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夏无拘
云闵道:“郡王这些年大张旗鼓地在北地厉兵秣马,先皇在世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江山换了主人,可要敛些才好。”
陈正宏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男子汉做事就应该光明磊落,本王也是大魏的皇室血脉,同样留着陈家尊贵的血液,他陈正新若是坐不稳这把龙椅,由我来坐,又有何不可?”
他与陈正新在早年争太子之位的时候关系就已经僵到了死结的地步,不论他在北地如何安分,陈正新都不会放过他的,他心中再了解不过。况且各地军郡皆由宗亲子弟镇守,陈正新若是贸然出兵修理陈正宏,其它各军郡未不产生兔死狐悲心理,人心也难会浮动。陈正新不会这么傻。
云闵:“那月狄王那边……”
陈正宏道:“一群有奶喝便是娘的狼崽子,早晚有一日我要把他们拾得服服帖帖的。”
云闵闻言,顿时下跪:“末下愿誓死追随郡帅。”
“走了,回去了。”陈正宏眉眼皆是得意之色,飞身上马,用力一扯马缰,打马朝北陵城疾驰而去。
云闵望着陈正宏远去的身影,朝相反的路径策马而去。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陈振宏进了王府,才刚走没几步,迎面便来了一个长胡须的郎中,见了陈正宏,顿时行礼下跪:“参见郡王。”
陈正宏挑眉道:“谁将你请进来的?府里可有谁生病了?”
“回郡王,是贵府的小世子。”
“小世子?”陈正宏顿时了然,问:“他如何了?”
郎中答:“受了风寒,这三日需要仔细料理,不然……”
“不然如何?”
“小世子早产,本天生体弱,这样的婴孩本就不好养,而今不满周岁又染上寒病,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治不好他,你也干脆别活了。”陈正宏淡淡撂了郎中一眼,径直迈着快步入了西厢的别院。
及迈进半弧形石拱门,穿过致的竹喧小廊,走到别院一间布置净雅的房门口时,他蓦地又住了脚步,修长的眸子盯着此时正蹲在小床前的逗婴孩的那个瘦弱身子发呆。
停驻片刻,他转身大步迈出了别院。
陈正宏唤来府中的总管事,冷冷问道:“那郎中是几日前开始往府中跑的?”
总管事被陈正宏这冰冷的语气吓到了,依照多年的经验也知道这位是怒了,急忙答道:“前三,四日。”
“前三日?还是前四日?”
总管事心里捏了一把汗,仔细回忆了一番,才回道:“四日前。”
陈正宏脸色更难看了:“这样的事,为何不禀报本王?府里难道没有医官吗?竟要去外面请?”
“这……这……”总管事吓得脸都青了。
陈正宏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本王的耐心向来不是很好?”
总管事吓得腿都站不稳了,哆嗦着跪倒在地:“郡王息怒……”
“是……是……是王妃说宋姑娘和小世子不是王府的人……还说那孩子……那孩子是……是野种……”
陈正宏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总管事,面无表情:“好了,本王现在知道了,给你个将功抵罪的机会,去将北陵城医术最好的郎中都给我请来。”说罢,大步流星的朝王府后苑走去。
“王爷,您回来了。”勤王妃看见陈正宏犹穿着轻戎装出现在棠梨院,脸上添了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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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意,走过去帮陈正宏理了理冰凉的皮质外罩,“王爷回来了怎么也不告知妾身一声,还亲自过来了呢。”
陈正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其从自己身上移开,淡淡道:“是本王想见王妃,自然就过来了。”
勤王妃从陈正宏宽大温暖手心抽回自己的手,“王爷有什么话,进屋说罢,省的传出去,府里的妹妹们又要怪罪我了。”方才的笑容消失无踪,她的目光犹如如同一湖平静的死水,无悲无喜。
陈正宏脸上表情略有缓和:“本王突然发现,其实也无甚话可说。”
勤王妃闻言,回以一笑:“那恕妾不远送。”
陈正宏点点头,“本王知道王妃生性喜淡,但是这王府后苑,该管的也还是要管的,正可谓人多舌杂,人言可畏。王妃若是没有自己的威信,只怕有人会不知道这后苑主子到底是谁。”
“妾身明白。”
陈正宏离开后,勤王妃唤来了棠梨院的大丫鬟,低声道:“晚膳过后,你去将西厢住的那位奶妈唤来。”
