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一个人的朝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乔伊斯蕾秋
天一亮,她就拿起桌面上的车钥匙,把粉色唇膏装进手提包。 锁门时她惊讶地听到了雷克斯叫她的名字。他戴着太阳帽和墨镜, 还拿着一张大不列颠的硬皮地图。
“我想你应该用得上一个指方向的人,”他说,“按汽车协会 的说明,我们下午晚些时候就能到了。”
一路飞驰,莫琳几乎没有留意窗外的景色。她嘴里说着话,心 里却知道没有一句话是连贯的,一个个蹦出来的单词只是心底五味 翻腾的冰山一角。如果哈罗德不想看见她怎么办?如果他和其他朝
238
圣者在一起又怎么办? “万一你是错的呢,雷克斯?”她说,“万一他真的爱着奎妮呢?或许我应该写信?你觉得呢?我想在信里或许可以说得更清楚 点。”
没听到任何回应,莫琳转过头,看见雷克斯一脸苍白:“你没 事吧?”
他沉沉点一下头,好像不敢动似的。“你超了三辆卡车,一辆 长途客车,”他说,“在一条单行线上。”然后说了一句只要自己 坐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转头望向窗外。
很快 他们就 找到了 哈罗 德和那 些朝圣 者。有 人在 菜市广场 安排他们和旅游局照相,莫琳走进一小群人里。有个高大的男 人正在指挥大家站位,一旁有只猩猩,看来需要一把椅子,还 有一个正在吃三明治的矮胖女人和一个滑头滑脑的年轻人。当 她从人群中找到陌生人一般的哈罗德,莫琳瞬间放下了所有武 装。她在当地报纸上看见过他的照片,也收集了剪报带在手提 包里,但突然“真实地”看见哈罗德,就像戴维断定的那样, 还是叫她猝不及防。他当然没有长高长胖,但看着这个满面风 霜的男人,黑色牛皮一样的皮肤、卷曲的头发,她突然觉得自 己像张白纸一样平平无奇,不堪一击。是他那种生命力使她颤 抖,好像他终于成了早该成为的男人。他的“朝圣者”t 恤污 渍斑斑,领口那儿也垮了,帆船鞋褪了色,清楚地显出脚的形
239
状。哈罗德突然碰上莫琳的目光,一下子怔住了。他对高个子男人说了句什么,就走了过来。
在走向莫琳的途中,他一直摇着头不可置信地笑着。他看起 来这样明亮,莫琳下意识地看向一边,无法直面他圆满的笑容。 她不知道该迎上自己的嘴唇还是脸颊,在最后一秒钟还犹豫了一 下,最后哈罗德的胡须刮过她脸颊,亲到了她鼻子上。所有人都在 看着。
“嗨,莫琳。”他的声音深沉而笃定。她觉得膝盖开始发软。 “你怎么跑到达林顿这么远来了?”
“噢,”她耸耸肩,“雷克斯和我想开车走走。” 他四下张望,脸上发光:“老天,他也来了?” “他去了史密斯书店买文件夹,然后打算逛逛铁路博物馆,去看火车头。”
他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脸,目光没有一丝躲闪。她感觉自 己好像站在聚光灯下。“看蒸汽火车的火车头。”她又加了一句, 因为哈罗德什么都没做,只是笑着。她无法不盯着他的嘴,虽然隔 着厚厚的胡须,还是可以看见他下巴的线条已经不再僵硬,嘴唇柔 软,透着深深的粉色。
一个老家伙用扩音器朝人群叫道:“快来买啦!这是上帝的旨 意!消费是生命的目的!”他没有穿鞋子。
沉默被打破,哈罗德和莫琳都笑了,她感觉两人好像分享了一 个小小的秘密,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些人哪。”她一脸
240
了然地摇摇头。 “什么样的人都有。”哈罗德说。
他的话没有任何看不起人的味道,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更多 的是大度地接受,仿佛其他人的奇怪举动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却让她 感觉他们才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她问:“有时间来一杯吗?”她从 来没有这样说过话,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喝一杯伯爵茶”。
“我非常愿意,莫琳。”哈罗德回答。 他们选了一家百货一层的咖啡连锁店,因为莫琳说熟悉的总是更加可信。柜台后的女孩使劲盯着哈罗德,好像在努力回想在哪里 见到过他,这让莫琳既骄傲又尴尬,好像自己很多余。
“有这么多可选的,”哈罗德看着那些松饼蛋糕,说,“你确 定你不介意买单吗,莫琳?”
