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吞北海
听张管家说,当日程翰良借着酒醉跟冯尚元讨来这根银枪,对方相当不快,然而又不好发作,便忍了气吞了声。李琅玉对此没有回应什么,倒是张管家笑着问他,大圣爷,这金箍棒还你了,还闹不?
可是一根金箍棒也换不回五百年被压之苦。李琅玉冷着脸不再理睬。
得,还是这往死里犟的臭猴性,哪天真得给套个紧箍咒。张管家啐出一口瓜子皮,再次哼起了四川小调。
月巧在正月十三这天来到程家,跟着阿静熟悉四周,她之前听闻程家姑爷是入赘过来的,不多在意了点,程四爷和李琅玉站在院子中,似乎在谈着什么。
“元宵那天和兰兰一起出去看看吧,你应该很久没看过了。”
他确实是很长时间没见过北平的元宵节,走一走也好。
程兰上次跟他提及的旗袍已经定做好了,她本来想亲自去探望下徐桂英,被李琅玉以其他理由推脱了,那徐妇人估计此刻早就离开了北平。旗袍大小是按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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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标准给的,布料质感很好,李琅玉择了一个时间捎给白静秋,没有多待,心里仍然揣着愧疚。
而这一转眼,日子便走到了正月十五。
程兰走在外面很是愉悦,李琅玉被她拉着,勉强打起神。程翰良让他俩早点回来,傍晚很有可能要下雪。北平的整条街都挂满了红灯笼,一些老字号招牌店心挑了牛角灯或纱灯悬上,小孩子喜欢围在灯下,看上面描绘的图故事。拨浪鼓和面具是卖得最多的,饽饽铺和茶汤铺在摇元宵,李琅玉在南方时曾过过几次正月十五,也是在那会才知道汤圆馅竟然有咸的,包着菜肉。豆沙和芝麻稍显甜腻,程兰买了碗山楂馅,粉白面筋团子上点了梅花图案,瞧上去模样可爱。
李琅玉起初只是走马观花看看,后来不慢下脚步,还是回来好,什么都是原滋原味,被市井的吆喝声所感染,他也觉得心境慢慢明畅。
从饽饽铺里走出来时,有人喊他名字,李琅玉回头望去,发现是贺怀川。他拿着一袋纸装板栗,未走近便闻到里面的油爆香味。
李琅玉不由露出笑脸,他向程兰介绍贺怀川,旧日朋友,海外学医,十月左右回的国。三人去了间茶馆,坐下来谈南论北。
贺怀川生得斯文,穿着考究,应该是刚从学校里出来。大概常年与病症打交道,又听说程大小姐身体不好,便不由多问了点。
“程小姐平日吃的是哪些药?”
“都是中药,医生说得慢慢调,有时天气不好,也会严重。”
贺怀川敛着眼睑,眉宇微皱,但也没往下说。
李琅玉对程兰道:“他学的是西医,平日与他聊天也没见他对中医有好感。”
贺怀川忙解释道:“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外公是中医,我爸也是中医,只不过到我这里,中途改道,到现在我都没少被他们骂。”
他说,学中医时常常觉得很多知识得不到解释,缺乏理论支撑的后果就是虚无缥缈站不住脚,何况最终还要用到人身上,这对生命实在不尊重。改学西医心里会踏实很多。
李琅玉道:“其实国人到现在都不相信西医,与其说这是医学之争,倒不如说是政治之争、利益之争。”
程兰有些好奇,问他支持哪种。
李琅玉称是西医,后又补了句,梁启超也推崇西医。
贺怀川舒朗一笑,程小姐,他最喜欢的便是梁任公,这问题你问他没用。
程兰仔细想了想,“其实中医并非全无道理,纵然它不是科学,但却是经验技术,就像夸父追日。”她打了个比方,让李琅玉他们有些不解,“中医治人,其实是一个人定胜天的过程,科学是死的,人是活的,路是通的,经验技术总会接近科学,甚至会孕育出更多可能。能留下来的东西都是一种信仰传承,就像梁任公被割错肾后还在为西医辩解,为的就是让人相信,我不能因为我的病没有治好,就去怀疑中医。”
贺怀川觉得有点意思,他家里人平日说起这个问题,无非就是“数典忘宗”、“崇洋媚外”这几个词,听多了,反而愈加抵触。李琅玉也突然记起来,程兰似乎学的是文史哲学那一类。
三人坐到下午,程兰突然提出想让李琅玉陪她去那船上看看,湖上有几艘小木舟,专为元宵这天准备的,听说将愿望写在纸上,再放进塑料河灯里,送到水中央便能实现。李琅玉兴致乏乏,他想问一下前不久拜托贺怀川打听的事情,便让程兰自己先去。
贺怀川从腰兜里掏出一些单子,都是冯家在各地的货检记录,一比对,发现数目虽然相同,但前后重量都不吻合,想来中途有易货的可能性,若是要查,还得去冯家。
贺怀川见他满脸严肃,于是道:“今日见你发现跟往日有很大不同,是在程家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小变更,不打紧。”
贺怀川微微锁眉,“虽然我知你是为报仇,也能理解,但这程家也不像你所说的那般可恶,还有,程小姐也不是……”
“我知道!”李琅玉突然打断他,似乎被戳到什么,脸上现出气闷情绪。他前段时间刚被白静秋责骂,如今又被好友质疑,觉得所有人都对他倒戈相向。
贺怀川中止谈话,不再继续,有些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不打算插手,也帮不上什么。
两人出了茶馆,准备去湖边,忽而瞧见前面围了一堵人,人潮都往一个方向涌,还听到敲锣的在嚷:“落水了!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是个女的!”
