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吞北海
他抚上有些老旧的枪身,微微磕绊的触感摩擦着指腹,每一处痕迹都如古道车辙般,清晰又沉重。李琅玉就这样把它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握住了破碎的山河、颓圮的家园。
旁边一弟子路过,李琅玉问他,这枪是哪来的。
“什么哪来的,这是我们冯家班的枪,跟了师父好多年。”
哦,竟是这样。
李琅玉痴痴地看了好一阵,舍不得放下。他依着记忆里的模糊路数,耍了个转圈,只五下,便感觉渐渐想起了大半。于是他忍不住又点地直挑,继而行步单劈,还不够,反身连刺!
可就在这时,不过抬眸的功夫,李琅玉便怔住了。
他看到了程翰良,在他面前,一双眼酝酿着千尺潭水。
枪头如羽箭,招招向正前方,冲得义无反顾。
他来不及,也在犹豫要不要。
眼看着就要刺到对方面门,程翰良突然一伸手,便稳稳握住了枪的前端,不疾不徐,胜券在握。他顺势一拉,李琅玉因着惯性被他搂在了怀里,枪也从手中脱落,“咣当”一下,掉在地上,伴随着一声“漂亮”,声音低沉带笑,是程翰良对他说的,咬着耳根子。
李琅玉浑身一惊,立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连退三步。程翰良轻轻笑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捡起那根枪,一抛、一接、转了个花招。
“你学过?”他突然发问。_
李琅玉反应很快,“小时候陪我妈卖菜时,经常跑到戏台子底下玩,觉得很有趣,照葫芦画瓢地学了几招,图个乐而已。”
程翰良定睛看着他,没说信与不信,只是勾了勾唇角,悠悠道:“那你倒是挺有天赋。”
冯班主邀程翰良来其实是有事相托。这两年,冯家戏班在北平可谓一览众山小,几乎包揽了所有看客。戏班讲究回头率,而来沁春园看戏的都是稳定观众。班子红火,名声在外,冯尚元再辟新路,下了海,干起烟酒生意,赚了个满盆钵。
他与程翰良道,货物在广州那一带时总要拖个十天八天才能审查结束,有些是急货,还请中将行个方便,以后能否直接通过。广州是程翰良的管署旧地,只要他发话,没人不敢给面子。
李琅玉仔细瞧着冯尚元,瘦削的脸,有点秀才气,可衣襟下的铜臭味藏着憋着,如阴沟老鼠,一见光,可难看了。
程翰良明了他的意思,但没把话说实,“若是没问题,审查就不会耽搁太久。我会跟那边提醒下。”
中午时分,冯尚元请他们留下吃饭。满大桌的山珍海味,诚意满满。好酒好菜都在眼前,只是人不对味。
冯尚元的酒量比不上程翰良等人,喝到一半,便开始煽情诉苦。唱戏的老毛病。
他说他家大业大,时刻担心后继无人,又说唯一的儿子不学无术,为之操心劳神。最后结了尾,都是年轻时做的孽,终成报应。
一把温濡的好嗓子,说起这些事来,叫人可怜。然而程翰良只是嗤笑了一声,俊朗的脸上带着微微讽刺,“冯班主,这里不是你的戏台,戏中恩仇,唱过便是,现实业障,却是难除。”
话冷,人更冷。
李琅玉望着他,视线久久未移开,仿佛要在他身上凿出个窟窿。他在众人欢笑中,饮尽杯中最后一滴清酒,连着心底蔓延开来的恨意。
回来的路上,李琅玉坐在后座,和程兰并肩挨着。程翰良在前座,他说,冯尚元这人不痛快,在唱戏上其实没有多少天赋,得亏年轻时努力,现在看到的都是匠气。
李琅玉将车窗开了点很小缝隙,无孔不入的风就钻进来了。窗外是一排排北平老式房屋,随着车速加快倏地被甩在后面,好像再也追不回来的样子。
“刚刚看你耍枪,想起了一些旧事。”程翰良侧头冲他说道,眼底藏着温情,“那根红缨枪,冯尚元使得不顺,倒是与你很配。”
李琅玉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他看向外面,景色变得有些模糊,被突如其来的水汽笼罩,心底麻麻的痛,一阵一阵。
银枪之所以系红缨,有说法是缨穗吸血,可以阻止血液流下。刚刚差一点就刺上去了,也是可惜得很。
冯尚元那种人又怎么能配得上那根枪呢?他当然使不顺。
李琅玉笑得嘲讽。
那是他父亲生前最爱的枪。
第6章故人归马踏青晴6
八月匆匆过去,闹腾了一个夏季的燥热总算识了趣,第一阵小秋风刚飞上北平苍穹,泼辣的日头瞬间被打回小媳妇状,就像蔫了吧唧的软红柿子。