除了盯着他,她什么都不想做。已经好多年没从那双蓝眼睛里 看见这么多活力了。他用拇指和食指压压那团卷曲的白胡子,胡须 像小山一样堆起来。她纳闷柜台后面的女孩会不会意识到她是哈罗 德的妻子。
“你要点什么?”莫琳问。本来想加一句“亲爱的”,但实在 太羞于出口了。
他问能不能来一块火星棒蛋糕和一杯草莓冰乐。莫琳尖声笑了 一下,好像终于把压抑已久的东西释放了出来。
“我来一杯茶就好,谢谢。”她对柜台后面的女孩说,“加牛 奶,不要糖。”
241
哈罗德善意地冲女孩笑笑,她的铭牌钉在黑色t恤左胸上方。让莫琳惊奇的是,女孩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甜甜地冲哈罗德笑了。 “你是新闻上那个人,”她说,“那个朝圣的人。我朋友都 觉得你超级棒,可以请你在这里签个名吗?”她递过一支圆珠笔, 伸出手臂。当哈罗德用这种不掉色的笔在女孩柔软的手腕上签下名 字,莫琳又吃了一惊。“祝一切顺利,哈罗德。”他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女孩收回手,专注地盯着签名看了很久,然后准备好饮料和 蛋糕,又在盘子上多放了一个司康饼。“这是我请你们的。” 她说。
莫琳从未见过这种事情。她让哈罗德在前面带路,店里的顾客 一下子都自动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纷纷盯着他,捂着嘴悄悄讨 论。角落里有三位与她同龄的女士喝着茶,莫琳想她们的丈夫在哪 里呢,在打高尔夫?去世了?抑或也离开了他们的妻子?
“下午好。”他轻快地向完全陌生的人群打招呼。 哈罗德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好关注留在门外的小狗。它正乖乖趴在人行道上啃石头,好像很会在等待中自得其乐的样子。莫琳 突然对这条小狗生出了好感。
他们没有坐在一起,而是面对面坐下。虽然已经和这个人喝了 四十七年茶,莫琳的手在倒茶时还是无法不微微颤抖。哈罗德用吸 管大口大口地喝着草莓冰乐,一吸就发出“嘶”的声音,腮帮子也 凹了下去。她礼貌地等了一会儿,好让哈罗德先吞下饮料,只是等
242
得稍微久了一点,恰恰在哈罗德想说话的时候开口了。 “真高兴见——”
“见到你很——” 两人都笑了一下,好像不太熟似的。 “不不——”他说。
“你先——”她说。 就像又撞了一次车,两人都低了头继续喝茶。她想加点牛奶,但手又抖了起来,牛奶一下子洒出去许多。“经常会有人认出你 吗,哈罗德?”听起来就像电视采访问的问题。
“我最感动的是大家都很支持这件事,莫琳。” “你晚上在哪里过夜?”
“野外。” 她惊叹地摇摇头,哈罗德一定是误会了,急急地问:“我身上没有味道吧,有吗?” “没有,没有。”她也急急地回答。
“我在河里或者饮用喷泉里洗澡,只是没有香皂。”他已经吃 完了蛋糕,正在切司康饼。他吃东西快得像一口就吸进去一样。
她说:“我可以帮你买点香皂,刚才应该经过了一家美体小铺 的连锁店。”
“谢谢你,太周到了。但我不想带太多东西上路。”
莫琳又为自己的不理解感到一丝羞耻。她很想给他点颜色看 看,但如今坐在这里,她只是一片不入时的灰色。“哦。”她低下
243
头。那种痛又来了,收紧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说话。
哈罗德递过一块手帕,莫琳用这块皱巴巴的还带着体温的手帕 擦了擦脸。上面有哈罗德的味道,很久以前的味道。一点帮助也没 有,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是因为又看到你了,”她说,“你看起来真好。” “你也是呀,莫琳。” “我不好,哈罗德。我就是一副被人遗弃了的样子。” 她又擦擦脸,但眼泪还是不停从指间滑落。她肯定柜台后面那女孩一定盯着他们,还有店里的顾客,和刚才那几个没有丈夫的女 士。看吧,让他们看个够。
“我很想你,哈罗德。我真希望你能回来。”她紧张地等着, 血液在血管里冲击奔腾。
哈罗德终于揉了揉头,仿佛要把头痛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赶走。 “你想我?”
