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吞北海
李琅玉眯了眯眼,将狠绝的目光迎向他,“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
他继续回忆与程兰有关的事,丝毫不在意揭露过去那些带有目的的相处,或者说,他觉得将这些事说给程翰良听更有一种报复快感,他无所畏惧,即使恶毒。
事实上,程翰良脸色突变,不仅仅是恨穷发极的那种,还有痛苦漫上面庞,他捂住胸口,阴冷地盯着李琅玉,喉骨大动,连声说了三个“你”字。
李琅玉迅速拉上隔间布帘,窄小的空间一下子诡暗起来。这便是了,虾没毒,醋没毒,毒在茶里,那是他不喜欢的东西。桌上的茶壶是他特地准备的,“两心壶”,用在这里最好不过。
他看着面前男人垂死挣扎,踉踉跄跄想站起来,身姿摇晃。可是这都没有用,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不断退后,保证自己处在安全距离中,两眼像入木的铁钉一样,死死揪着对方。
终于,一阵过后,没了动作。
帘幕外是热闹的吆喝声,帘幕里一片死寂。
李琅玉僵在原地,竟有种恍惚,他甚至忘记了该如何迈动双腿,肩膀微微起伏,窒气感梗在胸腔中。他向前一步,腿都不是自己似的,然后两步、三步,来到程翰良身边。男人伏在桌上,确实不动了。
所以,程翰良是死了吗?他终于一解心头大恨了吗?
李琅玉不由地颤了颤,急促地喘气吸气,仿佛自己也中了毒。
过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动作。
他终于放开胆子,伸出手去碰程翰良的脸,还是温热的。尽管难以置信,但他有点踏实了,气也顺过来了。
就在他准备撤回手的时候,无意低头一瞥,地面上一滩水渍,突兀的灼眼。他猛提心脏,脑袋里闪过白光,暗叫糟糕时,那“死掉”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一个迅速的爆发,将他压在桌子上。茶壶碟杯滚落满地,碎得极其彻底。
程翰良扼住他的喉咙,拿枪抵着他的脑门,恶狠狠道:“你这遭瘟的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两心壶,里面能盛装两种液体的壶,有的根据壶盖方向,有的根据住口闭合,可以针对性地倒出想要的液体。
第25章百年枯骨恨难消3
小叶候在车里足足两个小时,外面冬风盛气凌人,他忍不住将双手缩回袖子里,眼睛不时瞅向茶馆店面。车窗渐渐蒙上白雾,不一会儿便糊浊浊地无法视物,小叶攥着袖口胡乱擦拭,擦得差不多了,竟看见等待的人影了。
程翰良与李琅玉一左一右,身子贴得很近,神情奇怪,姿势也奇怪,感觉两人都揣着炸弹,一副提防紧张的样子。待人走近,小叶才看到程翰良抓着李琅玉的胳膊,一把枪抵在腰上。他吃惊地张嘴,像被鱼刺卡住似的。
“她在哪?”程翰良将李琅玉推进车内,枪口仍然对着他。
李琅玉斜眼一瞥,整理好打褶的衣服,“地偏,路名忘了。”
“名字忘了总该记得怎么走吧。”程翰良让他指路,小叶已经握好方向盘。
李琅玉道:“我来开吧。”
小叶向程翰良征求意见,得到同意后与李琅玉交换位置。
后面是枪眼堵着,右边是人眼盯着,李琅玉闷头开车,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正好撞上程翰良的视线,漠视冷淡,似乎只要他弄出点幺蛾子,程翰良便会立刻解决他。但李琅玉心知,为了程兰,他暂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一旁的小叶有些不自在,车里闷闷的气氛搅得他很尴尬,里外不是人,到底在闹啥子他还没看清楚,这事情说变就变跟女孩子一样。
李琅玉开了一路,脑袋里回忆着路线,到了去庆安园途中的那个岔口,一个拐弯,进了左边。
按昨日那司机的描述,这里应该有座工厂。
他垂下眼睑,睨向身旁的车门把,心里默默排练动作,和跑步冲刺一样,他需要一个很好的感觉。
车子在上坡,大概到了中间位置,李琅玉终于瞧见那工厂,黑色烧焦痕迹爬上白色砖墙,还有烟雾从管口排出。愈往前,便愈窥见全貌,工厂外面毫无章法地摆放着许多油桶,有的倒了一地,油味顺着风,只要有一丝缝便能乘隙而入。
李琅玉装作不适,咳嗽了几声,又腾出左手捂住鼻子。
到了平路,离工厂就差一千米,他让小叶喷点芳香剂。
小叶将手伸向车前座,就这么一个动作,李琅玉瞅准时间,突然加大油门,所有人身体后倾,他急转方向盘到最大,任凭汽车脱离正常轨迹,同时左手开车门,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纵身跃下。
“四爷,姑爷跳下去了!”