丫鬟应声离开后,勤王妃波澜不惊的脸色瞬间塌了下来,她紧咬下唇,一行清泪自不施粉黛的双颊留下,沿着唇角朝口舌浸淫开来,微涩微苦,她忍不住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小声抽泣起来。
桌上新茗飘香,院外海棠微吐嫩芽。
傍晚时分,陈正宏直麾下的十来个亲军用十来匹马拖了几十只梅花鹿回来,围观的百姓自城门口到王府,便一直没有缺席过。
这可真是新鲜事。
陈正宏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只梅花鹿头顶上的鹿角,朝云闵道:“我看着着实稀奇,”又道:“仆官,”
“小人在。”
“将其安置在马厩中,好好饲养,待它们落角后,再去找几个工匠,此事若做得好,王府管事就由你来当。”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徐聘还在观望大魏与月狄通商一事,一道措不及防的圣旨便砸到了他头上。宣旨的太监来到吏僚时,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即日起,六僚僚员徐聘暂代南州监巡抚一职……”
待太监将圣旨内容念完,徐聘接了旨,恭敬叩了三个响头:“谢陛下。”
暂代监巡抚,这就是说此番下南州同行的还有两个个正牌的巡抚,徐聘就是一个临时被抓去打酱油的,也不知皇帝陛下究竟是何等用意。
朝中对于百越一事最终采取了折中派:朝中派出若干名武将与监官南下,对百越恩威并施。
而吴长济在昨日已经离开雍京了。
由于大魏与月狄通好,彼此已经确立了通商的友好关系,奈何北路崎岖难行,于是户僚掌执提出打通一条宽敞兴旺之路以便作为两国的友好关系的连接纽带。
又奈何人手不够……
于是,皇帝陛下的募兵诏令终于也开始实施。
此事全权由兵僚刑如直全权负责,据说当日钟如策一反常态,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态度温顺得仿佛他从未反对过这件事。
徐聘回到家中,沈弋早候在门口等他,见了徐聘,张口便是恭喜。
徐聘哭笑不得:“沈兄实在严重了。”
“诶,”沈弋道:“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早听闻许兄当初在六监的时候便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如今平步青云,也是理所当然。况且许兄博闻强识,沈某也实在心折。”
徐聘略带狐疑地看着沈弋,他了解沈弋这人的性子,绝对不是谄媚之辈,便道:“沈兄是……”
沈弋嘿嘿一笑,这才将真实目的说了出来:“许兄这番下南州是走水路,途径凉城时能否帮我捎一样物事回来。”
徐聘道:“何物?”
“鱼绸。”
徐聘虽然不知道鱼绸具体是何物,倒也听得出这是一种布料的名字,疑惑道:“你要这个作甚?”
“拿来送人。”
徐聘这就明白了,爽快地应允下来他此前已看过行程图,途径凉城,船是会靠岸一宿的。一方面要置办一些日常用物,毕竟南北生活习俗有差异;另一方面,漕运司的少司也在船上,需要实地勘察凉城的农作情况。
沈弋满心欢喜地离去之后,阿记跑来告诉徐聘今日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封信。徐聘一见那蹩脚字迹便知道此信出自谁手,将信拆开,居然是一张御纸,几行秀的簪花小楷赫然入眼,却与他那日在户僚所见不同。
南下南州,途径凉城,转道西域暗查和田玉一事。切记,切记。
徐聘看完后,找来火盆,将信烧成了灰烬。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四月初五,是启程的日子。徐聘事无巨细交待了阿记几遍,想到此次南下一个来回没有小半载怕是回不来,心中还是放不下。说来好笑,他在雍京举目无亲,茕茕一人,不过半载光阴,便不自觉将此当做家了。反倒是当初离开潍时,不见得有多伤心难过。
徐聘是个很节俭的人,此番南下,能带的东西他都带上了他实在是舍不得花钱。要说他爱财,他又从不爱沾人便宜,要说他不爱财,他又常常为了省几文钱不雇轿子。
其实他这个人实在是非常缺心眼。
徐聘站在楚馆大门前,心中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遍,仍旧是克制不住步伐往里面走,心中并没有存杂念,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只觉得似乎这样能够走得安心一点。
柳晟看见徐聘时,挑着眼说了两个字。
“稀客。”
徐聘内心非常平静,甚至完全不在乎柳晟脸上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只开门见山道:“能单独谈谈吗?”