这天,程公馆的下人都在除暑,将新拿出的秋褥子晒了一上午,换掉各个房间的薄被凉席。李琅玉把自己房里的一套送到程兰那里,他称自己喜冷不喜热,这么多用不着,程兰拗他不过只好下。等到了下午,一个丫头给他送来新的,内里还是鹅绒,说四爷特地关照过,怕姑爷着凉。
李琅玉看了眼面上图案,很生动,是一簇簇的白玉兰,绣工致。既然是特地关照,那他也没必要拒绝。
晚饭时分,许妈煲了碗鸽肉莲子汤,正好应了这易上火的初秋,程兰咳嗽是旧疾,需添些良性食材去热,李琅玉谈起老家常以南杏降火,建议许妈以后在汤药里可放一两颗,还写了一些在乡下老人中流传的煲汤方法,面面俱到。
三姨太噙着笑,拿起那张方子,眼睛努向程翰良,“琅玉少爷可真细心,字写得也是端正整齐,四爷,你给我说说看?”
程翰良略略看了一眼,唇角上浮,“有顿无蹲,法度森严,欧体。”他注视着李琅玉,眉眼里是一水的温柔,“练了至少十几年吧。”
李琅玉默认,程翰良轻轻笑了一声,道:“我曾认识一位故人,尤其擅长欧体,可以说是我见过欧体写得最好的。”
“那故人呢?”李琅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程翰良微昂下颔,脸上有短短一瞬的凝滞,他看向问话的人,看向那双追问的眼睛,接受着它
入赘 分卷阅读5
的无情对视。
amp;
“他死了。”
很长时间后,他缓缓吐出这三字,俊冷的容颜更显寡情。
空气一度沉默,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程兰在桌下握住李琅玉的右手,示意他不可继续下去。
“真遗憾……”李琅玉感慨道,“我本想着若那故人还在,便可以向他讨教一些欧体技巧。”他面露可惜之色,像孩子一样失落起来。
程兰松了一口气,顺势解围道:“阿爸那边正好有一本欧阳询的《九成醴泉铭》,你若需要,哪天大可借来看看。”程翰良点头表示同意,李琅玉道着谢,拿起手中的小瓷杯向口中灌了一小盅酒,转眼笑意消失殆尽。
吃完饭后,许妈拾好了桌子,李琅玉正准备和程兰一起上楼,突然被程翰良叫住。
“刚刚听你说起老家,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们程家还一直未派人去你母亲那里,虽说你是入赘到这来的,但你母亲常年卖菜为生,想必有许多艰难,这个礼节还是要尽到的。明早我让老张开车,带你和兰兰回去,好好看望她老人家。”
李琅玉闻言愣住,眼中波澜重重。程兰比他更急:“爸,这会不会太突然了点,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要买什么要说什么都没有商计,万一不周到岂不是冒犯了人家。”
程翰良似是早有准备,“该买的我都提前置备好了,若是还有需要,明早去店里再买也不迟。”
“可是……”
“明早就明早。”李琅玉拦住她,眼神笃定,他握紧程兰的双手,宽慰道,“别担心,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人去了就行,我妈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程兰欲言又止,被李琅玉笑着打断。放心,交给我。
他温情脉脉,款款情深,做足了一个好丈夫好女婿的模样。离开时他笑着回望程翰良,眼梢微挑。
程翰良眼中笑意浓重,待李琅玉走后,嘱咐张管家道:“明日好好问候一下那位亲家母,我倒要看看,是寒门出贵子,还是太子换狸猫。”
第7章故人归马踏青晴7
程翰良说早上,还真是大清早。天空蒙蒙亮,一片雪茄烟烬染过的灰,不明朗、挺阴郁。大概六点左右,程兰房里的丫头就开始敲李琅玉房门,媳妇见婆婆,第一次总是有些紧张。
李琅玉其实也不轻松,他拿着一粒白瓜子,攥在手指间,满怀心事,整个人潜在窗边的光影中,不发一声。程兰拿着一套旗袍到他面前,问好不好看时,被他脸上的冷意给怔住。李琅玉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后,迅速切回平日的温和模样。
“这套秀雅大方,我觉得不错。”他笑着回应程兰,让她安心。
梳妆台上横着一根竹月牌铜壳眉笔,李琅玉随意拣起,歪头道:“我给你画眉吧。”说罢,他还真的有模有样描起眉来,程兰仰着脸庞看他,“你怎么还会这个?”