“稳住车!”
小叶眼疾手快窜到主驾驶位,试图控制方向,然而路面打滑,车身已经撞入那一堆集装箱和油桶中,嚯拉一声,整个山崩似的倾塌而下,将前后左右堵得严严实实,小叶努力发动车子,却一直处于熄火中。而就在这时,程翰良命他不要再动,一股烟焦味进到车内,刚刚的急转弯让车胎在油铺路面上擦出火花,温度立马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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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去推车门,完全打不开。程翰良忍下一口气,当机立断,砸上面!
李琅玉从地面上爬起来后,半边衣服蹭得破烂不堪,胳膊、膝盖和腿上硬生生刮下一块皮,露出血红的表面,混着砂砾石子粘在伤口处,而右脚踝似乎扭到了筋骨,一时无法快跑,只能忍着痛走路。
他跌跌撞撞走到岔口处,正巧有辆车停在他面前,戴着黑色毡帽的司机问他,先生要帮忙吗?
“去南站!”李琅玉奔进车里,司机压低帽檐,一脚踩开好远。
此时,身后发出轰隆的爆炸声,西边天空上黑烟蒸腾,路上行人纷纷举目而望。是工厂的方向。
李琅玉靠在车窗上,满脸都是汗,心脏跳个不停,喉咙里吸入冷风后瑟瑟地发抖。司机与他侃话,他也只是搭了几句便闭上眼,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大抵是太累了,力消磨殆尽,他原本只想小憩稍稍,却很快睡着了。
他做了个短梦,很多景象走马灯似的闪回,所有人看不清面容,只剩下鲜艳张扬的色调。有新年红、胭脂粉、翡翠青、明月白、钗钏金……他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飞到了玉兰树上,旁边有人将他抱了起来。他伸手去够风筝,就在即将拿到时,李琅玉突然惊醒,吸入半口冷气。
车还在行驶,从后面只能瞧见司机的黑色帽子。他迟钝地去看窗外,嘴里喃喃问道,还有多久。
“快了。”司机淡淡道。
他木木地对着车外发了小会儿呆,突然一个激灵弹起来这路,压根就不是去车站的方向!
“你要带我去哪,这不是去车站!”
司机加快速度,不做理睬。
李琅玉蓦地生出彻骨寒意,仿佛步入了冰山雪地。车门紧锁,车窗严密,他无路可逃。
司机将车开进了一处小洋楼大院,铁门徐徐拉开,两排军装打扮的人站得笔直,便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车子停下来,那司机缓缓脱下帽子,露出面容。
“程姑爷,对不住了。”
李琅玉记得他,是程翰良的手下,在新婚那天,他见过的。
李琅玉醒来时,已经被绑在椅子上有一夜了,他在一间类似书房的地方,但这里不是程家,许是平时很少使用,有些地方积了灰尘,呼吸都被堵了。屋子里摆有一面镜子,窗帘挡住透过来的光,他在死寂的空气里,抬起头,瞧见镜中模样,一只颓败的落水狗。
门是紧锁的,有声音从外面传来,虽然很小,但李琅玉听得清清楚楚,是徐桂英的声音。
徐桂英定是怕极了,她话都说不清了,颠三倒四,漏洞百出,声音颤得跟风烛残年的老妇一样。旁边有人呵斥她,拿各种可怕描述去威吓,毫无半点可怜之心。她还在极力辩解,卡在一句说词上始终绕不出来。
李琅玉突然有些心酸,她还在强辩什么,磕磕绊绊的还要说什么,他知道这妇人其实记性不好,当初串词时说两句忘三句,一段话背了十几天,到最后一次通顺地说出来简直是奇迹。他给她买鞋,给她熬药,给她送点吃的,只是这么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让她受宠若惊,图的无非不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那李生又有哪点待她好。
算了,她还是全部交待吧,至少不会受苦。
这时,程翰良开了口,和声和气问道,你想要哪个儿子。
徐桂英一下子沉默住,下唇打着哆嗦。
“你想要哪个,我就把他还给你。”
李琅玉知道,徐桂英现在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正如她喊出那个名字时,他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
程翰良派人把李生带上来,母子团聚,热泪盈眶,至于后来所说的,一切顺理成章,简直一出人间喜剧。
他在门后听着,有灰尘伏在眼皮下,他没有挫败感,只有出奇的平静。
程翰良进来时是一小时后,他看到一个耷下去的脑袋,头顶有小漩涡,被绑着显然老实多了。
他走了过去,站在对方面前,双手捧起那张脸,好好地端详。
这真的是一张心不甘情不愿的脸孔,眉间撑开一片骄傲,更有意思的是,还很漂亮。
“谁派你来的?”
