寄放下书,又去拿了一本,是《三国志》,翻了翻,景衣竟然敢拿江遥寄与诸葛亮对比。
满室书卷,不过如此。
江遥寄忽然笑出声来。什么最喜欢的书,不许别人碰,不就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吗,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批注里尽是对江遥寄的珍视。
江遥寄,这个名字在景衣心里原来是这么重的分量。
他忽然想起在宇国的茶楼,景衣从哥哥死亡的悲痛中缓过来,眼中绝望彻骨,脸色惨白,那样望着他,说:“你姓江。”
现在回想,他只想否认,那不是我,皆非本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纤细白皙,是双长年执卷握笔的手,他却用这双手举起镜片刺向景衣。
这双手沾满了景衣的血。
堪堪回神,已是白日沦西河。巧枫悄悄来到书房外,江遥寄抬眼看到她。
“吃饭了。”巧枫说。
没有让江遥寄去前堂,饭菜直接送到了他的庭院。一碗甜粥,两碟小菜。
“三皇子说你晚饭喜欢吃些清淡的,也不喜吃太多,就给你做了这些。不够的话我再去做。”巧枫抱着托盘说道。
“足够了。”江遥寄拿起筷子夹了片菜叶,慢慢咀嚼,咽下去后抬头说道:“你坐下吧,陪我聊聊。”
“聊什么?”巧枫没敢坐,眨巴着眼睛看他。
“聊聊三皇子。”江遥寄端起粥浅浅抿着,装作毫不在意。
巧枫犹豫了很久,最后挪了挪凳子坐下来,道:“本来三皇子不让我说的,可是看你也不是什么坏人,三皇子对你又挺上心,我就跟你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江遥寄仔细地考虑一下后,道:“景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巧枫手指敲了敲怀里的托盘,翻着眼睛想了会儿,说道:“我觉得他很好呀……很温柔。我小的时候不懂事,他经常帮忙,见我在后宫被欺负,还把我调来皇子府。”
江遥寄眼眸微动,咽下口中的粥,继续听下去。
“另两个皇子都对他很上心,有空就会来陪他,给他带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他自己不要,有的起来,也有的拿去送人了。”巧枫忽然想起来什么,笑道,“那次他去见一个郡守,托人给江遥寄送东西,急急忙忙去了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最后把自己最喜欢的玉佩送出去了。”
“你知道江遥寄?”江遥寄放下碗,眼里闪动着不知名的光亮。
“就是江家的那个神童嘛。”巧枫撇了撇嘴,好像对江遥寄有满肚子怨气,“三皇子从来没那么看重一个人。那年他去江家古镇见了那个孩子,不过听说是在屏风后面问答的,没有见面。回来以后皇上问他那孩子怎么样,他说,得此人者得天下。大臣们都说要把江遥寄提到朝廷来严加看管,也有的说江遥寄也许是个祸根。说杀,说赏,众说纷纭。最后是三皇子以命担保,说那孩子还小,留他在父母身边待一年,稍大一些后由三皇子亲自管教。”
巧枫顿住了,叹了口气,呆呆地盯着桌面,继续说道:“我没有见过江遥寄,三皇子一直跟我说江遥寄特别特别好,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他。三皇子和我,都很盼望他快点长大……”
江遥寄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朦胧间听到自己问她:“为什么后来江遥寄没有来?”
得知(五)
巧枫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五年前三皇子在镜关与鹄国起了冲突,伤到腿,回皇城休养。南瑜瑾那时候还不是大将,就陪着三皇子。
那天我拾屋子,听他们说日子快到了,该动身了。南瑜瑾嫌三皇子腿伤严重不肯答应,三皇子磨了他好几天才说定。现在想想,他们就是在商量着去接江遥寄。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结果不仅没有接回江遥寄,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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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还受了伤。南瑜瑾说,江遥寄的事情泄露出去了,他们到的时候,鹄国的人正在纵火,江家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江遥寄,但是被鹄国掳走,三皇子和他们交战了一场,奈何兵力不足,若不是南瑜瑾拼死相护,只怕……”
巧枫顿了顿,声音愈发伤感:“三皇子康复后,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南瑜瑾受不了那些指指点点,请求带三皇子去边关戍守,皇上也心疼他,答应了。三皇子临走的时候对我说,江遥寄如果活下来,现在一定是恨他的,也许心里早就把他千刀万剐,归根结底,就当是他景衣的错。”
声音停下来,巧枫不再说话,沉默地盯着桌面,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的场景。屋外素月出东岭,虫鸣渐渐响起,一声一声直教人聒噪。
似是虫鸣拉回了江遥寄的思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可遏制的情感让他的心隐隐作痛。他无意识地喃喃:“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怎么会那么看重我……不,我,我从来没有想害他……不是我……”
巧枫听到他低声嘀咕,仔细侧耳一听,听清了便是浑身一颤,猛地转过头惊恐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你不会就是……江遥寄?”
