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孤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天边的月
然而堂下诸统制官哪里肯听李光的指挥,有张俊银枪队的统制首先嚷道:“易箦是个吗玩意?俺就不懂了,自家宣抚相公病了,哭都不能哭了吗?”这统制也姓张,名克定,自然认了张俊做干爹,除张子盖和已死的田师中外,是第一个有头脸的原从将领。张克定想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憋了一肚子气,李光的话正激起了他的脾气,责问道,“现在宣相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添什么病状?怕是冲冲喜倒好了。”
病人跟前不能落泪,要保持节制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李光视为天经地义,但在这些泼皮面前却说不通。他无奈地转头问坐在主位的张宪:“太尉的意思呢?”
张宪笑了笑,退让道:“自然是李相公做主。”
“我对江东的军务不熟悉,张太尉不必推辞。”
张宪这才肃容注视众将,说道:“李相公已经说了他的意思,让我们预为准备。但当职虽身为都统制,这样的大事也不宜独断,你们尽可以畅所欲言。”说着,目光看向了傅选。
傅选可不是张俊的原从,却是张宪的左右手,作战极其勇猛。不问张克定诸人而傅选,意思就非常深远了。张俊时有六万之众,张宪一军独有一万,其余原从统制官十余名,统兵不过五千之数,数量与军队素质都远不及张宪一军。这问话是典型的以大压小,众人难有不平之色,也愈发觉得心寒,可又不便逾越,心中都大骂张宪人面兽心。
傅选却知道,张宪除此之外还别有另外一层用意。这个西北汉子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为人处事倒极其明。知道张俊对他非常看重,有意拉拢,便做好了脚踏两条船的准备,随时观望必要的时候跳船。于是纳了梅婢,趁着亲热的时候,做出有意无意的样子透露一些军中的秘密。但傅选还不敢公然与张宪作对,毕竟军中关系盘根错节,自己军中之人被岳飞教育得久了,总还有些与众不同的。只是已经开始暗示岳家军中的纪律、训练之法不适合张家军了。等到日子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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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军中越发松懈,就可以借着指责张宪向张俊邀功了。可惜,眼见靠山命不长久,傅选暗骂一句背晦,想着自己暂时脱离不了张宪的魔爪,不挤出一滴眼泪,低头道:
“末将论跟随张相公的时间不过半年,论地位更远在王太尉、张太尉等太尉之下,不敢妄发议论。”
“哦,”张宪点头,对众人道,“傅太尉是唯马首是瞻的。”
傅选苦笑一声,稍微后退一步就让张宪重新确立了威权。只是事已至此,张俊怕是性命难保,让一步也就让一步算了。遂拱手一言不发。
王俊是个毫无本领的人,张宪所以让他做副手,是因为此人柔佞易于控制,不过是带口气的图章罢了。王俊对此蔑视早觉得心里堵得慌,因此主动投靠张俊,但张俊嫌弃他无法独立成军,起不到分化张宪一军的作用,总是爱答不理的,也不大看得起他。王俊为此深恨张俊,此时主动道:“我们江东宣抚司应该听从朝廷安排。”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光都看出来,张宪这是借机整顿军心,哪有为张俊着想的意思。不过,李光也非常厌恶张俊的玩寇自重,巴不得这人早死。于是淡淡道:“朝廷以为张宣抚劳苦功高,非遣重臣视疾,不足以表张宣抚柱石之功。现在能做的,除了当职适才所言预为准备之外,或许冲喜真也是一个法子。天降大雪,不如府中出银一千两,赈济建康灾民,也算为张宣抚祈福了。”