程翰良按压着他的脸,从鼻梁到颧骨,用拇指摩挲光滑的皮层,他要把那点不甘不愿彻底抚平。
“是江叔齐、陈为林、董成礼……还是那个人?”
这一长串名字李琅玉从未听说过,他觉得好笑,眼底可怜地望向程翰良,“既然你仇人这么多,多我一个又有何妨?”
程翰良伸了伸脖子,积郁在悠长的目光中。
是啊,多一个又有何妨。
那少一个也不要紧。
墙边竖着的全身镜将二人仿在另一个世界中,这造成了一种假象,似乎镜外的对峙都是不真实的,程翰良微微撇头,看向镜子里的李琅玉,不知在想什么。
“好,最后一个问题。”他突然出声,嗓音里焕发出古董味,闷压压的。
“你对兰兰,可曾存过半点真心?”
李琅玉将视线转向正前方,过了好久,表盘上的指针被盯着快要静止一样,他才虚飘飘道了一句,没有。
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去,窗帘轻轻晃荡,程翰良闭上眼,手指紧紧抓着椅背,十分用力。那些木头几乎要被捏断了。
其实他刚刚可以选择撒谎,他能说会道,反正也骗了那么久,再说一句也不困难,然后说不定他就一时心软,顾及一下这段日子的旧情。
可是他蠢透了。
他放弃了这最后的生机。
程翰良睁开双眼,一脚踹倒凳子,冷酷无情地抽出了皮带。
第26章百年枯骨恨难消4
北平的大风鞭打在一排欧式拱形窗上,一只倒垂的蜘蛛在冬日里冻死,悬吊在玻璃外。一切阴沉沉的。小洋楼是几年前造的,不常有人,投向屋里的光线都跟着过了期,没有一点鲜活力,仿佛只要往里看那么一眼,整个神力都被吸掉了。
单这点来说,是很可怕的。但也不是最可怕的。
李琅玉躺在大红雕花地毯中央,脊背蜷成防备姿态,像片枯死的秋叶卷儿。刚刚那十几下鞭子“嚯嚯”抽来,抽得他骨头都要断了,程翰良是照死里使劲,跟对待孽畜似的,就差挫骨扬灰。
起初是刺痛,后来是火辣辣的灼痛,李琅玉全身被绑无法动弹,那些鞭子如同洒在蛇身上的雄黄粉,到最后他觉得无处不在蜕皮腐烂。
程翰良扔掉皮带,单手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抬头。
“谁派你来的?”