柳晟疑惑看了他一眼,起笑容,目光不看他,看着远处的柱子:“我啊,一会儿还有客人,除非你比他出更高的价。不然恕不能相陪。”
“好。”徐聘道:“你先推了他,我身上带的银子不多,但是可以回来补给你。”
柳晟飞快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哪?”
“南州。”
柳晟道:“跟我来吧。”
两人对坐了小半刻种,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柳晟斜眼看他:“什么也不做?”
徐聘突然被他逗笑了,心想这柳晟这嘴也就这德行,怎么平日里总是被他气得要发疯,今日却觉得格外好笑呢。
柳晟看着徐聘抿嘴忍笑的模样,难得的有些尴尬,觑了他一眼,口中不饶人:“有病去医馆,我这不疯子。”
徐聘止了笑容,不去看柳晟刻薄的目光,道:“其实也无甚事,只是次去南州时日有些长,我在雍京也无亲人,临走之前来,来看看你。”
徐聘内心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以为说出来柳晟会嘲笑他,等了片刻,也没有听见柳晟说话,他一抬头,正对上柳晟眼中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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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宋霁。
柳晟嘴角衔着笑意也是柔和的,轻笑一声:“那祝你一路顺风,归来平步青云。”
徐聘耳根发烫,意乱情迷得差点要将“等我回来”这四个荒唐的字说出口,这荒谬的冲动刚涌上脑海就被迅速打压了下去,只说了句谢谢,便再无下言。
柳晟淡淡道:“脸皮薄的跟饺子皮似的,脑袋也跟个木头似的,就你这样,日后即便祖坟冒青烟平步青云了,也定是个惧内的。”
徐聘不禁反口道:“这种事便不劳你操心。”
“得了,别逞口舌之快了,今天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柳晟道:“我现在困得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徐聘脸涨得通红:“不了,我……我就坐着。”
柳晟得意地笑了一声,入了里室。
四月初五,天才蒙蒙亮,徐聘拾好行囊,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他又嘱咐了阿记几句,这才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雇这么早的轿子,钱也是要加一倍的,马车晃悠悠颤动着,不甚平稳。徐聘坐在里面,一手抓着小窗沿,另一只手固定住所携的行囊防止被震乱,耳中听得咯吱咯吱的响声与不时的马鼾声,心道也算奢侈了一把。
第29章第二十九章
因着天色早,一路畅通无阻,驶得飞快,徐聘很少乘车,被颠得几乎吐出来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渡口,他面色惨白地下了车,眼界瞬间开阔了起来。
此时也就辰时过了几刻,渡口却已是人山人海。徐聘要乘坐的楼船正巍然停靠在不远处,长梯已被架起,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泊位中最显眼也无非是这辆船身明显较之其他普通船只大上好几倍的官船。
徐聘背着行囊,不急不缓上了船。及上了甲板处,见三个穿官服的男人正坐在一起谈天说笑,周围站了仆从侍女,他才知觉自己居然是最晚到的。
漕运司胡奕与监司巡抚周疏和叶朝杰此时正在喝酒,其中一人见了徐聘,笑道:“许巡抚,早啊。”
见徐聘面上疑惑,那人便站起来解释道:“哈哈,许巡抚有所不知,我等是昨天来的。”徐聘从衣着上分辨出,这位就是漕运司了。三十多岁,面白无须,中等身高,看上去细皮嫩肉,怎么也不像常年奔波在外的人。
经这么一解释,这下徐聘明白了,官船的开船时间是有规定的,漕运司常年累月都在走水路,一年到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船上渡过,如此一来,昨天来简直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的了。现今看来,他们三人关系倒是不错。
蓦地,徐聘目光却落在了其中一个面相最年轻的男人身上说起来,徐聘与他到不算是第一次见面,在前段时日的楚馆里,徐聘与他有一面之缘,只可惜这位巡抚只顾着招待外来宾客,没有看见徐聘罢了。
大魏内城官僚众多,没有见过,也实属正常。
徐聘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任何破绽,同样笑着回道:“如此看来,许某看上去倒像是个来耍杂的了。”说罢,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临时搭建戏台,又朝自己背后的行囊看了看。
众人齐笑。
“好福气,今日恰好有一队戏班南下凉城,那班领子是只铁公鸡,见咱船气派辉煌,便跑来询问能否行个方便,我等思量一番,反正船上无贡物,又是空船下南州,不如让他门上来。闲暇之余,还能看看戏。”叶朝杰和气道,随后又往徐聘身后张望一番:“咦,许兄此番南下不曾带仆从的吗?”