张宪眯起眼睛,赞同道:“若是这样,必然万姓称颂,受到恩惠的百姓会家家悬挂张相公的画像,每天为张相公祷告,求昊天保佑他福寿安康。张相公说不定便能醒了,克定太尉所言极是的。”
张克定暗道,要冲喜也不能这样冲,最好是给宣抚相公再讨几房做小。亏得现今宣抚相公昏迷不醒,若是这法子让他知道了,怕是真要活活气死了。张宣抚这辈子的爱好也就攒那几个没奈何,平白无故做了粥场,岂不挖他的心肝。至于张宪的赞扬,更是有意置自己于众矢之的。但这建议是自己提出的,他也不便公然指责李光、张宪,只好无奈道:“总得征求相公家属的意见。”
张也是列席的。今天她戴了条白貂皮抹额,配件白貂皮袄子,腰身束得极细,膝盖上趴着那只雪白的狮子猫。虽然张俊未死,已是一身素白。李光适才所言,影射得就是张为首的众姬妾。张俊姬妾数十人,都以为失了主心骨,每天哭的不能自持。唯独张形容减淡,一副处乱不惊的样子。“李相公、诸位太尉,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总要先问清楚袁大夫吧?让他把相公的病情如实讲了,咱们再做打算。”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于是请来袁溉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延安接受教育,我尽量更
傅选这里安排为就在张宪麾下。
丧仪依据相关记载
第183章终章燕云(13)
袁溉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医官。那两个属官早就满脸忧色神情委顿,他却若无其事地与众人见礼,将今天的脉案呈送给李光。
做属官的与游医又不同,总要在脉案上留下为自己辩解的余地。所以李光看那脉案,依旧是云山雾罩一般,把个病情说得尚有转机,但强调这转机要依靠病人自身福泽深厚。李光嗤笑一声,把脉案递给张宪。“叫你们来,就为了听一句实话。病情到底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治好?若能治好,朝廷不吝啬六品官位。”
六品是当时所谓的升朝官,已是尊隆,大夫本是不可能被提拔到这个地位的,算是天大的喜讯。但两名属官先是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显是束手无策。只袁溉直挺挺地站着,面有奚落之色。
张宪被吕祉劝过之后,有意跟袁溉打过几次叫道,但觉此人深不可测。既然是这样作派,怕是有惊人之见,于是问道:“袁先生堪称杏林国手,又一直为宣相调理身体,若有高见但说无妨。”
袁溉一扬两道淡眉,笑嘻嘻地道:“张宣抚自从八月初中风之后,便落下了病根,时有怔忪,腿脚酸麻。我于此一道幸有薄名,为张宣抚所请,开了汤丸调理身子。实则此病在淮西初诊的时候王仲明就说过,需要静养忌劳累,尤其不能劳心,劳心则血冲上脑,易成五逆之势。”
张宪打断道:“什么是五逆?”
“五逆说的是人一旦有了五种症状,便离死不远了。其中一逆即为怔忪,腰颈麻木。”袁溉冷笑一声,“奈何张宣抚忧勤国事,日夜操劳。今个儿会见傅统制,明个儿要与张统制密谈,这是把千斤的担子压在一个身体已经虚了的人身上,一来二去病势焉能有不重的道理?”
这一番话,说得那些不知情的统制官一脸诧异,张宣抚久未坐衙主事,不想竟是“鞠躬尽瘁”。把个傅选羞得低头叹气:张俊私下里和他商量过多次,如何不露痕迹地拆分张宪一军,找哪个人去联络哪个人,之后再串联谁和谁。当时,傅选听得战战兢兢,怕这事情操之过急,被张宪先下手为强。张俊则安慰说,张宪终究不过是一个副手,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傅选那时多少还有些良心,辩解说前军毕竟是一只百战百胜的兵。张俊却只冷笑道,那是岳五的兵。傅选这才领悟了,在张宣抚这里,若不能为我所用,则不如碎砖烂瓦的道理。然而既然受了张俊的恩惠,便只有为张俊卖力了。现在被当众揭穿,傅选既不知道袁溉知道多少详情,又怕再说出什么隐情来,心中无比焦虑。
好在有个张克定替傅选呵斥道:“袁溉,你个江湖游医,休得胡言!”