他卯着眼瞪过去,愤懑、怨怒、仇视积攒而出,就是不答。
程翰良知道他在挑衅,也不准备干耗下去,只是对这蚍蜉撼树的斗争露出不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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犟性子的人他见多了,但脾气越犟越易被人拿捏弱点,比如说,尊严。
在裤带被扯开的一瞬间,李琅玉稳不住神了。他原本被绳子捆得扎扎实实,这个时候也不禁惊坐起来,用仅存的活动空间去挣扎。
他不怕死,死不就是疼一阵,然后结束得干干净净,甚至这样也好,他早点去地下随了家人。他觉得自己抛弃了一切来报仇,本应无所畏惧,但现在,他是真的怕,程翰良要折他,便瞅准他心高气傲,叫他生不如死。
“琅玉。”程翰良捕捉到他脸上全部神情,最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晚了。”
不是没打算放过你,是你自取灭亡、自断后路。
手指沾了点唾沫便随意捅了进去,李琅玉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血色尽褪。他踢脚、用膝盖顶、扭动身体往后蹭,能用的都用,程翰良掰开一只腿,将他拉了回来。待里面差不多了,他把李琅玉翻过身,一把揪住头发,逼他直视镜子中的自己。
两人扭结成压制与服从的姿势,李琅玉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太阳穴鼓鼓跳动。
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他被迫半跪着,像极其卑微的奴隶,摆出下贱态,他身子都在抖个不停,愤怒的、屈辱的、不甘的,还有骨头的“咯吱咯吱”声,全部为他敲响丧钟。
这个人,不是他。
李琅玉一次次别过脸,程翰良便用力将他扳回来,手指伸进嘴中一阵鼓捣,流出水淫淫的津液,同时将性`器捅入他的下身。
枣红色丝绒窗帘一动不动,像中世纪冷漠的贵族妇人,外面冬风狂啸,打在窗户上是骇人的撞击声,可它不闻不问,只是冷眼旁观。
被进入的一刹那,李琅玉疼得上身一软,慢慢躬了下去,喉咙几近无法说话,明明大把大把声音堵在里面,却如同老人爬坡,使不出力气,只有不断干呕的酸水从嘴里溢出。
回来多日,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冬天气息,骤然降温也只是这一瞬,可他从里而外都被冻住了,像窗外那只僵死的蜘蛛。
程翰良缓缓挺动,后来便愈发快速凶狠。他看到他的痛苦,但无动于衷。
其实,第一次见他,程翰良凭直觉便认为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记得对方在玉兰树下与他打着招呼,满面春风乱桃花,琅玉啊,真是个漂亮名字。
而后婚礼上,搁下怀疑,他毫不吝啬给予“皮相不错”这四字评价,看似轻佻,却是由衷之言。
再到广州,赌石桌上得胜归来,这个年轻人神采奕奕地向自己展示如何识破骗局,一脸自信,朝气蓬发。他那时是真有点喜欢的。
然而,就是这样漂亮、骄傲、得意的面孔,现在只能惨白地流着冷汗。
他不该骗程兰,无论如何,都不该欺她。
李琅玉咬着唇,促使自己不喊出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线。程翰良将他抱到写字台上,无关物品被挥到地上,腾出一片空间。他解了李琅玉身上的绳子,握住那油光水滑的腰部,继续进攻。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淡样子。
李琅玉一阵阵颤动着,嘴唇哆嗦着,被牙齿咬破的唇瓣上都是不断外淌的鲜血。他两眼发昏,眼前是大片白光黑光交错,身躯由最开始的疼痛转到麻木的冰冷。
屋子最上方是绘有西洋花卉的墙顶,颜色端庄传统。李琅玉却觉得那些图案乱糟糟,它们在眼前不断旋转,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在这种真假错乱的意识中,他忽然看到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书法,笔走龙蛇,斗大的飞墨快要溅出来了,他看着看着,心里复苏出麻麻的疼痛。是梁启超的题字。
那是多少年前,北平还是春天,沈知兰在树下绣玉兰花,阿姐明画帮忙缠线,傅平徽在院子中央使那根红缨银枪,他正学习欧阳询书法,不得其领,缠着父亲教他练字,傅平徽拿他没法,问他要写什么,他前日刚背完梁启超的文章,想起里面一句话,便说,我要“前途似海”。傅平徽笑着握住他的手,提笔而书,“好,我们家明书要前途似海。”
春光十里,少年中国,前途似海。
1929,民国十八年,己巳春。
你看,他还记得。
李琅玉随手摸上脸庞,一触竟是大片滚烫的泪水,什么时候流的。他完全不知。他用手臂盖住双眼,那些恼人的液体却不停往外冒,口中发出轻轻的颤音。
程翰良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人情味,他触上那只手臂,想挪开去看下面的情形,但最终又没有这么做。他看到对方在喊着什么,声音很小,于是伏下去贴在李琅玉脑袋旁。
听见的是一串颤抖的气音,在喊:“爸……爸……爸……”
喊得他心慌意乱,最后浑然不觉地吻上了对方的耳垂,吻上那咸热的泪水。
两名警卫在午休过后来敲门,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应该差不多了。
一地混乱,碎片纸屑到处都是,那位姑爷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成了具人儡,仿佛被抽掉了生命。
他们只是瞟了一眼,并无多少惊讶,军姿站得挺拔,脸上甚至没有表情。他们一丝不苟地向程翰良汇报,声音洪亮,程兰已经被送回到主宅,只是吃了点安眠药,其他并无大碍。
程翰良一直背对着他们,简单“嗯”了一声,闷哑闷哑的,就再没开口。
等了半晌,其中一名警卫问,人要解决吗?
