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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吞北海
乔广林转回身看他怒气未消的脸,凝视许久,温和道:“我就说怎么第一眼看你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你是知兰的儿子。”
李琅玉听他念起母亲的名字,惊讶道:“你认识她?”
乔广林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旧照片,递给李琅玉,是沈知兰年轻时的样子。
“你外祖父沈家在北平是大户,我当年一穷二白的时候,在沈家做临时工,是你母亲救济了我。”
李琅玉没想到还有这层联系,顿感意外,但忽然想到十年前那场祸事,又觉得不对:“你口口声声说受我母亲的恩,那当年我一家冤屈你没调查,就草草办了,你作何解释!”
乔广林拍拍他的肩,面露遗憾道:“我今天本就是打算跟你说这件事的。”他让人带来一个老叟,弓腰驼背,头发半秃。老叟似乎受了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乔广林示意他开口,老叟颤颤巍巍地讲起当年缘由他之前是冯尚元家里的仆人,十年前傅平徽来北平,在园子里赚了名声,锋芒太甚,把观众全都招揽过去,冯尚元眼看班子没落,便以交流学习为由与傅平徽往来,在傅家住了一段时间,大概是那时认识的程翰良,后来,北平严查鸦片,冯尚元在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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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藏了赃物与书信,一家子抵死不认被当作互为包庇,就在处决之日当晚,惟有程翰良一人上缴物证,这才让乔司令留他一线生机。
一件件陈年旧事抖出来,李琅玉纵然已猜得出七七八八,依旧觉得轰然一声,神情呆滞。以前是假设,现在是从旁观者口中得到确凿证词,明明能够吻合,他却希冀假设是错的。
“那你是否知道,程翰良当年为何突然背叛我父亲?”
老叟一愣,微微抬起眼皮去看乔广林,乔广林及时将李琅玉拉到身边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查处不清,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也对不起你母亲,当时人赃俱获,消息传得广,民众呼声居高不下,说‘坑害国人’、‘卖国贼’云云,我后来知道真相,一直愧疚难安。”
“所以你打算怎样?”李琅玉冷眼观他。
乔广林拍拍他的肩,道:“我会让冯尚元承认当年罪状,但只他一人之言还不够,还有程翰良那边,你与程兰结婚不就是为了此事吗,你要的真相大白、为傅家平反我都会帮你,但我也需你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
“我听连曼说,程翰良待你十分不错。”
李琅玉不语,视线飘到另一边,乔广林从腰间取出配枪,塞到他手上,温言道:“这件事你亲自做最合适。”
李琅玉一怔,低头看了眼硬邦邦的枪身,只觉是块吐着腥红火苗的焦炭,灼烧他手心。他扔回给对方,说不会。
乔广林咂咂嘴,笑他谎言拙劣,“他不是教过你吗?连曼可告诉我了。”李琅玉不发一言,眉头蹙起,乔广林再循循善诱道:“你难道就不想亲手替你家报仇?这是个好机会,你等了十年怎么就轻易放弃?”
李琅玉回头冷声道:“你难道不肯承认,这里面有你一份私心?”
“你说的对,但是对你我都有好处。”乔广林眯起眼,见他执拗模样,索性回“红脸”面具,“最近家里招的工人不好好干活,总觉得另有端倪,诶,你认不认识厨房那位姓白的妇人?”