张宪立即做出怒容:“袁先生是宣抚座上之宾,你是何人,敢当众撒泼。莫要以为宣抚病重,我就不能替宣抚执掌军法了。左右,与我赶出去。”说着,征询的目光投向李光。
李光也听出袁溉意思不对,这哪里是说病,分明就是揭露张俊的倒行逆施,就巴不得袁溉再多说些秘辛。而这姓张的横加阻拦,更证明袁溉所言不虚。这人明显是现在张家军的主心骨,仗着脸大看不起上官,赶出去就是替赵鼎打了张俊的脸,就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就是帮助张宪树立了权威,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敢,敢……”那张克定本想反抗,堂上张宪的亲军已经围拢上来,一个个膀大腰圆,筋肉虬结,尤其满脸的杀气,花腿银枪军与其一比,成了惨白少年。张克定只好改口道,“末将不敢不从命,但求张太尉念末将一片忠心,饶恕一次。”
张克定话一出口,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原从将领,气势都馁了。
张宪肃然道:“你也是在军中多年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阶级之法,言听计从!如此狂悖,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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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重责四十军棍。当职赶你出厅,已经是念你方寸大乱言不由衷了。左右,拉下去。”
于是众亲军一拥而上,将这第一有头脸的人扯下堂去,连帽子都扯掉了扔在地上。
其他原从统制便是一凛,才知道这位都统制不能小觑。
袁溉与张宪对了一个眼色,张则是目光直视,恍若未闻。那狮子猫被适才的拖拉吓了一跳,拱起腰喵喵地叫着,身上的毛都立起来了。
张宪觉得这位即将成为未亡人的国夫人也很是可怜,叹了一声,示意袁溉继续。
“宣抚再次发病,乃是五天前。那日,宣抚独自一人,在后花园散步,似乎是有什么心事难以决断。来回来去地大约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看看就到例行诊脉的时候了,于是宣抚回到书房坐定。之后大约又有一盏茶的时分,我进到书房诊脉,却发现宣抚倒在书案之上,人事不省了。脉细而速,目不能视。若是一般的大夫,病人到了这个地步,就不给开药了。但宣抚福泽深厚,竟然挺了五天之久,所以我看或许还有救。”
“哦!”李光捻着胡子沉吟道,“怎么救?”
“愿效华佗开颅之法。”袁溉目光灼灼,“目今汤药无效,唯有此法,或能救宣抚一命。”
李光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也指着袁溉大骂“胡闹!”张俊要是病死了,那是天命。要是同意袁溉死马当活马医的请求,结果不治而亡,反而成了自己的干系。不过看样子,这三个大夫都觉得张俊必死,那还是商量后事好了。“这样说,张宣抚现在的病情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袁溉没有半分哀色:“随时会有不可说之事。”
李光于是挥挥手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你们回去尽心竭力照顾宣抚吧。”
袁溉连连摇头,说着“可惜可惜”,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等三人退出,李光才道:“刚才说的放赈一事得尽快准备了。”言外之意,是张俊随时有毙命的可能,若要祈福,需得趁早。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宪皱起剑眉道,“我虽跟随宣抚时日短浅,然而宣抚待我情义深重。我愿亲主赈济之事,并再捐白银一千两,为宣抚祈福。”
李光没想到,张宪见机如此之快,知道张俊必死,就开始放心大胆地市恩了。捐白银一千两,是买原从将领之心,结以义。亲自主持放赈,是买建康百姓之心,结以仁。有仁有义,口碑相传,张宪就算立稳脚跟了。然而,张俊若真不起,朝廷对这一军如何处置,还是个未知的谜题。李光想了想,还是顺着张宪道:“张太尉这一番心意,委实让仆感动莫名,仆也愿意随百两之数。但愿张宣抚转危为安。”
其余众人见两位都如此表态,也纷纷响应。唯有张红着眼圈站了起来,抱起狮猫,径自要走。
张宪拦道:“国夫人,且慢。”
张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两位相公都商量好了,奴家遵依就是。事情还很多,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孝服棺椁等物还要麻烦国夫人预为布置。”张宪对这位美丽的女子颇为抱歉,二十七岁就守寡,以后的日子想想便觉得暗无天日。“然当职还想问国夫人一句。”
“什么?”张盈盈欲倒,连那猫都抱不住了。狮猫轻巧地从她怀中跳到地上,却不跑,蹭着张宪的腿趴了下来。
“张宣抚昏迷之前可曾说过什么吗?”
“遗言?”张冷笑着,“适才袁先生已经说了,相公是独处之时昏迷的。况且,相公还未死,也不必这么着急吧。”
张宪却还继续追问:“那么之前呢?”