“是。” “你想我回家?”
她点点头。再说就太多了。哈罗德又抓了抓头,抬起眼看她。 她觉得内脏都不受控制了,在体内翻滚。
他慢慢地说:“我也想你。但是莫琳,我一辈子什么都没做, 现在终于尝试了一件事,我一定要走完这趟旅程。奎妮还在等,她 对我有信心,你明白吗?”
“噢,是,”她说,“我明白,当然明白。”她抿了一口茶。
244
茶已经凉了,“我只是——对不起,哈罗德——我不知道我该把自 己摆在哪里。我知道现在你已经是个朝圣者,但我没法不想想我自 己。我没有你那么无私,对不起。”
“我并没比谁好,真的。谁都可以做我做的事。但人一定要放 手。刚开始我也不懂这一点,但现在我知道了。要放开你以为自己 离不开的东西,像钱啊、银行卡啊、手机啊、地图之类。”他看着 她,眼神明亮,笑容笃定。
她又拿起茶杯,碰到嘴边才想起茶已经凉了。她想问朝圣者 是不是都会丢下妻子,但终于忍住了,挤出一个看起来有点伤感的 笑,转头看向窗外还在乖乖等待的小狗。
“它在啃石头。” 哈罗德笑了:“它就爱这样。你千万别跟它扔石头玩,只要有了第一次,它就以为你很喜欢这样,一天到晚跟着你。它记性可好 了。”她又笑了,这次比较真挚。
“给它取名了吗?” “就是小狗。好像叫什么都不对,它是自由自在的,一取名就好像成了宠物了。” 她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哈罗德突然说,“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他向她伸出手,她没有避开。他的手心很脏,结满了茧,她的手却苍白纤细,莫琳实在想不通它们怎么可能交缠在一起。她就这 样让她的丈夫握着她的手,身体其他部分只剩一片麻木。
245
她眼前闪过一幅幅过去的画面,像看照片一样。婚后第一晚他蹑手蹑脚地从洗手间溜出来,裸露的胸膛是那么美,她忍不住 大声喘了口气,却让他忙不迭地把衣服又穿上。医院里他盯着他 们刚出生的宝贝儿子,张开了双手。还有皮质相簿里其他已经被 她遗忘的画面,都在眼前一闪而过,只有她自己能看到。她叹了 口气。
都走远了。现在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东西。她看到了二十年前 的哈罗德和她,戴着墨镜紧贴着坐在一起,却碰不到他们。
他的 声音打 断了她 的思 绪:“怎 么样 ,你会 一起来 吗,莫 琳?”
她轻轻挣开哈罗德的手,将椅子向后挪一下。“太迟了,”她 呢喃,“我不这么认为。”
她站起来,哈罗德却没有,莫琳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走出了门 外:“家里还有花园呢,还有雷克斯。再说我什么也没带。”
“你并不需要——” “我需要。”她打断他的话。
哈罗德咬着胡子,点了点头,但没有抬眼,好像在说,我知道。 “我该回去了。还有,雷克斯向你问好。我给你带了几块膏药,还有一瓶你最喜欢的那种水果饮料。”她把那些东西放到桌 面正中,离哈罗德和自己一样远的位置,“但朝圣者是不是不能 用膏药?”
哈罗德弯身将她的礼物塞进裤袋。他的裤头空荡荡地挂在腰
246
上:“谢谢了,莫琳。我会用得着的。” “叫你放弃是我自私了。原谅我,哈罗德。” 他的头埋得那么低,她几乎以为他是不是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顺着他的脖子可以看到一小片柔软白皙的背部皮肤,还没有被阳光 碰到过。她浑身像被电到一般,仿佛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裸体。当他 抬起头碰到她的目光,她脸红了。
他声音那么轻,那句话好像空气一样飘出来:“我才是需要被 原谅的人。”
雷克斯在副驾驶座上等待,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和一只餐巾纸包 着的甜甜圈。她坐到他旁边,吸一口气,忍住不哭。他递上手中食 物,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甚至说了我不这么认为,”她轻轻抽泣,“我简直不能相 信我居然说了这句话。”
“都哭出来吧。” “谢谢你,雷克斯。但我哭够了,不想再哭了。”
她擦 干眼泪 望向街 上, 形形色 色的人 各自忙 碌着 ,全是男 人和女人,年老的、年轻的、越走越远的、相伴而行的。这个挤 满了一对对男女的世界看起来又忙碌,又自信。她说:“很多年 前,哈罗德刚刚认识我的时候,他叫我莫琳。然后变成了阿琳, 这样叫了好多年。现在又是莫琳了。”她的手指摸索着嘴唇,想 叫嘴唇停下来。
“你想留下吗?”雷克斯的声音,“再跟他谈一次?”