“好像是程家小姐!”
“救人啦!”
……
李琅玉心一惊,朝湖中央望过去,果然瞧见了人影,的的确确是程兰,双手扑腾着想要浮上来,大冬天里湖水冰凉,划桨的船夫将木浆递过去够她,饬了半天也没成功。
“快点来几个人啊!”
李琅玉原本想过去,可迈了几步,一个恶念突然钻了出来。
程兰万一没救成功会怎样,万一直接死在这湖里又会怎样,她若死了,那程翰良是不是也会不好过,是不是也能体会到他当初的心情?这是不是算报应?
不过这么短短的一瞬,他停下了原本前进的步伐,心里沉甸甸的,像在与一条毒蛇对视,他动弹不得,久而久之,他变成了那条吐着信子的冷血动物。
几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跳到了湖里,贺怀川也是大惊失色,拽着李琅玉朝前,却突然发现对方不为所动。
“你怎么了,程小姐落水了!”他提高嗓音,以为对方吓懵了。
李琅玉双目由惊惶转为闪躲,再到冷酷,他煞白着脸,握紧拳头,胸口堵得发慌。人潮声音愈来愈嘈杂,这为他的恶念找到了一个良好躲藏点。
他不知道冷汗已经漫到整个后背,他只是退了一步,然后,一发不可拾。
落荒而逃。
“李琅玉!李琅玉!你给我回来!”
贺怀川在他身后怒喊道。
可他什么都听不到。
第33章百年枯骨恨难消11
日头渐渐落下,东大街的吆喝声穿过零零落落的摊小铺,李琅玉贴着石墙,身子一点点蹲了下去,他气喘吁吁,他慌不择路,如同断粮的马骡直往悬崖上逼。
他不敢回望。
几个路人陆续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抬头,黄昏的冷风削得他脸庞苍白。
离湖边有很长一段距离了,程兰的声音却隐约在耳边响起。李琅玉感觉胃里一阵翻腾,胸闷得干呕出酸水,两条腿像被砌了道水泥,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风刮得厉害,他下意识裹紧围巾,异常的熟悉感让他低头是程兰给他织的那条,出门时帮他套上。
李琅玉捏着围巾边缘,久久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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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这段时间他较劲摆脸,看不顺一切,认为所有人都欠了他,活该被他冷眼相待。可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可怜地勾心斗角,与自己。
程兰待他是很好的,而他欺她、瞒她,从一开始就骗她,他就是个卑鄙可怜的懦夫,是个尽心机的骗子。如果程兰真的救不回来,那会怎样,李琅玉突然全身发冷,阴森森的恐怖感盘旋在心头,比之前以往更甚。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男子汉大丈夫,在卫家卫国之前,先学会保护女人。”他幼时曾因一件小事把他阿姐气哭过,傅平徽罚他站了一下午墙角,如是训诫道,直到他老老实实认错。如贺怀川所说,报仇是一码事,可程兰是无辜的。
他万不该在这时候退了那一步。
李琅玉撑起身子,敛了敛呼吸,徐徐往回走,渐渐的,脚步加快,他跑起来,丢掉全身负重,在北平大街上,在呼啸而过的大风里,他循回原路。
湖边人群已经稀少,李琅玉扑红着脸,随手抓了个路人问:“刚刚落水的人呢!有没有救起来!”