李琅玉听到这话,心立刻揪成一团脱水的湿布。乔广林知道自己捏着蛇的七寸了,于是慢悠悠比了个噤声动作,接着道:“你甭紧张,这也没什么,就让她在厨房里继续干着吧,主要是真茹这孩子不懂事,平日骄纵惯了,她这么点小秘密都藏不住。”他摆出叹惋的样子,将那把枪重新塞回到李琅玉手中,让他五指握住。
李琅玉沉默着,脚下有些不稳,似乎地板在分崩离析,他不再觉得掌心发烫,只觉得握住了一条懒懒的细尾蛇,它现在是安静着,可下一秒,指不定就会突然咬自己一口。
第51章早休兵甲见丰年4
程翰良做了一个梦,很长,似乎是许久之前的事情。
民国七年,他从一个小村庄里逃出来,倒在地上,身上还有拳脚痕迹,怀里藏着一把粗制匕首,从铁匠那捡的。然后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师父”二字,视线是模糊的,几个人围着他,其中一人给他喂了口水,将他背到屋内。他醒之后,发现是在一个戏班子里,那个救他的人是这里的班主,十分年轻,估摸不到二十,姓傅,叫傅平徽。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班主的大徒弟,名唤周怀景,是副可靠的兄长模样,旁边还有两人,一个面相偏阴、喜欢取笑人,另一个性子单纯莽撞,二人依着辈分被称作“叶二”、“李三”。
傅平徽问他,可有去处,没有的话愿不愿意留下来给他当徒弟。他点头答应,于是拜了师,改了名。这个班子很小,傅平徽那时徒弟也不多,他说:“我取名喜欢倒着取,‘良辰美景’,你运气好,能取到第一个字。”
傅平徽手把手教他,第二年末便让他上台,八九岁的小孩子,学东西很快,唱腔走步却是少有的稳重,少年老成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观众觉得新鲜,唯一不好的是,这孩子年纪轻轻,性子却很冷,不像傅平徽其他徒弟,散场时知道博笑。
李三与他同岁,埋怨他端着架子装模作样,不知道给师父多挣点票子,傅平徽倒是无所谓,不同徒弟有不同教法。那年,程翰良首次压台,傅平徽送了一块未琢的白玉作为祝福,意思是“璞玉浑金,深藏大器”。
那几年的日子确实是快活的,像甘蔗里流出来的甜汁,兑了三成白水,荡得心脾清爽。后来,傅平徽决定在北平落脚,整个戏班也渐渐结束了走南闯北的生活,程翰良十八岁回北平,他身材高大,面相俊朗,唯有那与人疏离的性格一点没变,傅平徽瞧在眼里,问他,有没有喜欢过什么?
他简单说,跟师父唱戏。
傅平徽摇摇头,说,你把它当生计,这不是喜欢。
他们坐在北平的一座山顶上,山脚下面萦绕着白茫茫的雾气,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屋宇隐藏在这白色之中。
傅平徽问,你看到了什么?
程翰良不解,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他。傅平徽的回复是珍重之物。
“人这辈子需有孤绝之胆、慈悲之心,还得有一生所念。”
程翰良记下这话,那时他心有傲气,人如刀锋冷冽,也无所念,只觉得一生或长或短,唯有师父与同门能让他寻得归处。
梦境进行到这里快速闪过一些画面,时间眨眼而过,最后停在一扇门前,程翰良走进去,看到的是傅平徽的背影,屋里晦暗不明,他喊了声“师父”,对方没回头,接着,外面响起嘈杂的人声,来自四面八方,一口一个“卖国贼”、“汉奸”,像山洪一样袭来……
他想起了这是哪。
几根木梁掉下,屋外蹿起大火,噼里啪啦的崩塌声此起彼伏,他急忙去扶傅平徽,可对方却扣着他手腕,结结实实跪了下来。
程翰良大惊,也屈膝下跪,再次喊了声“师父”,傅平徽此时面容仿佛老了十岁,眼窝里装着憔悴,他问了一个久远的问题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程翰良少时曾回答过是性命。当初他死里逃生,求的是存活。傅平徽却说,纵然长命百岁,一生颓丧与死无异。
如今,这个问题又一次抛到面前,程翰良道:“是名义二字。”
傅平徽摇摇头:“为名义而死,可有想过身前身后?”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牌位,悲戚道:“我自学艺开始,到来北平落脚,也有三十多年时间,眼看着班子慢慢壮大,一路艰辛,何止是我一人心血。”
“今日这事,外头人人骂我傅家,即便你我皆知个中清白,还是难以自辩。你师娘愿意与我一同赴死,弟子众人也不愿离去,我虽问心无愧,但到底心有不甘。事到如今,唯有两件事无法释怀。一是明画明书,他们年纪尚轻,不该受这罹难;二是我这多年经营却要一夕俱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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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平徽说到这里,火光冲上天空,照亮了半间屋子,他的两鬓白发并不多,却在这横流火焰中反射出悲凉的白色。程翰良跪在他身边,问,师父要我做什么?
