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识得桃花开(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璀璨
女儿春笙出生的时候,院子里的冬桂正开得一簇一簇的,缀满了枝头。或许是受了浓郁花香气的缘故,只有春天才得以见到的蝴蝶扑翅飞了满园。
于是也不去算八字,也不去循族谱,姜卿栩坚持要取名叫做春笙。亲父的意志自然是最值得尊重的,老太爷也偏疼这个年轻守寡的女婿,那么这样一个名字就如此定下。
当然其中或许还有一段,少年爱侣约定好,为将来孩子取名的往事。只是既然只有一个人记得,就不必再说了。
他怀里的春笙算起来只有三四个月的模样,却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倒比别人三四个月的孩子看着大了一些,现在正咿咿呀呀的,嫩口边流了些亮晶晶的涎液,小手挥舞着要去抓父亲的脸。
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干净一些的小粉团,可是姜卿栩偏能从中看出些花来。譬如说这眼睛,鼻子,眉毛,嘴巴,竟然都像足了她的母亲,只有小下巴和额头随了自己。尤其她睡着时候的神态,也与她母亲如出一辙。
姜卿栩看着女儿,就像看着心上人的小时候,心中欢喜莫名。只是自己这样心肠千回百转的时候,尽管初为人父的欣喜和甜蜜满溢,却半点不得与人说,这明明是最该与人分享的快乐,却要被当作一件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死埋在他心里。
自打他听说薛梓柯中了文状元,不晓得多少个无人见的夜里,欣喜又苦涩,同怀中的女儿絮絮叨叨地,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尽给她说些她母亲小时候的趣事。
只是这样怎么能够呢。
他始终也忘不了,年少时他们曾经约定好,一辈子,只有两个人,再生两个可爱的子女,长女要在春天里出生,小儿子就生在秋风吹麦浪的时候,最好是差五岁的。一家人就这样清风皓月,竹边檐下地在乡间,携手过完这安稳的一生。
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回忆着过往两个人的甜蜜与快乐,独自负担起不为人知的艰辛与心苦,偷偷地为她生了一个十足像她的女儿,她却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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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春试既然结束,城门檐下筑巢的燕子都已经回来了,她总要归家了吧?
他想让他们两人的女儿,见一眼她美丽温柔的母亲。她母亲,是那样值得她父亲骄傲的爱人。尽管他已经嫁了别人,她也另娶了高门大户的公子做夫君,他当然,当然未曾想过要去打扰她。
姜卿栩只是忍不住暗自想着,先装作不经意的偶遇,再释怀地一笑之后,她必然是要夸几句孩子的,到时候若是最好,把女儿给她抱一抱,一家人纵使相逢不相认,他却也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在薛府徘徊了这样好几天,薛梓柯却始终没有回来。
姜卿栩又顺着微微敞开的大门缝隙里望。
这本是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走进去的屋子,是两人骑竹马弄青梅的青石砖大院,包括他作为男子最珍贵的初次,也是在这大宅院里被她破了的。如今里面还有她,两个人一同睡过的床或许都没有换过位置,却住进了新的人,他再也入不得了。
他在这影影绰绰的缝隙里,忽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纪言初。当年懂事可爱的小玉人,如今面貌秀美,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也快要当父亲了。
姜卿栩心中一涩。
再看纪言初一边与旁人谈笑,一边缓步走近大门,姜卿栩心下一惊,急忙后躲,找了一个拐角掩了身形。
他犹记得那日薛梓柯把他按在花田里,光天化日之下与他做那事,后来来了纪言初,三个人一同光着身子做了那件羞事......想是还是别见面的好,自己一个有妇之夫,却与他妻主野地上翻滚偷情,都已经被抓了个正着。这、这还要怎样装作无事发生地来往?