247
她把车钥匙插进锁孔:“不用了,走吧。”
倒车的时候她看到了哈罗德。这个做了她丈夫那么多年的陌 生人,和一只围着他又蹦又跳的小狗,还有一群她不认识的跟随 者——但她没有挥手,也没有按喇叭。没有麻烦,没有客套,甚至 没有一句再见,她离开了哈罗德,让他继续走他的路。
两天之后,莫琳醒来,看见充满希望的晴空,和拂过树叶的微 风。这种天气最适合洗东西了。她搬来梯子取下窗帘。轻轻地,日 光流泻进来充满了屋子,好像终于挣脱了窗帘的桎梏。窗帘当天就 晾干了。
莫琳将窗帘塞进塑料袋,捐掉了。
248





一个人的朝圣 24.哈罗德与里奇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一个人的朝圣最新章节!
离开莫琳后哈罗德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关上了一扇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想不想打开的门。想象到达时一众病人护 士欢迎的场面也变得索然无味,他再也不确定旅程的重点是什么。 一路走下来,进度越来越慢,问题与争执层出不穷,从达林顿到纽 卡斯尔居然走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他把柳木手杖给了维尔夫,再也 没拿回来。
莫琳说她想他,叫他回家。他无法将这一点赶出脑海,时不时 就找个借口借别人的手机打回家。
“我很好,”莫琳每次都这样说,“我非常好。”她会告诉他 又收到了一封措辞感人的信,或者一份小礼物;有时会跟他讲讲花 园里红花菜豆的长势。“你肯定不想听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还会加一句。但其实他是想听的,非常想听。
249
“又在打电话?”里奇会皮笑肉不笑地问。
他又一次指责维尔夫偷东西,哈罗德暗暗担心他恐怕是对的。 明明知道他和戴维一样不靠谱,却还要为他辩护,真是一件苦差 事。维尔夫甚至没想过要把空瓶子藏起来,每次都要花好长一段时 间才能把他叫醒,刚一清醒过来又忙不迭地开始抱怨。为了保护 他,哈罗德告诉大家他右腿的旧患复发了,提议休息久一点,甚至 建议一部分人可以先走。但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不行不行,哈罗德 才是朝圣的关键。没有他,他们不可能完成。
哈罗德第一次在见到城市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维尔夫好像又活 过来了,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五花八门的橱窗,想着自己用不 上的东西,哈罗德也可以暂时不去面对这旅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局面是怎么酿成的。
“有个家伙出天价要买我的故事,”维尔夫突然不知道从哪 里冒了出来。他又开始神经兮兮,浑身一股酒味,“我可是拒绝了 他,弗莱先生。我是跟定你了。”
朝圣者们搭起帐篷,但哈罗德不再和他们一起做饭或计划下一 天的路线。里奇开始捉野鸡野兔剥了皮烤着吃,哈罗德看着可怜的 小动物被开膛破肚,没法不心惊肉跳。这些日子,里奇的眼光透着 一种近乎疯狂的饥饿贪婪,总让哈罗德想起纳比尔和他父亲,这让 他十分不安。里奇身上的朝圣者t恤沾满了血污,还在脖子上挂了一 串小动物的牙齿。哈罗德看着就吃不下饭。
心里越来越空,疲惫的哈罗德独自在夜空下闲逛,脚边蟋蟀吱
250
吱对唱,头上星空闪亮,只有在这时候,哈罗德才能感觉到自由, 才不觉得孤单。他想想莫琳和奎妮,想想过去,几个小时倏忽就过 去了,却又像几天那么长。每次回到营地,有些人已经睡下,有些 人还在篝火旁和唱,他心里会升起一种冷冷的恐惧。他跟着这群人 在做什么?