“小时候经常看父亲给母亲画,看多了,自然就会了。”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有假。
程兰的长相算不上云姿雾秀,但那一双眼睛却极其漂亮,温婉里透着坚定,仿佛让人看到了雪山上盛开的花。这种眼神让李琅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程兰见他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身子捋了捋额前的刘海,不动声色地遮住那块难看的烫疤。
张管家开车四平八稳,路上只花了一个钟头便到了徐桂英家。
李琅玉拎着左一袋右一袋朝里喊了声“妈”,然后里面便走出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妇人,灰蓝上衣,外面套着围裙,地地道道的朴实相。李琅玉和她紧紧相抱,母子重逢,十分感动。
张管家在一旁看着,眉是皱着的,心里是纳闷的,并没有传说中的狐狸现形戏码。
中午,徐桂英准备了一桌饭菜,向程兰和张管家表达了感激之情,她说自己就琅玉这么一个孩子,谢谢四爷高看,让他进了程家门。
张管家嘘寒问暖地客套了一番,了解了基本信息。后来,他让李琅玉带着程兰四处转转,自己则留下来继续问徐桂英。
“琅玉少爷这么优秀,你一定了不少心思吧。”
“琅玉这孩子挺懂事,自他爸走后,就一个人扛起家里的大半重任,学习上也很努力,没让我太操心。”
“他是不是喜欢听戏?”
“是啊,他打小就喜欢听,还经常跑去戏台子玩,跟那里的师傅们关系挺好的。”
“琅玉少爷字也写得好看,仿的是欧阳询,是他自己练的吗?”
“字这方面我不是很懂,但我先生还在时,确实有教琅玉练字。”
“请问令先生之前是干什么的?”
“他啊,是名教书匠,对琅玉管教很严,要不是后来,那些该死的日本鬼子,他也不会就……”徐桂英停下手中的活儿,暗灰抹布紧紧攥在一团,有些神伤。
张管家安慰了几句,支开话题。
徐桂英没多少文化,话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与李琅玉之前讲的并无冲突。问得越多,张管家也愈加疑虑,难道真是四爷多心了,这位入赘姑爷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寒门贵子。
若是这样,自然最好,他希望如此。
李琅玉带着程兰来到小巷外的那条货街,正好看到一群人拢成个圈,不知哪来的杂耍团在表演川剧变脸,程兰平日很少出门,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两人也跟过去看了。
表演者的脸谱由青变红,再由蓝变紫,假动作快得难以察觉。李琅玉一边欣赏,一边给程兰讲解变脸的秘诀,头头是道。然后,一人拿着火把来到正中央,李琅玉看了一眼,便知是秦腔喷火绝技。果然,一条披火长龙翻腾而来,十分得劲,他好久未看过了,不由地拍手叫好。而就在这时,程兰突然露出惊恐的眼神,一张脸惨白如蜡。
“怎么了?”李琅玉关心问道。
“我,我……我怕火。”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惧怕,像是看到了可怖的梦魇,“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吧。”
李琅玉见她不对劲,怕是身体不好,便顺了她的意,一路上说些笑与她听,就这样回到家中。
amp;
歇息半天后,张管家没问出什么矛盾来,时间也不早了,遂作了告别。徐桂英给李琅玉做了件外褂,又给程兰包了篮饺子,让他们带回去。
一切再正常不过。
上了车,刚开出不到一分钟,李琅玉想起有东西落了,于是让张管家在原地等他。
他沿原路返回,迈着略急的步伐,回到徐桂英那里。
徐桂英也在等他,坐在饭桌边上。
再见面时,便不是母子情深。
“你刚刚说得很好,这些是你的。”李琅玉拿出几张票子递到她面前,“以后若还有人来,也要这样,记住了吗?”