徐聘道:“笑话了,许某正是孤家寡人。”
“阿福,还愣着作甚。”胡奕朝身后一名仆从道。
胡奕打着圆场说说:“许兄也真是心宽,连仆从也不带一个,只怕是找遍整个大魏内城都难有许兄这般亲力亲为的人。”
那名叫阿福的仆从自徐聘身后接了行囊,道:“许大人,您的房间已经拾好了,请随我来。”
徐聘倒也不难堪,朝众人打了声招呼便随着阿福去了。
楼船分双层,首尖尾宽,徐聘随着阿福从前仓梯子上了二楼行至中区,二楼中部是客房区,分为雀室和广间。两人绕进一条广间长廊,走了没几步,有一扇房门突然开了,两个身材高大的人自里面出来,掩上门,低着头朝徐聘走来。
又近了几步,徐聘才发现竟是一男一女,男的约摸四十多岁,女的很年轻但是他见过的外族女人实在太少,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是几岁。
大魏官船里怎么会有外族?徐聘心里思忖着,双方距离已逐渐拉进,距离半丈时,那两人屈身侧跪,让出空间给徐聘通过。
徐聘却止了脚步,开声道:“抬起头来。”
两人不为所动。
阿福解释道:“大人,这两位月狄人不通大魏语。”而后不等徐聘发问,又继续补充道:“此二人乃是三月前南下时在江中救起的,宋教谕见他们可怜,便让他们留下来了,男的充当工匠,女的便留下打杂。”
徐聘扫了一眼那男人腰边挂着的麻袋,猜测是一些木匠用的工具,于是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平日里是如何与他们交流的?”
阿福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船虽然不出海,毕竟南来北往,遇到异族人也不是稀罕事,船上住了一位沈通事,他也住这道廊,在您房间对面第五间客房,您若是想认识他,直接敲门就是了。”
阿福说完,对着跪拜在地上的两人说了一句徐聘听不懂的话看来他倒是学了点月狄语。
那两人闻言,便将头抬起来了,目光却不敢直视徐聘,很显然,大魏的规矩那位宋教谕和沈通事都已经向他们交待清楚了。
这女子有一双异常黑亮的眼睛,褐色头发,尖瘦的脸,肤色偏苍白,骨架倒是不大,削肩,的确有一番不同于大魏女子的韵味。可惜他无心欣赏这别具风味的美,因为他从这名女子眼中看见了恐惧,几乎微不可察的恐惧。
片刻,他回目光,朝阿福淡淡道:“走吧。”
据阿福口中所说,似乎这位沈通事是个易相处的人。徐聘将随身用物放置好,取出纸笔,漫无目地写字,不一会儿,几行俊秀的字体便跃然纸上。徐聘回过神,看清自己纸上的内容,微微一惊,顿觉脸颊有些发烫,忙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
怎么想都觉得这周疏与船上的这两个月狄人脱不了干系。可是看那女子的眼神,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说是一伙,也似乎不大可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房门轻敲,阿福的声音从廊外传来:“大人,您若是拾好了,不妨下去与众位大人一起对饮看戏。”
徐聘道:“是我疏忽了,你去告诉他们,我随后便到。”
船在前刻钟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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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聘打开一扇小方窗,有风柔柔灌入,夹杂一股生涩的江水味,旭日下,一眼望不到底的江面波光如练,闪着彤光。徐聘长舒一口气,将小窗子固定好,再下楼去。
甲板区已是非常热闹。临时的戏台已经初搭好,酒桌旁还站了七个身披流云轻纱的曼妙美婢,手执轻罗小扇,正悠然起舞。
胡奕见徐聘下来了,笑着招呼道:“许兄还站着作甚,赶紧过来。”
徐聘也不推辞,在周疏身旁的空位坐下了。
周疏朝徐聘道:“入乡随俗,凉城的早食,许兄尝尝。”
叶朝杰啧了一声,道:“周兄这就不厚道了,方才你不还是抱怨这早食味道寡淡,不及雍京口味醇厚,怎么许兄一来,你便要开始忽悠了。”
周疏呵呵一笑:“许兄都未曾发表意见,你这厮当什么状师爷,感情是拆我台是吧,你方才不也是说这点心味道太淡,如今还振振有词来说我。”
叶朝杰佯装求饶:“哎呀,周兄,小生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徐聘笑道:“两位感情可真是好。”
叶朝杰道:“可不是嘛,我与周兄的情义比那马尿还浓。”
徐聘被叶朝杰这个比喻噎了一下。
第30章第三十章
胡奕笑骂:“嘴里实在没个把,你那些浑话能用完早膳再说吗?”