江遥寄的表情流露出无尽的痛苦:“我不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伤的他……”
“你说什么?你伤了他?你都做了什么?”巧枫惊讶地站起身,怀里的托盘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江遥寄被这声音拉回神志,茫然地抬头看看她,说道:“我用镜子的碎片,刺伤了他……现在还没好……”
巧枫说不出话,只是震惊地盯着他,眼里除去惊恐,还有怀疑、失望、仇恨……
江遥寄被她的眼神刺激到,疯狂地咆哮:“不要这样看我!我怎么会知道他对我是这样的态度!他如果早一点告诉我,我会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用生命去保护他,怎么可能去伤害他!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连你这里也是他的计谋,难道他还不死心,想要让我相信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害我的念头吗!”
“你在说什么疯话!你疯了!”巧枫失声哭出来,抄起桌上没喝完的已经冰凉的粥,尽数泼在江遥寄脸上,然后转身跑出屋子,消失在视线里。
江遥寄冷静了一些,也急急忙忙跑出去,但是四下无人,只有清冷的月色笼罩着他。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无比狼狈,脑子又晕又涨,眼前不断闪过景衣的模样。
踉跄了几步,他一头栽进院中池塘,彻骨的寒水令他瞬间恢复神智,挣扎着站起来,水只了膝盖。
此时他站在水中,思路无比清晰,渐渐的,一股巨大的痛苦从心底烧起来,蔓延全身。
过渡
“你不回去看看吗?”大皇子景坚从令人烦躁的文字里抬起头,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说道。
不远处同样正在沉思的景衣闻言抬首,心思一动,道:“无妨。”
“你把那小子接回来了吧?”景坚笑起来,似乎是想暂时摆脱冗杂的公务,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专心和弟弟聊天。
景衣瞥了他一眼,不爽道:“真是瞒不过皇兄。”
景坚心情大好,晃着脑袋道:“那是自然。能让你推了一切事务变得不管不顾,除了他还有谁?他现在在你那里吧,怎么样,还恨我们吗?”
景衣回忆起江遥寄面目狰狞冲自己发飙的样子,叹了口气:“大概……还是很想杀了我吧。”
“你就这么惯着?”景坚的语气微微带了怒意。对于自己弟弟把个疯子放在身边的做法,他很不赞同。
景衣无言以对,他还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我知道你不是强求的性子。可是你对他已经足够了,每天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哪里还有力去应付他。”
景衣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忽听外面有人走动,脚步声停在门外,一个宫女犹豫着开口:“皇子府侍女求见。”
景衣心里咯噔一下。景坚看了他一眼,放她进来。宫女轻手轻脚走进来,低着头,紧张地说道:“三皇子,奴婢刚刚路过皇子府,看到巧枫姑娘在门口哭泣。奴婢安慰不住,又十分担心,特来请三皇子,还望恕罪。”
景坚哼了一声,那宫女猛地打了个哆嗦,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降临,反而景坚对景衣说道:“他惹的?”
景衣将笔搁好,站起身来:“今晚有劳皇兄加班了。”
景坚叹气,也不挽留,挥挥手让他去了。
来到皇子府,还未转过街角便听到一阵悲天悯人的哭声。景衣加快步伐赶去,正是巧枫,蹲在皇子府门口抱头大哭。
景衣走过去,她抬头看看,泪眼朦胧认出是景衣,哇的一声跳起来抱住他,鼻涕眼泪蹭了一身。景衣哭笑不得,胸口的伤隐隐作痛,又不得不忍着好言相劝,一边轻轻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哭了一阵,巧枫勉强说的出话,抽抽噎噎道:“三皇子……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就是江遥寄……呜……你对他那么好,他……他居然……”
说着忽然想起景衣身上还有伤,慌忙后退几步怕伤着他。景衣苦笑,抬手捂上胸口疼痛之处,道:“没事,别哭了,他也是个可怜的。发生什么了?他冲你发脾气了?”
巧枫很用力地点点头,犹豫一下又摇摇头,最后抽了抽鼻子:“他要我讲你的事,我讲了,他又不信。不过他也很伤心的样子。”
大概猜到江遥寄当时煎熬的内心,景衣深感无力。“我知道了。你别放在心上。后天我要去新疆域,会把他也带走。”
“带他一起?”巧枫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时时刻刻想害你,你还把他带在身边?”