纪言初并没有见到姜卿栩。他和谨儿一道上街,想着再去药房里添点补药来。家里有两个孕中男子一块吃,果然上回买得有些少了。
不过才刚走出府,就有男子们带着自家女儿上前问他好。大家七嘴八舌的,无非是劲头未过,再沾点书卷气。
没过一会儿,他们言谈间看薛家相公确实是有事在身,于是皆十分难为情地,将早已备好的一篮子刚的蘑菇,几颗冬笋,等等诸如此物往薛家侍夫手上塞。谨儿不了又被几位年长的哥哥叔叔拉着手,听了几句例如“好福气”的恭喜话。
东西并不贵重,也是乡里乡亲的一份心意祝福。于是谨儿再不推辞,一一道过谢下了。
姜卿栩抱着女儿,看到众人夸赞纪言初二人的景象,不有些失神,心里头空落落的。
曾经大家也这样在他和薛梓珂面前打趣,问她什么时候要娶姜家儿子进门呀。她总是微微红脸,也不答话,只是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姜卿栩如今才明白,小时候过家家一般的事,大家早已经忘了,现在看来,确实不过是过家家罢了。那些话,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只有他一个人困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可那又怎样呢?是他自己先放开她的手。
尽管仍然会忍不住地想,如果父亲没有先了财主家的聘礼,如果自己再多等一等,与她并肩抵抗这安排下的一切,或者如果他再性子烈一些,不那么逆来顺受。
没有如果。他已然放开她的手,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难得一次的坚定,却是推开自己的爱人。
他默然垂眼,转过头看女儿。春笙脸颊粉嫩嫩的,小手正抓了父亲的垂在肩头的一缕青丝,放在口里用没牙的牙床嚼着,口液先沾湿了乌黑的发尾。她睁大了那双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睛,也看着她美丽忧愁的父亲。
姜卿栩温柔地朝他们的女儿笑了一笑,把自己的一缕发从她口中拉过来。春笙不是很高兴,皱了皱小鼻子又要来摸父亲的脸,父亲却先抱起她,将脸与她自己的脸贴住,在她柔嫩的脸颊边轻轻蹭蹭。
她父亲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爹爹只有你了呀......”然后好像是温热的水液,一滴一滴地滑落到了她的头颈。
可是她晓得什么呢?她不过是个小婴儿。她被那水液弄得有些痒,又咯咯笑了起来。
皇城中。
雄伟庄严的大殿上,名贵的凤眼香自殿中心的紫金炉袅袅升起,金黄的日光透过窗柩洒满砖地,大殿上一派明亮恢宏的气象。宣平帝透过冠前十二珠帘纵目望去,百官正服朝拜,而在百官之外,大敞开的殿门下,九十九玉石台阶工整洁白,亮晃晃地刺眼。宫人们里里外外,恭谨侍立两旁。
薛梓珂今日穿了件紫衣绣兽,玉石带系腰的官服,正跪在中间听封。
殿上宫服鲜丽的内侍官面色凝重地读着旨意,她在底下一字一句听清楚了。薛梓珂,安乡人士,因嶙州府位尚有欠缺,受封嶙州知府一职,不日上任。
嶙州,下辖包括安乡等七个乡县在内,陛下对她格外开恩,许她做了自己家乡的官。
于是连忙磕头谢恩,接过圣旨退回到百官中去。
只是再两日便是君后生辰日,陛下为他特地设了宫宴,除了薛梓珂以外,还有许多臣子也都到了宫中的帖子,那么薛梓珂当然是必去无疑的了。更何况礼部吏部还有许多文卷没有做好,她一时半刻还不能赴任,归家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等待的这几日里确实什么也不能做,薛梓珂于是依旧受邀,参加了一些有名无名的诗会酒会,交了许多兴趣相投的朋友,也算是一件乐事。
她这一日清晨难得闲了下来,就在街上独自乱逛。也不知怎么,青天白日的,竟走进了那条花街。
夜晚花街的繁华热闹,在整个京城都首屈一指。白日里虽然也不至于荒僻冷清,但到底还是比不得晚上喧嚣。薛梓珂缓步走在青石街上,才发现其街宽阔无比,空旷少人,偶尔来了几个,还都是跌跌撞撞宿醉未醒的欢客。街两旁招牌也都下,门还是开着,却少了揽客的美少年。
既无醉人酒香,也无风雅琴笛,浮华盛世下的繁荣街道,在清晨幽静又寂寥,像是卸下妆容的艳丽美人,露出了她狂欢之后平和冷漠的疏离面孔,倒更别有一番风味。
薛梓珂走到忆草楼,正顾自踏上楼梯,有人急忙从楼上迎下来。她一抬头,正是那一日的鸨爷,正眉开眼笑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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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
还不等他开口,薛梓珂先低声问道:“珠玉阁的那个人呢。”
鸨爷闻言慢慢了笑。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终于几声干笑之后艰难说道:“您不早些来。”他又是要笑对上门来的欢客,又是被她的一问引出许多愁来,面上要笑不笑的,十分难看,“那孩子等了您三天,等不到您,自己先走了。”