他晃着明亮的笑意,衬得徐
入赘 分卷阅读6
桂英束手无策。
“那我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五旬妇人巴巴地瞅着他,像是在看庙里的菩萨。
“他得罪了人,肯定是要被关一段时间的,不过你放心,”李琅玉抬眸,一脸世家公子的温文相,“我会跟我朋友说的,你儿子很快就能跟你见面。”
第8章故人归马踏青晴8
半年前,国内两党形势严峻,东北揭了炮子儿,陕北开了游击,十里长街,报纸雪片似的哗哗下,学生□□,浩浩荡荡,抓人的抓人,开枪的开枪,还有麻木至死的国人,哆嗦在北平这件挂满破洞的旧长衫里。
李琅玉是在这时回的国。从日本。
当时一并归来的还有许多留学生,满腔报国之心比比皆是。喝了洋墨水的年轻人对战争总是厌恶的,他们不相信任何一方,并认为武力发动者都是愚昧的莽夫,他们的信仰是科技与教育。
与李琅玉结伴而行的有一位富家子弟,是在日校友。这位富少爷在经历船晕后,终于将胃里的酸水一吐为快,然后整个人焕发了。他侃侃而谈,指着沿路的商铺车辆谈古论今,宛如一位访华的美国记者,带着有色眼镜,油然而生的优越感。
李琅玉看着神抖擞的同伴,只是笑笑。他心里有着自己的考量,回来之前想好了一切计划,但是缺一个临时身份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贵子,无钱无权,只读圣贤书。
巧的是,他找到了。
富少爷全身光鲜亮丽,一看便是有钱人的样子,再加上他太招摇,被盯上也是意料之中。
天黑时,两人路过卖菜的小集市,墙角那块蹲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上来便要抢他们的箱子。李琅玉知道这伙人只图财,不想招惹太多,然而富少爷的一身正气却爆发了,他拿着西方的法律来教育地痞流氓,结果可想而知,箱子抢走了,人也挨了揍。
富少爷回到家里,终于想起这里还是思想落后的中国,于是动用了最原始的力量权钱,纠出了那几个混帐,一把票子把他们送进局子。
李琅玉那天去领箱子,正好遇到为儿子求情的徐桂英。
徐桂英的儿子,李生,也就是那领头打了富少爷一拳的混混,多年地痞为业,进局子如回老家,偏偏这次惹了太子爷,只要对方不松口,这牢底铁定要坐穿。
徐桂英听说儿子犯了事,特意从外地跑到北平,跪在地上苦苦求情,富少爷不为所动。李琅玉在一旁听她说起家境无依无靠,丈夫逝世,儿子姓李,没有熟人。这一切很合心意,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暗地去找徐桂英,拿出帮忙的样子,以李生为筹码,对其循循善诱。徐桂英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什么都不懂,听到儿子有望出来,便感激得落泪,将他当作大善人。李琅玉吃的便是这妇人淳朴老实,他与徐桂英对好口风,从出生到成长小事,一样都不放过,模拟了上百遍,确保一字不落。
他当时看着徐桂英,觉得真是老天都在助他,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去报仇。
李琅玉与程兰回到家后,张管家向程翰良那里交了差,程翰良低垂着眸,笑笑,只说了句先这样,徐桂英那里继续盯着。
自古狡兔有三窟,曹冢七十二,若被轻易找到,那才叫怪。
过了几日,李琅玉在家中无事,陪程兰练完字后,准备将笔墨拿到阳台上去,正好见到三姨太在喝闷酒。上次去冯家戏园,程翰良并没带上她,看样子是气着了。
她说整个程家就她一个多余人,程四爷也不关心她,宁肯去找男的也不愿在她这多待会儿。
李琅玉用镇纸将书页压平,对这女人的抱怨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想讨男人喜欢也是有技巧的。”
连曼一听,好奇劲上来了,催他别卖关子。
李琅玉有些无奈,他将砚台用旧报纸包好,转身看向三姨太,道:“藏巧弄拙。”
见到对方仍旧不明所以,只好继续说道:“你得在他面前卖点破绽,似是而非的那种,他就会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想方设法去探究你、观察你,可是还偏偏不能让他抓到关键性证据,这样他就白天想你,晚上也在想你,等到这时,你再示好卖弄讨他欢喜,便成功了大半。”
三姨太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不出,你懂得还一套一套的,该不会用这招把程小姐骗到手的吧。”