张终于想起,高官临终还有一个遗表恩泽。这就不得不慎重了。这道遗表,可以劝谏官家,可以保举贤能,可以申诉遗愿。眼下,张宪汲汲于此,显然重视的并不是张俊的遗愿,而是希望可以从中获利。张突然爆发道:“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边说边头也不会地走了。那狮猫见主人离去,恋恋不舍地喵了一声,跟着跑了。
李光也以为张宪是为自己考虑,倘若在遗表中有所举荐,地位自然稳固了。但以张宪的资历,做一军都统制可以,为宣抚则不太可能。于是劝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当职原是为了诸家太尉,”张宪道,“为国奋力多年当有恩泽,所以才追问了一番遗言。”张宪是想到了袁溉所言,以为张俊定然有一番许诺,很可能透露给了亲信。既然张俊将死,不如由自己主动提起此事,以做恩典。
果然有统制官频频点头。
“哦!”李光恍然,“这事也要仔细商量。”商量自然只有与张宪一起,也算是默许了张宪的请求。
张宪拱手称谢不已。
正在这时,宣抚司的一名医官忽然闯进来通报,“张相公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人家冲喜是娶媳妇,达官显贵就是放赈了,至于皇帝那就大赦天下税了
第184章终章燕云(14)
张俊卧室甚为宽大,雕花大床足够四人共眠,却只不过占据一隅之地。但此刻,偌大的地方足足挤进了三十余人,满满当当地再没有一丝空隙。
一方是李光、张宪为首的众统制,站在靠近房门处;另一方则是张俊的至亲,以张为首,十余名姬妾雁翅排开,五个儿子匍匐床前。姬妾子侄辈固然是神情张皇,张也是面带啼痕,来不及用铅粉匀净掩饰。她的心思实比旁人格外地沉重:张家外面看是阀阅门第,实则不脱野气,张俊脾气暴躁,稍微不如意,即使对受宠的姬妾也是轻则打骂,重则杖毙。而在张俊的家乡,人殉的风气尤盛。那些富家大户的户主去世之后,总要杀几个宠妾以殉。真要发生这种事,张虽不担忧自己的性命,但有一两个要好的姐妹,还是打算着保下来的。想到此处,她越发深自懊悔大堂之上无端迁怒于张宪。既然盼着万一有些不测之事,张宪能够仗义执言,就该软语温存加着小心支持他,又岂能把他晾在堂上一走了之。但反过来讲,如果张宪也斤斤计较于个人利益,又如何能指望他为姐妹们仗义执言?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心乱如麻,真到了利益相关的时节反而失去了一颗平常心。张柔肠百结,抬起泪眼,极快地瞥了眼站在对面的张宪,又幽怨地垂下头,目光所及之处裙底露出尖尖翘翘的一双苏绣弓鞋头来。
张宪自然不会懂张的用意,也是张所忧虑的事情对张宪来讲太过骇人听闻。张宪出身虽不算世家子弟,但也是清白干净的诗书人家。这时,他见张俊睁开了眼睛,忙和李光排开众人上前探视。
张俊说是苏醒,其实并不能说话,只是眼皮微张,眼睛能够转动罢了。见他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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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在绣被之外,李光便上前一步,握住手道:“张相公,朝廷听闻相公病重,特派下官前来看觑,并赐银一千两,绢一千匹。圣恩隆重,相公宜自保养。”话是这样说,李光只觉张俊一只手冰寒刺骨,身子已经冷了。又看看气色,干瘦枯黄不见一丝血色,料得不过是回光返照,于是问道:“相公可还有什么心愿,下官当代为转达。”
张俊仰躺着,动动眼珠,忽然瞥到李光身后的张宪,竟连连眨眼,怨愤形于颜色。
张宪也是大奇,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按张俊的所作所为,他临终之前对诸种恶行非但不予忏悔,竟然还在用仅有的力气怨恨自己吗?但他毕竟宅心仁厚,自问不曾亏负了主将;也为了在诸将面前做个不计前嫌的大度形象,看出张俊有话想说又苦于无法行动,于是问袁溉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张宣抚开口说话吗?”
袁溉一摊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张宪又问一众人等。
傅选和王俊是有意见也不会说的。
其余人有身为张俊亲信的,则是绞尽脑汁。沉吟一番后,就有人提议,让把军中的密信本拿来。
“哦,”张宪不用那人解释,已经想明白了,点头道,“这办法倒是巧。”
张巴不得张俊就此一命呜呼,忙问道:“这是做什么?”
张宪不说话,将那本子翻开,这本子上写的都是些常见字,用于军中传达命令,他一个个的指着,让张俊看。“若是下官指的字与相公所想一致,便请相公眨眼示意。相公若是同意下官的提议,也请眨眼。”
张俊本来目光都已散乱了,闻言凝神,又是凶光毕露。
袁溉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一声:“有趣有趣,就只一样,千万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张宪瞪了一眼袁溉,了好半天功夫,才明白了张俊是举荐张子盖代替自己的职务。
这一来,那些原从将领便有些失望了,张子盖已经调走,张俊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侄子,自家们为张相公出生入死,却享不到遗泽,亲疏何其分明!且张子盖屡战无功,又何德何能爬到自己辈的头上。这样一想,便看着张俊不太顺眼,反觉得张宪为人大度宽宏了。
“下官当替张相公将此意思禀告朝廷。”李光道。他见张俊话说得多了,又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忙叫道,“进参汤。”又问道,“相公可还有家事嘱咐?”