“我们这一行不过是台上风光,大幕一合,几代人薪火传承又有谁能知道?都说子承父业,可是其中太难了,我自己慢慢摸索过来,实在不想明书也遭受这罪。怀景为人稳重,但行事常有顾忌,仁美虽有天赋,然而过于随性,念辰则好凭意气做事,决计不肯求全。所以,翰良,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知道这事会陷你于不仁不义,但世事必有真相大白一天,师父年纪大了,这污名我是万万不能承认,所以,困难的事你来做。”
傅平徽睁着枯竭的双眼望向他,里面落满了黯败,在漆漆黑夜里定格成回忆尽头。
三百六十行,一方唱罢一家登场,几代人都在逆水行舟,但最终不过是回到起点,如同愚公移山一般交给下一代。
那晚枪声不绝,夜空中排满烟雾,好似野兽的利爪划破苍穹中的云朵,傅平徽唱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段曲“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幼妻室今何在?老萱堂恐丧了。劬劳!父母的恩难报,悲号!叹英雄气怎消?叹英雄气怎消……”
程翰良从梦中惊醒,屋内灯闪了一下,一派平静,没有火光,也没有故人,只有窗外的乌鸦偶尔发出两声鸣叫,他走出去,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到远处,时间在这一瞬仿佛被无限延长,有人替他打开车门,已等候多时,他捂着胸前那枚玉佩,听到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声音,从心脏里传出来,仍然发着炽热。
……
李琅玉在酒店客房里已经坐了两小时,现在是四点三十,他只剩下三十分钟时间,乔广林将那把枪搁在电话座机旁,像一位狱卒监视着他的举动,墙上秒针每走一步,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如同催命的倒计时。他把头埋下去,能清晰感觉到大脑颅内似海水一样冰凉。
电话是在十分钟后响起的,铃声尖锐,像把刺刀,捅在心脏上。李琅玉喉结上下滚动,走到窗边拿起听筒,对面是浑浊的沙哑声,乔广林跟他说,人到了。
李琅玉向对面望去,街的另一侧有一处旧房子,常年没人,而这时候,他看到了程翰良,出现在那里。
李琅玉心里“咯噔”一声,手背皮肤苍白,有隐隐的青筋,乔广林大概猜出他此时模样,说,凡事都有第一次。
“白姨呢?”李琅玉问,对方拿白静秋拴着他,逼他去跳这“悬崖”。
“在厨房里煲汤,你五点之前办完事,回来还能赶上热乎的。”乔广林留下这狡诈言辞,便挂断了电话,李琅玉一个愣神,忽然觉得这听筒沉重如铁。
十月末已经很冷了,大风削着他的脸,李琅玉手脚冰凉,拨出一串号码。
“嘟”了三声,程翰良走到窗边,拉上帘子,侧着身,接通了这个电话,一个“喂”字,声音冷淡。
他其实什么都没准备好,以至于听到这一声“喂”,觉得仿佛有根图钉扎着他喉咙,全身的汗轰的一下冒了出来。
李琅玉垂下眼,半天没动静,程翰良也再无发话,几只麻雀停在电线上,扑哧扑哧地飞来又飞走。
“是我。”过了十秒,他到底还是开了口,只是听着像吞了块石头。
那边依然在沉默,李琅玉屏起呼吸,面容僵硬地盯着对面那翠帘子,他能看见程翰良的身影。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男人点了根烟,吐出一串烟圈,接着极短的叹气声。
“上周我去广州,那边异木棉开了。”
程翰良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问他为何在这,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平淡的家常话“想同你再去看看。”
李琅玉一怔,握着手枪的右手抖了抖,眼窝有些发胀,“去那干什么?”