薛梓珂于是点点头,也不十分意外,也不十分失落,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她转身下楼走了。
在这条街还未完全苏醒过来的清晨,她一抹身影慢慢消失在街巷尽头。
46.洞庭有孕受罚
早春的天气总是这样多变,就如此刻,预料不及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在雨也不大,春雨就似轻缓的春风,细细地落在街两边刚舒展起来的鲜嫩枝叶上,这阵雨下得绵绵密密的。雨水又很轻巧,还未等落土,又被斜风给吹走了。
路上有几个仕女以掌遮额,怀里抱着一卷书,匆匆忙忙地小跑走了。还有个小女孩一阵欢叫地跑过街边去,一路踩着路上的浅水洼,劈劈啪啪的,裤脚都被溅起的水湿了一小片。
薛梓珂就要走到客房了,她于是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缓步在街上,感受肩上单衣被雨打湿的沁凉,闻着不知何处酒家陈年的酒味,格外有一种心满意足之感。
“怎么不打伞?”忽然伸出来的一边竹骨伞,细心地遮在她发顶上,那人的声音在身旁低低传来,语气里像还颇有几分责怪。
薛梓珂闻言一笑,也不回头,答道:“没有料到今天会下雨。若早料到,也不必狼狈跑回来了不是。”她说着抬头看那一方黄油纸。雨线落在上头,发出轻轻的声响。
“阿珂,我守在你门前,等了你好久。”陆曳雪好像很有些懊恼,与她并肩着边向楼里走去,边同她道,“我有件急事要同你说,却怎么也找不着你。”
“什么事这么急?气喘吁吁的。走吧,先上我房里吃些茶。”
两人才刚刚进了楼里,身后的雨忽然下得大起来了。
陆曳雪了伞,见她转身就要上楼,连忙拉住她,忍不住急声道:“我看你是没有喝茶的功夫了!”
她急起来声音有些大,惹得楼下用膳的有好几个人,往门这边望过来。
陆曳雪察觉到失态,又止住不说话,大叹一气,索性扯过她的衣袖,将薛梓珂扯到了一边角落,拼力压低了声线同她道:“我这次来是跟你说,你......”
她忽然又噤声,转而面色古怪地问薛梓珂:“对了,你还记得那日吏部尚书大人请我们酒宴的事吗。”
薛梓珂闻言点点头。
陆曳雪面色更加古怪,又问道:“那你可还记不记得,吃宴到后来,上了一群舞伶,里头有个个子高高,又冷傲又跳得好的领头舞伶,好像是叫做......叫做太湖的?”
薛梓珂面色一滞,迟疑道:“你说的是,洞庭吧?”她于是垂眸想了想,又补充道,“记得的,他服侍过我几回。”
陆曳雪这才像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喃喃自语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继而又面上尴尬,深吸了一口气,仍然吞吞吐吐地道,“听说那个舞伶他,他、他怀了身孕了。”
薛梓珂大吃了一惊:“怀了身孕?谁将他的肚子搞大的?”
她于是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我本来认为他服侍得很好,想向尚书大人要了他来。但总以为不是个时机,又因为当时杂事正事皆缠身,只得先拖延着。不想才几个月的功夫,我看上的人,倒被别的女子后来居上了去。”
薛梓珂正要大叹一声,忽然看见陆曳雪瞥她一眼。
陆曳雪面上颜色五缤纷地变幻,缓缓道:“那么眼下或许未必不是一个时机。”
“将他肚子搞大,使他怀了身孕的那个人。若我猜得没错,正是阿珂你了。”
于是薛梓珂这一口气叹不出来,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差点噎了过去。
“当然这话万不能乱说......”陆曳雪替她顺了顺背,也不由地迟疑道,“因为,一者,尚书府既然肯陪侍家妓,照理该有较为强硬的善后措施。二者......我知道,你也很久没有去找过他了......难保他肚里的孩子,不是他与别人的。”
薛梓珂缓了缓,忽然抬头,定定看着陆曳雪,一字一句地说道:“实情究竟如何,总要去看上一看。如今这事既然已经与我有关,那我不妨再一问,这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陆曳雪于是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你知道的,那日同去的,还有个萍乡李家的女儿。她这人素来对貌美男子尤为上心。那日自从见了你当众为那个舞伶开苞,她就似乎一直留意着他。”
“今日早上,她好不容易打听得,吏部尚书大人已忙完了春试应员一事,便急急上门求访。哪里知道尚书大人与她说,那个舞伶昨日查出来怀了小两个月的身孕,然而药房里避子汤的记录却是全都对上了。尚书大人同李小姐讲,要等先他亲口说了是与哪个下仆私通,整肃家风后方好送人。”
“可是李家小姐怎肯要一个肚子里死过人的人?”陆曳雪见薛梓珂面色一沉,只好改口道,“......对不住,这是她的原话。我也觉得这样说有些过于恶毒,不是读书人所为。一时情急,忘了改口。”
“那李家小姐不肯要个有了身孕的男子。在她看来,被同是读书出来的人破过身,与被下人往肚子灌下种的男人之间,是有着大不同的。”
“这样掉身价的事,她不肯做,奈何心里又着实喜欢他。当下就跑了来同我诉苦。”
“我认为其中颇有蹊跷。你父亲学过医,你知道的或许比我更多一些。我便问你,避子汤就真是那样万无一失的吗?”