“有个先生自称是医生,把她带走了。”
那应该是贺怀川。李琅玉呼出一口气,但并不觉得轻松,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挫败感在嘲笑自己。
天色暗了下去,他只身回到程公馆,一路忐忑不安,直到他迈进大厅正门,行色匆匆的下人在各个房间奔走着,而程翰良,就站在正前方,他缓缓转过身来,用一双威严冷酷的眼睛看向李琅玉,看得他无处遁形、脊骨刺痛。
“她……”
“去跪。”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钟鼎一样压了过来。他原本想询问程兰状况,但程翰良不给他任何机会。所有人都目睹了他的胆怯,临阵脱逃的人什么都不是。
北平大雪从午夜时分开始,李琅玉跪在院子中央,一夜未睡,饥肠辘辘,起初还能撑得下去,到后来寒意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扑上来,他冻着嘴唇不住地哈气,来回搓动大臂。
程公馆灯火通明,所有人来来回回忙个不停,却没有一个人敢往他这里观望,只有中途某次,月巧偷偷出来塞了点吃的给他,李琅玉急忙问她程兰怎么样了,听闻烧退了才放下心来。
他于心有愧,纵然是程翰良罚他,也心甘情愿。
临到傍晚,雪停了,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几个下人将李琅玉扶起来,他刚起身,便因长久的膝盖弯曲一下子倒在地上,整个人使不出一点力气。
家庭医生来过两次,一次为程兰,一次为他。李琅玉缩进被窝里,吃了药,敷了热水,脸上现出血色,人们进进出出,木板地哒哒作响,李琅玉却浑然不觉这些嘈杂的动静,他只记得回来时的那一幕,程翰良双唇翕动,声音如冰冷的石块,他说:“弃女人而不顾,我不喜欢没有担当的懦夫。”
张管家将李琅玉状况一五一十告诉给程翰良,纵然兔崽子心气太傲、不识大体,但他也觉得这次惩罚有些厉害了,于是稍稍多说了句求情话。程翰良目不转睛盯着楼梯拐角那盆文竹,几日不修剪,就开始肆无忌惮长出旁枝乱叶,苗子虽好却少管教。
“老张。”程翰良打断张管家的絮叨,伸手指了指,“新来的丫头尚未教好,这剪枝的活还是由你来负责。”
他从位子上坐起,神情忽地有一瞬间停顿,但也只是仅仅几秒,便径直走上楼去。张管家皱着眉,摇摇头叹了口气。
夜深人静时分,程翰良随意披了件单薄外套,来到李琅玉房间。床上的身影已经完全蜷缩在被褥里,隐约能看到畏寒颤抖样子,桌子上摆有一瓶热水,程翰良倒了满满一盆,将湿毛巾沾了沾,拧干后敷在李琅玉额头上。
李琅玉鼻息微动,伸出手去寻热源,只是两只手臂刚从被子里探出,冷意便钻进了胸口,激得他缩紧脖子。程翰良赶忙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不停哈气,他从未干过这类事,此时显露出一丝笨拙的温柔。
那双手冷冰冰的如同水底鹅卵石,李琅玉阖着眼,什么也不知道,一心只想取暖,他胡乱抓着,最后竟将手伸进了程翰良衣襟中,滚烫的温度如针线般迅速绕在手指间,他觉得很踏实。
程翰良本想将他的手拿开,又见他冷得厉害,跟刚出生的小羊崽一样,缩成了一团,很瘦弱,很可怜。他没法,便解了自己衣服,又解了李琅玉的衣服,两人抱在一起,被子搭在外面。
是个土法子,但很好使。
光裸的两具肉`体紧密贴合,一深一浅的肤色在黑暗中彼此渗入,李琅玉闷哼了几声,修长的指骨抚上程翰良的后背,沿着脊椎细细探摸着,仿佛在冬日中路过一处热泉,他不想冻死在这里,只希望有人能将他带出去,于是不自觉躬起了腿,像抓着块浮木缠住程翰良的半边身子。
程翰良也不由搂紧他,对着他的耳朵与脖子吹出热气。苍白带冷的皮肤像破冰湖水,逐渐温软下来,泛出微红的气色。李琅玉顺着暖意仰起脖颈,发出微不可察的喘声,身体主动探向那片包裹自己的热意,一阵乱摸。
程翰良绷紧后背,加重压在他身上的力度,渐渐开始细碎的亲吻,从两颊吻向锁骨,一路吻到腰腹,光滑的皮肤像装在黛色瓷瓶中的清酒,穿肠过肚后,便想对他掏心掏肺。程翰良知道自己有点心迷意乱,这很危险,也很紧张,都说怀璧其罪,他不仅藏着美玉,还想将这块玉融进骨血中,染上他的温度和气息。
他真是个罪人。
两人浑然不觉地纠缠在一起,颇有种同病相怜意思,做着相濡以沫的涸辙之鲋。
李琅玉被他压在身下,循着本能迎合安抚,脑袋因缺氧仍未清醒。他又一次梦到小时候的落水困境,怎么浮都浮不上来,身体思维感觉完全回到当初,脸上现出热汗与焦急。他在梦里怕极了,真觉得自己会死掉,张了张嘴,握紧程翰良手臂,尽好大力气道出黏糊不清的一句:“救我,救我,程四哥……”
这一声喊出来,直直抽走了程翰良的半个灵魂,他怔在那里,久久不动,全身浮出汗来,眼珠子都在打颤。
十年一别,难得生情。这孩子,真的是他的劫!