“你上次说,想去银行的对外事务部,正巧那边有几个人能帮上忙,至少以后顺利点。”
“荔湾区宝华路有一栋我名义下的房子,接着闹市,挺方便,你去广州后可以住那。”
“出门一公里有家卖竹升面,做法跟北方不一样,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天气会热些,不过南方水土养人。你住久了就会喜欢上那里。”
……
他将这些琐碎事一一道来,用一种和悦平静的语气,似乎再波澜壮阔的动荡到了他嘴里,都不过是“清风拂山岗”。
闻听这些话,李琅玉心里那团酸涩情绪立马发了皱,他把指甲嵌进手心,想用疼痛去捋平这酸涩,但毫无用处。
“我不去广州。”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我要留在这。就算广州比北平好一千倍一万倍,我也不去。那里没有,没有……”
没有他想见的人,没有程翰良。这是他的心底话,藏匿许久,说给自己听。
程翰良拉开帘子,推开玻璃窗,眼珠定在那个瘦弱的年青人身上。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这是我欠你的。”
他管这叫“欠”,一时让李琅玉红了眼角,声音可怜道:“你欠我的何止是这些,我要你还的,比这多多了。”
程翰良捏着燃到一半的雪茄,望向远处几只麻雀,蜷缩成一团团芝麻球大小,他平静道:“那就按他说的做吧,别等太久,手会生。”
李琅玉掌心一片湿腻,硬邦邦的枪具好像随时都能打滑,可他不在乎这些,他被包围在恐惧下的悲丧之中,怨恨却无力,这些多重复杂情绪折磨着他,需要一颗子弹来破了这烂局。
他吸了吸鼻子,说:“我打不准。”。
“师父教徒弟往往都会留一手,但这样教不出真功夫。这方面,你父亲对我没保留,我对你也一样。”
这句话掐断了所有退路,让李琅玉无路可退,四点五十五分,指针的速度愈来愈快,“咔、咔、咔”,仿佛有人在强行加快。他苦笑道:“去年今日的广州赌石会场,如果我拿的是把有子弹的真枪,便早该杀了你,那时候我一定能杀了你。”
“你今天也可以。”程翰良予他肯定。
李琅玉阖上眼,痛苦如车辙一样碾压在眉宇间,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有些模糊,有些清晰,现在悉数撑起了洪流大浪,向他冲来,从六月初七的大红婚宴到阴雨绵绵的广州墓园,从雪中寻白玉到点烛话家常,除了程翰良,还是程翰良,这些“欠债”,哪里能还清!
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小心翼翼,带着一点毫不起眼的企盼道:“我有句真心话,你要不要听?”
程翰良微微动容,许久后掐灭了烟头,却道:“算了,给我留念想,但别给我希望。”
李琅玉深吸一口气,用极冷淡的眼眸望向黯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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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这不是北平今年最冷的一天,但依然冻死了瓦楞上的一只麻雀。
枪声响了。
他笑得有点疼,对着空无回应的话筒问:“这场赌局,我赢了吗?”
第52章早休兵甲见丰年5
尸体是连曼处理的,经过再三确认后,子弹打在胸口处,不偏不倚,人的确是死了的。她有个“三姨太”名头,料理这件事便名正言顺,至于程翰良的死因,乔广林那边说会给个体面结果。
而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短短两天,便尘埃落定了。
乔广林信守承诺,程家上下都平安无事,程翰良的死也只告诉了程兰一人,但有个要求,三年内不准办丧事、不准设灵位、不准披麻戴孝。这件事于他而言到底有点难看,传出去会落人口舌。
星期日下午,北平起了雪屑子,一场可预见的大幅降温即将来袭,辽沈战火已止,而这边学生情绪高昂,“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论调已经大范围铺开。
李琅玉将炭炉搬到屋内,用钩子爬出灰烬,找了根半截木炭点上,约莫一个小时后才觉得稍有暖和。许真茹给他送来新炭,见他一直这么个冷淡模样,便有些气:“这都第七天了,你还丧着脸,搞得我们欠你似的。”
“你对白姨好点,其他事不用管。”
许真茹一听这话,直接将拿来的炭全部扔到他脚下。“你要报仇,司令也帮了你,你要放程家人,司令也兑了诺言,你还有什么不满,连个感激都不会说。”她摸了一圈手上的银镯,心中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而她计较他的看法,大概始于被拆穿身份的那天,因着儿时一块玩的缘故,她对这司令姨太身份一直有些羞赧,想着若是帮他实现多年夙愿,彼此的计较也能减轻不少。
李琅玉默默捡起地上木炭,一根根添到炉中,动作如同惯性驱使。“白姨肺上有疾,你有时间就多去陪陪她,她从来就没放弃过找你,还有,你们的关系乔广林早就知道了,与其对我这张丧脸生闷气,不如关心下`身边人。”
这番话说得不冷不淡,但听上去像在赶客,许真茹盯着他背影,蹙了蹙眉,突然拔高音调道:“连曼那女人说得没错,你给程家当女婿还当出感情来了,没见过你这种没出息的,傅师公怎么死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你现在为那个人都可以泯尽所有恩怨,他是给你下了蛊还是灌了迷魂汤,让你这么丢魂落魄的,我看不起你!”