“我见他那日只冲着你去,守宫砂也是大家当众眼见验看过的,故而还是个处子无疑。腹中胎儿,算上日子也能对得起来。再加上他一上来眼里就只有你,未必对你没有几分真心。”
“所以我大胆猜他肚子里的,或许是你的骨血。”
薛梓珂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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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耐心听下去,当下扔了一句低低的“得罪”便急匆匆地往大雨里奔去。陆曳雪连忙跑出去跟上她,将伞递给她,她也只来得及说一句“多谢,快回去吧”便掉头往尚书府方向跑去了,一路难得见她慌里慌张的,踩着了好几个水坑,溅起的脏水将她衣袖都打湿半边。
那想必该是,确实很喜欢了吧?陆曳雪站在大雨中,早春的寒风吹过来,忽然吹得她浑身一哆嗦。
等薛梓珂到了尚书府,正被来应门的家仆盘问来历,正焦急间,听见路过的一个小厮大声喊道:“孟奶奶,那是薛大人!快些请薛大人进来!”
家仆于是迟疑了一下,小心地开了门,躬身请薛梓珂进来。
小厮走过来,正要行礼,薛梓珂摆手称不必,又急问道:“你家大人现在在哪?”
那小厮于是面上有些尴尬,薛梓珂又一急问,他方讷讷地说:“说来也不怕大人笑话。我们家大人,正在后院书房,后院里正审问一个下人呢。”
“请劳烦带我前去。”
还未等薛梓珂走到后院,棍棒挥舞时嚯嚯的风声和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拐角传来,听得人心惊肉跳,她于是再也顾不得仪态,急忙跑去,扶着墙就看见,洞庭蔽体的衣衫破烂,他被绑在一条红漆长板凳上,手脚皆被反缚,与长长的凳腿绑在一处。
而在他周边围了许多家仆,其中一个大约得了指令,手里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棍棒,朝洞庭平坦的小腹上不停打去。每一次棍棒落下时,洞庭就痛得要弓起身,但是因为被绑住,无法动弹的缘故,他最终只能一仰脖子,下唇都被咬破,鲜血又汩汩地流了满下巴。
他喉咙里头泄出低低的一声痛呼,又满头大汗地软倒在长凳上。
薛梓珂心痛不已,一转头急忙就要去找尚书大人求情。
后院书房。
尚书大人正同近侍说事。那人向她禀告道:“大人。这人始终不肯承认是与哪个下人通奸怀了种的,只是说是宴会上的一位小姐,问他是谁他却说不上来。”
“奴才也去膳房里调查过记录,当日的避子汤皆按照吩咐传下去了,并没有遗漏。故而奴才以为,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他知道当日都是有身份的小姐,便撒下这样的谎话。”
那尚书大人闻言也点一点头,叹道:“我也以为如此。可叹曾经朝臣之子,一日沦为罪臣家眷,两相变化竟然适应得如此之快,眼下都已经自甘堕落到,与家中下人有了野种。着实好笑又讽刺。”
“他当日沦落风尘,是我想到若我也有一朝阶下囚,衡儿他也这样受苦的话,我心里不知该有多难受。以此及彼,故而将他带了来,轻易也不肯让他出来陪客,只叫他好生教习着。那日我见了薛家女儿,觉得很好,有意让他陪着衡儿一块嫁过去,到底家里人总知心些。”
“哪里想到......要说当年他母亲,谋财谋权复谋生,独独不肯为百姓谋过半点福祉。就连临到死了,我见她也没有丁点愧意。今日也算是善恶皆有报,报在她亲子身上了。只是这男子无辜,何其可怜。”
“也不知若她见了昔日爱子今日模样,到底还有没有几分后悔。”
这时,那领薛梓珂过来的小厮在门外叩门道:“大人,薛大人来了。”
于是连忙引进,正要伸手替她唤茶,哪里想到薛梓珂按下她的手,转而握紧。她一双泛了许多红血丝的眼正看着自己,竟然此时有些恳求的意味。
尚书又发现薛梓珂的手一直在颤抖,却还是尽力稳住声线,低声同自己道:“求大人住手......他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一句话说得石破天惊,尚书于是连忙喊人停下,那洞庭方才正被人泼了一桶咸水,此刻方得勉强醒转。他抬眼正好望了薛梓珂模模糊糊的脸,薛梓珂快步走了过去,蹲了身抱起他,皱紧眉头替他解绑。洞庭苍白面上尽是血水,在她怀里只是沙哑无力道:“小姐......您终于来了......”