他要什么,自己的血自己的肉自己的骨,通通都给他!
只要他是自己的。
程翰良俯下`身,用力吻住对方的唇,胸腔的躁动在翻滚,蓄势而发的性`器贴上李琅玉的大腿内侧。
“琅玉……”他含着微哑的声音唤道,终于让对方从梦里醒过来。
李琅玉看清面前人后,一个激灵僵直了身躯,他抱着程翰良,赤`裸相贴,下半身被异物抵住,只消想想,身上便全是湿漉漉的一片。
程翰良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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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梢悬着汗,一滴一滴落在李琅玉身上,他眼睛在笑,闪着狩猎似的光,笑得很是嚣张:“醒了?知道错了?”
李琅玉煞白着脸,反应过来后惊恐地去推他,他不怒,反而单手掩住脸孔,笑得更加肆意。突然,他倾身过来含住李琅玉的唇瓣,像饥肠辘辘的旅人,狼吞虎咽般吮`吸舔舐,滑软的长舌伸进口腔中四处侵略,同时将灼热粗壮的欲`望送入对方先前被情`欲缠绕的身体。
李琅玉手指抠紧床单,喉结在单薄的皮下不断上升,程翰良没有离开他的嘴,好像要把他的灵魂从躯壳中吸出来。他对抗、躲逃,在暴风骤雨的撕咬中魂不附体。
程翰良将他抵在床背板上,横亘的梨花木边缘咯着白净的裸背,摩擦出红色的痕印来。李琅玉勉强吊起眼梢,发现两条腿早已被架在对方肩上,他慌张地心底一沉,私密处臊得似火燎原,牵扯出滚热的淫液,那凶狠东西不依不饶嵌到更深处,仿佛长了心脏,跳得跋扈,跳得他脸上半白半红,逼他打开压抑的喉嗓。
李琅玉不肯发出声音,他的脑袋几次撞到墙壁,有清晰的“砰砰”声,程翰良便又向前几分,双手护住他的后脑,吻上他的鼻翼和下眼睑。
这一次,彻底没有任何可遮羞的,原本搭在身上的被子大半滑至地上。这种直接的赤`裸带来强烈的肉欲刺激,李琅玉生出虚幻的不安全感,没有衣服,没有掩护,他的一切都全部被剖开来,羞耻异常。可更令他羞耻的是,身体在逐渐打开,去接受这个可恨的男人。
“畜生,你个畜生……”他为他的理智喊出这句愤懑,冷汗与泪汩汩而下,“总有一天,我要你付出代价!”
程翰良一个深挺,堵住他的唇,只留下呜咽声,他搂紧这具湿淋淋、汗涔涔,布满温热气息的身体,怎么抱都抱不够。
他是恨他的,可这又如何,他就想把这孩子留在身边,教他、念他、天天看他,要什么,给什么,有些暂时不能给,但最终都会还给他。
程翰良想到这里,忽而笑了,李琅玉还在不停骂他“畜生”,他轻轻舔弄着对方的唇角,一小口,一小口,低声应和着那倔强的怨怼.