里奇 这时私 底下召 开了 一个会 议。他 心中非 常忧虑 ,里奇 说,讲出来不是一件易事,但总要有人开口:奎妮可能撑不久 了。有鉴于此,他建议组建一个先行队伍,由里奇自己带队,走另 外一条穿越山野的路线。“我知道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我 们都爱哈罗德,他对我来说就像父亲一样。但老人家越来越不济 了,先是腿脚出了问题,然后是一个人跑出去游荡半晚,现在又开 始禁食……”
“不是什么禁食,”凯特反对道,“别说得那么玄,他只是不 饿而已。”
“是什么都好,反正他已经撑不下去了。做人必须直言不讳实 事求是。我们要想想怎么帮他。”
凯特吸出牙缝里一条菜渣,“当真是废话一箩筐。”她说。 维尔夫突然歇斯底里一阵狂笑,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但里奇整晚都异常安静,坐在一边,和其他人保持一点距离,用他的小刀削 着一根小木棍,又磨又切,直到小木棍变成一个尖尖的锥子。
第二天早上哈罗德是被一阵扰攘惊醒的。里奇的小刀不见了。 在地里、河边、灌木丛中细细找过一遍之后,结论是维尔夫把小刀
251
拿走了。哈罗德这时发现带给奎妮·轩尼斯的纸镇也没有了。
猩猩男汇报朝圣者维尔夫在“facebook”上开了一个账号,已 经有超过一千个粉丝了。上面写的都是朝圣之路上的一些个人轶 事,他怎样救了人,还有几个愿望。他向粉丝承诺接下来出版的周 报上会有更多故事。
“跟你说了他是个坏坯子。”里奇隔着篝火说道。他的眼光穿 过黑暗向哈罗德刺去。
哈罗德非常担心失踪的男孩。他离开营地寻找男孩的踪迹,在 城中酒吧和混混当中寻找维尔夫憔悴孱弱的脸,小心地留意哪里有 那招牌性的歇斯底里的笑声。他老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那男孩,这就 是哈罗德。他晚上又开始睡不好,有时一整晚都无法入睡。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凯特说。他们坐在运河的砖道下,离 营地有一段距离。河水又静又深,像液态的绿色天鹅绒。水边有薄 荷和水芹,但哈罗德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心情去采摘。
“我觉得自己离越来越远,但也离终点越来越远。”哈罗 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全身好像抖了一下,“你认为维尔夫为什么 要走?”
“他受够了。我并不觉得他坏还是什么,他就是年轻而已,还 没定性。”
哈罗德终于感觉又有人毫无掩饰地跟他交流,就像旅程刚开始 时一样。那时谁都没有任何期望,包括他自己。他坦陈维尔夫让他
252
想起他儿子,所以最近他“辜负了儿子”这件事比“让奎妮失望” 更让他心烦。“我儿子还很小,我们就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如果不考第一就会 哭鼻子。但是这聪明后来好像适得其反,他太聪明,太孤单了。考 上剑桥之后,他开始喝酒。我上学时什么都做不好,他那种聪明简 直让我敬畏。我最擅长的事就是把一切弄砸。”
凯特笑了出来,松弛的皮肤一层层摺在脖子上。这种唐突的直 率反而让他欣赏她的厚实笨重。她说:“我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过这 件事。我的结婚戒指前几天丢了。”
哈罗德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家都不看好他对维尔夫的信任, 但心底某个地方,他还是相信每个人都保留着一点天然的良善,相 信自己这一次可以把男孩的善发掘出来。
“那戒指没什么要紧的。我刚刚才离了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 么还留着它。”她把弄着空空如也的手指,“所以维尔夫或许还帮 了我一个忙呢。”
“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凯特?” 凯特笑了。“你救不了所有人。”停一停,又问,“你还有和儿子见面吗?” 这问题像炸弹一样炸开。哈罗德低下头:“没有。” “我想你很挂念他吧?”她问。
在玛蒂娜之后就没有人问过戴维的事了。哈罗德心跳加快, 嘴里发干。他想解释看到自己的儿子倒在一堆呕吐物中,他把他扶
253
回床上帮他擦干净,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什么感觉。他想说那和小时候看见那个自己称之为父亲的人喝得酩酊烂醉是一个感 觉。他想问,到底怎么了?是因为他吗?问题出在他身上吗?但他 什么都没说。他不想把这些负担都放到她身上。所以他只是点点 头,说是的,他很想念戴维。
抓着膝盖,他想起自己十几岁时躺在房里,听着母亲不在的寂 静。他想起自己听到奎妮离开了的时候,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因 为她连再见都没有说。他看见莫琳苍白的脸上透着厌恶,砰一声关 上客房的门。他又看见自己最后一次探访父亲时的情景。
1...1415161718...2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