“好好好,不说了。”
经方才一番话,徐聘逐渐与他们熟识起来。胡奕通打交道,如同一个东道主般向徐聘介绍一路南下的风物人情,常常是引经据典,往往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也能被他说得妙趣横生,一番交谈下来,徐聘倒是对这位漕运司生出了几分好感。
与此同时,徐聘察觉到胡奕与周疏的关系也并非方才所见那般要好。这人是个典型的老滑头,与谁都吃得开。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漕运司这个肥差位置。
“听周兄口音,似乎也不是雍京人?”徐聘好奇问道。
周疏微微一笑:“我是北地北陵城人。”
“嗨,许兄有所不知,周兄的母亲姓钟,关中汴城人。当今的领府钟掌执,便是周兄的舅舅。”胡奕补充道。
“提那些事干嘛?”周疏瞥了胡奕一眼,眼神却有明显的得意之色。
徐聘恭声道:“可谓名门世家,芝兰玉树。”
周疏见徐聘说得情真意切,又知道他是皇帝钦点的巡抚,也不敢托大,遂道:“笑话了,许兄少年得意,盛宠正盛,才是招人羡慕。”
徐聘下意识看了一眼胡奕,胡奕朝徐聘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徐聘这下可明白了,胡奕这是在卖好。毕竟在别人眼中,他可是皇帝亲自下圣旨钦点的人物,钟如策权大势大,到底是一介臣子,能真正仰仗的,终究只有那一位。
明白人。
夜间风大,徐聘没有睡意,站在挡板前欣赏苍茫夜色,月色稀薄,吹散了他满腔思绪。距离楼船不远处,有几个水手和伙夫乘着小船,以坚固的绳索链接住大船,不停朝水底望去,估摸是在撒网抓鱼。
小船上各挂着一盏风灯,以红罩避风,罩子保护好的光亮穿透罩子,隐隐约约可见红罩上花纹细,纹理透晰,只是年日已久,也可见斑驳的岁痕。
徐聘觉得那风灯巧可爱,不禁开口问身旁的护卫:“那灯叫什么名字?”
“那灯唤作梅花灯,是凉城有名的风灯,这一带的渔民夜间捕鱼都是用这种灯,不仅耐看,而且其中蕴含的寓意美好。”胡奕走上前来,于徐聘五尺外停下。
徐聘道默然,片刻后,接道:“梅凌寒独开,花之韧者,的确是好象征。”
“难得。”胡奕道:“世间奇花异卉繁多,且十有八九的花都挑在春日竞相绽放,争妍斗艳,热闹璀璨之余就难纷杂。然物总以稀为贵,因此梅脱颖而出。”
“其实,纵然它们想要在冬日开放,自身也不具备如此条件,他们生来便是在春日扎根土壤。”
胡奕神采怡然,璀然一笑:“这是自然规律,非人力所能改变,日后你便会明白。”
存在即是真理。
徐聘看着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儒雅男人,良久,才真心实意道了一句:“如此,受教了。”
及至亥时,徐聘抬头望了望夜色:“月色可怜,且夜里风大,胡兄也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胡奕道:“许兄慢走。”
徐聘沿梯子上了二楼,伸手理了理衣襟,朝漆黑的江面望了一眼,胡奕犹然站在隔板旁,如同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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