“是,我是畜生,是我害你家破人亡,是我让你举目无亲。”
“别说这辈子,便是下辈子,下下这辈子,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就算你想啖我血肉,饮我骨血,这都随你。”
“只要你是我的。”
程翰良加快动作,狠厉地撞向李琅玉,终于迫使他喊出声来,那声音跟从水里滤过一遍似的,崭新的清澈劲,全被程翰良尝入口中。
李琅玉绵软地靠在白墙上,身体失去了支配,一上一下,有时冷,有时热,冷是因为他还不肯丢弃理性,至于热,那是他无法面对的一部分。渐渐地,他开始昏昏沉沉,程翰良将他的手举起,贴近自己的左胸膛,同时让他的脑袋埋在其中,问他,听到了吗?
“这里是心脏,开枪的时候对准这里。”
第34章百年枯骨恨难消12
三月初,陕西战场发生变故,国军于宜川失利,一高级将领因兵溃而自杀,这事传到各地后,人们对国民政府的态度一度消极,乔司令等人对此事十分关注,程翰良也在这个时候出了北平。
一走,便是两周。
李琅玉在家恢复了一阵,经家庭医生检查后没有大碍,尽管如此,每日还是药养着。他这次倒没有上回那样消沉,只是晚上有点失眠,睡得浅,稍稍风吹草动便会醒,有时好不容易睡着,就做起梦来。若是寻常的梦也好,可偏偏梦的是那天晚上,一幕幕倒回来,时间仿佛停滞在那个时刻。而且,这梦的开头也奇怪,每次都是程翰良拉住他想说点什么,而他在梦里一意孤行,与程翰良针锋相对,最后演变成令他颇感难堪的画面,反复几次,他明知是梦,却像被鬼压床一样醒不过来。
等到清晨,后背大汗淋漓。
李琅玉有时想,那个梦里的自己怎么就不肯冷静下来,还那么愚蠢顽固,甚至他都觉得有点生气,可是他又想到,现实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而且更糟糕。
这是非常折磨人的。
这天晚上,李琅玉起了床,打算去楼下坐坐,不成想大厅兀自亮了盏落地灯,是程兰,她也睡不着,拿了本书在看。
两人都愣了愣,自落水一事后尚未好好相谈过。
他弃她跑了,街上的人看到了,程翰良听到了,那她,也应该是知道的。
李琅玉微微低头,走了过去。
程兰看的是清少纳言的《枕草子》,文字天真愉悦,正好适合消长夜。她并没有提及那天的事情,反而说起读的内容来。
她说真好,李琅玉回道,是写得很好。
不,我是说人。她抚摸着书页,有些感慨。“我最喜欢这句。”她指给李琅玉看桃花初绽,柳色亦欣欣然可赏。
这确然是很可爱的一句,李琅玉浮出很浅的笑意。然后,他迟疑稍稍,最终还是绕回元宵。
“那天你为什么要去船上,那些船看样子便是年久未修,许愿这种事也不过是商人弄的噱头,当不成真。”
程兰撇过脸,抿着嘴巴有半会儿,才开口道:“其实上次你从广州回来,我便觉得你好像有点变化,每日过得也不如以往开心,瞧着像有什么心事,可是你不愿告诉人,我也就不好过问。元宵那天,我与你出去,也是想让你散散心,至于许愿一事,我当然知道不能当真。”她随意笑了笑,“只不过人总要有个寄托,如果它真能实现愿望,让你顺顺心心,像以前那样,忧啊愁啊别来烦你,那也是好的。”
这一番贴心贴肺之言让李琅玉不由哽住,“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根本就不值得。
这话问得奇怪,程兰也觉诧异,“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李琅玉蓦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旧画面,眼底在昏暗中浮出湿润。他别过脑袋,咬着下唇,咬出一片泛开的红。
程兰见状,缓缓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为‘入赘’一事耿耿于怀,也是,这对于男子来说确实不大体面,周围总会有人谈起这些。可是,我们毕竟是读过书的,这都是陈年之见,结婚嫁娶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他人说什么也干系不了什么,我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对得起自己就行。”
“不是!不是这样的!”李琅玉急急抢辩道。
“那又是怎样?”
“是……”话头如落下的箱盒盖,戛然而止。是我骗你,欺你,瞒你,诓你,算计你,从未好好对过你。他这段时间常常看不到出路,觉得人生渐渐变得只有碗口大,他困在里面,四面环壁,回过头望去,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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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真的找不到路啊。
李琅玉突然捂住胃,一点一点弯下腰去,先是猛烈的咳嗽,再是作呕般想吐。
程兰连忙问他怎么了,等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湿漉漉的一片,眼圈的红色都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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