李琅玉握着木炭的手猛地一顿,刹住了所有动作,他缓缓站起身,凝视许真茹,眼中毫无波动,样子冷静到可怕。许是意识到刚刚那话说得不妥,许真茹心里发怵,垂下头来捏了捏手帕,有点不知所措,她讨好道:“你别生气,也就连曼那些人喜欢嚼舌根,风言风语,我其实没怎么相信,你……你别生气就行。”
她是真的想回那些出格言辞,但此时却听到一句“连曼说得没错。”她惊讶抬头,听李琅玉平静道:“我已经不恨他了,我舍不得杀他。”
“你……”她睁大了眼,觉得无法理解,然而接下来的一句更是让她难以置信。
“我喜欢他。”
乔广林派人把李琅玉找来也不知为了何事,男人将几缕烟丝塞进烟袋,猛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串儿,李琅玉不喜这味道,直接谈起冯尚元的后续,问他何时能公开交待当年真相。
乔广林摆摆手,说这事不急,“你看现在城里城外,大家都在关心这仗到底打还是不打,我呢,有心无力,等过了这坎再说不迟。”
李琅玉已经做好他反悔的心理准备,但仍然怒不可遏,乔广林懒懒笑道:“甭气,我跟你说件趣事,保准让你稀奇。”他招了招手,示意李琅玉走近点,说,跟你有关。
“程兰是程翰良养的,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养她吗?”
“这有何稀奇,那时没家的人那么多,养一个有什么奇怪。”
乔广林用烟杆敲着桌角,道:“可是别人养的多是五六岁孩子,他为什么要一个只比他小十岁的?”
李琅玉抿唇不语,不久反问道,为什么?
“我猜他早就认识程兰,只有熟人才说得通,而且他十年前就跟了我,但是直到五年前我才无意知道他养一女娃。这说明他想藏。”乔广林眯着眼看他,嘴角有些得意。
李琅玉站在一道光影中,面容那一部分落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所以呢?”但是显得特别牵强。
乔广林又抽了一口烟,悠悠道:“人不能太倔,要学会承认你不相信的。你再好好想想,十年前,熟人,还有,我记得程兰似乎大你两岁。”
这话像枪口,瞬间抵上了李琅玉的后背,不到几秒,他便觉得从头到脚都有针在刺自己,后背又冷又发麻,直到走出屋子,阳光刺到他眼睛,视线一时模糊,竟辨不清南北,那种拆骨的疼痛与全身的无力感终于在这大白日下晒了出来,一点点吞没他。
乔广林任他离去,既然已经领悟了其中意思,那话不能说得太明,留三分白反倒能慢慢折磨人。
月巧去拿报纸时,见到了站在大门前的李琅玉,好几个月不见,加上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她忍不住激动喊叫起来,李琅玉来找程兰,月巧直接带他进了书房。
屋子里到处盖上一层灰布,防止落尘,家中人人心情低落,即便点了炭火,依然很冷。他见到程兰的一刹那,只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嘴上蹦不出一个字,乔广林那句话暗示到这份上,便宣告着事情开始脱离原有轨迹,而这时,程兰选择率先开口:“他走之前交待了一切,把所有事都跟我说了。”
李琅玉一怔,半口气来不及咽下,悬在嗓眼中。
“可是我没有记起来,但我相信他说的。”她追寻着面前人的目光,从那张脸上去找相似处,月巧之前称他们有夫妻相,原来不是玩笑。
李琅玉低头说,是我的错。他张嘴的时候想换个称呼,但最后还是决定藏于腹中。
“我知晓的时候,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接受不了,觉得荒唐可悲还可笑,可是现在不了。”程兰抚上他的前额,一直摸到耳朵旁边,有点像那种老先生在给人量骨,“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印象,但是不好的事忘了也罢,他们说,兄弟姊妹眉骨相似,可是你这比我高许多。眉骨高的人刚直多波折,这十年艰辛本是你我同受,如今你把我的那份一并担了,我之前怪过你,现在不怪了。”
两人关系从熟悉到陌生,再到眼下这份“熟悉”,无论如何,心中各有亏欠,它不能像普通姐弟一样化成家常纠纷,也不能像外人一样耿耿于怀,它只是这么不上不下地横亘在那里,成了墙上脱落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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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石灰碎片,也许明天就能重新修葺好,但也许后天,大后天……李琅玉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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