又是一番忙碌,张俊目光慑人,直直盯在了杀字上。
张宪大骇,反复确认道:“杀?”
杀字出口,那十余名姬妾已有半数吓得瘫软在地,哭声一片。众将也是十分地不安,倒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想起张俊的杀伐果断,难有不寒而栗之感。
张宪口干舌燥,讪讪道:“相公莫须是被药气冲撞了,把窗户打开些吧。”
一声令下,即刻有人开窗通风,混合着梅花清香的凛风,将室内污浊的空气涤荡一新。
张宪定了定神,意识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张相公并非是在开玩笑。
张宪想起了一件往事。还是绍兴元年的时候,岳五哥率军跟随张俊讨伐李成。七月,五哥从生米渡渡江,击败了数万贼兵,之后大军继进,终于在筠州打了一个大胜仗,俘获了大约八千人之多。五哥趁此大胜,连夜挥兵追击残余的敌军,等得胜归来之后,却听到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张俊把这被俘的八千人全部坑杀了。五哥私下不大哭一场,却也坚定了他独立从军的决心。现在,张俊又故技重施了,尤为可恨的是,临死之前还要让人陪葬。张宪不由皱紧眉头,下定了决心,人殉本来就是陋习,主将昏聩,身为左右手的理应抵制主将的乱命;哪怕就是为了五哥,为了大雨滂沱之中的那一场痛哭,也要救风尘于水火。
张宪正在沉思,忽然感觉到一道满蕴着不甘与愁苦的怨毒目光盯住了自己,忙抬起头,却见张俊的眼珠又转了转,越过自己看向了放在对墙的多宝阁。这就难以索解了,张相公刚还要杀人,这会儿是要索随带入地下的珍宝吗?
张宪转身问道:“多宝阁上可是放得有稀罕玩物?”
这些家务事张是最清楚的:“有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诸色奇珍异宝,相公闲暇之时常常把玩。”说着轻移莲步,走到架前,欠身取了一个描金黑檀盒子下来,越过痛哭的诸姬妾时,又特意停了一下,向她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先稳住心神。“李相公、张太尉,请检视此盒。”
李光心中也很是煎熬,张俊临终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提出人殉的要求,显见得根本无视法纪,也不在乎自己这个朝廷命官。可真让他一口回绝,他也没有这个底气,毕竟这是张俊家务。现在,他只盼着张俊忘了这茬儿,早死早超生。
“还请张相公过目。”李光说着,打开盒子,随即便愣住了。一块手绢盖住了无数奇珍。这帕子素丝洁白,只一角刺了一个张字。
张脸色大变,摇晃两下,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亏得两旁有丫鬟掖住。张宪也是始则震惊,继则以愤怒。
这下,诸将都明白了,张相公要杀之人竟是国夫人。这个国夫人虽然是外命妇,但终归是个妓、女,且并无所出,让她去地下相陪,倒也合情合理。不过那块手绢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俊的目光又看向傅选和王俊两人。这两人倒是认出来了,这盒中的帕子与张宪日常所带的极其类似,不过这时候想让这两人指认,便是借两人几个胆子也不敢的。两人不约而同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其实,这些人里,唯有张理清楚了前因后果。这帕子原本是张俊让她绣的。张宪平日里吃穿用度极其俭省,但只身上携带帕子的旧日习惯未改,于是人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重散淡疏狂的风度。张俊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叫张绣帕子加以笼络。但等张帕子绣成了,张俊却又改变了主意,把那帕子要了下来,说是自己要用。当时,张未曾多想,就把手帕给了张俊。今日看来,这竟是张俊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单等张宪一军离心离德之际,便抛出这帕子,诬陷张宪人品不端,将他驱逐出军。至于自己,虽然为一家主母,却不过是张俊手上的一枚弃子罢了。想到此处,张不由痛苦流涕。张家那些儿子们一个个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已经把这个名义上的“娘亲”看做了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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