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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苦难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寻道儿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让曾仕湖难以理解的是,他居然会吹笛子,进山的时候装了一根笛子进来,曾仕湖虽不懂音律,但光从笛子考究的外形就可以看出绝对不会是外面几十块钱买的便宜货。据白德赣说是当年他爷爷曾则枭少有的几件遗物之一,是他爷爷当年的贴身爱物。

    直到二十年后曾仕湖都还记得第一次听白德赣吹笛子的情景,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也是中国传统的中元节,虽然才刚入秋,但山里晚上已经较为凉爽,一轮明月当空而照,似一个大银盘,反射着太阳的余晖,逼走无边黑暗。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凉风习习。

    因为身处大山之中,无任何现代文明喧嚣嘈杂之音,除了偶尔有几声虫鸣蛙叫外,真是万籁俱寂。只见白德赣从房间里拿出了那只做工考究的笛子,吹起了《化蝶》。

    “~~~~~~~~”。笛声音律起伏,极其悠扬凄美!似控似诉,如哭如泣,若歌若赋……似恋人久别重逢在耳鬓厮磨互诉衷肠,似狂浪诗人酒后作词赋诗纵酒疏狂,又似受苦受难劳苦大众对苍天命运的无言反抗……

    曾仕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跟着这悠扬起伏的笛声一起飘荡到空中,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传说中的银河,见到了牛郎织女正在鹊桥上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金梭晓夜为谁忙,

    隔水桃花满洞香。

    万国尽沾尧雨露,

    九重欲补舜衣裳。

    绮罗光映云霞重,

    机杼声抛日月长。

    却笑天台有仙子,

    此生谁解忆刘郎。”-(明)杨光溥。

    贵为天帝之女的织女,尚且被命运束缚,被王母囚禁呢。而况我等凡夫俗子……

    这场雨也让曾仕湖高兴了一阵,有大把时间休息,他想叫白德赣教他吹笛子。在曾仕湖眼里,优美的音乐,优美的文字,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高雅,最清新脱俗的事物,是人类灵魂与神灵沟通交流的桥梁。对于文字,曾仕湖自认是看了蛮多经典之书。但对于音乐,却一窍不通。只是喜欢听,知道好听,但为什么会好听?有没有什么规律,却是一点不懂,也没机会去学。眼前有个现成的老师,为什么不让他教教呢?

    不过曾仕湖很快就失望了,白德赣这个“老师”只有吹笛子的天赋,却没有教人吹笛子的天赋,不但最基本如何拿笛子,要用何种口型,如何吸气运气,如何用手指捂笛孔他说不出来。就连音乐最基本的七个音符:“do (多), re (来), mi (米), fa (发), sol (索), la (拉), si (西)。”他也不懂。曾仕湖也只能望“笛”兴叹了!

    中元节听过白德赣吹笛子之后,林振翔和曾仕湖都以为,白德赣应该是像欧阳修《卖油翁》里面说的:“无他,但手熟尔”。因为见他吹来吹去就是“化蝶”,“女儿情”,“一剪梅”“红梅赞”等以前还有广播时广播经常放的歌。

    不过很快曾仕湖和林振翔就知道自己是错误的。

    “德赣,我用我这个耳机,放一首歌,给你听几遍,你能吹出来吗?”

    “仕湖叔,你放吧,我试试。”

    曾仕湖打开耳机外放,放了一首曲调比较悠长的,许冠杰的“双星情歌”。

    白德赣第一次听这首音乐的时候,闭上双眼,脑袋随音乐节奏微微摇晃。音乐停了之后,说:“仕湖叔,这个好听,再放一遍”

    曾仕湖倒好带,又放了一遍,只见白德赣在曾仕湖放第二遍的时候,拿出他的笛子,跟着音乐节奏有模有样的吹了起来。

    第二遍放完后,白德赣说:“仕湖叔,我会吹了,你关掉耳机我吹你听吧。”

    “~~~~~~~~~~~~~~~~~”

    悠扬的笛声又再次响起,曾仕湖闭上眼睛,欣赏着这笛声。并且用手打着节拍,随着音乐轻声的唱起来:

    “曳摇共对轻舟飘,互传誓约庆春晓。两心相邀影相照,愿化海鸥轻唱悦情调。艳阳下与妹相亲,望谐白首永不分。美景醉人心相允,绿柳花间相对订缘份。心两牵,万里阻隔相思爱莫变,离别凄酸今朝似未见,明日对花忆卿面。泪残梦了烛影深,月明独照冷鸳枕。醉拥孤衾悲不禁。夜半饮泣空帐独怀憾……”

    尽管学不了吹笛子让曾仕湖很是失望,但是曾仕友和白德雷两个人去照一个晚上的山麻拐,收获却让这帮人一点都不失望。第二天曾仕湖一起来,就看见他们拿出去装山猫拐那个小网兜里装了约有30来只。大小不等,从2-3两一只的到4-5两一只的都有,还在网兜里跳啊跳,有时还呱呱叫两声。

    曾仕湖来到网兜前,蹲下来看这些山麻拐,静静地发呆。他倒不是因为没见过这种动物好奇,也没想这个东西会有多好吃,今晚上该用多少米酒来对付。而是在思考一个几千年前庄子也思考过的类似问题: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些山麻拐知道它们已经被关在“死牢”当中坐以待毙吗?如果知道,它们会悲哀吗?为什么晚上用电筒强光一照着它们就不逃跑,任人去抓了呢?这是因为对光明的向往,但却反被陷入这光明的陷阱之中,被人抓住任人宰割吗?人类是否也会犯下同样的错误呢?为了追求财富名利,不知不觉就钻进陷阱当中,如《中庸》所说:“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呢?”

    曾仕湖想到这后,不禁脑洞大开,去厨房拿了昨晚吃剩下的青菜,碎猪肉来喂这些山麻拐,看它们吃不吃。

    它拿着个小碗装着那些碎菜,见那只叫得欢就丢到那只面前,果然吃哦!

    曾仕湖此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这些获得“财富”(即食物)的山麻拐,是否会向其它的山麻拐传授它获取财富的“成功”经验呢。说必须努力叫,或者叫几声才能获得财富?那如果曾仕湖第二天发神经,再喂就只喂那些个不叫的,是否它们又会获得“知识”说:“保持沉默,才能获取财富……”

    假如曾仕友他们把这些山麻拐抓住后不是杀了做菜吃。而是在家里建个池塘围起来养着,每天给它们喂食。它们不用再辛苦去自己寻找食物,也不用担心蛇等天敌,那么桐秀沟里山麻拐中的智者,是否会从中获得智慧说:“遇到电筒强光来照时,那是来自“蛙间”天堂的天使之光,那是幸福来敲门,呆在哪里别动,等着神灵之手送进“蛙间”天堂,那里有干净的水源,有永远不缺乏的食物,再也不用担心任何天敌的侵犯,永远不会丧身蛇腹……”

    但事实是曾仕友他们是打算将这些个山麻拐晚上拿来红烧或者煮清汤。做成一盘菜,或者煮成一盆汤来下酒。桐秀沟里山麻拐中的智者,是否又会总结出另外一套完全相反的经验说:“当遇到电筒的强光时,马上躲闪,逃跑。那是来自“蛙间”地狱的死亡之光,如果被照住了,却贪图一时光明,不动不逃跑,马上就会有来自地狱的魔鬼之手把你抓住,等待的将是剥皮之痛,“凌迟”之苦,水火之厄,其痛楚惨烈数十百倍甚于丧身蛇腹……”

    再打一个天方夜谭的比喻:如果对于山麻拐来说,曾仕湖他们几个相当于神灵,掌握着这些个山麻拐的:财富,自由,生命。那把曾仕湖他们几个也比喻成“山麻拐”,那是否在人类还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纬度空间当中,存在着“曾仕湖们”呢?存在着超出这个纬度空间的命运之神,掌握着这些个“山麻拐”的:财富,自由,生命呢?……

    就在曾仕湖正在想得入神的时候,秋哥从外面进来了,披着件雨衣,人还没进堂屋,看见曾仕湖在那里望着山麻拐出神,大声说:

    “发什么呆?看什么啊?你又不是城市出来的,山麻拐没见过啊?谁这么厉害搞回来的?看来今天进来是有口福了。本来还说怕下雨车不进来,你们没菜吃,从桐树坪村给你们带点菜进来,谁知道你们这里还有好货,我是白操心了,今晚上又要蛮多酒来对付哦,我估计这个山麻拐你们几个都不会煮的,今晚我来下厨吧……”