李琅玉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是教我西方戏剧史的一位法国外教说的,更何况,我也是个男人,将心比心。”
连曼抿了口红酒,弯着那双好看的凤眼似有所思,当天晚上,她替程翰良捏肩时,顺便将这番话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他当真是这样说的?”程翰良阖上双目,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浸在袅袅而升的炉香中,威严又光华。
“那可不!你这位小女婿啊,也就是看起来一副秀气书生样,实际上心思玲珑,知晓世故,我那几位打牌夫人都可惜人被你捷足先登,不然就可以为干儿子了。”
“是吗?”程翰良低声笑道,“这就有趣了,那我得好好疼他,省得别人说我程翰良暴殄天物。”
“什么意思?”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第9章故人归马踏青晴9
孙会长一家来北平办事,特地送了尊玉佛像予程翰良,据说产自南阳的北独山,通体温润,乳白蜿蜒,翠得仿佛能绽开汁来。孙会长还有个五岁儿子,正好这几天留在程家戏耍。李琅玉一进前厅,便看见个矮不溜秋的小团子撞到他身上,模样怪可爱的,程兰笑着将那娃娃抱回来,拿出各式各样好吃的去逗他。
孙会长出自书香门第,孩子虽小,但被教育得甚为乖巧,少了点男孩子皮性。程兰将小团子抱在膝盖上,嘴里哼唱着童谣:“四月四,桃花开满寺,小和尚贪玩去酒肆,花猫欺他没本事,偷了木鱼跑闹市,小和尚气呼呼回了寺,师父师父,请一定要教我本事。”她边说边拍手,那娃娃也跟着她咯咯笑。李琅玉见着这一幕,想起一些熟悉的场景,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
“你很会哄小孩子。”
程兰咧嘴道:“我之前一直想要个弟弟,刚来程家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阿爸,也没人陪我说话。”她将额头抵在幼童脑门前,看上去十分好玩。
李琅玉听她讲过,那会儿似乎受了伤,加上发高烧,过去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
“诶,你小时候一定很乖吧?”程兰笑着问他,“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我学弟,文文静静地站在那,没想到现在都是一家人了。”
李琅玉努努嘴,笑道:“其实相反,我小时候可皮了,经常闯祸,得亏有位姐……”
“jie什么?”他突然的停顿
入赘 分卷阅读7
让程兰好奇看向他。
“得亏有位解决一切的父亲,不然定是招了不少骂。”李琅玉面不改色地搪塞过去,这种绵长旧事一旦想起来,差点放松警惕。贪图安逸,到底人之本性。
程兰还在逗孩子,咯吱咯吱地哈哈笑,李琅玉却笑不出来了。他这么想着,心里也懊丧起来,甚至有点谴责的意味,最后磨不住,索性说,出去走走。
结果一走,便直接走到了北街外二道,一家洗衣服务店前。
白静秋,他真正的养母,就在这里。
李琅玉还未推门进去,便听到了女人的聒噪声。
一个容貌娇俏的妙龄女子正对着白静秋颐指气使,典型的大小姐脾气,或者是,被包养的小姐脾气。
她拿着件礼服裙子,不依不挠地大骂,旁边还有位衣冠楚楚的富少爷公子,面庞瘦削苍白,抽着烟,在帮腔。
白静秋四十上下,皮肤白`皙也很秀丽,但比之前几年苍老了不少。她原来的那双手干干净净,现今长了不少茧。
李琅玉在身后冷言道,你们要干什么。
年轻女子翻了个白眼,她洗坏了我衣服,我要她赔给我。
白静秋一边道歉,一边示意李琅玉回去,说别惹事。
女子报了个价,狮子大张口,这是巴黎的纯手工定制款,一分钱一分货。
李琅玉拿过那件裙子,仔细瞧了瞧商标bongstreet,觉得好笑,上海的“朋街”何时成了法国货。那名富家男子显然没想到被戳穿,他当初就是随便提了件唬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现在面对着两方质问,恼羞成怒,干脆无赖到底,说对方乡巴佬不识货,这就是巴黎货错不了。至于那位白丁女子,本就没什么判断,被他这气势一唬又相信了。两人“同仇敌忾”,认定李琅玉在胡说八道。
“钱我明天就会赔给你,但这裙子不值你报的价。”李琅玉拉着白静秋正准备出门,不打算理睬这俩泼皮。
富公子拽着他的衣领,作势便是一拳,李琅玉将将躲过,转过脸来满眼怒意,一提手,将对方摔至地上,哎哟连天。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