解决的意思有很多种,但在这里,只有一种。
程翰良目光掣动,微微涣散地投到眼前书架上,李琅玉就躺在他的后侧方,只要稍稍偏头便能看到,他僵直了脖子,不回头,眼底闪过多种琢磨不透的意味,瞳孔渐渐缩小,像退潮一样缓慢,最后成了一点陈年墨迹落在眼珠中央。
“找个地方,扔了。”
最终,他这样说道。
张管家回到程宅是在傍晚,天上下了雨,其实他中午之前就能回来,但那位上海富商听说他是程四爷的人,便留他吃了早茶,端上来的几盘点心到底不同北方,更何况他素来喜辣,不好下口,为避尴尬便胡天海地与人聊了起来。
这会儿进了家门,他问一个丫头,小姐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过姑爷没回来。”
看样子是解决了。那调查的事情还有必要吗,虽然他认为并没有什么重要线索。
张管家把毡帽抓在手心里,来回踱步想了想,最后还是打算去找程翰良。
程翰良从抽屉里拿出一团块状物,是从广州带回来的那块红翡,色泽鲜明艳丽,他摸上那些尖硬的棱角,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脱离风化层的原料都是这样子,然后被送去打磨加工,但比起那些放在柜中的玉器,程翰良更喜欢集现在这种,从头到尾都是尖锐的,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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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头破血流。
世上美玉千千万,或艳丽玲珑,或光滑圆润,都不是他要的那块顽石。
张管家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程翰良回神思,问他可查到什么。声音倦倦的,似乎很累。张管家一五一十托出那位富商的底,说了大半天,与李琅玉也没多大干系,只不过是赞助了央大的留学项目,登上当地的报纸,还被《新潮》杂志采访了一次。人嘛,有钱了就想谋名。
程翰良撑着太阳穴,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张管家给他倒了一杯茶,端过去时又想到一点:“那老板的话不像有假,他确实不认识李琅玉,不过他说赞助这个想法是他曾经的一位姨太建议的。”
程翰良衔着杯柄,喝下一口也没接茬,张管家瞧这样子多半是没兴趣了,便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时,忽然听到程翰良问道:“那姨太是什么人?
amp;
这一问让他立马回忆,奈何白天侃得太多,关于这姨太也不过随口一提,“是北方人,叫白……白,白什么来着。”他记得那名字怪秀气的,好像是春还是秋什么的,这年纪一大果真记不住事了。
程翰良蹙着眉头看他,张管家冥思苦想,突然脑内一下疏通,忙道:“白静秋!”
听到这个名字,程翰良神情一僵,握着杯柄的手指好像也黏住了,心底猛地“咯噔”了一声,仿佛鼓缶震响,一种呼之欲出的悸动在胸腔里来回奔走,扎进血肉中,他坐直身,左手紧紧攥着石头,眼中是少有的错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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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竟有些颤抖。
“白静秋。”张管家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程翰良身子震了震,漆黑的瞳孔陡然睁大,这样子绕是张管家也从未见过,他担心地想询问,还未开口,程翰良霍然起身而出。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唯恐遭殃,程四爷一回来便接连大发雷霆,可是小姐已经找到了呀。
张管家走出书房,不多会儿,便听到大厅里程翰良对两名警卫的怒吼:“人呢!你他娘的把人给我扔哪了!”
第27章百年枯骨恨难消5
李琅玉醒来时,半个身体泡在水中,小石子颗粒黏在脸上,刺骨的冷从脚底往上涌,河水一样哗哗扑上来,伸手便是一个耳刮子。
他嘴唇干得发紧,上下一圈起了层皴裂的薄膜,也是天见可怜,幸好下了雨,他像株荒漠野草,接灯漏似的竭力汲水。那俩警卫把他从上面扔下来,顺着石块扑就的斜坡,让他滚到河畔边,任其自生自灭。
李琅玉抬头望去,随处可见的花岗岩嵌在土里,凸出扎人的一端。离地面看似不远,但这距离也不算短。他弓起身子,从河中缓缓爬上来,然后鞋底撑地,卯了口劲想站起来,只是用力的一刹那,骨架子立马找到了酸软的感觉,他结结实实地扎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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