    “我在看这些山麻拐今晚要多少酒来对付,跟你说这个是好货,是人家仕友和德雷熬差不多一夜才照得来的,电瓶都照到没电了。跟你说吃这个送酒,可不许多吃菜。一个麻拐腿起码要送二两酒才可以哦……

    秋哥,那今晚你想搞醉我,又看我唱歌,就看你厨艺怎样了,你知道我嘴蛮挑的,没好菜不喝酒。不过现在还早咧,中午都还没吃,就说晚上。”曾仕湖笑着回答道。

    “那就搞来吃中午,中午晚饭一起吃了,不过就算吃中午也还早,他们还在睡觉啊?”

    “是呀,振翔起床了,但人还坐在床上看书,仕友和德雷昨晚下半夜才回,肯定要睡到中午。怎么,现在就想搞来喝酒啊,太早了,中午晚饭一起搞也要到两三点才动手吧。”

    “没有,我见你和振翔有时候下象棋,这不没事嘛,我们来下几把”

    “可以可以……”

    “车坐花心马挂角,任你神仙也难逃,秋哥,你输了,你下不过振翔的。让你一个车都不行,还是要我来治治他吧!你在旁边看就行了”

    见秋哥跟振翔下象棋,却连续四五把都输,而且林振翔还让一个车,看来还是技输一筹,曾仕湖在旁边看得心痒,忍不住叫他让位了……

    “不看了,做菜喝酒吧,下象棋搞不赢你们的,喝酒搞得赢就行了,我做菜要给我找个人打下手哦,我只炒菜,叫谁去帮我杀麻拐洗菜。”

    “叫德雷吧,他做厨房的事可以,很熟练,又喜欢做。叫他起来了,那我们也不下了,我也去看看你怎么做的,以后学着点,万一在家里搞到,也自己会炒来送酒”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经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吗?”,怎么今天主动去厨房了?”林振翔见曾仕湖主动请缨去厨房帮忙,觉得这好像有点不太正常,忍不住说道。

    “我又不是君子,想看看怎么杀山麻拐,怎么炒不行啊……”

    虽然曾仕湖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农村长大的孩子,杀鸡杀鸭杀猪都不是没见过,但是杀麻拐的残忍还是给曾仕湖强烈的震撼。

    只见白德雷用左手抓住山麻拐的腰部,把白白的肚子翻起来,用锋利的菜刀往肚子上一压,而麻拐似乎知道是要划开它的肚子了,徒劳的用两只前爪抓住刀,似乎想抓住不给刀能动,不给刀在它肚皮上划。但“蛙力”又岂能挡刀呢,白德雷也没用力,只是把刀拖了一下,山麻拐的肚皮马上自动分开成两边,露出内脏……山麻拐的两只后腿又在徒劳的踢动,不知道是临死的挣扎反抗,还是生物本能的抽搐反应,直到把内脏都剥下来了,放碗里时都还在动……

    曾仕湖强忍着内心那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仍然强笑着脸,小声对白德雷说:

    “德雷,你过来,跟你说你别傻噢,秋老板来这里想吃我们的山麻拐,你就傻傻得杀那么多给他吃,这个东西拿街上卖可比猪肉鸡肉贵多了,你以为你们两个去桐秀沟照一个晚上不辛苦啊,你选5只大的来杀就可以了,其他的留我们以后慢慢吃……”

    “仕湖叔,那我知道了。”白德雷认真的说他知道了,并且非常严格的执行了曾仕湖的指示,就杀了五只大的,一只都不多杀……

    “山麻拐们,逃生去吧!逃生去吧!别再被电筒强光照着就不知道跳,不知道逃。老子《道德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本来我是不该干涉你们的生死的,但是……

    那天晚上曾仕湖像发了神经病一样,半夜起来,把那个装山麻拐的网兜提到桐秀沟,并且用剪刀剪了个类似野猫咬出来的大洞,一边给山麻拐们放生,一边还在心里念着上面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曾仕湖第一个起来就去到那个空网兜面前大叫,快起来快起来。有只大黑野猫偷吃山麻拐了,把个白德雷长裤都没穿就跑起来看,曾仕湖指着前面一个灌木丛说,野猫就钻那草丛里面了,你看见了吗?白德雷连说看见了看见了,黑色的蛮大……