他话音未落又昏死过去。
47.可怜沉醉不由人
等会到客房,薛梓珂先将遍体鳞伤的洞庭安置在自己床上,早守在在门口的陆曳雪,见状已先匆匆去找大夫了。等大夫来了,陆曳雪便先将薛梓珂拉到一边,悄声问她:“那人肚子里的孩子,”她朝床上一抬下巴示意,“果真是你的不成?”
薛梓珂闻言默了一瞬,转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没有看见,正昏迷不醒中的洞庭睫毛微微一颤。
“不过是或不是,都全没有半点干系。”薛梓珂慢慢道,“两个月的胎儿,岂是说看就能看得出来的?他这应该是在施苦肉计逼我出来。可他却不知道,我并非有心要忘记他,我早已下定决心要给他一个名份。就连今天,也不过是尚书大人怕害我失子,一时意乱才连忙应下我的恳求。”
“苦心培养起来的舞伶,真如不要钱似的送人了,我自己都万没有料到这样顺利。至于孩子,他说是就是吧,确实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在乎他的所求,是不是真的不简单到我也无法承受。如果真是那样,到时候,我就再也护不了他了。”
“薛大人!不好了!”那大夫检视完毕,又一把脉,终于回过身来颤巍巍地禀告道,“这位小爷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一惊,下意识地朝床上望去。纵然洞庭身上有被子严实遮盖着,底下的棉布床单却已然浸红了一大片,分明是已然小产,那胎血正汩汩地从他下身流出来。
他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浑身的血都仿佛要流干净了。
陆曳雪一怔,想到非礼勿视,又急忙转回了头,正撞见薛梓珂抿唇一语不发的模样。陆曳雪从未见过薛梓珂这般失神不安,于是忍不住暗暗心中想到,固然她说得十分好听,未必真能做到其中的三分潇洒。
偏那大夫还垂头叹道:“可惜了......这一胎还未孕足,但分明是个女娃娃的模样......”
“胎儿保不住就算了,大人要紧得多。”薛梓珂终于出声打断他,“我看他血流得太多,不像是不要紧的样子,求大夫开开方子,救救我家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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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曳雪闻言又抬头惊看薛梓珂。不过一天不到的功夫,她说的求字,比自己认识她以来说得还要更多。
“他先前受了风雨,寒气已经侵入体内,再后来像是有重物撞击了腹部,几乎是活生生地将胎儿打死在腹中的,就是胎儿侥幸未死,生下来也该是有先天不足之症。”那大夫斟酌说道。
“唉......若是只有这些还好说,父体尽管大损,尚算不得伤及性命。只是他眼下......像是再无活气。我压了他几个穴道,想把身上存的的保命人参丸药喂他吃下,他却与我作对似的,就是昏迷了也不肯配合,咽口那边开不了。如果他自己先将路断死,旁人还怎么能救他呢?”
薛梓珂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大夫不如将药留下,我再命人研磨成粉,和着水喂他喝下。只是不知这样一来,效力是否会因此减弱?”
那大夫医箱的动作一顿,迟疑回道:“若是这样的话......想来也是可以的。”他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却到底还是忍下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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