“难道留下来让你们受他的气吗?”景衣笑眯眯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再多做解释,绕过她快步走进皇子府。
径直来到后院,正看到江遥寄湿淋淋地坐在屋子外面的地板上,呆愣愣地盯着地面。水迹从池塘一路淋漓到他身下,身后是乱糟糟的饭桌。
果然又闹了。景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走近几步,江遥寄感觉到人气,缓慢地抬头,从里到外散发出茫然。
“怎么不去换身衣服?”景衣和颜说道。
江遥寄眨眨眼睛,哦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又道:“……对不起。”
“不必说这个。”景衣伸手把他拉起来,又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他搭上,“天气凉了,你自己也不注意。”
话这样说着,景衣自己的手也是透着凉意的。不经意间滑过皮肤,凉意交织,江遥寄立刻抓住他的手。
景衣被吓了一跳,回过神便轻笑一声,抬眼对上江遥寄担忧的目光,带着笑意开口:“我还以为,你又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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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遥寄却没笑,看着近在眼前的温润笑容,他只觉得心口又闷又疼。
“发什么呆呢?”景衣稍稍用力捏捏他的手心,“去换衣服。我让人给你热碗姜汤。”语罢抽出手要去厨房,刚转身就被江遥寄从背后拢入怀中。
湿答答的寒气透过凉夜侵扰上肌肤,连带着还有那人炽热的温度。耳边感受到那人呼出的热气,和充满委屈与惶恐的话语:“要走了吗?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八成是真的疯了。不是他疯就是自己疯。景衣抬手揉了揉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道:“乖乖听话,我马上就回来。”
出发前夜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江遥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细细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自己先是疯了,然后掉入水池,爬出来后就恍恍惚惚,似乎后来景衣回来了,给自己换了衣服还喂了暖暖的姜汤。
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崭新的,带着被窝里的热乎气,隐隐约约还有景衣身上常有的不知名的香气。
端了洗用具进来的巧枫见他醒了,道:“头还疼吗?”
江遥寄闻声猛地一激灵,好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大脑当机了一秒才说:“没事了。”
巧枫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虽然昨天有景衣安慰,心里对江遥寄,总归还是有芥蒂。江遥寄也明白自己需要给她道歉。话未出口,又听巧枫说道:“起来洗脸吧,一会儿给你端饭。”
“……好。”江遥寄顺手摸摸脸,干干净净,是昨天景衣亲自给他擦过的。江遥寄这才想起来没看到他:“景衣呢?在皇宫吗?”
“你就不能叫一声三皇子?”巧枫冲他翻了个白眼,“刚回来,这会儿在屋里。”
“怎么中午就回来了?”江遥寄问。
巧枫颇奇怪地看他一眼,那眼神令他心里咯噔一下。“三皇子明日去新疆域,就是从宇国分来的那块地方。没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宫里的姐姐们讲,最近皇上和大皇子都很烦躁。”
江遥寄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憋着一口气,又像是悬了块石头。
傍晚景衣处理完事情,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转了个方向,直奔江遥寄的庭院。
江遥寄料想他应当会找自己聊聊,估摸着时间泡了茶,正巧他就来了。
景衣的身上还带着些凉意,走进来便是扑面的寒风。江遥寄递给他一杯茶,清亮透底,又带着徐徐的热气白烟。
景衣抿了口,待身子暖和些,便从怀里取了一小块玉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信物,你要是想去哪里,见玉如见人,没人会拦你。”
玉佩比五年前那块小很多,但看得出是同一块料子,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宝。玉上刻了两个字“云裳”。
从未提及过,这两个字是景衣的表字。
江遥寄看着那块玉,话到嘴边,踌躇许久,换了一句:“我不查了。”
“你不查,总会心存芥蒂,到头来还是自己痛苦。”景衣说罢,将杯中温茶饮尽,轻轻放在玉边,转身离去。
走到门边,江遥寄出声:“我与你一道。”同时几乎是没过脑子,景衣侧首低声呵斥:“不行!”
语出,二人都是一怔。景衣堪堪回神,却是心跳如雷,忙佯装生气来掩饰:“这次不是闹着玩的,若再让你发疯耽搁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不会疯的。”江遥寄一时没看出景衣的情绪,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心里顿时有些委屈。“我保证不发疯。你一个人去那边,还带着伤,总得有人照顾你。”
景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今晚来找他,本意是想劝他与自己同行,好分担些事务,但终究没有开口。现在猛地听到他主动要求,反而很不安,怕他一路出什么差错。思来想去,想留他在皇城,又怕被心怀不轨的人暗算。
景衣兀自纠结,全然没有注意到江遥寄委屈巴巴的小心思。江遥寄以为他还在生气,眨眨眼睛,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搂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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