    搞得白德雷直到几年后都信誓旦旦的跟别人说猫很喜欢吃麻拐的,抓得麻拐一定要放好,他在桐秀沟照了一夜得的几斤山麻拐都被一只大黑野猫偷吃完。一只都没剩下……




第十六章
    “八月十五月儿圆,爷爷为我打月饼,月饼圆圆甜又香,一块月饼一片情,爷爷是个老红军……”

    那年中秋节早上,几个小伙子都显得格外的兴奋,天还没亮,几个人就全部起床了,忙这忙那的,把准备带回家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放袋子里。因为今天只要装好车,就可以跟拖拉机出去到县城,然后回家过中秋节了。虽然进来山里“工作”的时间才一个多月,但却是曾仕湖他们三个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头晚上曾仕湖和林振翔就把钱和账对了一下,每个人都是出了24天工,砍了130方木头,一共得了7800块钱。因为伙食费都是用每天的装车费开销的,所以7800块倒是剩下纯的。曾仕湖提议,每个人分1500块,留300块在那里,万一下雨可以留做伙食,大家也一致同意。

    曾仕湖拿着自己那份1500块,白德雷,白德赣的3000块,踹口袋里,感觉沉垫垫的。他数来数去,数了两遍,看着这45张红太阳又发起了呆,他想起了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曾仕湖觉得这句话不对。应该改成:“问世间“钱”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虽然曾仕湖还没谈过恋爱,但他却从没认为爱情这东西真能让人:“生死相许?”几千年历史中,有那个掌握绝对权力的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又有那个有财有势的王侯将相不是妻妾成群?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就算是写下如此让人读了肝肠寸断诗句的苏轼,也在妻子亡故三年后又娶了妻王闰之,妾王朝云呀!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也还要活,总不能随死人而去嘛?生死相“许”?许什么许咯?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李煜《菩萨蛮》

    人家苏大学士再娶,是在妻子亡故了三年之后。算是情深意切了。可谓是上合天道,下合人性,中合礼法(封建社会没有丈夫为妻子守服三年之礼。)

    但是这个风流天子李煜就不一样了,据说写这首词时他正妻(大周后)正躺病榻上快死了(他和大周后感情也很好),但从这首词中那里看出他对妻子病情的担忧和伤心呀?他还沉浸于“怜”小姨子(后来的小周后)的刺激和欣喜当中呢……

    但是钱这个东西能:“直叫人生死相许,”曾仕湖认为是相对真理。孔方兄是个好东西呀!有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折腰,又有多少英雄豪杰被“一分钱”难倒。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在几千年的历史当中。有多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人才子终身不遇贫困潦倒。又有多少力能拔山,气可吞河的盖世英雄微末之时因为手里没有孔方兄,受尽市井小人的腌臜气。韩信微时,食于漂母。秦琼卖马,杨志售刀……

    尽管魏晋时有所谓的“名士”崇尚清谈,骂钱为:“阿堵物”。都认为谈钱很“低俗”。但是要知道,这些个名士家里可都是世家,官僚,财主。家里绝对不会缺粮米,也不用拿自己心爱的祖传宝刀,或者自己视若生命的坐骑拿去市场卖了疗饥。

    相反,曾仕湖倒更喜欢同样是魏晋文人写的一编略显荒诞夸张讽刺的文章,鲁褒的《钱神论》:

    “有司空公子,富贵不齿,盛服而游京邑。驻驾平市里,顾见綦毋先生,班白而徒行,公子曰:“嘻!子年已长矣。徒行空手,将何之乎?”先生曰:“欲之贵人。”公子曰:“学诗乎?”曰:“学矣。”学礼乎?”曰:“学矣。”“学易乎?”曰:“学矣。”公子曰:《诗》不云乎:‘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後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礼》不云乎:男贽玉帛禽鸟,女贽榛栗枣脩。’《易》不云乎:“随时之义大矣哉。吾视子所以,观子所由,岂随世哉。虽曰已学,吾必谓之未也。”先生曰:“吾将以清谈为筐篚,以机神为币帛,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者已。”子拊髀大笑曰:“固哉!子之云也。”既不知古,又不知今。当今之急,何用清谈。时易世变,古今异俗。富者荣贵,贫者贱辱。而子尚贤,而子守实,无异于遗剑刻船,胶柱调瑟。贫不离于身,名誉不出乎家室,固其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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